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弦珂
时间:2023-07-30 23:12:46

  云光的惊呼声入耳,“敢绑本郡主,你们不要命了?”
  宋絮清着急忙慌地往墙垣外侧看,只见一群带刀侍卫围住云光及二人的丫鬟,就连树边的小厮都在他们扣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循声望去,只见约莫四五个侍卫架着云梯往这儿来,在她的注视下将云梯架住。
  裴牧曜的声音似林间清风,浅而淡:“你若还想待在上头,可叫他们撤去。”
  说完后他转身而去,带过阵阵肃风。
  宋絮清咬了咬牙,垂眸见侍卫们已经扶住云梯,颤颤巍巍之余不紧不慢地往下走。
  待她站稳后,不久前在府邸见过的侍卫走来,“宋姑娘,随我来。”
  宋絮清抿了抿唇,随着他一同往裴牧曜离去的方向去。
  踏过院门那一刹那,灯笼烛火笼罩住她,那人静坐于长廊深处的廊亭之中,茶壶细嘴处水柱缓缓淋入茶具中。
  侍卫不再往前走,宋絮清深深地呼了口气,提起裙边拾阶而上。
  裴牧曜将茶杯往对面的方向挪了挪,比了个请的手势,“宋姑娘,喝杯茶压压惊。”
  宋絮清沉默。
  她双手紧握着茶杯,在他幽暗深邃的眸光注视下抿了口茶水,“谢谢殿下。”
  裴牧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不语。
  宋絮清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落于茶桌之上的眼眸微微掀起,观察着他的神色。
  只是他不露神色,似乎这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她是来求人的,自是她要道出事由,宋絮清咬了下唇,道:“殿下可知我今日为何翻墙而来?”
  裴牧曜扫了她一眼,见她捏着茶杯的指节经络微微突起,“不知。”
  宋絮清紧张地看着他,和裴翊琛不同,她并不知晓裴牧曜的性子,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但凡他有一点不喜她的行事作风,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在外人眼中裴牧曜是清风明月的公子,可宋絮清多活了一世,自不会这么认为。
  宋絮清踌躇须臾,抿唇道:“我来寻殿下的庇佑。”
  裴牧曜摩挲着茶杯的动作微滞,平淡无波的眸中闪过一缕不可思议,可说出这句话的宋絮清面色正常,并未有一点点绯红。
  他还以为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话说出口后再说一次好像就没有那么难说了,她注视着裴牧曜,想要看他是什么个想法,可说来奇怪,裴牧曜似乎对这件事了然于胸,并无诧异。
  宋絮清稍稍拔高了点声音,直呼道:“殿下,我是来寻求你的庇护的。”
  裴牧曜挑了挑眉,“宋姑娘,慎言。”
  宋絮清愣了一刹那,意识到他是误会了,忙摆手道:“我并无要以身相许的意思,庇护二字仅仅是字面意思而已。”
  裴牧曜与她四目相对,她慌慌张张势必要和他划清界限的神色生动,和往日里的她很是不同。
  不过她口中的话倒是吸引到了他,裴牧曜意味深长地说:“我不过是一闲散皇子,普通的事情自是能够护你,可宋姑娘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寻我,想必不是小事,若宋姑娘是想要寻求庇护,皇兄才是你的不二人选。”
  听到他提起裴翊琛,宋絮清眉心微微蹙起,嗓音不自觉地冷了几分,“他与我,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
  裴牧曜眸光幽深,饶有兴致地看她,“那我和你是一路人?”
  宋絮清被他问得一怔,和他是否是一路人?
  她不知。
  可他上一世会出手助他,这一世结果再坏,也不会跟上一世那般。
  宋絮清摇了摇头,“不知,可我愿意一试。”
  裴牧曜喝了口茶水,眸色肆意地打量着她的脸庞,“有来有往才是我的相处之道,宋姑娘来找我庇护,可有交换的东西?”
  “有。”宋絮清道,早在生出找他庇护之意时,她就已经想过这件事,“我知殿下在寻什么,我可将消息告知你。”
  裴牧曜眸色微凌,不过一瞬即逝,“那你说说,我在寻什么。”
  宋絮清扫了眼周遭的物件,问:“可有笔墨纸砚。”
  裴牧曜唤:“泽川。”
  宋絮清偏头看去,不过须臾片刻,适才领着她的侍卫端着托盘走来,泽川将笔墨纸砚一件一件地摆在长桌之上,摆完后微微躬身退下。
  裴牧曜睨了她一眼。
  宋絮清起身走到长桌前,正要抬手研磨之际,瞥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将清水注入砚台中,时缓时急地研磨着。
  她道了声谢,一手提笔沾上墨汁,另一手抚平宣纸,笔锋缓缓落下。
  宣纸洁白稠密、光洁如玉,漆黑的笔墨落下,晕出道道丝滑线条。
  裴牧曜眸光落在纸墨上,时而瞥向落笔之人,她习得一手娟丽的小楷字,随着字迹的显露,周遭愈发静谧,风似乎都止住了。
  宋絮清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架好,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裴牧曜指节微点着最后一字,眸光愈发泠冽,“你如何得知我在找他?”
