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念的——柒合【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1:09

  护工出去吃了顿饭,回来时,发现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沈令仪凄惨的哭声。
  她推开门,看见沈令仪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脸埋在手心里,似乎想努力压抑着哭泣,却又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护工心里猜测,估摸着是跟刚才那位男朋友吵架了。
  小产后没了孩子,说不定男方要分手,不愿意对她负责任,护工想到这,不由得同情起沈令仪来。
  “沈小姐。”护工走进病房,轻轻打了声招呼。
  沈令仪止住哭声,抬头望过去,见护工回来了,点点头,一出声,沙哑的嗓音发着颤:“陆姐。”
  护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是给她打包带来的一份肠粉。
  沈令仪摇摇头:“不用了陆姐,我不饿的。”
  陆姐笑道:“知道你没胃口,所以给你带了清淡的广式肠粉,分量也少,你吃刚刚好。”
  她夹起一筷子递到沈令仪嘴边,沈令仪咬着唇,仍是摇头。
  陆姐没办法,叹了口气,正愁要怎么哄她吃饭,外面有人敲了敲病房门。
  “周小姐?”陆姐问一声,心里奇怪,周小姐不是说自己赶飞机去了吗?
  门被打开,林然拄着拐慢慢进来。
  陆姐之前没见过他,只听周闻笙说,她还有个朋友也在这里住院,想来应该是这位了。
  沈令仪见林然进来,扭头对护工说道:“陆姐,你出去逛逛吧,我跟朋友聊聊。”
  “哎,哎。”陆姐上下打量林然一番,心想,小伙子还挺帅,可惜破了相。
  出门之前陆姐回过头,冲林然笑了笑:“小伙子,你劝劝沈小姐吧,那儿有肠粉,让她多少吃一点。”
  林然点头,陆姐这才放心出去。
  陆姐刚一出门,沈令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起来。
  她嫌自己没出息,泪腺这么发达,一难受就忍不住哭,本以为林然会觉得烦,可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坐着,守在她床前,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部,侧脸看上去更加清俊秀气。
  如果不知道他是保镖,沈令仪还以为这是哪个学校的男高中生。
  脸上那道疤,给他增添了匪气,说是校霸也不为过。
  沈令仪看得出神,不知不觉间便不再哭了。
  林然一直低垂的头忽地抬起来,浅浅勾着唇,笑问:“怎么不哭了?”
  沈令仪愣了愣,摇摇头,吸吸鼻子:“不哭了,再哭该招人烦了。”
  “想哭就哭,不招人烦。”林然端起那份肠粉,拿起筷子。
  沈令仪以为他自己要吃,没想到这人是打算喂她,起身坐到床沿,夹了一块到她嘴边。
  她呼吸一滞,脸上烧起来,不得不从他手里拿过饭盒跟筷子:“别别别,我又不是没手,自己能吃。”
  林然笑笑不说话,没回椅子上,就这么大咧咧坐在床沿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刚才喂食的举动过于暧昧,也知道沈令仪一定会因为害羞而主动自己吃,所以才会那样。
  沈令仪没胃口,又不得不进食,尝了一小口,味道其实还不错,清淡软糯。
  她一边吃,一边偷偷看林然。
  这人唇角挂着笑意,像是什么阴谋得了逞。
  沈令仪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笑你不禁逗。”林然脸上笑意更深。
  沈令仪撇撇嘴,安静吃东西,一盒肠粉吃一半就吃不下了,放在一旁,擦擦嘴,小声请求:“你能不能――”
  没等她说完,林然就站起来,拿着她的空水杯接了杯温水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倒水?”沈令仪发现这人很会察言观色。
  住院闷得无聊,林然找不到乐子,便想着拿沈令仪逗乐。
  沈令仪害羞起来又腼腆又可爱,林然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不禁又开始招她:“心有灵犀呗。”
  沈令仪蹙眉,烫着脸憋出俩字儿:“少贫!”
  林然哈哈大笑,沈令仪忽然觉得,他那两颗虎牙长得恰到好处,特可爱。
  她觉得林然就像那种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又爱贫嘴的臭弟弟,可到了关键时候,又很能扛事儿,护得住周全。
  “林然,你今年多大?”沈令仪歪着脑袋问。
  林然学她,歪起脑袋,拖着尾音说:“反正比你大。”
  沈令仪不信:“不可能,顶多二十。”
  林然问:“你多大?”
  沈令仪:“二十一,过几个月满二十二。”
  林然笑了:“那你得管我叫哥。”
  沈令仪有些惊讶:“啊?那你多大啊?”
  林然仰起脖子,歪着脑袋,慢悠悠点头:“五十八,再熬两年就能退休了,外孙女在春田花花幼儿园读小班,孙子在十四小读三年级,平时没别的爱好,就乐意喝点儿小酒下下围棋――哎!哎,哎,聊得好好的,扔东西干嘛?”
