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只好先去见母亲,她是养在侯夫人容蓝院中的,她的生母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因病离世,与侯夫人虽无血脉相连,却也是亲近。
江盈出自私心,将那包袱里的东西给看了眼,无非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只一个用棉线织成的小姑娘让她多瞧了一眼。
且不说那小姑娘看着喜人,织棉线这人也是个手巧的,江盈将棉线小人递给侯夫人,嗓音轻柔道:“母亲看看,这世上竟有人和母亲一样,喜欢用棉线织小人。”
江盈话落,却见侯夫人面上的笑意瞬时散去,目光紧盯着手中的人儿,江盈从母亲眼眸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期许,听到母亲又问她:“哪来的,这是哪来的?”
接连问了两遍。
江盈只好将事情跟侯夫人细细说了一遍。
她着实有些想不明白,母亲一向稳重,极少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这棉线小人究竟有什么可让母亲如此反常的?
――
褚朝朝被谢Z抱着一路回到敬云院,虽是在人家怀中躺着就行,她却是累的身子都要僵了,一点一点将还露在外面的小脸整个埋在谢Z胸膛,生怕等会到了烛火亮堂的地方被空明大师给看到。
她属实多虑了,谢Z直接将她抱进了卧房,还放在了他的床榻上,随后就去了书房见空明大师,谢Z刚一走进,空明大师眉目慈和的施礼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出家人都打了诳语,他也该得偿所愿了。
谢Z示意他坐,与他谈起了正事。
今夜空明大师来此,是受皇后娘娘所邀,不得不走这一趟,索性就算皇后不邀他来,他也该来Z王府见殿下一面了。
三年前,他去临安万寿寺看望他的师父,却是遇上了临安倭贼之乱,他与两位小徒弟被倭贼捆绑在一处荒山,用他们的血肉来喂养倭贼的鹰,若不是Z王殿下相救,他早就无缘此世。
那时,他便言:“殿下救老朽一命,老朽当还之。”
却是未料到,Z王殿下要他还的,是此事。
空明大师与谢Z在书房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谢Z回到卧房时褚朝朝还在那里如只木偶般躺着,他颀长的身姿立在床榻前看着她,微抬眉梢,她是怎么知道空明大师要来府上的?
还知道跑。
谢Z坐下来,见她继续装,冷白指节从她垂落在胸前的如墨青丝处勾起一缕,神色舒展,带着笑意,将她的发丝扫过她的鼻尖,又如羽毛般飘在她的唇瓣。
褚朝朝还算能忍,可谢Z用发丝扫她耳垂,她实在憋不住,痒的她不得不睁开眼,还得继续装,嗓音含混的说着:“殿下,我,我都要睡着了,你抓我痒做什么。”
谢Z勾笑:“不好奇空明大师与本王说了什么?”
褚朝朝下意识咬唇,与谢Z眸光相对,小脑袋里一时间蜂拥而至了太多可能,空明大师认出她来了?
还跟谢Z什么都说了?
她动了动唇,磕磕巴巴的问着:“说,说了什么?”
问过之后,她又觉得,他好像在等着她坦白似的,褚朝朝迟疑了会,艰难的开口:“其实,其实我――”
‘嘭’。
外间里传来了东西摔碎在地的响声,原是碧儿不小心将手中的铜兽香炉掉落在了地上,阿绿在一旁安慰她:“你也别怕,我瞧着殿下并未生气,不会太过处罚你,只是日后你要知道,在这王府里,没有殿下的应允不可再私自帮着小娘子逃。”
阿绿语气平和,话也说的中肯,她与阿春跟在谢Z身边时日久,她们家殿下生没生气倒是能看得准,若是生气了,碧儿此刻哪能还在敬云院里待着?
