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温柔地笑笑,无奈道:“好,我只把你当朋友。即是朋友,现在能搭你车了吗?”
“……”这边白他一眼,将钥匙扔过去,“开车。”
叶言清抿唇笑得开心。
从杭州到北京一千多公里的路,两人换着开,陆勤开车的时候时光一直在睡觉,基本不说话。
时光开的时候,陆勤偶尔会找话说,她的回答都很平淡。
直到快到目的地时,他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改名字吗?”
“为什么?”她顺着问。
他说:“因为我找到亲生父母了。”
“是豪门望族?”
“是的吧……”
“恭喜。”
叶言清没什么脾气地笑着,“有什么好恭喜的,而立之年才认祖归宗,融不进去的。”
时光看他一眼:“为什么要融进去?有钱就行。”
“你啊……”他忽然说:“我头上有个厉害的哥哥,处世犀利、雷厉风行,人很帅。”
“怎么?”她调侃道,“你要给我们拉红线?”
“……不。”叶言清的语气沉下来。
从没见他冷过脸,还挺像那么回事。时光笑了笑。
按导航指示,在十多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后,他们终于进入市区。好在时间已晚,并没堵车。
等红绿灯的时候,时光问:“你怎么回去?我送你?”
她只是客套一下,他却说:“前面找个地方停车,我来开吧,你不熟路。”
得,看来有些礼仪也不一定非要遵循。
时光在前面找到停车的地方,换他开。
叶言清轻车熟路,把车开到了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富人区。
那条路幽静而讲究,路上的风景线更是格外精致。
虽然时光早些年在这座传奇而悠久的都城待过,但那时她作为一个闯进繁华世界的“野人”,对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归属感和亲切感,故而也没熟到哪里去。
但就算再不熟,她也知道他们即将通往的,是全城最富最具特色的庄园片区。
陆勤到底认了个什么祖宗?她不由地在心里这样想。
“你就不好奇我改成什么名字了吗?”他突然问。
“改成什么?”
她话刚说完,他们就到了。
隔老远,那片庄园里赫然在目,周围的灯光是那样的明亮璀璨,那样的闪闪耀眼。
毫不夸张说,宛若一栋独立在仙山上的宫殿。
“啧,”时光咂嘴,再次看向陆勤,“泼天富贵,你这胎投得不错,虽然相认恨晚,但好歹你后半生可就躺在金山银山上了。”
叶言清立在车旁,苦涩一笑:“你只知其一。”
她没所谓说:“豪门生活确实没那么容易,但富贵险中求嘛。”
他知道她只是说说,她最不愿为之付出过多心血的,就是这些东西。叶言清沉默下来。
“你说你还有个哥哥?”时光问。
对方点头:“嗯。直系有一个哥哥,但旁系的兄弟就数不清了。”
时光半只脚已经跨进车门,又说:“朋友的忠告,你要小心你这位哥哥。”
叶言清盯着她,眉眼一动,笑道:“好,听你的。”
“回来了怎么不进去?今晚你母亲生日,大家都在等你。”
这时,突然响起的浑厚之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时光抬头,对上的是一双锋利又威严的眼。
这让她很不舒服,那双眼睛太犀利太严肃,语气也是,尽管只是淡淡的,却携带的重重压迫,气温也在这时骤然冷下来。
陆勤喊他父亲。
他父亲却倪着时光,片刻后,才平静一句:“言清,这是你朋友?怎么不请人家进屋,刚好你哥哥姐姐们都在,可以互相认识认识。”
这话严重了。时光眯眼看着那位气场两米八的中年男人,没说话。
“要请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叶言清看向这边,没有喊时光的名字,只是说:“今天我母亲生日,来都来了,进去吃块蛋糕再走?”
作者有话说:
下章遇见
第31章 又见面了,时小姐。
中年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像时光不跟着进去,他就会一直等。
这根本说不通,也不合常理。他是什么意思?
时光犀利地看着陆勤, 可对方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细看,竟有些凄凉。
以时光的处世方式,今晚这种情况, 她完全可以转身就走谁也不理。但如果这样做的话,陆勤就太难看了。
他从小家境贫寒,养父养母靠务农供他上的大学,毕业后进何众的公司,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走到今天。
看如今这形式,好像找到亲生父母后, 混得也并不如意。
今晚如果她当着他父亲的面拒绝他, 或者甩脸色,那么以后他在这个不怒自威家大业大的父亲面前会不会更抬不起头?
