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眨眨眼:“那我,也给你设计一件?”
“有劳。”
“……”倒是一点不谦虚。
“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时光说。
叶慎独在她旁边坐下,示意她说。
“你大姐结婚了吗?”她心想,什么样的人能娶到那样的姑娘。
“结了。”他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
“怎么了?”时光轻声问,“是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他说没有,然后便没了下文,天马行空地说:“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花。”
她如实道:“还挺喜欢。”
叶慎独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院儿里有的是空地,你若喜欢,可以随便布置。”
时光对上他的眼,欲言又止数次,终是只说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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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才知道那晚叶慎独没告诉她的话是什么。
那是三月末的某天,时光按部就班在公司“搬砖”,没想到叶矜竟然亲自上门来找她要设计稿。
咖啡馆里,时光把稿子给她,女人打开一看,惊奇地说:“你天生是做这块的料。”
“过奖了。”时光莞尔。
她笑说:“你知道吗?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感觉你跟年轻时候的我太像了。”
“你现在也不老。”时光由衷道。
叶矜无奈笑笑,抬眸时,看见橱窗外有个男人搂着个女人有说有笑地经过。
她的目光定了两秒,竟扔出句:“那个是我老公。”
!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平缓无任何波动,仿佛此时搂着别的女人逛街的是个陌生人,而不是她老公。
时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好看见男人身旁的女人回眸。
“关,欣?”记忆回溯,她记得这张脸。
“你认识她?”叶矜诧异道。
她说:“一面之缘,在川西,她给我做过美甲。”
这缘分,没谁了。当时她问那个老板娘是不是叶慎独的女人,她说不是,阿慎固然很帅,但她有喜欢的人。
静默片刻,时光问:“你不生气吗?”
叶矜没答,慢悠悠掏出包女士烟,问她抽吗?
时光摇头。
对方慢条斯理把烟点上,看着车水马龙的长街,缓缓道:“不生气,因为,我也有我喜欢的人,我们各玩各的。”
见时光手指轻敲着桌面不接话,叶矜又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有喜欢的人,还要硬绑在一起。”
时光仍旧没有言语,因为她知道是为什么。
后来都是叶矜在自言自语。她说,在这个圈子子里,大多数人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
女人男人可以随便玩,但那张结婚证的双人照上,一定是某世家、某门第的公子或小姐,对外公布的,也只会是他或者她。
从咖啡馆回公司的路上,时光什么都没想。
该想什么呢?想什么都没意义。
那些遥不可及的人和事,她从不会寄与希望,更不会妄念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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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公司开了个会,时光负责的艺人要拍一个外场时装秀,地点是内蒙古草原,她需要跟队,围期半个月。
下班回到南苑,叶慎独还没回来。
宋婶给她炖了鸡汤,但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点,便去了院儿里。
一个多月前她在院儿里种了月季,花苗是网上卖的,花架是杜叔帮忙搭的。
开春后气温回暖,花苗容易活,有的已经长出枝蔓绕着花架爬了。
时光一一给花浇上水,上楼洗完澡,收好次日出差需带的行李,不知不觉便到了十点过。
她关灯躺在床上,闭眼等着睡意来袭,谁料半个小时后,发现自己仍旧很清醒。
于是她重新开灯,翻身起床去书房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生海海》,再回到床上。
只要是看书,不出意外,五分钟她保准能睡着。万万没想到,那晚她竟连看了一百多页都没睡着。
十一点过,时光妥协地合上书,瞥了眼手机,并没收到任何消息。
盯着聊天记录上那个名字看了好几秒,她点进去,输了串“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再踌躇,终是没有发出去。
这晚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感觉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并不安稳。
第二天,叶慎独打电话来时,她正在机场过安检。
第一个电话她没空出手来接。
第二次打来时,她坐在候机室,平静地喊了声:“喂?”
“你在哪儿?”男人的声音很沉,带着些许急切。
“在候机室,准备去内蒙古,出差半个月。”时光总结道。
他说:“我现在过来。”
她抬眸看看时间,“来不及了,再有十分钟我该登机了。”
电话那头,叶慎独沉默,片刻,他喊她:“时光。”
“唔?”