阿春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一旁,接话道:“若殿下要问你话,可要如实回答,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阿春话落,只听屋内‘呜呜’的传来了哭声,瞬时间,几双耳光竖起来,听着屋内的动静,碧儿听得最清楚。
这哭声,可不就是她家小姐的。
她就要走进内室,将此次逃跑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让Z王殿下可以放过她家小姐,却被阿春一把给拉住,低声劝着:“听姐姐的,别去。”
阿绿也跟着心急,却见听到动静走进屋内的木微木漾一副憋笑的模样,阿春神色间也带着笑意,止不住的向着屋内看了一眼。
以她看,殿下就算是生小娘子的气,却也不会把她给打哭,没准是要跟她圆房呢,听闻府中年长的嬷嬷说过,这,也是一种情.趣。
在竹林处时,木微是听到了的,殿下说回到敬云院再跟小娘子算账,所以,这是开始算账了?没想到他们家主子一个不近女色险些让他和木漾以为是断袖的人竟这般懂情.趣。
这就把小娘子给整哭了。
一群人都怀心思,听着屋内的动静,只碧儿担心Z王殿下别是有什么不好的癖好,听阿春她们一提醒,她也就明白了过来,这上京城里的贵人不似她们春水镇上的人,玩的都花,若只是喜欢将人弄哭也还好,可别是拿着小鞭子抽她家小姐。
小姐细皮嫩肉的,可搁不住抽。
屋内的哭声一阵一阵传出来,还带着小娘子的闷哼声,随之而来又是物品掉落在地的细微响声,还有木板磨动的斯斯声。
阿春:殿下这是还不许小娘子发出声音,只能闷哼。也太欺负人了吧。
木微:估计一地狼藉,衣服都碎了。
木漾:主子得有多猛,那张拔步床都能晃动的发出斯斯声。
呜呜的哭声中似乎还传来了声软糯糯的‘哥哥’,几人相视,阿春阿绿不觉间已红了脸,他们家殿下还喜欢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让小娘子喊他哥哥。
着实听不下去了,阿绿扯着碧儿道:“走吧,跟我一块去准备热水,一会可要用呢。”
阿春反应过来:“我去准备换洗的被单,再给小娘子拿件衣服。”
只木微后知后觉的看着一旁的那碗汤药,心中忧虑:“主子的药还没用呢,身子能撑得住吗。”叹了声,也离开了。
木漾见人都走了,想到赚了木微的银子,乐呵的也走了。
次日一早,褚朝朝起身在院中读书,却是没能落个清静,先是阿春给她送了茶水,一反平常的跟她聊天,随后又是阿绿,待她终于要读书时,木漾又提了只狗儿给她,给完了还不走,最后还是碧儿来到她跟前,低声问她:“小姐,昨夜――Z王殿下欺负你了吗?”
第18章
“嗯?”褚朝朝舒展的眉目透出疑问,小手在书卷上抓了抓,对碧儿点头,颇有些委屈:“欺负了。”她轻轻叹了声气。
碧儿慌的不行,当时要来Z王府时,夫人可是打探的清清楚楚,Z王殿下病的重,根本不能尽人事,没想到还是把小姐给欺负了。
碧儿压低声又问:“小姐身上疼吗?先回屋里上药吧。”
褚朝朝摇头:“不用,殿下昨晚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碧儿:……
Z王殿下打了人,还知道给上药呢。
碧儿心疼的看着她,想起昨夜屋内的哭声心里就难受,在她身上上下看了看:“小姐若是觉着累,今儿这书就先别读了。”
褚朝朝揪着眉头看碧儿,她不会因着昨夜的事被吓着了吧,语气柔和道:“碧儿,你去歇着吧,我要读书了,若不好好读,殿下可是要罚我的。”
碧儿脱口而出:“还罚?”
褚朝朝点了头,双手捧着书卷朗声读起来,碧儿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被阿绿阿春她们堵在小厨房里问话。
用早膳时,阿绿还特意给褚朝朝炖了枸杞参汤,小娘子身子瞧着柔柔弱弱的,得补。没准殿下今夜还要折腾呢。
褚朝朝看不明白这些人,谢Z却与她不同,抬手让她们都退下,对褚朝朝道:“用完早膳,本王陪你去书院街买些你喜欢的笔墨纸砚。”
昨夜,把小姑娘吓哭了,得哄哄。
褚朝朝昨夜憋了许久,也不敢跟谢Z坦白,只问他:“夜色都深了,空明大师走了吗?”不会还要在王府留宿一晚吧?