时光想起何烨葬礼那天,如果不是陆勤把她带离墓地, 面对何家人的咄咄相逼, 还不知道后来会演变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就当还他个人情好了。
这样想, 时光关上驾驶座的门,去打开后备箱, 短暂思量后她翻出样东西, 又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礼品袋装上,才随那父子二人踏进那座浮夸的庄园。
“希望你没有道德绑架我陆勤,否则朋友就做到今天, 你知道我脾气。”时光稍稍向陆勤靠近, 语气低沉。
叶言清放在裤兜里的手微顿, 对上她冰冷无情的目光,低声道:“我没有。你不用紧张,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或者一些朋友,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时光扯了下嘴角,她会紧张?她就不是唯唯诺诺那类人。
一进大厅,偌大的房里灯火通明,里面大概有男男女女二三十人,个个打扮得贵气精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聊名著聊歌剧聊上流社会。
他们可能根本不打算理陆勤,只是看见他是跟家主一起进的门,才忽然热情起来。
“三哥,这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啊!”一个白裙子女孩惊讶道。
陆勤跟时光介绍说,那是他堂妹。然后他又冲那边回道:“只是朋友。”
他这解释说了等于没说。女孩儿的声音一出,满屋子眼睛齐刷刷落在时光身上,一通打量。
不知道是揶揄还是客套,都夸道:“是呀,老三,你在哪儿找的,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呢。”
“言清带女朋友回来了?快让我瞧瞧。”
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
时光寻声望去,看见妇人正从旋转楼梯上下来,五十来岁,一身周正典雅的旗袍装,一张风韵犹存的美人脸。
应该是陆勤的生母。
妇人很快来到他们面前,不待她说话,时光把临时准备的礼物递过去,平淡又不失礼数地说:“祝夫人生日快乐,我是言清的朋友。”
总不能在这里喊他以前的名字,刚才听他们这样喊,她便也跟着这样称呼。
“来玩就是,怎么还带礼物。”叶母脸上的笑还算真诚。
她打开盒子一看,有些诧异:“好精致的胸针,这是手工绣的吧?这绣工可不一般呀。”
时光点点头。
当然精致,这是她外婆绣的,不过这些有钱人什么没见过,能当面夸上两句,只怕都是出自涵养。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拿出来救急,现在想想,当真是可惜。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时光姓甚名谁。这倒没什么好奇怪,因为在这堆公子小姐老爷太太们眼里,她本就不值一提。
“人到齐就开饭吧。”这时,那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听罢,纷纷做到椅子上,嘈杂吵闹的人们骤然安静下来。
妇人却说:“再等等,老二刚开完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老二可能就是陆勤说的那位处世犀利、雷厉风行、人很帅的哥哥。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包括那位家主在内,都在等这位老二。
时光撇了眼陆勤,不禁为他以后的生活堪忧。这形势,继承家业是无望了,退而取其次,衣食无忧算了。
约莫十分钟后,外面响起了车的声音。
“二哥回来了。”穿白裙子那个姑娘高兴道。
没过多久,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这时妇人“哎呀”一声,说:“今晚开我珍藏的那瓶红葡萄酒吧,宋婶,在酒窖里,你去拿一下。”
“我去吧妈妈。”叶言清已经站了起来,又对时光说:“一起去看看?”
左右他家这老二也没什么好看的,况且独自留在这里也是尴尬。这样想,时光便随他去取酒了。
叶言清拿到酒时,突然有电话进来,他看一眼,便把酒递给时光,“劳烦,我接个电话就来。 ”
时光接过,看见他举着电话从另一道门出去了。
这家人的酒窖大得离谱,站在里面如同又进了另一栋别墅,灯光璀璨、富丽堂皇。
时光顺着蜿蜒的扶梯一路往下,目光所及都是叫不出名的珍藏红酒。
而妇人让拿的这瓶红葡萄酒,被一致评为Vosne-Romanee系列的最佳,价格极高,口碑最好。
一路向下参观,不知不觉便去到了最底层。下面灯光稍暗,气氛也不如上面,但时光在角落里看见了些别样物件。
那是些儿童玩具,应该是男孩儿的东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类工具,一应俱全,什么都有。
还有几个相框,都是面朝下。鬼使神差,时光想把它翻过来看看上面的人长什么样。
不料手刚碰到就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尽管以为是陆勤,但她还是被惊了一下,收回手时碰到架子上的红酒。
红酒轰然倒下来,时光躲闪不及,下意识闭紧了眼。
谁知意料中的疼痛并没出现,那瓶悬空的酒便被来人接住了。
直觉告诉她,这人不是陆勤。
时光转身,于逆光中,看到了男人的半边轮廓。
尽管只是个侧脸,却足以让她生生顿住,有那么几秒大脑是空白的。
男人缓缓扭头,对上她震惊又克制的瞳孔,亦是一惊。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
时光不知,为什么二十天前决定此生不再见的人,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一时之间,愕然得无从说起。
叶慎独扶她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将酒放回原地,重新倪着她,沙哑地喊了声:“时光。”
这道嗓音略沉,像是被冬风染过似的,透着一股隐忍的寒冷。
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时光如梦初醒,不动声色推开他,后退两步。
“这是你家?”她尽量保持冷静。
“是的。”他没什么好隐瞒。
她睫毛微闪,“哦”的一声,抱着红酒从他身旁走过,说:“先走了。”
叶慎独伸手将她拉住,“躲什么?不认识我?”
