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周总么?这么早回来跟我们抢早餐?”
方瑾被女儿逗乐,含着笑瞥她一眼,让佣人多添一副碗筷,冲儿子挥挥手:“光彦,来吃早饭。”
她以为儿子这是听进了程予希的话,抽空回来陪伴家里人。
“你们吃。”周光彦摇头,目光落在周闻笙脸上,“你别乐了,进来我有话问你。”
周闻笙见他一脸严肃,表情甚至有几分愤怒,莫名其妙:“怎么,大清早赶回来,就是为了审我?”
周光彦眉目冰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走进电梯,回自己房间。
周闻笙懒得搭理他,优哉游哉喝粥,被母亲怼了怼胳膊。
“你上去问问吧,看他那样子,应该是真有事儿找你。”方瑾往楼上努努下巴。
周闻笙跟母亲撒娇:“妈妈,我不开心,你重男轻女!”
方瑾哭笑不得,催道:“妈妈最爱我的宝贝女儿,行了吧?快上去瞧瞧。我看他那样儿像是气得不轻。”
周闻笙放下碗筷走向电梯:“气就气呗,谁叫他脾气这么不好。”
周光彦房间在三楼。
他没关房门,抽着烟等待周闻笙过来。
周闻笙嗅到烟味,站门口一脸嫌弃:“把烟给我灭了。”
周光彦扭头看去,摁灭烟,冷冷盯着周闻笙。
“抽抽抽,你不要命,别人也不要了?沈令仪可真够能忍的。”周闻笙嘟囔着走到沙发边,在他身旁坐下,转过脸冷眼看他。
听周闻笙提起沈令仪,周光彦本就不舒坦的心里,越发难受,面色也越发难看。
“说吧,周公子一大早赶回家,因为什么事儿要审我?”
周闻笙隐隐猜到,这事儿估计跟沈令仪有关。
周光彦不喜欢弯弯绕绕,直奔主题:“你那天,亲眼见着沈令仪进手术室了?”
这话问得有意思,周闻笙挑眉,暗自思忖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想来是从沈令仪那儿发现了她撒谎的蛛丝马迹。
“怎么,我看没看见她进手术室,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周闻笙反问。
周光彦目光凌冽:“你别跟我绕弯子。这事儿对我确实很重要。”
周闻笙还在思考该怎么回应,又听他问道:“小产之后,一个月内是不能泡澡的吧?”
周闻笙:“是,沈令仪泡了?”
周光彦:“不知道,宋临说她淋了雨,她姐给她放热水泡澡,不过关着门,谁知道她泡没泡。”
周闻笙算算日子,皱眉:“这才不到三天,就算是淋浴也不行。她还出去淋雨……她平时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
周光彦心想:除了有时候减肥比较疯狂,其他时候都很注重养生。
他看向周闻笙,脸色越发的冷:“有没有一种可能,沈令仪那天,根本没有进手术室?”
换而言之,她压根就没做过手术。
周闻笙没有直视弟弟冰冷的目光,低头看着地板,沉默不语。
以周光彦对周闻笙的了解,他这个姐姐虽然性子清冷高傲,但为人坦坦荡荡,不喜欢藏着掖着。
而此刻周闻笙的沉默,似乎在暗示什么。
“所以,那天你只是在手术室外面见过沈令仪,没有亲眼看她进去,对吗?”周光彦嗓子变得有些哑。
周闻笙轻轻叹息,又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那天有个女人刮宫手术出事,沈令仪被吓着,直接跑了。”
她见周光彦脸色越来越沉,眸光越来越冷,眉眼间浮起骇人的戾气,不由得转过脸去:“手术没在一院做,不代表没做,兴许去了二院,去了――总之,你也别怪她,她年纪轻,怕是正常的,这种事,哪个女人摊上了心里不犯怵?”
周光彦不作声,气场冷得吓人。
周闻笙摇了摇头,又道:“再说了,她怀孕,你就没有责任?你是害她怀孕的罪魁祸首。”
周闻笙见他低头沉默,英俊的侧脸蒙上一层冰冷的郁气。
他越是默不作声,越是让人害怕。
如同风暴将至前,那悄然酝酿的巨大而未知的力量。
周光彦起身欲走,被周闻笙拉住。
“哎你等会儿!我知道你生气,气头上容易冲动,你要是去找沈令仪,就跟她好生商量。这孩子肯定是不能留的,我估摸着她也不想生,你们好好谈谈,你大方点儿,多补偿人家一些,小姑娘跟你这么些年――”
不等周闻笙把话说完,周光彦挣开她的手,大步流星离开。
周闻笙望着这个高大背影消失在门口,徒劳叹息。
虽然她和弟弟未婚妻程予希是闺蜜,立场肯定是站在程予希这边,但为人并不坏,对沈令仪也没有心怀恶意,只是多了几分戒备。
眼下看弟弟怒气冲冲离开,怕他做出什么偏激之事,可她又最了解弟弟的犟脾气,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周闻笙心事重重下来,出了电梯便看见母亲走来。
“闻笙,光彦跟你说什么了?怎么气成那样?我看他――”
方瑾拉住女儿的手,话说一半被她打断。
“他知道沈令仪撒谎的事了。”周闻笙叹气,回到餐桌旁,却已经没了胃口,擦擦嘴起身,“妈,我上班去了。爸呢?”
