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没仔细看屏幕上跳跃的号码就抬手接起,气愤至极地怒骂:“混蛋,变态,麻甩佬,你再敢打电话来,我就立刻报警,告你性骚扰。”
大概酒精上头之后的胆子格外大,她用蹩脚的粤语把人骂了一通,十分痛快。
直到电话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她愣了下,察觉到不对,把手机缓缓从耳边移开,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号码。
看清之后,饶念瞳孔一缩,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会是霍聿深?
不对,是他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他为什么会主动打给她,明明那天在车上,她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他也未曾挽留。
乱七八糟的想法汇集在一起,让饶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电话那头的男人大概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骂,也意外顿住几秒。
下一刻,他回过神,轻描淡写道:“怎么不继续了?”
突然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明明才一周时间而已,她却生出一丝恍惚来,压抑在心底的某些情绪再次生根发芽。
饶念剩下没骂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刚才骂人的气势没了,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卸了气。
她抿了抿唇,闷声说:“我以为是别人...对不起。”
他却不以为意,嗓音依旧漫不经心:“怎么连骂人都不会。”
男人的语气自然,好像之前车上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发生过。
饶念噎了一下,脱口而出地反问:“霍先生难道就会吗?”
她不相信,他这样儒雅清贵的人也会那些粗俗骂人的话。
下一刻,却听见霍聿深低声问:“想我教你?”
他的嗓音微微喑哑,今天意外含着一丝轻佻的意味,不似他平日里的冷清淡漠。
莫名勾人。
饶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嘈杂声音,其中夹杂着英语,听着不像是在国内,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下意识出声问:“霍先生现在在哪?”
他并未隐瞒:“拉斯维加斯,赌场里。”
三天前,霍聿深因为公事临时从港城飞到美国,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后,他又突发奇想,转道来了一趟赌场。
他并不是一个爱好赌博的人,这些年在商场里浮沉,他只喜欢稳赢的局面,看着每一件事在他的预料之中发展,只享受操控和掌控的快感,而不是孤注一掷后的险胜。
但那天,她在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却让他意外生出了一阵冲动。
有些事,或许尝试一次也未尝不可。
于是现在,他坐在了这里,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
霍聿深的视线凝视着面前堆叠如山的筹码,平静无波的眸底终于泛起了微不可见的波澜。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支黑色手机,顿了片刻,他忽而出声。
“我在学。”
学习怎么All-in,尝试着接受那些在他预料之外发生的一切,学着交付真心。
哪怕在商场里再运筹帷幄,算无遗漏的人,也会遇到某些脱离掌控的时刻。
如果克制不了,那就彻底放纵。
他低声缓慢道:“因为我发现,我也不能做到掌控一切。”
每个字像是锤子一般敲击在心上,饶念心弦一紧,听见了电话那头筹码堆叠散落的清脆声响。
她甚至不敢想象电话对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纸醉金迷的景象。
原来这就是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不再克制欲望,放纵,堕落沉沦的一面。
饶念忍不住在想,他身上的领带是否还完好?还会是那副禁欲斯文的模样吗?是不是也变得和那些赌徒无异?
又或是,有没有那晚在露台上,眼底不受克制的失控和晦暗,还是依旧清明理智。
她的脑中开始不受克制地胡思乱想,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滚烫。
直到听见他忽而开口征询她的意见,语气云淡风轻。
“如果All-in,这局会赢吗?”
她顿时怔住。
他是在问眼前的赌局,还是问其他的?
饶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告诉了他自己不敢做的事,而他此刻正在为她示范。
怎样才是清醒着沉沦,是他心甘情愿。
但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对面必定是一场豪赌,她承受不起输的代价。
饶念屏紧了呼吸,不想错过对面的任何声响。
她感受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浑身越来越热,不再只是因为酒精驱使的燥动,而是其他的什么别的,所导致的温度攀升。
洗牌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扑克牌被翻开掀起的细微风声,混杂着电流声,还有他的气息,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牢牢包裹。
他在翻牌吗?
