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朝不想自己这么没出息,第一次见他,就吓成这个样子,用另一只手偷偷在自己腿上拧了下。
这时,自头顶传来清冽而有力量的声音:“抖什么,本王有这么可怕?”
第2章
他的声音清润而沉稳,褚朝朝听出了一丝丝上位者的冷傲,将头垂的更低了,心中想着该如何回答他才不算无礼:“回殿下的话,妾身没有抖,就是有些冷。”
谢Z抬眉勾笑,他适才的问话算是平和的,可他没想到他问完后,小姑娘抖的更厉害了,只当她是真的冷吧。
谢Z松开她的手腕,垂眸认真的看着她,朝朝与他从前见过的模样变了些,不过,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小。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衣架,清冽的嗓音又回荡在褚朝朝耳边:“既然冷,拿件衣服披上。”他这句话说的又比适才要温和上许多,褚朝朝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些。
可还是不敢去看他。
她转身去一旁的衣架上拿了件月白色披风真就披在了身上,那衣架上都是谢Z的衣服,他生的高大,衣服披在褚朝朝身上如同她扛了个袋鼠。
谢Z看着她,微微皱了下眉。
褚朝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觉得他的衣服虽是大了些,摸上去却极为舒服,绵绵软软的还很丝滑,她只在祖母的衣柜里见过这样的料子。
披在身上轻便又舒服,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像是冬日里的红梅,又像是山间清晨里清风带来的气息。
真好闻。
褚朝朝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可她其实并不觉得冷,甚至因着见他,紧张的有些热,她提着及地的衣摆又走回谢Z床榻边,垂眸等着他的吩咐。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在谢Z眼中,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日后,本王唤你朝朝,你也不必如此怕本王,”他说着,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起头来。”
褚朝朝乖乖的听他的话,抬起了头,她早就想抬头去看他了,一是想看清他的模样,二是她低头低的脖子疼。
褚朝朝不报什么期待的抬眸,却是如石像般怔在那里,Z,Z王殿下生的俊美无俦,谁说他丑来着?
褚朝朝眉目间不可察的露出丝丝笑意。
突然,就有些不怕他了。
褚朝朝看了他好大一会,才发觉这样太过失礼,又垂下眼眸来:“殿下可用过药了?我服侍您用药吧。”
谢Z心中暗道:这小姑娘还是个看皮相说话的。
他撩开被子下床来,清润的嗓音落在褚朝朝耳中:“药已经用过了,不过晚膳还没用,一起吧。”
褚朝朝见他步子沉稳的走向外间去,抬手擦了下额间的汗珠,急忙跟上去,一时间也忘了去想,一个病入膏肓之人步子怎会如此稳健。
她紧跟着谢Z来到八仙桌旁,木漾与木微看到一团被月白色披风包裹着的东西在游动,若不是包裹着的那张脸生的灵动而娇俏,只以为是白无常夜间来索命了。
木漾相比木微是个话多的,他上前道:“主子,属下去木荷院给褚姨娘拿件衣服去吧?”他说完木微在一旁掐了他的胳膊一下,木漾才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了。
没准,主子是故意让褚姨娘穿他的衣服呢?
谢Z随口应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木漾心中一松,当真去了木荷院。
褚朝朝站在八仙桌前,身上谢Z的衣服让她行动很是不便,她想直接给脱下来,却又觉得还是跟他说一声比较好。
犹豫了片刻,她低声道:“殿下,这衣服,可以先脱下来吗?”
谢Z对她颔首了下。
褚朝朝如衣服上长满了钉子般给脱了下来,可把她热的,身上都出汗了呢。
待衣服递给一旁的侍女后,她学着端庄温婉的贵女极为有礼的坐在一旁,她来王府的前几日,阿娘还专门花了银子请了位从前在宫中当过差的嬷嬷给她教了些礼仪,虽是临阵磨枪,好在她有认真学,还算是有模有样。
褚朝朝端端正正的坐在谢Z对面,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一道菜,细嚼慢咽的如只小松鼠在磕松子,很香。
却又不敢放开了吃。
给她教习礼仪的嬷嬷说过上京城里的贵人用膳有很多讲究,尤其是皇家人,讲究更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犯了错。
犯了错是要受罚的。
谢Z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杯盏抿了口茶,问她:“平日里喜欢用什么饭菜?”
褚朝朝:“回殿下的话,我不挑食。”
她话落,谢Z抬手示意一旁侍奉膳食的侍女每样都给她夹在玉碟里,依旧语气平和的说着:“尝尝王府的饭菜是否合你的胃口。”
褚朝朝看着侍女给她夹来的菜,有些后悔适才的那句‘不挑食’了。
她挑食。
忌口的还挺多。
只她见她不爱吃的离得她还挺远的,就没说,谁知道他会让人都给她夹了来,若是送了过来不吃,岂不是会得罪他?
