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絮清听着这话,垂眸淡笑。
这点倒是不假,长宁宫小厨房做糕点是满宫中最适合姑娘家口味的。
“妹妹这口改得可真快。”站在后头的一宫妃笑道,言语间是善意的揶揄之意,“我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喊瑞王妃?”
宋絮清认得这位宫妃,是十皇子的生母淑妃,也是个恬静之人。
蕙妃理所当然地‘嗯’了声,问她道:“迎亲之礼可有定下日子?”
宋絮清这倒是不清楚,昨日送来的圣旨中只道择日完婚,至于是择哪日并未提及。
这时,就听到徐槿澄道:“已经命祀天阁择了日子,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淑妃笑了笑,“总归是瑞王急,不是我们急,我们就只等着迎亲那日凑凑热闹咯。”
说罢,众人眼眸都落在宋絮清身上,笑得尤为温柔。
宋絮清双颊微微润起,饶是没这个心思,都被众人打趣得耳垂绯红。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蕙妃拍去手中的泥尘,眼眸挑起示意众人离去,“再坐不久瑞王妃就要出宫了,咱们可得识趣些,给点时间给娘娘和王妃聊聊。”
徐槿澄也不拦着她们,叫来宫女送她们离去。
待众人都离开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徐槿澄抬手捏了捏肩膀,余光睨见宋絮清略略松了口气的神情,嘴角扬起,“累着了吧?”
“没有。”宋絮清抬眸,眼眸中冽着因欠打不出来的水光,对上她温柔的眼眸,就像是儿时娘亲哄睡自己那般的眼神,不由得开口道:“只是今日醒得有点儿早,有点儿发困。”
徐槿澄闻言神情愈发柔和,唤来宫人取来清茶,牵着她的手往凉亭去,“别担心太多,今日就是来宫中见见各宫娘娘,认认脸日后好相见,别太紧张了。”
停顿须臾,温柔的眼眸中染上些许凉薄,缓声道:“柔嘉贵妃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中,他是否动心本宫也看得明白,你无需在乎他人想些什么。”
宋絮清听懂了这话中指得他是谁,微微颔首。
她并非傻子,心情松懈下来后也渐渐回过神来,斟酌着众人口中的话语,也是知晓宫中定是流言四起。
如同前几日的她一般,众人看似并不知晓裴牧曜入宫请婚一事,只道本是裴翊琛去求的赐婚圣旨,怎的好端端的变成了裴牧曜,这其中是有何深意。
别说是不知情的宫人,就是稍稍知情的她,也是满腹狐疑。
不过有些事并非一定要知晓内幕,现下也满足了她所求,再去窥探圣心怕是会引来祸端,在这件事上只需当个傻子。
徐槿澄见她应该是把这话落在心中,也不再此事上多言,又拉着宋絮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将近正午时分才松了口,让她赶紧归家。
离开时,还叫花意取来了装满糕点的食盒给她。
“听曜儿说你喜好甜食,一早就叫小厨房备着,带回家中温度许是正正好。”
宋絮清接过食盒,一拎便知道里边装着不少的糕点,轻声道谢。
徐槿澄摇摇头,目光闪了闪:“你是曜儿的妻子这一点,我心中也很是欣喜。”
最重要的是,裴牧曜喜欢。
为人父母,最想看到的莫过于儿女此生顺遂欢愉。
更何况她很喜欢宋絮清,若是真叫她嫁入东宫,不说日后宫中日子难捱,只怕是也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如此一来,就是再喜欢也是不好言说。
宋絮清闻言莞尔一笑,把食盒递给茗玥福了福身,在徐槿澄的注视下离开了长宁宫。
来时是尹公公领着入宫,离开时是宁保公公送到的翎嘉门。
宋絮清走出翎嘉门,正要上马车时,余光瞥见宫道树林荫下的身影,他背对着自己,半倚着树木,不知在和祈安说些什么,祈安脸上的神色很是严肃。
她抿了抿唇,竖起食指冲祈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下了步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将将靠近之时,背对着自己的裴牧曜蓦然转过身来。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早就知道自己一步步朝他走来。
祈安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势在证明并非是自己透露的消息。
裴牧曜垂下眼帘,抬手取下落在她发梢处的嫩叶,“心情似乎不错,看来还算顺利。”
倏然靠近的身影令宋絮清呼吸放缓了些许,她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瑞王殿下特地入宫打点过,还有什么会不顺利的。”
裴牧曜把手中的枝叶扔在泥土中,也不反驳,只道:“我适才去李大人府中,他道最近的良辰吉日是下个月十六,你觉得如何。”
“下个月?”宋絮清惊诧地眨眨眼眸,转念一想,也觉得不错,颔首表示同意。
若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就是平常人家的婚期都要花费上近小半年的光景,莫说是皇子的亲事,宫中细细操办起来,也需要近一年的时间。
不过他们这桩婚姻和常人婚姻并不同,更多的是要利用这场婚事堵上他人的心思,自然是越快越好。