“你爸在园子里散步。你等会儿,别着急走,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方瑾跟到门边追问。
周闻笙:“你儿子聪明,沈令仪露马脚了,就这么回事儿呗。妈,您一把年纪,少管他们的事,省得被气出病来。我刚才劝过他了,没用,回头有空再打电话劝劝吧。”
方瑾皱眉:“你劝他什么?”
周闻笙:“劝他冷静,别跟沈令仪发火,别又让人传出踹女人肚子把孩子踹掉这种谣言。”
方瑾想起这事就心堵,跟儿子说了多少遍,让他对外解释清楚,他偏不,落得个薄情狠毒的人渣名头。
她扶额,摆了摆手:“我不敢告诉彦哥儿沈令仪骗他,就是怕他冲动,到时候沈令仪又来倪嘉这一出,他不还得背锅!”
周闻笙心里也愁,可她总觉得,沈令仪跟倪嘉不一样。直觉告诉她,沈令仪虽然爱□□闹,但心地还算纯良,没有害人之心。
“他一三十多的大男人,您就别替他操这份心了。我走了啊,今晚不回来吃饭。”周闻笙冲母亲挥手再见。
・
周光彦离开父母家后,直接开车去宋临那儿。
他没联系宋临,也没立即给沈令仪打电话,而是独自在车里冷静了一个小时,才给沈令仪发了条信息。
【你东西落大学城那儿了,下来拿。】
半小时后沈令仪才回:【什么东西?】
周光彦:【你下来】
沈令仪:【不想见你】
周光彦:【那我上去】
沈令仪:【别来,我下去】
沈令仪真是怕了他。这人要是找上门,姐姐不知道又要数落她多久。
昨晚心里难受,几乎彻夜未眠,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周光彦又过来了。
沈令仪心思不重,没想过他说她落东西这事儿压根就是编的,以为自己真有东西落下,衣服都没换,穿着睡衣就出门。
周光彦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他坐在车里,眼睛望着前方,像是在发呆,又像在思忖什么心事。
沈令仪弯着手指,突出的指节轻轻敲了两下车窗,他才回神,降下车窗,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她,抿成直线的薄唇终于张开,淡淡说了一声“上车”。
沈令仪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冰霜:“东西给我。”
周光彦置若罔闻,仍是重复那句话:“上车。”
“东西给我。”
“上车。”
“……”
两个人就这样僵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令仪不想再浪费时间,鹿眼睁圆,声音里透着恨:“周光彦,你有完没完!”
周光彦看着她也一肚子气,冷冷吐出两个字:“没完。”
他狼一般阴鸷的目光斜过来:“沈令仪,我最后说一遍,上车。”
“有病!”她转身就走。
周光彦打开车门,快步跟过来,攥住她手腕,面色铁青:“要我上去告诉沈小楼,你现在肚子里正怀着我的种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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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沈令仪,把孩子生下来。
沈令仪瞬间汗毛竖起,后背冷汗直冒,脸色煞白,看不出一丝血色,唇瓣微涨,声音颤得厉害:“你、你在说什么鬼话……”
周光彦气笑了,紧攥着她腕子的那只手,力道丝毫未松:“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令仪最怕他这种笑,明明唇角扯出了弧度,眼里没有一点温度,却又蕴藏着极大的力量,如即将崩塌的雪山,随时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很想奋力甩开他,不顾一切逃离。
然而,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一旦她现在跑掉,往后周光彦必定不会让她好过,也不会让她周围的人好过。
“别告诉我姐……孩子我会打掉,周一就去打,你别让我姐知道!周光彦,求你了……我求求你……”
她抛掉所有尊严,哭着求他,只希望在姐姐那里保留一分尊严,也少让姐姐再为她操心。
周光彦看着这张满是泪水的苍白的脸,不是不想疼惜,但此刻怒意横生,如暴君般冷硬命令:“上车。”
沈令仪哭得说不出话,想抵抗也没有半点力气,由着他把自己塞进副驾上。
她一直哭,肩膀止不住地耸动。周光彦平时最烦她这样,动不动就哭,哭起来没完没了。
他转身给沈令仪系上安全带,靠近她时,一抬头便贴近她的脸,将她脸上每一寸都看得真真切切。
泪水滚过煞白如纸的脸颊,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睛轻轻一动,泪珠滚落,顺着先前的泪痕一路往下。
他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亲密之后,她也是哭成了泪人儿。
委屈巴巴,不情不愿,敢怒不敢言。
他回到驾驶位坐直,启动车子,开向大学城。
周光彦在京州房产很多,大学城那套离这里最远。
他不仅挑了个最远的目的地,还绕了路。
车子经过城北万宜酒店,周光彦靠旁停车,却没下来。
他扭头,凝视着还在无声垂泪的沈令仪,沉默半晌,以一种淡漠的口吻问道:“记得这里吗?”