可这侍女是个做事利落的,已经都给她夹好放在她面前了,她偷偷瞄了谢Z一眼,好在是饿了,就勉强都给吃了吧。
褚朝朝与谢Z食不言的用着膳,一旁的木微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且不说木漾那厮对主子为何娶这位小姑娘好奇,向来好奇心为零的他,心中也被勾起疑惑。
或许这小姑娘感受不到,他家主子向来对人清清冷冷的,对她,倒是颇为有耐心,话语中还带着温和。
难得,太难得了。
若是敏小姐知道了,估计能惊掉下巴,不对,应是气掉下巴。
殿下可从来都是懒得理她。
两刻钟过去,褚朝朝用好了晚膳,心情也好上许多,见谢Z起身,她也跟着起身,只她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晓这里的布局,见谢Z朝着左边的一处屋子里走去,她也要跟上去,谢Z突然止了步子侧身看她:“本王要去沐浴,你要一起?”
褚朝朝:……
她愣了一会。
“不用了,我沐浴过了。”
干嘛说沐浴过了,好似她在等着和他圆房?
她垂眸羞红了脸的时候谢Z已经走进了净室,褚朝朝立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木微吩咐侍女给她梳发洗漱。
褚朝朝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因着紧张想不明白,直到她洗漱过后,被人带着又进了谢Z的寝殿,看到谢Z那张床时,她突然明白了。
虽是她已及笄,可也不过及笄才三月时间,很多事都不懂,也就阿娘给她说的那些,阿娘告诉她,她都打听好了,Z王殿下病的厉害,根本无法尽人事,不会与她睡觉的。
是以,她就算被申嬷嬷带来这里,心中也未因着那种事害怕,可万事总有个万一,阿娘也怕万一Z王殿下要与她圆房,她不小心得罪了人可不好,还是给她看了避火图,虽然她看了后依旧不懂。
话本子上说,男女之间要圆房前,就是要沐浴的。
她心里开始慌了。
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屋内有死人气,不觉间有些害怕,下意识的走到屏风后,小声唤适才侍奉她的那位侍女:“阿春,你能帮我个忙吗?”
阿春四下看看,也跟着她的声音与动作变得偷偷摸摸起来,走近低声问她:“小娘子想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阿春是谢Z院中的侍女,不似王府内的其他下人,以权势看人,觉得这位小娘子是个不错的,对褚朝朝说话极为温柔。
褚朝朝唇抿了又抿,直到憋的小脸通红,才挤出几个字:“你能帮我去木荷院里让我的侍女碧儿把我的小木箱送过来吗?”
阿春笑着应下:“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来。”
只是阿春想不明白,不过是去拿只小木箱,这小娘子脸羞红个什么劲,终归是年纪太小,听闻她去岁冬日里才及笄,今岁春日就来了Z王府。
阿春离开去给她拿小木箱,褚朝朝又回到屋内,愁容满面的坐在古檀木桌前,双手拖着小脸犯愁,这Z王殿下应是要与她圆房的。
唉。
他一个将死之人,纳妾冲喜也就是了,还要贪欢,也不知他身子骨行不行,她可是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女妖精勾的那书生彻夜纵.欲,最后死在极乐中。
她适才只顾着看他那张脸了,倒是忘了注意他生的健硕否,想到这里,她又往窗外看了眼,她的小木箱可得快些来,要比谢Z沐浴来的快才是。
她的小记性就跟鱼儿差不多,平日里最讨厌看书,也就翻话本子翻得起劲,那避火图她看过后也是忘得差不多了的。
她等的有些着急。
起身又走向屏风处,却是看到阿春抱着她的小木箱从正门走进来,而谢Z也正从净室走出,目光还正看着她。
哎呀,怎么赶到一块了。
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去翻避火图吧。
第3章
她先跟谢Z颔首施礼,随后听到阿春唤她,她才又去接阿春递过来的小木箱,谢Z垂眸,微抬眉问她:“拿这个做什么?”
褚朝朝垂下小脑袋,她不好意思说,低声道:“没,没什么。”
谢Z因着沐浴嗓音里带着几丝慵懒轻‘嗯’了声,抬步要走进屋内,褚朝朝却下意识将怀中的小木箱抱得紧了些,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仔般。
这让谢Z又停下了步子。
她这是以为他要夺她的小箱子。
里面得是什么宝贝?
谢Z眉目温和,饶有兴致道:“打开给本王看看,里面是什么?”
褚朝朝抬眸与他相视,小姑娘澄澈的眼眸里透着畏惧与不安,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没让谢Z收了适才的话,反而又道:“难不成里面是暗器,你要谋害本王?”
谢Z说完才发觉,找话说,不是这么个找法。
她本就怕他,谋害二字入了耳,褚朝朝又开始有些抖了,小眉头就要揪起来,脑中两只小怪兽在打架,一个誓死不愿打开小木箱给他看,一个贪生怕死非要立刻就打开。
最后,还是贪生怕死的胜利了。
她憋的小脸通红,白皙的指缓慢到不能再慢的就要打开小木箱,谢Z看着她,突然有些无措,这般吓她,她能不怕他吗?