是以李大人定下的这个时间,宋絮清也觉得可行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裴牧曜说去李誉府中,是在李府待了将近一个时辰,盯着李誉寻个良辰吉日。
李大人顶着他如炬般炽热的眼神,把年历翻了个遍,数道着不少的良辰吉日,但是都不用抬头就知他不满意,最后心一横,硬着头皮地指着年历上距离今日最近的日子。
只见这位王爷神色淡淡地瞥了眼,没再说些什么。
李誉便知他这是满意了,这是让他就按照这个日子去禀告皇上皇后的意思,不论耗费多少口舌,都要是这个日子。
日子提前可以,但晚一日可不行。
作者有话说:
只要我不在评论区请假,就一定会更新。
今天家中有点事,来晚了,实在抱歉。
第54章 巧合
(我为何要低她一等)
不过现下距离下个月十六, 也仅有三十日的时间。
宋絮清又一想,便也不抱有多大的希望,想着若是能够在下个月十六完成定亲礼, 那速度已经是极快的了, 然而她并未想到的是,宫中翌日就传来了旨意, 定下了下月十六完婚。
听闻这道旨意, 已经在准备出嫁礼事宜的徐氏,也愣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宫中为何如此着急, 夜里思忖半响都想不通,隔日清晨鸡鸣时分,朝阳还未露出头来时就跑到暖玉阁。
宋絮清艰难地眯开睡意迷离的眼眸, 懒洋洋地趴在蚕锦上, 废了好一会儿的劲儿, 都睁不开眼眸。
徐氏扒拉了她好一会儿,问什么她都只会‘嗯’一声, 惹得徐氏皱起了眉,伺候在侧的几个丫鬟忙取来清水和帕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宋絮清再是困意满身也已然清明。
她端坐在妆镜前任画屏给她簪着发, 抬眸望镜时瞥见徐氏来回踱步嘴边念念有词的模样,忍不住问:“娘,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儿?”
徐氏停下脚步,侧眸打量了道她的长发, 寻了个素雅的簪子替她簪上, “北澈寺。”
“去那儿做什么?”宋絮清茫然不解地起身。
徐氏见她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不由得啧了声, 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她的额间,道:“自然是去还愿。”
闻言,宋絮清思忖了半响。
徐氏也不管她有没有想起来,风风火火地带着她出了府,走到了半路她才记起来,为何要去北澈寺还愿。
京中自古以来就有道风俗,姑娘家及笄前一日,家中的夫人需要独自前往寺庙为其祈福,绝大多数的夫人在祈福时,都不会落下好姻缘这一项。
是以,宋絮清及笄前日,徐氏便去了北澈寺祈福,也求了道姻缘。
但徐氏并未想到的是,这还愿的一日竟然来得如此之迅速。
北澈寺是京中人烟气息最为旺盛的寺庙,不论是求功名还是求姻缘甚至是求子嗣,京中百姓都会来此处,侯府马车停靠在北澈寺门口侧边时,已有不少人拾阶而上,走过三百道台阶方可踏入北澈寺院门。
宋絮清跪坐在蒲团上,听着徐氏闭眸念念有词的读着词。
不多时,等候在一侧的僧人将一道立牌递给她,单手立起微微颔首:“小施主,请您自己前往院中将其挂上。”
宋絮清微微颔首,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立牌,侧身穿过汹涌的人群走出去。
这是徐氏不久前来供起的姻缘牌,姻缘一事实现之后,要由本人将其抛上院中的百年老树中,前世的时候,宋絮清也做过这件事,现下倒显得熟门熟路的。
走到挂满姻缘牌的树木前,树木四周满是抛着姻缘牌的女子,挤也挤不进去。
现下已经是夏日时节,宋絮清也懒得和大家挤,领着丫鬟们走到阴凉处,准备等人少些了再抛上去。
倚着立在池塘外围巨石站了一小会儿,隐约听到陌生嗓音的讨论声,言语间似乎有宣武侯府和王府的字眼,宋絮清耳朵微微竖起。
“我听说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不是前几日才下的圣旨,怎的下个月就要完婚了,这也太赶了点。”
“我听别人说,好似是王爷的想法,说是要尽早完婚。”
“等那日到了,我可要去王府外凑凑热闹沾个喜气。”
几道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过,似笑非笑的讨论声也随之慢慢地离去。
其实别说是其他人,就是画屏和采桃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前几日才听说皇上下了圣旨,不久后就听闻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六,霎时间侯府上下都忙得团团转。
不过看自家小姐神色自若的模样,和待嫁的新娘子甚是不同,别说是焦急,就是点点待嫁闺中女的思绪好似都没有。
思绪停滞下来,困意也渐渐漫起,宋絮清用团扇掩着,打了个欠。
眼眸瞥见不远处树木下的人渐渐散去,道:“走吧,早点挂上……”
“宋姑娘。”
婉转悦耳的嗓音从右侧传来截断了她的话,不急不躁的嗓音甚是耳熟。
宋絮清微微侧眸,瞥见徐徐走来的谢子衿,在她后头跟着的,是将军夫人邓氏。
邓氏本是垂眸叮嘱着丫鬟,听到女儿的声音,也抬起了眸,视线越过女儿落在了长阶上的宋絮清,笑了笑,道:“你怎的一个人站在这儿,你娘亲呢?”