又是一阵沉默,他说:“早点回来。”
第47章 你会心疼吗?
从北京到呼和浩特其实不算远, 六百来公里可以坐高铁或自驾。但下午就有场现场拍摄,时间紧迫,就都坐了飞机。
三千英尺的高空上, 时光看着机窗外狼烟滚滚的云层,眼睛一眨不眨,思想放空。
她喜欢贴近自然,只有这时候, 心是放松的,人也是放松的。
一个多小时的机程,助理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被她推开过三次,第四次靠上来时,时光用了点力,对方猛然惊醒, 问是不是到了。
时光瞥她一眼, 让她擦擦口水。
安安尴尬笑笑,看见桌上的巧克力包装纸,狐疑道:“这是飞机餐吗, 什么时候发的?”
“不是, 自带。”时光说。
“没了?”
“没了。”
“你吃独食啊老大。”
安安仔细看了遍包装纸上的英文, 贱嘻嘻地说:“这款巧克力不好买的,您在哪儿买的?”
时光没说话, 安安用肩膀轻轻碰她一下, 放低声音问:“叶总买的吧?”
是他买的。
上次他从叶矜那里拿了一盒被她两天就吃完后,他出差比利时,特地又买了几箱回来。
昨晚收行李, 鬼使神差, 时光抓了几颗放在衣服兜里。
“叶总对你可真好。他那样的男人, 能做到如此细致,不容易啊。”安安感慨。
好吗?好的。这点毋庸置疑,时光扪心自问。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川西他们的关系才只是一夜的时候,他就方面面都照顾到位,绅士,考虑全面。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总,肯给你买零嘴,那是真的很好。”
这边倪她一眼,“你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又懂了?”
安安喝了口橙汁,说:“恋爱都不谈怎么了?这是肉眼可见的嘛。”
飞机开始下降,高空之下,山川大地、公路房屋逐渐清晰,时光再没接话。
真的很好……而且是,好到挑不出半点瑕疵。
可是,他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啊……女人、利益和人际,每一样他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只要他想,她就是想要春华秋实他都能给她变得出来;只要他想,那双眼睛可以深情到让人怀疑那就是永恒;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叶慎独做不到的事。
是温柔,也是陷阱。是陷阱,也是温柔。
飞机停在呼和浩特的敕勒川机场时,时光攸地闪出个念想。
像他这样的人,世上会有他真正在乎的人和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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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活动的主题是贴近自然,主办方把地点定在草原上,来参加的艺人除了时光他们团队的,另外还有十来多家娱乐公司。
一连忙了五天,从早到晚没个停息,时光没有丁点空余时间。
有时候累到凌晨,回去澡都还没洗,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五天里,她跟叶慎独没有任何联系。
直到第六天,时光处理完后续工作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随意翻了翻手机,发现叶慎独在两个小时前发过信息来。
“睡了没?”他问。
时隔六天,他联系她了。
时光盯着那条消息足足一分钟,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终是回道:“刚躺在床上。”
下一刻,男人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她接起,听他说:“这么晚还没睡?”
嗓音低沉,像在抽烟。
“你不也没睡?”她接话道。
他懒懒一句:“你不回消息,我怎么睡?”
时光调了个合适的空调温度,没什么表情地笑一声:“那晚我也没发消息给你,难道你是睁着眼到天亮的?”
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字里行间都像在问,为什么那夜不回去睡也没个交代。
“生气了?”
