陆老爷如今就是不待见陆夫人,对陆珊珊这个女儿还是宠的。
陆夫人后头一推,陆珊珊冲着她爹可爱一笑:“爹呀,真的把那些都给我当嫁妆?”
陆老爷捏了捏女儿卖乖的小脸:“见了你大哥,可别摆脸子了,以后出嫁了,都要靠着自家兄长呢。”
陆珊珊脸僵了僵,心道下一次她自己的亲哥哥定然高中的,将来谁靠谁还不一定呢。就是现在,她这个所谓的大哥不还得靠着她这边。她可是听说了,做官都讲究个关系,陆子期再会读书,如今除了她这边,哪里有什么真正正经的官家关系呢。那些拿钱砸出来的关系,人家可不会真的举荐你,还得自己有人。
她爹还教训她,赶紧教训教训她那个大哥,让他看清楚到底什么才叫自家人。
而另一头,谢念音连屋里都待不住,恨不得守着清晖院大门等哥哥回来。
好几次听到开门声兴冲冲跑出去,都是前来报告消息的小厮,回公子还没回来。气得谢念音这次终于忍不住对这个守门的小厮道:“没回来,你一次次通知我作甚。”
小厮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头,是钱多总管教他们当差要勤快机灵的。
谢念音真想敲敲这个小厮的脑壳,保不准就会响,她只得挥挥手,让橘墨拿果子赏了,让他出去等真来了再来报。
结果还没一会儿这小厮又回来了,气得谢念音面无表情问:“是不是果子不够吃?”那些果子就是吃完也得一会儿功夫吧,他怎么就这么勤快呢.....
“谁惹着咱们音音了?哥哥回来都不见笑的。”
音音惊喜抬头,要不是惦记着两边有人真想扑上去呀。
前头果然是陆子期,一段时日不见,明明依然如故却又好像哪里不同。好像匣中宝玉,出了匣,光芒更甚。
立在那里,就与众人不同。
第70章 兄妹再别重逢,陆家宴无好宴
门首边, 陆子期朝音音看过去,才一个月时间没见,总觉得仿佛隔了好久。
笑容灿烂的少女, 亭亭玉立在庭院中,眉目如画,好像这世间所有的光,都在她身上。
陆子期抬手, 轻道:“来。”
就见前方的少女好像一只翩翩的蝶,轻盈落在了他面前,然后提裙行礼:
“小女见过新科举人!”
“举人公子安好!”
清晖院众人看着都忍不住笑,只有陆子期没有笑,目光深沉,看着前方轻盈少女一低头露出的一弯洁白如雪的脖颈。陆子期知道, 颈侧处, 有颗小小的痣,越发映得她皮肤如羊脂般腻白无暇。
音音一松手,淡青色裙摆如水荡漾, 扫过她微微露出的青缎软鞋, 也不知是风, 还是这长裙轻柔,即使垂下也好像轻轻波动, 好一会儿才停。
他抬头看向了谢念音望过来的眼睛, 笑意从她的眼底溢出来。她的身后是秋日萧瑟,可他的眼前却是粉面桃腮,一片春色。
陆子期神色淡极, 轻声似是嗔:“又闹哥哥。”
“没闹呀, 是正儿八经地见过举人公子。”
随着这软甜声音靠近, 陆子期一滞,是音音突然来到跟前,她漆黑漂亮的眼睛波光流转,女孩神色格外认真:“现在该哥哥了?”
“什么?”
乌亮的眼睛一眨,陆崇礼能清晰看到谢念音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颤动,然后是红唇轻启:
“当然是轮到哥哥见过举人妹子啦!”说完音音自己先撑不住灿然一笑,往旁一步退开,青色软绸裙摆在秋日冷冽的青石地面上划开一个漂亮的弧度。
陆崇礼低头看着,然后一笑,还是轻声两个字:“别闹。”
谢念音听话不再闹,一下子乖巧安静下来,陪在哥哥身旁,软软的声音细细说着哥哥离家后发生的一切,先说的就是守备公子求娶的事情,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了上房厅堂,音音接过丫头手中茶盏亲自送到哥哥面前,说到这事儿眼睛发亮:
“哥哥说巧不巧?听说居然有我的事儿,我当时就跟被被泼皮财主看上的美貌无辜小丫头一样欲哭无泪,哎谁知道我还没使坏,陆珊珊就亲自出马把财主大老爷给抢过去了!”