宋絮清眼中的雾气渐渐散去,飘在半空中的思绪倏地落到了实处,凛神颔了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娘亲在院中,我先出来挂道牌。”
邓氏睨见垂挂在她小指上的姻缘牌,了然道:“不日后再见,我们可就要唤声瑞王妃了。”
这话说的,宋絮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而邓氏也不在乎这个,睨了道伫立在侧垂眸不语的女儿,抬手将她拉了过来,“听子衿说,你们在昭庭司时也曾同窗段时日,现下在这儿遇见了,想来也是个缘分。”
闻言,宋絮清偏了偏头,恰好接触到她温婉可人的眼神,与上一世临死前瞧见的眼眸,尽是如出一辙!
她眸色沉了几分,并未言语。
不过宋絮清稍显淡漠的神情并未将谢子衿劝退,她轻笑了声:“确实是有缘。”
邓氏神色满意地睨了女儿一道,眼角余光撞见从主殿中走出的徐氏,不疾不徐地回过眸来,对宋絮清说:“正好我寻你娘亲有点事,你们姑娘家间聊聊。”
说着递给谢子衿个眼神,领着丫鬟就走了。
凛神对待这对母女的宋絮清并未错过细小的眸光,就好似今日的‘巧合’,都是刻意而为的。
思及此,她眼眸微微冷下。
邓氏离开些许时刻,谢子衿好似看出她在想什么般,嘴角挂着笑意,道:“实在抱歉,娘亲听说你们今日来还愿,这才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寻你们。”
宋絮清眉心倏然蹙紧,不过须臾时刻松下,状似无意地‘哦’了声,“将军夫人来寻我娘亲,那你是来寻我的?”
“我只是随娘亲来的而已。”谢子衿拨弄着垂落下来的柳枝,“你是未来的瑞王妃,娘亲想同你们打好关系,这是自然的。”
宋絮清没有想到她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但谢子衿这话好似也不是要她回应什么的,停顿少顷后,问:“不过我听说你日后都不再去国子监了,不会觉得无趣了些吗?”
宋絮清脸上笑着,听出她话里有话,彻底搞明白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是为了即将落在她头上的头衔来的,或者说是为了裴牧曜来的。
她淡声道:“自然不会,若是有心学习,便是在哪儿都能学,这一点想必谢姑娘要比我明白些。”
谢子衿眼神一怔,随即笑出了声:“你说的是。”
宋絮清和她也并没有什么好谈的,见姻缘树下的人流散开,手中握着姻缘牌上前,在僧人的指引下完成了垂挂之礼后,把姻缘牌递给了小僧人,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地爬上树梢,紧紧地将立牌捆在树上。
谢子衿本就是来寻她的,自然是跟着走了过去,看着宋絮清不慌不忙地行垂挂之礼,眼眸暗了暗。
围着树木的石头打磨得并不光滑,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若是稍有不慎磕着了脸,不说头破血流,也定是会在脸上留下疤痕。
她眼眸扫过几个丫鬟的背影,垂落的手微微抬起之际,忽而听到宋絮清唤她的名字,顿时眼疾手快地收回了手,状似无事地走过去。
“谢子衿。”宋絮清不疾不徐地接过茗玥递来的手帕擦擦手,“若是有人哪日忽然笑眯眯地给了你一击,你会如何做?”
谢子衿闻言,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眼前的女子眼眸闪烁着光亮,似乎是真的好奇,她敛了敛神,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不是什么重击——”
“这一击会要了你的命。”宋絮清笑意吟吟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这当如何是好。”
“……”谢子衿默然,微微蹙起了眉,不知宋絮清问这些话是什么用意,但见她目光盯着自己,思忖须臾才道:“既然能要了我的命,若是有机会,我定当以命换命。”
“这样呀。”宋絮清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沉默片刻,话锋一转:“不过我倒觉得以命换命并不是什么好方法,若我遇到这个情况,当然是得好好活着,再伺机递给她一刀,你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谢子衿怔然,好半响才说:“你说的没错。”
宋絮清眼眸一弯,迎着娘亲的身影走去,经过谢子衿身侧时,不忘说:“昨日收到了本话本子,里边有个傻姑娘不清不楚地被人暗算了着,失了性命,看得我不由得想,若是我会如何做。”
“话本只是话本罢了,宋姑娘不必放在心中。”谢子衿道。
宋絮清回眸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嗯’了声,小跑着上前挽住徐氏的手,“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府,我昨日的话本子还没有看完呢。”
徐氏失笑,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额间的碎汗,对身侧的邓氏道:“这孩子散漫惯了,让谢夫人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