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身子不动如山,静静感受她柔软的手指在头发间穿梭,并配合的问了一句,“什么故事?”
曲筝抿唇淡笑,继续道,“她说从前有一个富家小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理,原本安安生生在后宅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家人却找不见她了。”
谢衍情不自禁的问,“她去哪了?”
曲筝满意的看了看左边刚编好的两条骨辫,转身又挪到右边继续辫,“后来她的家人不惜人力物力才在深山里找到她,原来有一天夜里她睡不着,去花园散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狐狸精,被迷得三魂五道,连家都不要了。其实那时候像这样小姐和书生、小姐和精怪私奔的故事很多,我们都听的津津有味,偏这个我们都不信富家小姐会这么傻,能被那样的狐狸精拐走。”
谢衍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这种哗众取宠的故事吸引,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狐狸精?”
转眼右边的两条小辫也编完,曲筝这才撩起谢衍倾泻在后背的银丝,往颅顶梳,“花妈妈说那男狐狸精明媚皓齿,美如冠玉,一头如瀑长发,披到腰身,可是我们都觉得不是花妈妈夸大其词,就是富家小姐没眼光,那男狐狸精长得根本就不好看。”
谢衍迟疑了一下,“听描述是个美男子啊?”
说话间,曲筝已经在他头顶挽好发髻,四条束至颅顶的小辫在雪白的发间显得利落而干练。
她又从自己头上抽出一根青玉单簪,缓缓插入他的发髻中间,“可是花妈妈说那男狐狸精头发是白色的,我们几个当时怎么都想象不出,一头及腰白发的男人怎么会好看呀。”
谢衍身子微僵,无语凝噎。
曲筝固定好发髻,这才转到他的面前,认认真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慢慢俯身到他的眼前,水眸亮晶晶的看着他,“但是——”她脸微微一红,声音低了下来,“我现在相信那富家小姐的眼光了,一头白发真的是美若冠玉。”
谢衍幽隧的眸子猛然一缩,在四目相对的凝视中又一点一点扩大。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呼吸萦萦绕绕交缠,他目光直直看进她的眼中,余光却被那两片红润的唇瓣占满。
暖黄色的烛火在两人眼中跳动,周遭的空气仿佛也被点燃,炽热到呼吸困难。
曲筝先烫红了脸,眸光一晃,想转身逃跑。
她念想刚起,就被窥破,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双大手勾住了她的细腰,下一刻,她被按进男人滚烫的胸膛,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身子一转,将她押在地台上,高大的身子毫不怜香惜玉的叠下来。
曲筝背抵着台面,清晰感受着男人大山一样沉重的倾轧。
谢衍呼吸加重,五官下逼,狠狠抵住了她的额头,一脸燥气的磨了磨后槽牙,气急败坏的问,“曲筝筝,你讲故事前,有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重生之后,在他们的关系中,他一直是进击的那一个,如今他好不容易退了一步,她竟又来招惹他?
他脖颈两侧的青筋暴起,俊美的脸被激成绯红,在一头银发的映衬下,好看到妖艳。
“谢衍。”曲筝双手慢慢箍住他的脖颈,抿了抿唇,忽而在他唇上一嘬,声音却颤着问道,“若是这样呢?会有什么后果?”
吴常和谢玉站在屋门外,忽听屋内哐啷一声门板震动声,两人同时回头。
只见方才还大敞的东厢房,两扇门已经被关的密不透风。
第77章
◎失控◎暑热尚未席卷大地,屋里却已成蒸笼。
曲筝的身体仿佛被一团阳刚炙热的火球包裹,辗转几许就已经香汗淋漓。
她背抵着地台上的蒲垫,像饥饿猛兽蹄下的一只绵羊,在力量对比悬殊的侵占中,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软成一团等着被吞吃。
在京城,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后来只手遮天的谢大人,一贯是疏冷矜贵的禁欲典范,但只有曲筝知道,在男女亲密关系上,他比谁都狠,比谁都会折腾人。
此刻,她整个唇壁都像被石磙碾过,火辣辣的麻着,两片唇瓣好像肿了,没有知觉,小舌则早已不是自己的。
她现在知道惹祸上身的后果了。
烛火在热流涌动的室内潺潺跳动,蜡油淌至桌面,慢慢集聚成堆。
熬了不知多久,被堵了呼吸的曲筝才猛然获得一丝新鲜空气。
她虚弱的张开被汗水打湿的睫毛,对上一双晶亮深炯的桃花眼。
谢衍脸仿佛被洗过,汗水沿着脖颈一路流进衣领,胸脯微微起伏。
他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凝视几许,忽而伸手,用指腹按住慢慢摩挲。
曲筝累的不想动,小口小口的喘气,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手指。
“曲筝筝。”他宽阔的胸腹又压下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吮,薄唇划过脸颊贴近她的耳垂,哑着嗓问,“你是不是出门前就想好了,要勾引我?”