用帮她系衣带的那只养尊处优的手,去翻开赌桌上的扑克牌。
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无一不清晰地落在耳中,几乎快要让她的心跳停止。
像是在等待某种无声的宣判,又或是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问:“赢了吗?”
直到对面再次响起那道低沉的声线,静谧而涌动的夜晚里,仿佛有什么跟着落下来。
他说,“赢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适配bgm:so far away/ Umbrella.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et到,其实霍董和念念都是那种极其封闭自己内心的人,尤其是霍董本身就是一个很会压抑内心yu望的人,浑身都充斥着矛盾,甚至可能自己以为自己没有沦陷,还处在掌控的地位上,实际上已经....
再多说剧透了(强制闭麦:
第15章 “饶小姐,我不是慈善家。”
两天后, 下午,港城机场。
全霏下午五点半的飞机落地,饶念顺利在接机口外接到了人。
全霏前阵子去的东南亚小国日照极强, 晒得整个人都比上次见面时黑了些,不过她眼眸熠熠生辉,她剪了齐肩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放好了行李之后, 两人用椰子鸡火锅解决了晚饭,大快朵颐的一场,然后找了一家维港附近的清吧酒馆。
有好友在身边,饶念忽然觉得这段时间的情绪都有了出口。
有歌手在一旁用吉他弹唱,侍者把调好的酒端过来。
全霏抿了一口酒下去,才轻咳一声, 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人开口:“念念, 谢霄师兄回来了。”
饶念握着酒杯的指尖紧了紧,很快扬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
“我知道啊,他应该去了荣鼎。”
之前在拍卖行里的时候, 庄成康就已经跟她提到过。
全霏紧紧盯着她的表情, 试图看破她此刻的笑容究竟是不是勉强。
“那你现在对他, 还有没有...”
“早都过去了,何况当时我们又没有确认关系, 连前任都不算。”
她语气释然, 似乎真的已经没把这件事再放到心上。
全霏试探着出声:“那他当年在前途和你之间选了前途,你现在还恨不恨他?”
饶念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口出神。
远处霓虹斑斓, 广告牌不停变换, 在幽深的海面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倒影。
酒精独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缓过那阵快要把眼泪逼出的辛辣后,饶念才出声。
她的嗓音发涩:“我不恨,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被利用和抛弃的那个。
饶家夫妇收养她,是为了有朝一日用她来换取利益。
而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的谢霄,在前途和她之间,选择了更好的未来。
她好像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或是喜欢过。
那霍聿深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从美国回来了吗?
All-in的第一次,他已经赢了。
全霏知道,当初谢霄的事给饶念留下了不小的伤害。
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只会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
全霏并不知道霍聿深的存在,还以为饶念现在的买醉是因为知道了谢霄在国外有了未婚妻。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念念,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清吧内环境昏暗,抱着吉他的歌手缓缓吟唱着一首粤语歌,流淌着进入每个人的心里。
“如果你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下雨,只要你不出门,哪怕没有伞,也能躲过这一场雨,不会被淋湿。”
“但对一个人的感情,还有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既然躲不掉,倒不如坦然面对,大不了再生一次病,反正总会好的。”
-
次日下午,橙红色的太阳半悬在天空,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中寻找缝隙照映出来。
离还钱的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昨晚分开时,全霏给了饶念一个地址,说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饶念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全霏再三隐瞒,她也大概猜到了,还是前往了这个地址。
酒店30层的一间包厢里,侍者推开门请饶念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挺拔利落的身影立在那里,白衬衫黑西裤。
听到背后的声音,男人转过身,露出那张熟悉俊朗的脸,与几年前的样子无甚变化。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藏匿着复杂的情绪。
谢霄低声唤她,莫名缱绻深情: “念念。”
几年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饶念还是生出了几分恍惚。
三年前,谢霄在国际拍卖场上斩获了白手套,那是拍卖师的最高荣誉。
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岁,年轻俊秀,才华横溢,在拍卖场上一槌千金,当初在学校里时就已经是大半女生心里的白月光。
和霍聿深多礼外表下的冷漠不同,谢霄的性格心细体贴,也曾经是照亮她的一束光。
饶念以为自己会等到什么,最后等来的是谢霄出国的消息。