  他一把接住沈令仪砸过来的枕头,笑得贱嗖嗖。
  沈令仪气呼呼瞪着他:“问你什么就好好回答,别老胡说八道!”
  她算是发现了,林然这人,也就长了张阴郁冷酷悍匪少年脸,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吊儿郎当的小痞子。
  林然抱着枕头站起来。
  这枕头原本是用来当靠垫的,没了枕头,后背贴着床头上那几根钢管,肯定不舒服。
  把枕头塞回沈令仪后背,林然又坐下,正儿八经看着她:“二十二了,是不是得管我叫哥。”
  沈令仪不说话。
  他抱起胳膊,淡笑着瞧过去:“叫声哥哥来听?”
  沈令仪蹙眉瞪他:“你有点儿正形成么?”
  林然见她生气了,笑起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换换心情。虽然我不嫌弃你哭,可你要是总哭,对自己身体也不好。”
  听完这个解释,沈令仪心里暖烘烘的,嘴却硬得很:“我谢谢你啊。”
  林然坐回自己椅子上,跟她拉开一段距离,吊儿郎当回一句:“您客气了。”
  沈令仪听他一口京腔,问道:“你是京州人啊?”
  林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点点头:“算是。”
  沈令仪:“什么叫‘算是’?”
  林然沉默。
  沈令仪越发好奇:“你是这儿的土著吗?还是小时候跟父母搬过来的呀?”
  问完沈令仪就后悔了。
  她明显感觉到,林然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气场冷了下来,那双漂亮的深谋里,阴郁更甚。
  他垂头,很久都不再言语。
  “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说,我以后也不会再问。”沈令仪柔声道歉。
  林然抬眸,勾了勾唇,伸过来一只手:“出院要同居一阵子,祝我们同居愉快。”
  沈令仪脸刷地红了,红到脖子根。
  “是、是同住,同住而已,你别说得这个暧昧……”她把头垂得很低,压根不敢看他。
  她越不好意思,林然越觉得有趣,笑着站起来:“还是这么不禁逗啊,小妹妹。”
  沈令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瞪着他走远的背影,一点招儿也没有。
  明明总是被他耍,可沈令仪心里,其实并不真的很生气。
  相反,她倒是觉得好受多了,先前那种压抑的绝望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把枕头放下来,躺回床上,安心地闭上眼睛,这一次,终于不是流着泪入睡。
  ・
  下午六点,飞机落地京州。
  一个小时后,周闻笙姐弟从机场回到周宅。
  周闻笙出发前,没告诉父母她和弟弟要回来。
  到家时,父母正在吃晚餐,见他俩突然进门,都愣了愣。
  方瑾放下筷子,起身迎过去:“闻笙,彦哥儿,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妈,我们――”
  周闻笙刚起个话头,便被弟弟冷着脸打断。
  “妈,我真是低估您了。”周光彦脸上如同冻了一层霜,眸光却闪着火。
  方瑾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着眉头硬撑:“光彦,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您心里清楚。这回给没给沈令仪手术医生塞钱,让没让人搞小动作?”周光彦仰头冷笑一笑,又扭头看向母亲,冰冷的眸子里透着恨。
  “我的孩子没了,这回您满意了?”他看着母亲,目光冷得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方瑾懵了几秒,反应过来,以为儿子什么都知道了,却看见女儿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像是暗示自己别乱说话。
  方瑾留了个心眼,没提沈令仪,只是忍着火呵道:“你是吃了炮仗吗?一回来就炸,胡说八道一通!”
  周光彦后槽牙都快咬碎,冷眼看了母亲一会儿,点点头:“别等下周三了,干脆就明天吧,明天叫上程予希领证,后天造人,大后天让您抱上孙子,这个流程和进度您满意么?”
  方瑾气得心口疼,指着周光彦的脸说不出话,最后一掌拍到鞋柜面上,扭头冲丈夫喊道:“周兴平!你能不能管管这个不孝子?!”
  周兴平沉下脸,起身往电梯走,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当年我一管他你就护着,他有今天,你这个当妈的脱不了干系。现在三十郎当岁,还怎么管?”
  方瑾急道:“周兴平,你给我站住!”