“走了。”谢Z回她。
褚朝朝朝着窗外看了眼,见谢Z一直看着她,嗓音压低了的问他:“殿下说要与我算账,还算吗?”她不喜欢拖着,不如早算账心里早踏实。
谢Z闻言唇角微扬,嗓音里透着丝丝邪魅:“自然要算,知道‘逃妾’是什么罪吗?”
褚朝朝听到他说‘罪’时睁大了眼睛,谢Z倾身靠近了她一些,吓她:“关入大牢,受尽刑法,要在潮湿阴冷的狱中度过余生,”他笑了下:“你不过才及笄之年,就要在里面待一辈子,怕吗?”
褚朝朝恍如一只受伤的猫儿,咬着唇不敢去看谢Z,她对大盛朝的律法也不懂啊,他是皇子,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时间没憋住,呜呜的哭了出来。
谢Z:……
“朝朝。”他想要哄人,却不知道怎么去哄,无措间还失手打碎了小几上的白玉花瓶,只能去唤她的名字,可褚朝朝不想理他,呜呜的越哭越伤心,掀开被褥就要下榻回她的小床榻去,却是忘了谢Z的床榻前有木阶,让她失重直接踩空了脚,虽是被谢Z揽住了,却也疼。
月白床帐都被她一时情急给扯了下来。
这绊了一下子,本也不是件大事,可人本就伤心,这一下又触动了她身上的开关,小脸憋的通红,一边想家,一边在口中呜呜的骂着她这什么该死的天煞孤命。
她怎么这么可怜啊。
就算不能嫁给陆臣哥哥,嫁给春水镇上的阿毛也行啊。
谢Z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将人抱在怀中,坐在他腿上,微凉指腹给她擦着泪,想了想,艰难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朝朝,本王错了。”
话落,两人都有些怔,谢Z见她瞬时收了些,所谓开头最难,再说便顺了:“日后,你想出府从王府正门走就是,想回家,想去任何地方,本王都答应你。”
褚朝朝小声啜泣着,懵懵的看着他,他适才不还挺凶的吗,怎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她有些不信的问他:“殿下不骗我?”
谢Z看着她,目光有些悠远,抬起指腹温声道:“来。”褚朝朝懂这个是什么意思,也抬起拇指指腹与他对在一处。
小姑娘还算好哄,第一次见到谢Z此时这番温柔的模样,也不再哭,她身上裹着束胸,哭的久了有些喘不上气,想要从他怀中起开,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攥在怀中,褚朝朝眸光含满水雾,嗓音带着湿润:“殿下,你放我下来。”
“殿下?”谢Z突然问褚朝朝,因着适才的按指印让他有些没了理智,陷入在对她的渴望中,他想听她像从前一般唤他。
褚朝朝这会儿倒是聪明,咬了咬唇:“云霁哥哥,你放我下来。”她见她唤完,谢Z眉目间缀了笑意,心中轻叹了声,男人怎么都这样,她哥哥那人再爱欺负她,可只要她一乖乖的喊哥哥,哥哥就会对她很好。
“嗯?”谢Z垂眸看着她。
褚朝朝:……
这是没听够?