她也难受了一段时间,后来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那个时候她需要一个人的温暖和安抚,而他恰好出现而已,至于其他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思及此,饶念弯起唇角,落落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从她的态度里感受到冷淡和疏离,谢霄欲言又止,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脸。
几年时间没见,她变了很多,不再像上学的时候那么青涩稚嫩,眉眼更明媚清丽,目光也更坚定,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却好像又离得很远。
谢霄的嗓音喑哑了几分:“你还在怨我吗?怪我当初不辞而别。”
闻言,饶念顿了下,她摇了摇头,笑容不变:“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的,谁都会去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何况你只是没有跟我说再见而已。这是小事,我怎么会怪师兄。”
这些是真心话,在她被人诬陷,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只有谢霄愿意相信她,愿意拉着她脱离那片泥潭。
其实饶念自己也分不清,当时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贪恋谢霄给予她的那一丝温暖。
所以哪怕最后结局和当初所想象的不一样,饶念也不怪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夕阳的光线朦胧梦幻,笼罩住脚下的车水马龙。
“师兄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饶念又柔声道:“先前师兄的订婚宴我没来得及参加,婚礼的请帖可别忘了我。”
她的语气从容自如,谢霄的目光噙着她的视线,试图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一丝勉强。
可是没有。
终于,见她要走,看着女人纤细窈窕的背影,他按耐不住出声。
“念念,我知道,饶家出了事,你现在需要钱。”
饶念脚步一停,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
“师兄要借给我那笔钱吗?”
谢霄盯着她的脸,语气难辨:“不是借,我只是想帮你。”
饶念看着男人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此刻的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利益,饶念忽然觉得她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和曾经她心动过的那个谢霄,是完全的两个人。
原来那个时候温暖过她的人,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也觉得,她是会为了钱毫无底线的人。
饶念勾起唇角,笑容明媚,压抑着心底泛起的那抹苦涩和刺痛。
“师兄可能误会了。”
“这些钱,还不够买我。没必要这样,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谢霄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口一疼,试图开口解释:“念念,我不是....”
说完这句,饶念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这一层大概是在举办酒会,不断有宾客从她身边经过。
饶念失魂落魄地走过走廊拐角,对面就有人迎面走来,手里端着的红酒杯不偏不倚地泼在了她身上。
整杯的冰凉的红酒瞬间侵入布料,冰得饶念浑身一抖,整个人瞬间狼狈不堪。
拿着酒杯的年轻女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好意思,饶小姐,不小心把红酒洒到你身上了。”
这句道歉里并无什么歉意,饶念察觉到不对,她抬起眸,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对面站着的女人穿着一身昂贵的香奈儿白色套装,珍珠耳钉,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十分精致,看起来就是位富家小姐,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她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夏毓,是谢霄的未婚妻,我以前听谢阿姨提起过你,说你是她最喜欢的徒弟。”
饶念呼吸一紧,猜到了什么,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待她的下文。
只见女人的手里还提着珍珠手包,另一只手空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
依旧是那副高贵的姿态,夏毓继续道:“听说饶小姐的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恰好我手里刚刚投资完一笔,赚了些小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先借给饶小姐应个急。”
她松开指尖,那张支票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毯上。
饶念看清了上面有几个零。
不多不少,一千万。
“听说之前饶小姐是蒋总的未婚妻,能为了钱忍受男人那些外面的莺莺燕燕。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所以我希望,饶小姐拿了这笔钱,以后就不要再私下里和我的未婚夫见面了。”
听懂了她暗含讥讽的话,饶念的脸色一白,指尖深陷进掌心里。
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的口吻,好像仅凭这样就能把她的尊严踩到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