  乌黑的墨汁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亮光。
  李锦。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5000+的大肥章,大概在凌晨三四点更新。
  大家别等,醒来再看,么么。
第12章 承诺
  (是在警告你)
  不知怎的,好好的天忽而飘起了细雨,细碎的雨滴随风而至滴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宋絮清不仅得知裴牧曜在寻李锦,还知道此人是二皇子幼时的贴身侍卫。
  二皇子出生那日风和日丽,祀天阁连夜观星得出乃大吉之相,那年立储之声愈发热烈,皇后娘娘以二皇子尚在襁褓为由婉拒了此项提议,可朝野皆知,皇上对其给予了厚望,待到年岁之时便会封为太子。
  然二皇子在三岁那年中毒,七窍流血骤然离世,举国震惊,贴身侍卫李锦因看护不力被押入牢中,在即将处以斩刑的前日却悄然失踪。
  当今圣上震怒,下令严加拷打看管此人的狱卒,据闻那段时日京中小儿时常会在夜中听闻哭啸哀嚎声,牢狱外清扫的仆妇用一桶又一桶清水掩去血水,可不论如何拷打狱卒,都未曾寻到李锦的下落。
  直至圣上都已淡忘此事的晋元十九年,裴牧曜寻回了李锦,一时之间朝野震荡。
  那几日东宫南侧书房灯火通明,幕僚们趁夜色匆匆而至,直到翌日天将将亮时众人才离去。
  璞玉落地发出的声音唤回宋絮清飘荡的思绪,微微侧眸就坠入双一望无际的眼眸之中,不知是被雨吹的还是被他眸底的冷意所致,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裴牧曜弯身捡起璞玉,握于手中把玩着,想起不日前暗卫报上的消息,线索断在了侯府。
  他不动声色走到石凳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倒掉已经凉透的茶水,“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找他,但我不知你为何找他。”宋絮清往前走了两步,思忖须臾又道:“殿下若是不信,派人去查一查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裴牧曜往茶杯中注入温热的茶水,眼皮微掀,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悬挂于侧的长剑,不冷不热地说:“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是没有活路的。”
  宋絮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长剑剑鞘的那一刻,胸口一紧,痛意自心间弥漫开来,她咬着牙,“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不。”裴牧曜眸光往下压了半寸,“是在警告你。”
  密密麻麻的痛意传至指腹,乱得宋絮清一时之间并未能听到这二者的区别,痛意驱使之下她顾不上太多,直白问:“这个消息,可以换来殿下的庇护吗?”
  颤抖的气息飘至耳际,裴牧曜抬首就瞥见她苍白的面色,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宋絮清咬着牙,说出口的话却依旧颤颤巍巍,“不过是心绞痛犯了。”
  裴牧曜眉梢微微蹙起,扶着她坐好,“泽川,请太医。”
  “不用麻烦。”宋絮清慌乱之下抓住他的手腕,此时天色不早,要是太医过来瞧见她在这儿,就是有上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裴牧曜也意识到这一点,对奔来的泽川道:“把祈安唤回来。”
  宋絮清呼了口气,余光撇了眼剑鞘,道:“可否将那把剑挪个位置。”
  裴牧曜瞥了眼不远处的长剑,想起适才说出口的话,抬眸示意泽川将剑撤下。
  直至泽川的背影不再能看见,宋絮清稍稍缓了过来,抬手要去拿茶杯之余瞥见紧紧扣着他手腕的右手,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传至她掌心中,烫得她忙松开了手。
  裴牧曜垂眸,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你需要我庇护你什么。”
  宋絮清呷了口茶水,阵阵热流汇入心头掩去了痛意,“殿下不去查查真假吗?”
  “不用,你骗我并无好处,”裴牧曜薄唇微掀,神色淡淡地道:“说吧,你要什么。”
  宋絮清抿了抿唇,道:“要殿下一个承诺。”
  闻言,裴牧曜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什么承诺。”
  宋絮清眼神一动,知道他这是在考虑了,不慌不忙地说:“倘若日后侯府无意冲撞殿下,还望殿下高抬贵手,放过侯府上下。”
  飘泊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余下飘荡呼啸的风声在竹林间穿走,可这不过是一瞬而已,须臾片刻,又是一阵风雨欲来之意。
  裴牧曜若有所思地凝着她,“包括谁。”
  “自是侯府上下十几余人。”宋絮清看着他愈发深不可测的眼眸,顿了顿,道:“若有朝一日血刃相见时,不死不伤即可。”
  裴牧曜望着她澄澈的眼眸,应了。
  宋絮清松了口气,“韶州,他在韶州。”
  裴牧曜视线转向茶杯一侧的璞玉上,这块璞玉恰是自韶州来的,“韶州何处。”
  “不知。”宋絮清这倒不是说谎,上一世只听闻裴牧曜是从韶州带回来的人,可具体是韶州哪儿她是不知道的,“我只知他在韶州出没过。”
  裴牧曜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宋絮清悄悄地撇了眼他的神色,又看了看被薄云掩盖住的弯月,道:“时候不早了,若殿下没有想要知道的— —”
  裴牧曜起身,截断了她的话,“我送你。”
  宋絮清以为他还有话想说,想了想,又道:“殿下日后要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也可令人来寻我。”
  裴牧曜往前迈的步履微微一顿,“如此信任我,不怕我日后毁约?”