“哥哥。”
见谢Z还在看着她,褚朝朝就又大声些:“哥哥,放我下来吧,我困了,要去歇着了,明儿一早还要去读书呢。”
说读书他应该就会放开她的吧。
谢Z见人家这么努力想从他怀中离开,只好放开她,见她从他怀中下来就要走,又唤她:“朝朝。”
褚朝朝揪着眉头回身看他:“哥哥还有什么事?”话虽问的好听,心里却在想,他怎么这么多事,又喊她,褚朝朝掩饰住心里的不耐烦,等着他的吩咐。
谢Z也不知喊人家是要做什么,今夜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不想她走,就想看着她,可若让她留下来跟他一起睡觉,怕会吓着她。
谢Z轻咳了声,目光落在他的床褥上,语气平淡道:“本王的床被你躺乱了,你给本王铺床。”谢Z说完,转过了身,不去看褚朝朝。
褚朝朝:……!
他,他,给他铺床?
褚朝朝看了他几眼,身上的束胸本就捩的她不太舒服,还要爬到他床上给他铺床,她小小声的叹气,倒是认真的给他铺起了床,猫着个身子,很是有些无奈。
用过早膳,褚朝朝挎着一只绣荷挎包,抱着顾凉一早让人送来的小狗跟在谢Z身后,一同去购置笔墨纸砚,走在王府的青石板路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谢Z今日一早好像没吐血。
他的病不是加重了吗,她怎么瞧着他好似比从前脚步还沉稳了些许,适才她听阿绿说就要到清明了,她还在心里想着,待他走了,以后每年的清明她都要给他多烧些纸钱,也算是赎罪了,不过看他现在这状态,还能活段时间。
褚朝朝与谢Z走出王府,却是遇到了隔壁定安候府的夫人容蓝,今个一早,褚朝朝的包袱就被人给送回了王府,容蓝本是想来王府拜访,却是在门外迟迟未进,正巧,碰到了Z王殿下带着他的小娘子出门呢。
容蓝是个温婉端庄的女人,气质娴静,透着与世无争的大度,先是跟谢Z行礼,随后眼角余光在褚朝朝身上扫了几眼,语气温和道:“王府里的吴伯常去侯府,我们家那几个性子爱玩的姑娘都被我说落了一通,给殿下添麻烦了。”
谢Z神色微凝,侧首对褚朝朝道:“去马车里等。”
褚朝朝正听着侯夫人说话,她气质端庄,说起话来,让人很舒服,闻言乖乖的进了马车,还不忘跟侯夫人颔首了下。
容蓝被谢Z的目光看的有些怵,很明显,Z王殿下这般睿智深沉之人看得出她是何意,而他,不愿意她打探王府里的事。
“本王一直觉得,夫人深居简出,做个清静之人,是明智之举。”他说完,转身上了马车,褚朝朝急忙坐直了身子,不让他发现,她在帘缝里偷偷看侯夫人。
褚朝朝在马车内抚着狗毛,见谢Z神色冷彻,也不敢说话,只逗狗儿玩,谢Z看了眼被她抱在怀中的狗儿,问她:“喜欢?”
褚朝朝点头:“喜欢,我家也有一只,不过是条大黄狗,我常牵着它在镇上玩,没人敢欺负我。”
她怡然自得的说着这话。
谢Z:“等下本王带你去顾府,他家养了十来条狗,也才生了狗崽子,给你多抱几只回来养着。”
“好。”
木漾赶去顾府与顾凉说他家主子和褚姨娘一会要来府上时,顾凉正在院中逗他小侄子玩,闻言整个人怔在那。
Z王殿下一人前来倒是无妨,主要是还有褚朝朝。
上次去王府他就差点被那小姑娘看到正脸,好在Z王殿下生的比他高,给挡着了,若是见了面,朝朝定是会认出他就是陆臣。
不行,不能见。
他得主动找个机会去跟殿下坦白,不然――他都不敢想,会被怎么折磨。
也怪他,大早上的非让人往Z王府送条小狗崽,再多的狗崽那也都是有人排队要的,他搁这给献什么殷勤。
顾凉将小侄子交给奶娘,刚去换了身衣服打算溜出府去,就见谢Z和褚朝朝被人引着走了过来,顾凉身边的小厮小跑着上前,行礼道:“殿下,真是不巧,木漾刚走,尚书府里的大小姐就传话说有急事要见我家公子,这会已经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