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就在松林深处,地面铺满了松针,墓碑前有石头砌的桌椅。
两人有条不紊的拿出东西,一一摆上。
黎暖注意到,墓碑前摆了一个焚烧炉子,燃烧的纸钱丢进去,红彤彤的火光让深秋温暖了几分。
仿佛是枯坐,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凉意来袭,两人这才起身离开。
黎暖本以为路行会说点儿什么,但是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说,对于两人的事情,他也始终保持沉默。
两人刚离开松林几步,雨点落了下来,好在带了伞,但没过一会儿,雨便大了起来。
“慢点走。”
路行拉住黎暖胳膊,提醒她慢些,“地上滑,雨这么大,走太快雨全飘身上了。”
然而黎暖却起了反骨,她不想慢下来,反而想走更快点儿,心里仿佛有一股怒气,在胸口横冲直撞。
“小心。”
路行伸手拉住人,然而黎暖还是崴了脚。
见黎暖吃痛的蹲下身子,路行急忙俯身查看,见她脸上痛哭的模样,他不免有些怒意,生气道:“我知道你在和我生气,但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黎暖明显就是想和路行吵架,她用力推开人,道:“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没事儿。”
然而刚起身,脚上又是一阵刺痛。
“我背你回去。”
路行将人往回拉,随及弯腰下来。
回去的路上,黎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拿着空篮子,路行背着她冒雨前行,因为迎风,他几乎全身湿透,黎暖躲在他身后,异常安稳。
等走回住所,天已经黑了。
然而黎暖却坚持要离开,就此两人争吵起来。
“天太黑了,现在回去不安全。”
路行无视黎暖的话,将她背到楼上卧室,放到了床上。
“那什么时候安全,明天一早?”
黎暖撑起身,路行握住她的脚踝,先是帮她脱去鞋子,随及查看她的脚。
“我问你话呢?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事情就能当没发生过吗?”
黎暖怒意上头,用力从对方手中扯回脚,惹得脚踝又是一阵刺痛。
“我先照顾你休息,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这几个字彻底激怒了黎暖,她不顾脚上的刺痛,翻身下床,收拾东西,起身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她的包包,以及包包里的水乳、化妆品。
“借你的车,我自己开车回去,到时候我安排人给你送回来。”
黎暖说着话,看似头脑很清楚,但手上收拾的动作却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她其实正处于迷茫无措、不知前路的状态。
路行靠在床头,他平静的看着黎暖收拾。
等黎暖拉门要离开的时候,他伸手过来,将人捞了回去。
“暖暖,听话。”
窗外雷鸣声响起,路行强势的将人禁锢在怀里。
“听什么话?你要一直这样装傻下去?”
黎暖挣扎,然而她哪里是路行的对手,依旧被对方紧紧束缚住。
“对不起,暖暖,是我不对,原谅我好不好?”
路行软下来,他亲昵的靠在黎暖肩膀处,仿佛想要得到一些慰籍。
黎暖眼眶湿润,她不得不承认,路行只要在她面前低头服软,她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怎么原谅?你这样愚弄别人,我要怎么分辨真实的你,是高高在上的路辰,还是我熟悉的路行,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你,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看得清?”
黎暖激动起来,带着哭腔,“而且你在我面前演这么久的戏,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发现吗?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我本来准备好,向你坦白的,”路行表情痛苦,“已经准备好了的,我本想带你来见母亲,然后就像你坦白,没想到......”
路行低下头,表情凝重,仿佛陷入一道无解的难题。
“坦白?你这样欺骗我,是你的恶趣味?看着别人投入真心,很可笑吧?”
听见黎暖如此说,路行上前一步,紧张道:“暖暖,别这样想,我只是太想靠近你,我没有其他办法,也没有其他机会,我想让你看到我,只能变成你可能会驻足的样子,不是吗?”
“狡辩,你说的我根本不理解。”
黎暖不懂,反驳道:“靠近一个人需要这样如此费劲心机吗?”
路行苦笑,“有时候,靠近一个人确实很难,比你想象的难。”
“你是说靠近我很难吗?”
黎暖追问,“难在哪里?”
黎暖看着路行,期待他能说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然而等了许久,路行摇摇头,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
一种绝望感袭来,他依旧如此,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说好了坦白,却连坦诚都做不到。
黎暖本应愤怒,然而却忍不住陷入他温柔的目光中,她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分辨,怎么相信,无助感袭遍全身,她控制不住的流泪,痛恨自己让自己陷入困境。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路行看见黎暖眼角晶莹的泪痕,他心揪了一下,心疼蔓延全身,不知如何抚慰,不知如何赎罪。
他上前将人搂进怀里,低头亲吻她脸上的泪痕,将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含住,随及他吻住她的嘴唇。
身体是最能抚慰人心的,亲密的触碰一向如此,然而黎暖却突然惊醒,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一次次被路行的温柔眼神欺骗,一次次毫不保留的相信他。
她推路行,对方并不松口,挣扎中她用力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然而对方却依旧不放,仿佛在孤注一掷,抱着必死的决心。
终于,路行还是松开了,他伸手摸了摸嘴角,手指上染了红,嘴角也拖出一抹红痕,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异常显眼。
“对不起,我无法原谅,更不能接受你都沉默。”
窗外闪电亮起,将黎暖异常认真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路行怔怔然看着她,许久。
第50章
◎不舍◎
仿佛达成了某种约定, 第二天路行送黎暖离开,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但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黎暖从蜂巢搬了出来,她搬回家里, 每天守着黎应, 接她上下学。
期间也不是完全没有见面, 案件开庭的时候, 路行作为证人出席。
那天黎暖特意穿了正装, 黑白西服, 外面套了黑色大衣, 苏晴陪同着她。
刚走进法院,苏晴便摇了摇黎暖胳膊,“那是路行吧?”