再次说起当日情景,音音面上还是止不住的笑:
“是不是好大一个惊喜?”说着她瞧着丫头都退出去了,只有橘墨钱多守在门边,低声道:“常建那样的坏胚子,除了一张脸,就没别的地方还能看出来他是个人,就这――还有人抢呢!”
谢念音说到这里骤然睁大的眼睛里面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喜,这人间呀,总是处处让人意外。
陆子期撇了撇茶叶,慢慢啜了一口,瞥了她一眼:“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想法?想啥?”想到为了做守备家儿媳妇嫁给这样一个人,谢念音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了:“我疯了我!哥哥别看我贪图富贵享乐,我可是富贵不能淫的!”
陆子期抬眼瞪了谢念音一下,她立即讨好地笑:“我是说我可是举人妹子,这点气节是有的。”
陆子期轻轻放了手中茶盏,再次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幽深。
哥哥这样神情,让谢念音一下子坐正,知道哥哥有话对她说,端正得好似一个认真听夫子说话的乖学生。
“音音还没好好跟哥哥说过,喜欢什么样的。”顿了顿,陆子期重复道:“音音喜欢什么样的?”
不像旁的女孩子,此时该是面色羞红或者转身就跑,谢念音抬手托腮,洁白的手指轻轻敲着软软的面颊,好像在非常认真思考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陆子期放在桌面上的手没有离开白瓷茶杯,轻轻转着,目光依然落在对面人身上。
“长得好.....德行好.....读书好?”音音不确定自己总结地好不好,询问似的看向大哥。
陆子期转着茶杯的手停了,修长的手指笼着不大的白瓷杯,一时间倒好像白瓷反把这修长手指衬得玉一般完美。
“就这些?”
“这样的好找吗?”音音问。
陆子期看着她慢慢答:“不好找,但临城,有。”
“哥哥是说――徐元”谢念音那个“淳”字愣是没说出来,她只觉得好像突然之间嗖一道冷风。
陆子期靠着茶杯的指尖好似有血管突突跳动,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好一会儿,他才好像是漫不经心一样吐出那个名字:“你想说,徐元淳。”明明冷淡,却好似切齿。
偏偏陆子期看向音音的玉白面容上含了笑。
谢念音却只觉得脖颈一凉,迅速得出一个结论,哥哥生气了。同时,迅速确定一个结论,哥哥果然不喜欢徐元淳,非常不喜欢。
果然优秀的同性总是难相容的,好像一个山里容不下两只老虎,临城就不该有双壁,只能有她哥哥一块洁白的玉璧,独自俊美着.....
哥哥不喜欢的她自然也不喜欢!这都不是选择题,这是陈述题。
音音当即表态:“谁?这人?我选谁都不可能选他的!我刚刚提到就是想说,徐公子这样的不太行......”
果然,随着她坚决的表态,房间里那嗖嗖的冷风停了,哥哥脸上的笑也没有那么}人了.....音音觉得自己后脖颈热乎了.....
陆子期瞥了她一眼,抬手拎起一旁白瓷茶壶倒水,“喝水。”
音音真觉得自己口有些干,笑嘻嘻接过茶水,就见陆子期慢腾腾理了理袖子,慢慢道:“音音如真有了意中人,别不敢说实话――”
谢念音呛了一口,赶紧道:“瞎说!除了哥哥,我冷漠的心里谁都没有!哥哥要不要摸一摸,摸一摸我这冰凉的装不下任何人的冷漠心灵――”
音音握着胸口剖白自己。她绝不会让任何外来的男人,影响她和哥哥相依为命的深厚感情。同时她微微心酸道,希望她哥哥也能有这种觉悟.....就是有一天真有一个女的取代了她在哥哥心中的排位,她也希望自己保不住第一,能稳住第二.....
