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上面写的最后一句嘛。”
没听到最后那句,她还是有些失望的,眼神控诉至极。
霍聿深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垂着眸,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脸上此刻变换不停的表情。
见男人依然没说话,饶念心里委屈更甚,可转念一想,他也的确不是那种平时会甜言蜜语的男人,除了那种时候。
何况从小到大,他应该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话。
这样想着,她竟然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饶念泄气垂下头:“算了,你不想就不要念了....”
说完,她转身想要继续向前走,然而下一刻,手腕却忽而被他从背后拉住。
他稍一用力,饶念顿时失去了平衡,跌在他的怀里,然后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四下无人,耳边只有风吹拂落叶的沙沙声响。
饶念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胸膛细微的起伏。
她的眼睫忍不住轻颤了下,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扣。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低声开口,低醇而撩人的声线落在耳畔,裹挟着热意掀起一片酥麻,似是要蔓延至心底。
他用粤语,低而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卡片上原有的话。
“我中意你,bb。”
第40章 弑父丑闻
夜色渐深, 闪烁的霓虹逐渐浮现在城市的街景之间。
折腾了一天,饶念也觉得累了。
本来昨晚的体力就已经消耗过度,此刻她抱着那个玩偶, 懒懒地伏在他怀里,脑中还在回荡着下午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粤语。
好像被按下了循环键,不停在她脑中来回播放着。
外面的街道都被装点得满是圣诞氛围,却让饶念忽而又想起, 新的一年也快来了。
于是她侧过头,看着男人被光笼罩着,忽明忽暗的侧脸,轻声开口:“你平时都在哪里过年?和明窈一起吗?”
听见她的问题,霍聿深垂下眸来,嗓音低沉:“她过年的时候会回外公那里。我自己一个人, 前几年年关的时候都在出差。”
其实无论是什么节日, 他多数情况都是独自一人,任何特殊的日子与他而言,都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或是在公司度过, 或是在空荡无人的家中。
城市里每晚亮起的万家灯火中, 并没有属于他的那一盏。
饶念思索了下,抬起眼睫, 雀跃地问他:“那过几天我们一起跨年, 好不好?”
想到未来几天可能会发生的事,霍聿深顿了顿,却还是不忍打破她的期待。
男人的眸色被窗外的夜色遮掩住, 他抬手, 将她散乱的发丝拢回耳后, 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
听见他答应,饶念弯了弯眼睛,又低下头去,心里开始盘算跨年夜的时候要怎么过。
然而就在下一刻,霍聿深忽而皱紧眉头,感觉到脑海中一阵熟悉的剧痛。
疼痛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薄唇紧抿着,试图抑制颤抖的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手背上的脉络已经隐隐凸起。
所幸夜晚光线昏暗,她又在他怀里低着头,看不见他此刻惨白的脸色。
然而饶念还是察觉到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她下意识摸上他的手,感受到他传递出的彻骨的冰寒。
她当即紧张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了?”
