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总有事?”
蒋家泽猛地回过神来。
男人语气微沉,似乎是因为他刚刚多看的那两眼而生出的不悦。
美人在怀,却依旧是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也不知究竟是没有欲望,还是欲念藏得太深。
蒋家泽心里一惊,赶紧收回视线。
上一次在游轮上,他原本想在霍聿深面前提项目合作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霍聿深,就连私下让秘书去约霍聿深,对方也只是用忙来搪塞,他连见都见不上霍聿深一面,更别提谈项目的事了。
刚才来机场送客户偶然看见霍聿深的车停在这里,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霍聿深,蒋家泽才想着凑上来赌一把。
没给蒋家泽开口的机会,霍聿深便已经沉声开口:“等蒋总的项目通过了政府审批,再聊也不迟。”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一句搪塞,但偏偏蒋家泽就是什么都不敢说。
一旁的饶念透过西装的缝隙,能够看见他的喉结与颈侧,冷白的肤色下藏着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每一寸弧度似乎都恰到好处,显出他的冷清矜贵。
男人的声线低沉悦耳,带着微微沙粒感缭绕在耳畔。他说话时,她也能无比近距离地看清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感受到他紧实胸膛的起伏,莫名地蛊惑人心。
明明怀里还在搂着她,却依然能游刃有余地和车外的人谈生意,大概是因为霍聿深的定力确实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饶念的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起热意,她垂着眼,只能努力减轻呼吸的幅度,强迫自己的目光别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
车外,察觉到霍聿深是有意为难,蒋家泽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却还是不得不露出讨好的笑容:“霍董,审批过几天一定能下来,到时候...”
闻言,霍聿深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其他的审查文件,希望蒋总也能一并补齐。”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那阵迫人的威压感瞬间袭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结起来。
意识到霍聿深是存心为难,蒋家泽额头渗出汗珠来,后槽牙都快被咬碎,压抑着脾气却不敢发作,面上仍然不敢表现出半分。
他只能殷勤地点头:“是,我明白。”
饶念还是第一次见蒋家泽在人前如此卑微讨好的一面。
她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解气,有一种想掀开头上盖着的西服,狠狠羞辱回去的冲动。
果然,权势地位就是好东西,能看见自己厌烦的人卑躬屈膝,让饶念因为订婚而压抑至今的郁气总算得到几分纾解。
看见他项目不成,饶念甚至还想大骂一句活该。
车外的人终于不敢再有任何异议,这次终于安静了。
等到车窗完全合上的那一刻,饶念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颈后的束缚消失后,她呼吸微颤,把头顶盖着的西装拿下来,才惊觉此刻的距离有多暧昧。
男人的下颌线清晰分明,眼眸漆黑深沉,像是坠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的长睫低垂着,半掩住那双漆黑幽深的眸。
刚刚她甚至也感觉到了男人的吐息加重,周围的气息浮动暗涌,呼吸交缠升温,升腾出一丝危险。
饶念只能故作镇定,耳根的微红却出卖了她。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轻声说:“谢谢霍先生。”
霍聿深的身体靠回椅背,嗓音隐隐透着几分喑哑:“举手之劳。”
男人很有风度,哪怕是刚刚过近的距离,他的动作也不曾逾矩半分,依然冷清自持。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远离了他的气息,饶念才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呼吸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颊已然染上绯红的颜色,宛如白瓷的肌肤仿佛镀上了一层晚霞的颜色,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停留。
霍聿深轻扫了一眼她从脖颈红到耳后的肌肤,慢条斯理地开口:“饶小姐看起来好像很心虚。”
心虚?
她心虚什么,又不是和人偷情。
男人的话颇耐人寻味,饶念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她轻咳一声:“霍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漫不经心道:“不想见,那就不见。”
车外,蒋家泽已经走了。
饶念抿了抿唇,抬睫直视着霍聿深,问出刚才心底的好奇。
“霍先生不想和他合作,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她问得直接,不藏不掩,一双透亮的眸子望着他。
闻声,霍聿深盯了她几秒,唇角忽而勾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
他撩起眼,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淡声反问:“刚刚不是看得很开心?”