要学着好好说话才是。
他将箱子从她怀中拿走,打量了眼,嗓音放的很平和:“本王病重,也用不着你来暗害。”
说完,他将她的小木箱递给身后的阿春,吩咐道:“收起来。”
褚朝朝:……
那是她的东西,为何要给她收起来。
她目光中透着不满,却不敢上前去问,只是他让阿春给她将小木箱收了起来,一会他要与她圆房,她可要怎么办啊?
就,就躺在那里,不动?
申嬷嬷带她来这里的时候说了,少说少做,不然都会错的,可是跟个死人一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没情.趣,又会惹怒了他?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偷偷看他。
谢Z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肩上的发已经攥干,他生的,好似还很健硕,身量极高,宽宽的肩膀,窄窄的腰。
褚朝朝叹了声,跟上谢Z的脚步来到床边,很认真的问他:“殿下,我的小箱子能不能还给我,我得去看个东西。”
谢Z坐在床边,抬眸看着她,挑眉笑了下,她这张小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羞成这个样子,是在想些什么?
他轻咳了声,问她:“要去看什么?跟本王说说。”
褚朝朝:……
跟他说?
他怎么好像是故意问的。
“看,看些等下要用的,一些――图。”她嗓音低如蚊呐,也就谢Z习武之人耳力好,又离得她近,能听清楚。
谢Z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抑制不住的想要去捏下她的脸颊,修长指节微抬,还是又落了回去,因着她羞红了脸说要去看图,他心中也不由得燥热。
谢Z不敢再与她多说,小姑娘不过才及笄,还不能欺负。
他上了榻,身上的毒今日午时又发作了一次,失了许多血,又见了祁将军议事,用过药后他也有些困了。
正欲让她也去歇着时,褚朝朝却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小姑娘,他才刚上了榻,她就跟了上来,直接坐在了他床榻边上,正也要上榻来。
谢Z垂眸看着她,一时间嗓音有些冷:“做什么?”
褚朝朝正褪鞋袜的手一怔,侧首去看他,她吓得咽了咽口水,这人严肃起来怎这般吓人,她吞吞吐吐说着:“睡,睡觉啊。”
他,他不是要跟她睡觉的吗?
谢Z喉结微动,嗓音温和道:“朝朝,你的床褥在那里。”
褚朝朝闻言,目光看向不远处,果真有张小小的床榻,适才她也看到了,以为是给宠物准备的床褥呢。
她家里就养了两只兔子和一条大黄狗,她的屋子里就也有一张小床榻,是给那条大黄狗准备的。
原来,这里的这张小床榻是给她准备的。
褚朝朝鞋袜都未再穿回去,直接踢啦着站起身,脑袋垂着恨不得当只缩头乌龟,又羞又怕的。谢Z温和的语气她可是没感觉到分毫,心里只有自己会错意的羞恼。
她有些能体会她小时候祖父与她说的‘伴君如伴虎’是何意了,Z王殿下是皇子,伴着他跟伴只老虎也没什么区别。
她乖乖的应了声,转身就要走去她的小床榻处,却又止了步子,对谢Z有礼道:“殿下歇着吧,我给您剪了烛火。”她说着,就要去灭那豆光,谢Z制止她:“去歇着,本王来灭。”
褚朝朝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待她上了榻,谢Z将烛火熄灭。
过了有一刻钟,褚朝朝突然想起申嬷嬷送她来这里时与她说过的话,让她一夜不能睡,就守在Z王殿下床榻边上侍奉着。
她又在黑灯瞎火中起身,轻手轻脚的如只偷吃灯油的小老鼠,搬了张矮凳在谢Z床前坐下,守着他。
不能睡觉,也不能怪他。
她根本就不是来给他冲喜的,她是来克他的,左右不过都是她欠他的,趁他还活着能多还一些就还一些吧。
省得遭了罪孽。
窗外夜色愈发深了,透过窗牖她能看到昏黄烛火下院中枝叶来回摇摆的姿态,好似,外面淅淅沥沥的还飘起了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不知阿娘明日晨起后会不会将她养的那几盆兰花抱出来淋淋雨,她这般思绪游荡的想着,终究是夜间,逐渐有些泛凉,她没忍住打了个小喷嚏。
虽是她用手捂住了嘴,喷嚏发出的声音在这间寂静的屋子里还是显得犹如惊雷,她怕她会吵醒他。
Z王殿下睡觉不似爹爹呼噜打的震天响,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只有沉沉的呼吸声,想必他睡觉也是极轻的。
果真,面前的月白床帐被冷白指节撩开,露出谢Z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他眉头微蹙看着她,嗓音极低:“不去歇着,在本王床前做什么?”
褚朝朝不敢看他,他这个样子还挺凶的:“我,我在这里陪着殿下,嬷嬷说了,我不能睡的,要一直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