“不至于。”
沉默须臾,他解释道:“那晚跟几个开发商谈事情谈到很晚,又喝了点酒,就在他们准备的酒店休息了。”
“哦。”她淡淡地说,“其实,你在哪儿睡,跟谁睡,与我又什么关系。”
“时光。”叶慎独轻声喊她名字,“你把我当什么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就把你当什么人。”她说。
他说的可能是字面意思,可时光说的,却不仅仅只是字面意思。
信号声“滋滋”响,两人十分安静,谁也没说话。
很久,叶慎独才说:“认识这么久以来,我们没吵过架。不吵好不好?尤其是在电话里,说不清。”
她躺下去,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侧身呈弯曲状,没再说话。
各自沉默片刻,时光从这边把电话挂断。
这一晚,她睡得尤其不好,还没天亮就醒了。
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后,她翻身起床,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那本破笔记本,写了篇心得体会。
早上七点半,时光穿戴整齐正欲出门,却接到消息说有个重量级人物要参与进来,但人还没到,所以主办方把活动时间改到了明日。
谢天谢地,她终于可以好好玩一天了。
扔掉工作包,她重新换了套衣服,又拿上相机,才下楼问民宿的老板什么地方可以租到车。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人很热情。他递给她一把车钥匙,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开他的越野车出去,自己加油就行。
“谢谢!”时光没跟他客气。
老板问她想去哪儿玩。
时光背对着他挥手,说:“天大地大,走到哪儿算哪儿。”
身后响起老板一句:“看来美女是个性情中人。”
买好足够的水和食物,加满油,时光驾车离开住宅区,朝着宽广无垠的大草原一路狂奔。
绿草青青,天很蓝很安静,风很轻很温柔。
说是天大地大走到哪算哪儿,但那只是时光的理想状态。实际就是她并没走远,在几十公里外,看见成群结队的羊群,便停下来了。
放牧的是一群孩童年,虽然衣裳脏脏的,脸也黑黑的,但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像不染纤尘的琉璃。
他们骑着马,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
毕竟不是旅游圣地呼伦贝尔大草原,平时基本没什么车会路过,看见有车辆突然闯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时光跳下车,跟他们挥手打招呼。
小的不会汉语,大一点的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北京。”
一听是首都,好几个已经上学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见过升国旗吗?”
“爬过长城吗?”
“去过紫荆城吗?”
“……”
时光找到一处稍高的地儿坐下,耐心地一一回复。
被一群猴孩子“围攻”,她也不恼,将带去的饮料和零食分给他们。
“你今天放了多少只羊?”时光问一个脸蛋黑黑的男孩儿。
他说:“三百多只。”
她又问别的。
五百、六百、八百……
好吧,都是一帮土豪。
时光默默地啃着面包,喝水时,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老大你在哪儿?”安安问。
“出来玩儿了。”
“位置发我一个嘛。”
“不发。”
“发嘛,我无聊,想来找你。”
“事儿精。”
时光没进腹地,还有信号,极不情愿地发了个位置过去。
收起手机后她便没管,拿出相机开始拍照。
阳光、青草、孩童、羊群和马匹,在她的构图里,一切是如此的宁静美好。
谁料,这时有匹红马突然受惊,仰天大叫猛地窜出去。
“妹妹――别松手,拽紧马鬃”有个男孩儿惊慌失措地大喊,连忙爬到马背上,风一样地追出去。
那匹受惊马的背上,驮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时光亦是大惊,心跳到臊子眼。
马儿却疯了似的狂奔,小女孩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哭得撕心裂肺,声音越来越远。
其余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立刻策马追了上去。
人命关天,时光想也没想,爬到离她最近的那匹马的背上,两腿夹紧,飞奔出去。
马背上的民族好像生来就会骑马似的,一个个跑得飞快。不过时光也不弱,紧跟其后,并没掉队。
跑出去不知道多远,慌乱中,她看见远处驶来一辆越野车,再近一些,车身越来越清晰。
她忘不了那辆越野车,一眼就能认出来。只是策马与他擦身而过时,她并没停,飞快地继续往前跑。
余光里,那辆车原地掉头,追了上来。
“时光,停下。”
风在耳边呼啸,她听见叶慎独的声音,严肃得发沉。
她没法停,侧头匆匆看一眼,对上的是男人黑得仿佛能滴出墨的眼。
直到往前又追了几公里路,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儿终于控住惊马救下他的妹妹,她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万幸,有惊无险。
小女孩被他哥哥抱在怀里,检查没伤到哪里后,一群人又匆匆往回赶。
时光把马还给人家,站在原地目送,良久,她都没去看那个人。
叶慎独关上车门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一句话没说。
她刚才骑马的模样,衣袂飘飘,英姿飒爽,自由如一缕清风。
明明不是草原人,却能完全跟这里融为一体,仿佛此处才是她的归处,才是她应该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