不知哪句话让陆子期理着袖口的手一顿,他愣是好一会儿没抬头,好像眼下只有打理好他的袖子这一件事儿非常重要,需要集中所有精力去做。
“哥哥?哥?”音音总觉得哥哥有些不对,可她看不见哥哥的眼睛。她的好哥哥呀,越长大越高深莫测,谢念音这样一个对于自己揣摩人心非常自信的人,好多时候都不敢说自己能猜到哥哥心思。
哥心似海,越长大越不好猜了,谢念音默默在心中感叹,人呀,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哥,哥?”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完成整理袖口这个当前最重要的事情,陆子期才抬了眼,没好气道:“听见了,别喊了。”
音音立即闭嘴,总觉得哥哥哪里有点不对劲。
陆子期慢慢喝掉半盏茶,看了看外头日头已西沉,音音也看到了,“哥哥还没见过陆老爷,咱们要早些过去的。”
“毕竟也是哥哥的庆功宴呢,这样想,会不会好一点。”音音知道,虽如今哥哥看似对陆家人都越发随和,但实际他心中厌恶未有一丝减轻过。每一次同席而坐,看着哥哥一年比一年更有礼的态度,可就连陆老爷居然都没注意到哥哥同少年时一样,在陆家家宴上从不吃任何食物。
今日毕竟是哥哥的好事,谢念音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陆子期轻轻嗤了一声,伸手弹了音音脑门一下:“你真以为宴是好宴?”
“不然呢,庆功宴还恶心人,还能不能行了!”音音是真觉得至少今天不该有人敢出幺蛾子,陆家兴荣都在哥哥一人肩上,就连那边陆夫人和陆珊珊,没有哥哥这个举人,只怕陆珊珊就是一天在常建面前摔倒八回,最多摔出一个妾来,也不可能真八抬大轿进梁家门。
陆子期不以为然道:“有些人呢,蠢得令人发指。”说着他嫌恶道:“这个世上,总是有那么多蠢货,真是看到就倒胃口呢。”
这是外人见不到的陆崇礼,这一刻他可真称不上什么温润公子,藏不住的尖刻狠厉尽皆外露。
音音却不觉得有什么,早习以为常,她的哥哥,怎么都是好的。她一边听着哥哥的话,一边扒着点心盒子,此时嘴里已经含了半块糕,既然陆家宴连在哥哥这样好日子都消停不了,她还是先垫垫肚子吧。
音音好像即将要给放到战场上的小仓鼠,鼓着脸颊,眼睛还检选着下一块点心,浑身都是等我吃个半饱,一会儿过去就驰骋战场。
看得陆子期想笑,他伸手拈出一块:“这个你喜欢。”这盒点心是陆子期专门从府城带过来的,很多品类就连谢念音都没吃过。
白皙指尖拈着一块淡粉糕点,看着就觉得好吃。
音音笑着伸手接过。
柔软的指尖擦过陆子期冰凉的手,他的指尖动了动,然后若无其事收回,拿过一旁帕子慢慢擦着。
音音吃了两块点心,用香茶漱了口,这才问道:“这次,他们又会干什么?”每次家宴,不出幺蛾子好像就不能吃饭似的。
“蠢货的心思,谁知道呢。”说的是谁知道呢,但陆子期笑中意味却全不是这样。能干什么呢?跟守备家定了亲了,以为背后有人,还能按捺住狮子大张口的愚蠢欲望。
“哥哥有主意了?”音音问。
“跟他们,还需要主意。”
陆子期把帕子递给音音,让她擦手。
暮色四合,陆家的宴即将开始。
第71章 “我置办的地,跟常家有什么关系?”说着陆子期笑了笑,好像真的不明白
夜色才起, 陆家院中各处都已亮起灯。下人络绎,如流水一样在陆家最大的花厅往来不绝。
人人面上都是喜气。如今陆家早不同往日,他们在别家下人面前也都是体面的, 人人都知道临城巨富陆家再走一条上坡路。