沈令仪在哭泣中回过神来,看向窗外,目光落到这座高耸如云的摩天大厦门口。
她当然记得。
一辈子记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重回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她一定,一定不会跟周光彦走进这家酒店。
那天晚上,除了心,她把什么都给他了。
后来她很少回想起那个夜晚。
因为不忍,因为不敢。
明明那天夜里,短暂的痛苦过后,是长久而巨大的欢愉。
可她就是不愿回想。
因为那是人生不幸的开端。
后来有一天,她在姐姐家看到一本书,随手一翻,书的第九章,开头两行字映入眼帘――
“她还太年轻,不知道生活给予的一切是要付出代价的。命运赠送的东西,暗中都标着价格。”
被这两句话击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子弹,穿透心脏,将她曾在努力筑建的内心壁垒击得粉碎。
沈令仪恨那一晚的自己,轻浮和堕落让她坠入未来的无尽深渊。
每次想起那个夜晚,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后还是噩梦,从此以后,快乐总是稀薄而缥缈的,只有痛苦无限循环。
周光彦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她从遥远却清晰的记忆中拉回现实。
“那天晚上,你自己主动跟我去开房的,没人逼你。”他看着她,眼中的怒火已然熄灭,留下一片冷漠的寒霜。
沈令仪垂头,无措地绞着手。
以往两个人吵起架来,沈令仪总是捡最伤人的话说,再怎么折辱他,都不会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
如今她终于知道,往常她在忍他,他也在忍她,而现在,他决定不忍了。
沈令仪心里针扎似的疼,泪从脸颊滚落,滴在手背上,她抠着手,手背上嵌进一个个深深的印。
“是,我错了,不该犯贱。”她语气平静,声音又小又轻。
周光彦闭眼,片刻后又睁开,面无表情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快四年的女人。
“我要真觉着你贱,就不会给你那么多钱,不会对你那么好,不会一次又一次忍你。沈令仪,我跟你之间,不是你贱,是我贱。”
沈令仪抬眼看过来,眼眶已经哭红:“不用说这种话哄我。我什么都给了你,唯一能守住的,就是我的心。我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
周光彦很想抽烟。
他唇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轻轻点头,掏出打火机,按下,松开,按下,松开。
咔嗒。
咔嗒。
幽蓝的火苗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就像他这么些年来,总是燃起又灭掉的,他无数次渴望的,被她爱慕的期望。
他看着这团小小的火光,忽然笑了,收起打火机,启动车子开走,一路轰油门。
这几年真他妈烦,他在心里骂道。
早前江旭平就说过,让他给沈令仪立规矩,不立规矩,就会把她惯成她姐那样。她姐随时随地都敢跟宋临撂脸子。
周光彦不是没给沈令仪立过规矩。刚在一起那会儿他就立过,但是没用。
沈令仪不爱他,那会儿只要他愿意放手,她立马跑得远远的,恨不得跟他永远划清界限。
周光彦顶多冷她三天,她不主动找他,他便腆着脸过来,按着人一顿胡来。
沈令仪柔柔弱弱的,哪里反抗得了,被他吃干抹净搂在怀里一阵哄,昏了头又跟他稀里糊涂过下去。
他需索多,也不爱节制,不是害沈令仪迟到,就是害她请假。
周光彦没想明白一个事儿――他俩玩得再疯都会做措施,怎么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一路狂飙,终于到达大学城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周光彦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车才看向沈令仪。
她抱着自己,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吓得不轻。
周光彦很少失控,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控,总能让她产生心理阴影。
汽车飞驰时,沈令仪以为自己会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