闻言,饶念眨了眨眼,表情流露出一丝错愕。
他怎么知道的?明明他都根本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可他却知道她看见蒋家泽吃瘪的样子,心里很解气痛快。
难不成...
脑中忽然一闪而过某种可能,饶念眼睫轻颤地抬起,有些不确定地望向他,却恰好撞进男人的视线里。
霍聿深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嗓音极为低沉缓和。
“下一次受了委屈,不要躲在甲板上吹风,会生病。”
话落的瞬间,饶念的指尖一蜷,心脏好像忽然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的呼吸下意识屏住,喉咙间泛起难以言说的痒意。
原来真的是为了帮她出气。
气氛安静下来,四下无言。
他从始至终不曾逾矩半分,仿佛目的仅仅在于提醒她不要吹冷风而已。
但又好像不仅于此。
她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好像某些领地正在缓慢被人侵入,却没留下可以被捕捉留证的痕迹。
饶念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刚想要再次开口,就被车外等着的司机打断。
“霍董,时间差不多到了。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对话被打断,饶念只好收了声。
车门打开,霍聿深下了车,不忘交代司机一会儿开车把饶念送回去。
蒲川将西装外套递过去,男人不疾不徐地整理好袖扣,再次恢复到应有的端方持重,高不可攀。
饶念注意到他身上原本整洁无比的衬衫上也被她压出了细微的褶皱,破坏了本该有的一丝不苟。
看着男人落拓挺拔的背影,饶念忽而心念微动,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叫住他:“上次的西装还在我家里,霍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我...”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他的臂弯,霍聿深垂眸看着她,薄唇轻启。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
饶念不知道霍聿深说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毕竟大多数时刻,这句话只能算是礼貌的托词。
她猜不透男人的意思,所以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把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只当那天是一次意外。
有些悸动不合时宜,也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某个工作日下午,阳光明媚。
饶念正在公司帮忙筹备秋拍,却忽然接到了饶国源的电话,让她尽快回家一趟。
自从被迫和蒋家订婚之后,饶念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家里,她忙着工作,实在疲于维持那段微薄的亲情。而现在饶国源如此急促地催她回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能把手头的工作先交给别人,打车回了家里。
饶家的三层别墅并不位于市中心,而是在偏郊区一些的位置,而饶念大学时就已经搬出了这里,自己在市中心租了一套三四十平米的小公寓。
饶国源和夏俪夫妇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饶念是15岁时才被收养的。那时候钟惠华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没办法再继续照顾她,只能给饶念尽可能寻觅条件好的人家。
那时恰好遇到饶国源和夏俪上门,饶国源没有生育能力,两人结婚后才发现这件事,最后选择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选择了恰巧和他同姓氏的饶念。
后来饶念被逼着答应和蒋家订婚,她才明白,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但不论他们选择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饶家依然让她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对她有恩。所以饶国源叫她回去,她也不能不回。
饶念一进去客厅,就看见饶国源把自己收藏的一部分古董都搬了出来,陈列在客厅的茶几上,正在用白布一一仔细擦拭。
客厅里,夏俪看见她回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角也透出细细的纹路。
“念念回来了。”
夏俪明显比起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饶念看出她笑容里的僵硬,直觉感觉到一阵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饶国源正在客厅里,恋恋不舍地端详着他的一众宝贝。
“念念,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然后估个价,最高能多少价格出手。”
饶念心里狐疑更甚,她走过去:“这些您都要卖了?”
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桌上的东西,饶国源收藏的这些虽然都是开门货,可成色都不算顶好的,也就一尊金丝楠木观音像值钱些。
她粗略判断了一下,问:“对,你看看这些加起来,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饶国源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着回:“起码卖出八千万吧。”
听到数字,饶念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气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瓷器书画确实是好东西没错,可就算再怎么抬高估价,也根本不可能拍出饶父要的数字。
饶国源心里也清楚这些古玩不值这个价,却还是坚持说:“念念,你帮爸爸想想办法,肯定有买家想要,你是拍卖师,努力抬抬价,也差不多能凑上这个数吧....”