男人答得轻描淡写,平静的声线中并不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的痛苦。
“没事,胃有些不舒服而已,老毛病了。”
饶念却并没有被他轻易搪塞过去,细眉拧得更紧,担忧地问:“好好的,胃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就在她追问时,前排的手机铃声忽而急促响起,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蒲川坐在副驾驶,接起蓝牙电话后,脸色忽然一变。
他转过头来,不得已打断他们。
“霍董,是美国那边打来的电话。”
饶念感觉到蒲川话里的欲言又止,隐隐猜到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好像刚刚触手可及的幸福,忽而又一下子离他们远去了。
然而此时,车已经停在了她的公寓楼下。
霍聿深先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仿佛刚才那通电话无关痛痒。
“上去吧。”
饶念想问,可又知道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知情。
也对,就算她知道了,也帮不上他的忙。
她垂下眼,眉眼溢出担忧的情绪,却只能抱紧了怀里那只玩偶,慢吞吞地转身,想要朝着楼门口走的时候,却又被他一把拉回了怀里。
他没有言语,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她,用仿佛能将她嵌入身体中的力度,将她禁锢在身前。
这一次的拥抱,像是在道别。
她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大衣里,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也试图温暖他身上冰冷的体温。
饶念压抑着心口涌上来的不安,轻声对他说:“霍聿深,圣诞快乐。”
他低哑着声音,仿佛藏匿着无言的情绪。
“圣诞快乐。”
只可惜,今晚,他不能再陪在她身边。
也许,刚刚答应她的事,他也可能会食言。
等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后,男人身形不稳,强撑着回到车上。
她不在的时候,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大脑中叫嚣的神经,撕裂一般的痛苦折磨着,额头的青筋猛跳着,他只能徒劳地咬紧牙关忍耐,额头很快沁出一层薄汗。
这些日子,头痛撕裂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剧烈,几乎快要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他痛苦地喘息着,又好像有无数道声音往脑海中挤,还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让他不禁感慨。
幸好,没有让她发现。
蒲川慌忙地倒出药片,拿着矿泉水递给他:“霍董,药。”
三天前,脑部CT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被祁檀偷换掉的药物虽然没有服用过量,但依然造成了或多或少,不可预估的影响。
起码现在,他并没有时间接受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不知道疼痛究竟持续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某种强硬的力道抽离开躯体,一如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冷汗一层层顺着背脊渗透,打湿了衬衫。
“先去机场。”
迈巴赫高速行驶在通往机场的公路上,雨水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一直到了机场,男人才终于平静下来,除了脸色的过分苍白,其余的地方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重新系好了松垮的领带,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端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蒲川紧跟在男人身后,继续汇报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霍董事长是因为在飞机上服用了错误的药物,导致突发脑溢血,现在人已经病危,在重症监护室里。”
不出所料的答案,霍聿深目光暗了暗。
“是祁檀。”
“是,他的人混进了机组人员里,替换了霍董事长的药物。他是为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来的,只要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他就能召集董事会,罢免您现在的位置....”
男人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通知卓舜,让他带着人在公海做好准备。”
终于,也快到了收网的时刻,迎来了结局。
“是。”
-
飞机起飞前,霍聿深侧眸看着窗外空旷的停机坪,拨通了明窈的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被对面接起,剧组夜工嘈杂的声音传过来。
霍聿深已经恢复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低声问:“还在剧组拍戏?”
对面人多,明窈没有听出他此刻声音的不对劲:“嗯,对啊,怎么了...”
“一会儿黎承祈会去接你,送你去外公那里,过完元旦再回来。”
明窈觉察出不对劲来,急忙追问:“哥,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祁檀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了,我看到新闻了....”
霍聿深语气平静,不见丝毫波澜,打断她的话。
“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哥,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担心。”
明窈在电话那头急得团团转,但碍于附近还有人,只能压低音量:“爸是不是打算把他手里的股份都给祁檀,他那么偏袒祁檀,肯定会的。但我昨天给爸打电话,他都没有接。”
他放缓了声音,安抚道:“好了,别胡思乱想。这几天在外公那里好好休息,多陪陪他。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过去看你们。”
“哥....”
明窈还想开口追问,对面却已经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五分,飞机终于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
停机坪上,一排助理已经提前等候在那里。
大雨滂沱,雨水顺着伞骨簌簌落下,砸出一个个水洼。
看见那道颀长凌厉的身影出现时,立刻有人上前撑伞,恭敬地汇报。
“霍董,消息已经全部封锁了。霍老先生突发脑溢血的事情暂时不会被传扬出去,只是不知道能隐瞒公司那边多久...”
洛杉矶私人医院内,偌大的病房内,空旷得只有一张病床和一旁的各种监测仪器。
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原本还精神健硕的老人变得奄奄一息。
或许有的时候,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犹如大厦倾颓,只需要那么一刻。
看见病房的门打开,老人浑浊的眼底似乎亮了亮。
可待看清了来人是谁,他眼底的光又熄灭了。
霍聿深并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走到病床旁坐下。
“看见是我,您好像很失望。”
呼吸罩上浮现出浅浅的雾气,老人的眼神透着渴求和期盼,始终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颤抖着嘴唇,仍然不死心地问:“祁檀呢?”