至于能走到哪里,只看陆家俊美的大公子来日如何,谁都不敢轻猜。
热闹的大厅,也只有陆家二公子沉着脸不说话, 毕竟就是陆夫人那边的人,也都因着陆珊珊的亲事重新趾高气昂起来。
攀比,攀比,有人的地方,这攀比永不会停。主子之间,奴仆之间, 永远, 不会停。
这会儿陆老爷为首,陆家人加上谢念音都已入席落座。
从金陵传来的新曲子一到了府城,就迅速传开。如今陆家花厅前头吹唱的也是这支红尘繁华风流蕴藉的盛世新曲, 袅袅娜娜地从前面传来, 隔着花荫, 听到的人都跟着感叹一句:到底是金陵,传出来的曲子都是不同寻常得好。
至于好在哪里, 还用说嘛, 金陵名家谱的曲,只说好就够了。
音音肚子里有了食,对眼前流水一样上来的美食也能保持淡淡神色, 此时听着这曲, 忍不住偏头对身旁端坐的哥哥耳语:“哥哥如今真的厉害了, 连知州家的琴师都能借来了。”
陆子期轻轻笑了一声。还不是陆老爷附庸风雅,递了拜帖,求借知州家的琴师,知州那句“到底是陆老爷,品味高格,才能养出陆家大公子这样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已经在临城传遍了,他回来下马的时候,街头路人都在绘声绘色学说知州这句称赞。
“说什么笑话呢,也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笑笑!”陆珊珊脆生生的声音,划破了晚宴到现在为止的表面和睦。
陆子期好像没听见一样,垂目转着酒杯。大公子一贯如此,只有听到陆老爷问话,才会起身含笑答上一句,陆家上下都习惯的。
陆老爷面前,音音这个外人,不会轻易让人的话掉在地上,此时笑吟吟道:“我跟哥哥说你头上的珠子快有拳头大了,难为你顶得住,沉不沉?”
陆珊珊头上那颗珍珠,谁看到不围着赞叹问她价值几何,只有谢念音故意找茬,说话如此难听,粗俗!就这,早先还有人猜她是贵人家出来的,陆珊珊听到一次撇一次嘴,不知道哪个地主家出来的,要不然脸皮能这么厚。
往日总是陆珊珊撩拨,撩拨完了说不过谢念音,她又气得跟毛都竖起来的猫一样。可今日她却一点没气,看过来的目光都透着轻蔑,似乎想通过目光把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彻底拉开,这一刻明明对面的谢念音还是往常伶牙俐齿的可恨模样,可陆珊珊竟难得觉得气定神闲。
她只看了一眼谢念音,那一眼让谢念音觉得莫名其妙。
音音觉得明明两人就隔着一张桌子,陆珊珊非弄出好像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对方就坐在跟她一样高的凳子上,弄得跟自己坐在山顶上一样。
还眯眼?
花厅里灯烛亮得,她连对面陆珊珊的唇纹都能看清,谢念音就不信对方不眯眼看不清自己。
那下巴抬得,她都想伸个碟子过去给她接着,咔嚓咔嚓切了正好当一盘菜,她可以搭着梯子给她放屋顶上去,让她跟蓝天白云肩并肩。
音音捏起自己面前碟子中一块点心,慢慢吃了,心道有病呀,果然人一觉得高人一等就跟得了大病一样,偏偏自己还不觉得。她吃着点心还不忘提醒自己,以后遇到再得意的时候可不能再在人前N瑟了,N瑟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可太傻了,她可得引以为戒,人呀得学会偷偷N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