  宋絮清神色未变,只道:“殿下是君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裴牧曜闻言嗤地一笑,直至走到连接着长廊和清河院院门的交界处,他才道:“宋絮清,你好胆量。”
  宋絮清知道他指的是攀墙来找他,并且说出如此惊天骇人的消息,敛了敛眸:“我也是在赌。”
  裴牧曜停下脚步,“赌什么。”
  宋絮清仰头直视他漆黑的眼眸,抿唇道:“赌你不会动我。”
  裴牧曜闻言,先是怔愣了下,继而轻笑出声来,“有意思。”
  宋絮清在他的注视下福了福身,随着泽川离开清河院往外走去。
  裴牧曜不声不响地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于拐角处,他抬了抬手,“祈安。”
  话音落下的刹那,祈安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单膝跪下,“主子。”
  裴牧曜朝着宋絮清离去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颌,“去查。”
  祈安领了命,弯身倒退出清河院。
  宋絮清原以为是要原路返回,没想到泽川是领着他往侧门走。
  他示意守在门侧的侍卫推开门,后对宋絮清比了个手势,“您的丫鬟和车夫在外候着。”
  宋絮清这才想起被他们绑住的云光,忙道:“云光人呢!?”
  “姑娘放心,云光郡主此时已在家中。”泽川道。
  听闻云光已被送回家中,宋絮清松了口气,“替我谢过殿下。”
  泽川想起主子所说的话眉心微扭,但也不过一瞬,紧接着他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主子说,南涧寺墙垣过高,姑娘就是爬上个把月也不会熟悉,若日后姑娘还有事要找主子,便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天音阁掌柜,他看到玉佩后便会领姑娘过去。”
  宋絮清听出裴牧曜话语间的揶揄之意,脸颊热了热,接过那半块玉佩离去,待她转身之际,就瞧见两个丫鬟朝她奔来。
  “小姐,奴婢们终于等待您了,云光郡主被送回了府,寺内的侍卫命我们在此等您,可等了好一会儿您都没有出来,想要进去寻您他们又不让!”
  画屏和采桃二人吓坏了,一人拉着她的一边手神情紧张地打量。
  画屏脸上都是泪水,“小姐,有没有哪儿伤着?!”
  采桃见她掌心染了墨,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着,“吓死我们了。”
  “我没事。”宋絮清安抚着二人,“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画屏哭得声音都哑了,“您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想办法回府搬救兵了。”
  宋絮清失笑,听到她这么说,道:“今夜的事情,不可和爹娘提起。”
  画屏和采桃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的。
  在二人的搀扶下宋絮清上了马车,静坐须臾,她掀开帷幔往后望去,远远地只能瞧见南涧寺亮起的灯火。
  宋絮清放下帷幔,紧绷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她知道,这一场豪赌到底是赌赢了。
  可她也清楚,若不是那桩她并不记得的儿时之缘,怕是在爬上墙垣的那一刹那又会是利剑穿心。
  本以为今夜这一连串事情下来回到侯府已是深夜,可回到暖玉阁卧内一看辰漏才戌时三刻,距离她出门将将过去半个时辰,可宋絮清却觉得耗费了无数的精气神。
  在她爬在榻上任画屏给她捶腿时,屋外传来一道道脚步声,不多时,张嬷嬷在采桃的带领下入内。
  宋絮清知道若不是娘亲有事,这个时辰张嬷嬷不会过来,便问:“可是娘亲找我?”
  张嬷嬷笑着颔了颔首,“侯爷和夫人都在等您。”
  听到父亲也在,宋絮清拧了拧眉,还以为是今夜的事情被发现了,嗓音一紧,“何事找我?”
  张嬷嬷面露难色,“奴婢不知。”
  宋絮清也不为难她,领着两个丫鬟就往鹤语堂去,心里寻思着该如何应对。
  徐氏远远地就看到女儿,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朝她招招手,“今夜是怎的,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回来的这么早,是今夜的长安街不热闹?”
  宋絮清闻言心下一松,知道他们应该不是为了那件事而来,挽着徐氏的手撒娇,“热闹的,只是有点累了就回来了。”
  “累了?”徐氏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精致小巧的脸庞上,“定是这几日连日学习导致的,两日后便要回昭庭司,我看你明后两天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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