“他不会来。”
“他现在应该正忙着联系和公司里的董事,准备在您离世后召开股东大会,正式宣布霍氏易主的消息。”
他将离世这两个字说得极其平静,冰冷,毫无感情可言。
霍高峯仿佛也被这句话狠狠打击到,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是因为祁檀,他才躺在了这里,即将迎接死亡。
而霍聿深,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继承人,他没有感情,甚至连亲生父亲濒临死亡的时刻,他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悲伤。
氧气罩下,他也意识到,霍聿深这些年来对他表露出来的所有恭敬,只是伪装而已。
他的儿子对他,早已经恨之入骨。
老人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当年的事,你也一直恨我,恨我当年看着你的母亲枉死....”
当年的事,他也是帮凶。
奇异的是,霍聿深此刻却没有感受到曾经那阵强烈到快要冲出身体的恨意。
曾经的他,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成熟的心智,不带丝毫感性的克制,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是如此。
他也曾一度认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让他背负着沉重的罪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可现在,好像上天又给了他另一个选项。
让他贫瘠的生命里,不只剩下复仇这一件事,而是渴望着其他的什么,填满他空荡的身体。
也曾有人看穿过他的脆弱,翻山越岭地来找他,只为了赶在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在意过的日子里,对他说那一句生日快乐。
也曾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并没有那样该死。
并不是时间淡化了他的恨意,而是因为一个人。
窗外暴雨如注,细密的雨幕不断冲刷着玻璃。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雨,好像就快要在他的生命中画上句号。
病房内昏暗得不见丝毫光线,男人的身影同样隐没在黑暗里,神情冥冥不清,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安静着陪伴他到最后一刻。
直到病房里的心率检测仪上变成一道道平缓的直线,窗外的雨势才逐渐小了下来。
一切归于平静。
-
圣诞节过去后,年末仅剩下的这几天仿佛变得格外漫长,让饶念一天比一天感觉到心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像是有一颗隐没在暗处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霍聿深那边尚无音讯,饶念休假了几天,再回到公司时,就被纪琛叫到了办公室里。
他一如初见的那天,给她倒了一杯醇香四溢的咖啡,仿佛前几天圣诞夜那晚,被打断的告白并未发生过。
“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继续留在清宇,还是考虑其他更好的机会?”
圣诞那晚的电话,像是被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成年人之间大抵如此,无需多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也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何况,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闻着那阵咖啡香,饶念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地答:“我还没有想好。”
的确有很多国外的拍卖行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给了她追逐白手套的机会。
但她还没有做决定,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追逐更远的目标。
纪琛摇晃着手中的咖啡杯,俊朗的脸庞依旧温柔和煦。
“每个拍卖师的终极目标应该都是白手套,既然如此,国外那几家拍卖行,或许对你来说是比清宇更好的选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猜,你暂时不会去。”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嗓音沉而缓慢,像是在暗示和劝告她:“饶念,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人,也许并不是最适合你的人。他可能会给你带来数不胜数的危险,让你陷入本不该有的危机当中,这样也值得吗?”
静默片刻,饶念却还是摇了摇头,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她的嗓音轻缓却坚定:“我不怕。”
“我只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再找到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和他站在一起。
哪怕她并不能帮上他什么忙,她也不会轻易离开他的身边。
饶念走出清宇拍卖行的大楼时,外面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冷风呼啸着吹拂而过,冬日的寒冷仿佛能穿透衣料钻入骨缝。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霍聿深,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到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想让她陷入危险,所以才对她只字未提,杳无音讯到现在。
那阵前所未有的心慌弥漫在心头,像一块巨石压着她,让她难以喘息,始终无法心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