听见他的这些话,饶念心里更凉。
她抿紧唇,很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办不到。”
饶念看着饶国源几乎要变卖家里全部家当的架势,也猜到了什么。
她拧着眉头,用笃定的口吻:“你又去炒股了。”
饶国源当年和夏俪结婚时本就是上门女婿,靠着吃妻子娘家的老本,做各种投资生意。前几年恰好撞上金融风口小赚了一笔,随着夏俪的父亲去世,公司彻底落在饶国源手上,他就开始迷恋炒股。
饶念知道饶国源这几年沉迷炒股,前后赔进去了不少钱,夏俪劝阻无用,连嫁妆也早就被饶国源拿走了。
原本经营好好的公司去年因为资金链断裂倒闭,家底用来还债后所剩无几,所以饶国源才时不时盯着她,让她不要和蒋家泽闹矛盾,为的就是牢牢抱住这棵大树。
果然,话音一落,只见饶国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认为饶念是不想帮他。
看着饶念冷漠的神色,他只能先缓和语气,打算软硬兼施地劝说她:“那既然这些卖不了那么多,你一会儿就去找蒋家泽,现在蒋家的公司已经开到香港去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的,你以后可是要当蒋家女主人....”
饶念平静地注视着他,忽然有些心寒,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她扯了下唇,讥诮反问:“爸,婚约是怎么来的,您不是很清楚吗?”
蒋家现在一路扶摇直上,而饶家已经逐渐失去了可以利益置换的资本,两家的财富地位早就已经不平等。只要蒋家想,随时可以甩掉他们这个累赘。
饶国源自然心里也清楚,但仍是硬着头皮厉声说:“虽然蒋家泽在外面有几个情人,男人吗,这不都是很正常的吗?你忍一忍,当看不见就好了。到现在他还没提解除婚约的事,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翻来覆去只剩下那一套说辞,饶念早就已经听了无数次。
末了,饶国源一张老脸紧绷着命令道:“你主动跟他开口,他不会不给的。”
而夏俪泪眼婆娑地站在一旁,试图打断饶国源的咄咄逼人:“好了,你别逼念念了....”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厉声呵斥回来:“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夏俪眼含泪水,顿时不敢再出声。
饶念不忍心看这样的场景,冷声出声制止:“够了。”
“欠了多少钱?”
“八千多万,还没算上利息...”
满打满算,将近一个亿。饶念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欠了这么多钱,可事已至此,她再追问也无济于事。
可饶家的养育之恩,她不能不还。
她无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听到这句承诺,饶国源刚才还铁青的脸色瞬间和缓过来。
他是拿准了饶念不会弃他们不顾,才敢打电话把她叫回来。
出了饶家大门之后,饶念没有着急打车,而是选择走路离开。
晚风徐徐吹拂过脸颊,却没有带走她一丝的烦躁。
饶国源炒股欠下的钱不是小数目,不是她现在一时半会能拿得出来的。她只能想办法找人去借。
谁又能借她这么一大笔钱。
恰巧这时,手机震动一声,打断饶念混乱的思绪。
她低头拿出手机查看,竟然是蒋家泽发来的短信。
短信里是十分简洁扼要的一句话:「送两套衣服到酒店。」
他已经从港城回来了?
饶念细眉拧了拧,不知道蒋家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然,他也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她。
想到饶国源欠下的钱,她垂下眼静默片刻,随后指尖轻敲屏幕回复他。
饶念:「你在哪,我有话跟你说。」
蒋家泽:「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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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饶念没带他要的衣服,而是直接打车来到蒋家泽发来的酒店地址,按照他给的房间号乘着电梯到了顶层的套房。
酒店走廊静谧无声,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刚抬手想要敲门,就发现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饶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蹙眉,试探地伸手推开,抬脚走进客厅里。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散乱的女人衣物,男士皮带,甚至还有黑色蕾丝内衣搭在沙发上,昭示着此刻房间里正在上演的激情戏码。
房间内,女人娇媚的喘息声从门缝里传出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饶念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她不知道这出戏是谁设计的,直到看到房间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精致的睡袍出来,故作惊讶地捂住胸口。
下一刻,身后虚掩着的套房门已然被人推开,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不知道从哪涌了进来。
娱记们立刻来了精神:“快,系黎晓晓!赶紧拍!”
饶念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