曲筝耳朵被男人重粗的气息吹的痒痒的,愤怒一出口居然变得像娇嗔,“谢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说话不讲逻辑?我今日出门前,就没想过会遇见你,再说...再说...”她软绵无力的推了他一把,“谁勾引你了!”
说完又有点心虚,耳垂红的仿佛滴了血。
谢衍止不住轻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耳垂,挑眉又问,“那你今日为何涂了我最喜欢的榴花口脂?”
曲筝囧住。
她一向爱美,也喜追逐新式的胭脂水粉,尤其是上一世每月十五,她总会花很多时间挑选出最受追捧的甲煎口脂,一丝不苟的涂在唇上。
可奇怪的是,谢衍总是在亲她一口后,微微蹙眉,而后用指腹一点一点把她精心涂好的口脂擦去,才会继续。
她一直以为谢衍不喜口脂的味道,直到有一天,她随便涂了个最简单的榴花口脂,谢衍非但没有擦去,还吃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她才琢磨出道理来,他对吃进口的东西一向敏感,那些新式口脂虽然色泽好看,但用料复杂,为了固色常常填加猪胰、朱砂等物,他自然不喜。
而这榴花口脂则还是用老式的法子,只有石榴花和蜜蜡两种可以入食的材质,谢衍自然不排斥。
故而在上一世,她扔掉所有新式的甲煎口脂,只留下榴花口脂。
只因他喜欢。
如今看着他凤目微微上挑的得意样,曲筝心里又臊又羞,横了他一眼,撇嘴,“谁为你涂了,我自己喜欢不行么?”
谢衍闷嗓一笑,狠狠揉了揉她发烫的耳垂,“小骗子,在京城我可一次都没见你涂过。”
曲筝咬唇,轻轻的垂下濡湿的长睫,没想到这点微小的变化都被他发现了。
谢衍轻啄她的耳根,声音柔的让人心颤,“曲筝筝,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换口脂的?”
曲筝撇过头本不想回答,却被男人恶意咬的花枝乱颠,只好咬牙恶狠狠道,“离京后。”
谢衍笑眼锁着她含羞的目光,嘴角勾出一丝邪气,慢慢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原来是那时候。”
曲筝蹙眉,不满的嚷嚷,“你知道什么?”
她还想说什么,男人春水染过的五官却又逼下来,她满腔的愤怒被堵回口中。
昏昧的室内温度再度升腾,烛火哔啵一声滋响。
*
夜色渐深,月升半天。
东厢房紧闭的两扇门终于拉开。
出门前,曲筝娇眼剜了一下谢衍,又徐徐垂下,仔细的把头发和衣襟整理了一遍,小脸还是藏不住担忧。
谢衍知道自己放纵的狠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曲筝筝,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交代。”
曲筝抿唇,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有勇气踏出房门。
走出去才发现,屋外空无一人,不但谢玉和吴常不在,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曲筝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难堪减轻一些。
走出屋子,只见绣杏从院门外的马车上下来,远远的冲曲筝招手。
曲筝心里一喜,看了一眼谢衍,“你叫了绣杏?”
谢衍摇头,“我刚才一直和你在屋里...”“停!”曲筝刚镇定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你快别说了。”
谢衍从善如流的噤了声。
两人一起走到院外,才发现谢玉和吴常都在,估计是为了避嫌,刻意远离了厢房。
绣杏低着头不敢看谢衍,小心翼翼的走到曲筝面前,道,“姑娘,我来接你回府。”
曲筝正在发愁回府后怎么说今日的事,有绣杏打掩护就好多了,忙问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绣杏指了指不远处的谢玉,“是小谢大人派人到府里,叫我来接姑娘。”
曲筝瞬间明白谢玉的用意,如果有他这个县丞做担保,她今天半夜才回府的事就更好解释了。
她喊了一声谢玉,温声道,“谢谢你的悉心安排。”
谢玉双手一揖,“曲姑娘客气了。”他头始终低着,直到曲筝上了马车都不曾抬起。
谢衍看了谢玉一眼,对吴常道,“你带人护她平安回到曲府。”
吴常得令,跟在马车后面走了。
谢玉这才抬起头,顿了顿才走到谢衍面前,低声道,“三哥,回屋吧。”
谢衍眼缝压的细细,在谢玉脸上定了几息,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半晌才缓声道,“你有心了。”
谢玉心里一颤,差点失神,强装镇定道,“我作为同族兄弟,自然应该为三哥分忧。”
谢衍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院。
谢玉绷紧的神经一松,脸上这才显出深深的悲怆。
还好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临时官署,否则他根本没勇气踏进东厢的那间屋子。
只因见之就会心痛。
*
曲家的马车内,绣杏陪曲筝坐在车厢里。
她被谢玉派去的人匆匆叫来,并不知道姑娘发生了什么。
后来见姑娘和公爷一起走出来,她那颗心才放下,此刻见姑娘神思不属的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姑娘!”绣杏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公爷是不是欺负你了?”