  丈夫没理会,走进电梯,直接上了五楼。
  这一家子,儿子不孝丈夫不管,方瑾气得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也绞着,大气不敢喘,捧着心口:“闻笙,药……快给我拿药……”
  周闻笙见状,赶紧找来医药箱,让管家倒杯温水。
  救着水吃完药,方瑾才稍稍缓了过来。
  她扭头,看着空空的电梯口。
  儿子早已上楼。
  方瑾难过得抹泪直哭:“你说我这命啊,怎么这么苦!你爸跟你弟,每一个心疼我体谅我,都视我如仇敌!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我付出多少心血,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们哪怕有半分感激和体谅,我也不至于这么心寒……”
  一家人闹得这样难看,周闻笙心里也不好受,握着母亲的手,宽慰道:“妈,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是为这个家好。可爸爸是你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光彦是你亲生儿子,他俩脾气多暴性子多犟,你比谁都清楚,真犯不着跟他们计较。”
  方瑾捂着心口摇摇头:“不是我爱计较……你看看你弟,为了这么个女人,对我这个态度,闻笙你说说,以后你要是当了妈,儿子长大这么对你,你能受得了?你会一点儿怨气也没有?”
  “我不婚不育,绝不可能生孩子,正好省得受这份气。”周闻笙说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就算自己有孩子,也不会过多干预孩子感情方面的事。
  这种事,旁人越是干预,当事人越是会起反叛心理。
  提起沈令仪,方瑾回想刚才儿子那番话,不解地看着女儿:“闻笙,光彦都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周闻笙将海城那边发生的事详细跟母亲说了一遍。
  方瑾听完,久久不语,末了长叹一声,拍拍胸脯感慨:“不管怎么说,那孩子总算是掉了。掉了就好,生出来指定跟他妈一样,是个祸害。”
  这话听得周闻笙难受:“妈,您能不能别一提到令仪,就非得贬损几句。”
  方瑾扭头看着女儿,眉头深深皱起:“你怎么叫她叫得这么亲?去之前还一口一个‘沈小姐’,回来就是‘令仪’了?我告诉你周闻笙,你心思单纯,可千万别被那小妖精给骗了,那姓沈的姐妹俩,没一个正经的!”
  周闻笙也皱起眉来,摇着头说:“令仪不是你想的那样,与其骂她,不如妈妈咱们家那个不孝子。退一万步讲,就算令仪真有那么不好,缠着人家不放的,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
  这话倒是不假,方瑾无言以对,叹了一口气,陷入沉默。
  周闻笙想着,既然都聊到沈令仪了,不如跟母亲提一提那事。
  她挽起母亲胳膊,撒娇笑起来:“妈妈,我想求您答应我件事。”
  “什么?”
  “您先答应。”
  方瑾不上当:“你先说。”
  周闻笙没办法,抓着母亲的手晃了晃:“令仪唯一的姐姐在京州,您不许她以后再回京州,也太残忍了……”
  方瑾瞬间明白女儿的意图,甩开女儿的手,板起脸来:“这个没得商量。”
  周闻笙不放弃:“怎么就没得商量?现在孩子没了,令仪和光彦也不可能再复合,他俩现在恨对方恨得要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对方一眼,更别提冰释前嫌在一起了!您开开恩,就让她回来吧,好不好?”
  “不好!沈令仪给你灌了迷魂汤,让你来找我说情是吧?闻笙啊闻笙,你还是太单纯,太好骗了。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沈令仪和光彦闹过多少次,最后光彦还不是放不下她,为了她不惜拿自己的命要挟我,你想想看,就知道这女人有多厉害了。”
  周闻笙不赞同:“光彦放不下她,是因为她真的很招人喜欢。令仪这么漂亮,虽然有时候可能是作了点儿,可哪个小姑娘谈恋爱不爱作?再说了,您儿子比人家大十岁,让着点儿人家怎么了?有个小十岁,天仙儿似的女朋友,可不得捧在手心里可劲儿疼么?”
  方瑾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你跟她这才相处多久,就处处为她说话!哎,一个个的,胳膊肘尽往外拐,把我气死你们就开心了!”
  母亲这么固执,周闻笙觉得一时半会儿劝不动她,便不再提这茬,打算等过些日子,再试试看。
  “妈,还有个事儿得跟你说。林然让你查查孙勇。”周闻笙把林然的话转告给母亲。
  方瑾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是说,孙勇有问题?”
  这次方瑾派过去的三个保镖,都是周家很信任的人。方瑾本以为是那保姆有问题,派人对保姆一番威胁逼问,发现保姆没问题,而林然和另一个保镖,也没告诉过她,要往孙勇那边查。
  方瑾见女儿点头,长舒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早就跟你说过,我没必要害沈令仪死。虽然我的确恨她,视她如眼中钉,可要说谋她的命,真没这个必要。”
  说完,方瑾深深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谋沈令仪性命的人,到底是谁?
  ・
  周光彦好一阵子没睡过踏实觉了。
  他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想逼自己尽快入睡,可明明身体极度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沈令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辗转反侧到凌晨,周光彦猛地坐起来,烦躁地搓了搓脸,打电话给江旭平。
  这哥们儿花天酒地惯了,平常总爱组局,周光彦想,反正也睡不着,今晚高低出去喝一顿。
  以前沈令仪管他管得紧,他俩在一起后,周光彦就不敢再出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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