“时光……”
这时,陆勤的声音自上面传来,时光从男人手里挣脱,头也没回地上了楼。
等他们再回到席上,菜已经上齐了。
时光注意到场上多了个女人,模样俏生生的。是她形容过的那种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女人微笑着跟众人打招呼,然后大方地走过去,把礼物送给妇人,祝贺一番后,才款款落座。
他们前脚到没多久,叶慎独后脚便提着瓶香槟也到了。
时光坐回自己的座位,看见男人将脱下来的大衣递给保姆,只穿里面板正的西装马甲套白衬衫。
之后他先就着保姆端到跟前的盆洗了个手,又用毛巾擦净,才望向这边,瞬间就看见了她。
再次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只在她这里短暂停留,眼底不惨任何杂质,明如镜面,亦没有半点的相识痕迹。
只是他的视线落在时光旁边的叶言清身上时,多停了几秒,也冷了几分。
他从善如流走到叶母身旁,道了声:“妈妈生日快乐!礼物不方便带来,我搁在您常住的别院里了。”
叶母一脸慈祥地说:“好好好,人来就好,去坐楠楠旁边吧,我这里不用你操心。”
叶慎独点点头,在“大家闺秀”女孩儿的身旁落座,刚好在时光的对面。
她看他。
他也看她,目光黑沉而笔直。
这次他的目光没有要移开的意思,时光只得主动避开。
男人在她错开视线后,端起面前的香槟一饮而尽。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要拘束,吃开心点。”叶父说罢,特地点了句:“言清,照顾好你的女朋友;慎独,你也是,照顾好楠楠。”
叶言清投了个抱歉的眼神给时光,但她并不领情。
这个时候,解释什么都是多余的。尽管名字都懒得问,可他这个父亲好像已经认定,而且,态度和语气都十分不友善!
对面的叶慎独听见“男朋友”这三个字,深深地看她一眼。
时光给不了回应,只能尽量不去触他的目光。
北京很大,大到过去那几年,她在大街小巷,在深夜酒吧,在任何一个地方,从没见过叶慎独。
北京又很小,小到他们在分开的二十天后,又在这里相遇,并且是在他家的酒窖里,在一张饭桌上。
这一切,似是偶然,又是必然。
她要是早点问陆勤改成什么名就好了,早点问他那位精明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就好了。
哪怕是早半个小时知道,此时此刻,她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时光有些心猿意马,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也毫无食欲。
无意间,她在桌下的脚不小心碰到不知道是谁的脚,悠地一顿,她抬头去寻,没想到对上的又是叶慎独的眼。
他朝着她轻轻挑了下眉,暗示她踩到到的是他的。
众目睽睽之下,时光很难做出反应,只得垂眸不理。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她去夹面前的生煎,叶慎独也在夹,并且夹的是同一块。
这个画面好几个人都看到了,于是男人收回夹菜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绅士地对她做出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这之中的暗潮汹涌,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忽然有种做贼的感觉,时光长长的眼睫闪眨了两下,一时不知该吃还是不吃。
一旁的楚楠见状,默不作声往叶慎独碗里夹了块刺身。
时光瞥到,静静地扒着碗里的饭。
就在这时,叶言清往她碗里夹了块生煎,并嘱咐道:“多吃点。”
霎时间,时光察觉到有寒光照过来,她下意识抬眸,叶慎独似笑非笑,眸中充满意味。
这顿饭在别扭中吃完,时光丢下碗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