姑娘是背着公爷偷偷跑回江南的,再次面公爷难免不算这笔账。
“啊?”曲筝下意识摸了摸还在发麻的嘴唇,暗暗吃惊,出来前有半个时辰,她明令禁止谢衍弄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且又等所有肉眼可见的红肿消下去才出来的。
她又默默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也重新穿好了呀。
绣杏是从哪里看出来她被谢衍“欺负”了?
绣杏见曲筝眼神躲避,一把拉住她的手,难过道,“姑娘不要害怕,就算公爷现在只手遮天,咱们以后少出门,他还能为以前的那点旧事闯进府中责难不成?”
绣杏虽然一直跟在曲筝身边,却一直搞不清公爷和姑娘扑朔迷离的关系,回江南之前她曾坚定的认为公爷对她家姑娘是有情的,回来后听到太多关于公爷掌权后,会对姑娘不利的传言,不禁也跟着担忧。
没想到公爷才到江南,果然就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曲筝闻言,才知道绣杏口中的欺负和她以为的“欺负”不一样。
虚惊一场。
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和谢衍到底算什么,只能赧然一笑,模棱两可的“嗯”了一下。
今天虽然谢衍对她餍足不满,但那也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对待异性“挑逗”的正常反应。
嗐,她当时本是单纯的要安慰他,没想挑逗,只怪他白发红颜太好看,一脸破碎的样子又惹人怜惜,忍不住主动招惹了他。
两人在屋里待的时间虽长,并没有太多语言的交流,他们之间很多的疙瘩其实并没有解开,她也不知道这次重逢,他对她是怎样的态度。
而她没有任何铺垫的主动,会不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晚要登基的,只是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想而已。
届时他是天子,而她无论作为他和离的夫人,还是一介商女,和他之间的距离都可谓天堑了,本不该再相交的。
她有一点后悔,不该主动的。
当时真是色迷心窍了。
绣杏看姑娘脸上又开始一阵红一阵白,小声探问,“姑娘,你还在想公爷?”
曲筝眼神一乱,“我哪有?”
曲筝夜半还没回府的消息惊动了曲家的长辈,她刚踏进正院就被母亲和婶母姑嫂们围了个团团转,而远处的正堂里,正站着一脸担忧的叔叔们。
亲人们七嘴八舌的问她这一天去了哪里。
曲筝知道外面正乱,家人是关心她,赶紧先道歉,绣杏也把谢玉教的话学了一遍,“姑娘今日出去找石大夫抓药,正遇上城中有人作乱,新来的县丞小谢大人撞见了,让她暂时躲到一处安全的宅子里,他那头抓完贼人才想起通知我去接人。”
新来的探花郎和曲筝的关系曲家人也知道,听绣杏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
沈泽站在人群后面,听到“小谢大人”几个字,目光倏的暗了下去。
二叔见曲筝安全回来,没有继续追究,只是严肃的提醒她,“这两天你可再不许出府了,萧家那边似乎闻到了什么风声,动作越来越大,说不定哪天扬州府都要改姓萧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骇了一跳,扬州府若改姓萧,就意味着扬州要和朝廷做对了,那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么?
人人都白了脸色,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国不可一日无君。
曲筝却没有那么悲观,因为她知道谁来了扬州。
只是看他还和谢玉挤在一起,应该是不能暴露行踪,她只能先保守这个秘密。
曲筝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坐在闺床上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脸忍不住又烧了起来,她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忽而就想到他的病情。
他身体明明到处迸发着力量,却被好几个大夫说脉象细,石大夫那次在京城为他诊治后,也说他脉象不同常理,还计划回江南后对照家里的古医书查找原因。
石大夫家里祖辈行医,什么奇难怪症都见过,不如再让他看看谢衍身体的状况。
曲筝打定主意,第二日就要出府去找石大夫,谁知二叔加派了府卫守门,曲府被围的铁桶一般,即出不去,也进不来。
曲筝找了个借口向二叔讨要出府令牌,二叔断然拒绝,“阿筝你这次一定要听二叔的,现在外面已经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了,你这次出去可没那么好的运气,遇到新来的县丞大人了。”
曲筝只好作罢。
第二日午后,她乔装打扮成院里采买的丫鬟,带着绣杏正打算出院门,抬头就看到母亲挡在她的面前,她惊讶的嚷嚷,“阿娘,你怎么在这里埋伏我?”
曲母一声冷笑,“怪不得你二叔不放心,让我一定要盯好你,原来你真的要偷偷出门。”
曲筝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阿娘,你就让我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