黎暖抬眸看去, 不远处路行和律师正在交谈, 仿佛是有所感应,他回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无声。
身后有人进入大楼,裹挟着外面的冷风, 近日天气骤降,已经有了冬日的气息, 黎暖感觉身上有些冷,连同路行的目光, 也显得陌生许多。
想起来至从上次茶园一别, 两人已经有一个月没见。
这一个月,黎暖偶尔会梦见路行, 醒来只觉黄粱一梦, 让人无法适从, 好在近日做的梦少了,她也很少再想起路行。
然而再见,尽管只是一眼,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涌进脑海,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黎小姐,我们需要再和你核对一下细节,这边请。”
律师团是路行找的,她起初拒绝了,但这件事□□关重大,她便没有任性,想让秦淮海受到应有的惩罚,确实需要借助路行的力量。
黎暖发现,在某些地方,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相信路行。
核查细节是为了对方不抓住漏洞诡辩,黎暖说的很仔细,她感受到路行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脸上。
黎暖克制住自己扭头去看的冲动,然后最后说完事情时,她还是扭头看了过去。
“好久不见。”
路行目光并没有躲避,他起身端了一杯咖啡递给黎暖,提醒道:“喝点儿暖和的,一会儿不用紧张。”
“谢谢。”
黎暖接过咖啡,握在手里确实很暖,亦如曾经的路行,像一个温暖的太阳,一直照着她。
她朝窗外看去,思绪游离。
等房间空了,苏晴这才靠近黎暖,轻声问:“你们真没戏了?其实我觉得,也许他真有难言之隐?你觉得呢?”
“难言之隐,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才是难言之隐,如果我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何必再冒险去信任?”
黎暖喝了口咖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现在看来,她想得足够清楚了,也许她之前是生气路行欺骗自己,现在她更介意的是,路行对自己隐瞒的态度,不管是什么,她都不能接受。
“诶。”
苏晴除了叹气,只有叹气。
庭审很顺利,秦淮海和尹露玉都判了刑,让黎暖意外的是,除了她的案件,秦淮海之前作的恶也都被揪了出来。
事情也算尘埃落定,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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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倩云的婚礼黎暖没有去参加,进组的时间和婚礼时间冲突了,她特意包了大红包,买了结婚礼物,让苏晴一并带去。
然后便是进组,进组前蔓姐给她安排了新的助理,这次的助理话很少,基本上就是埋头干事儿,好处就是省心,不好的地方就是黎暖感觉有些寂寞,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好在,每天的拍摄安排很满,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寂寞,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跟组赶路,然后黑白颠倒的拍戏。
绞杀月光故事发生在大西北的村庄里,导演直接带着演员去了大西北,就在找了一个村子,实景拍。
其实黎暖之前听说过,路行好像要参演这部戏,她还特意去问了蔓姐,不过赵蔓表示男主演是另外一个新人演员,路行有参演,但只是客串,很少的戏份,还很有可能在摄影棚拍,并不去实景地。
说实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黎暖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反正情绪很复杂,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拍摄初期,黎暖特别不适应,一是工作强度大,二是这个村子太偏僻,晚上的时候偶尔还能听见狼嚎。
导演还要求黎暖把皮肤晒黑,甚至安排她住进一个大妈家里,不准助理照顾,要完全融入当地的生活。
曾经黎暖活得多矫情啊,什么空气湿度、香薰气味、舒适感,她对自己好得不行,然而现在,满天狂刮黄沙,什么都管不了。
无数次想要离开的冲动,无数次收拾好行李又放下,但一想到自己只会一无是处,谈个恋爱都失败透顶,她不能这么随便就放弃,黎暖强忍了下来。
别说,人还真的是适应力很强的生物,一开始黎暖连馍都吃不惯,喝好几口水实在咽不下去的程度,现在,再啃馍都能嚼出小麦的香味了。
至于皮肤,只晒黑了一点儿,黎暖本身白,不怎么晒得黑。
但除了皮肤,其他地方都开始糙了起来,也不每天早晚护肤了,最多涂一下面霜,头发还得用布包好,这里水不方便,风沙很大,不能天天洗头。
除此之外,黎暖还学会了放羊。
在剧中,她是撒拉族的放羊女,家里已经给她定下婚约,临近婚期时村里来的支教老师,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起来。
一晃到了拍摄中期,因为剧组有几个设备出了问题,拍摄被迫暂停,导演给大家放了两天假。
因为只有两天时间,也不可能回去,剧组多数演员计划去城里玩玩。
“黎暖,你去不去啊?”
和黎暖说话的是剧中的女二,叫徐青,女主的姐姐,也是女主人生的对照组,剧中她听从家里安排嫁给了同村的青年,从此生儿育女,过得异常辛苦,最后得了肺癌,被全家人瞒着说是肺炎,最后平静的死去。
剧外徐青是个性格活泼的人,说是社牛都不为过,她和每个人都相处得极好,和黎暖关系自然不差。
“你们去吧,我今天得放羊,萨伊婶婶家的女儿生病了,她们带去县城看,没人管羊子。”
萨伊婶婶是黎暖借住的人家户,她家有个女儿和儿子,女儿十四岁了,儿子还小,只有十岁,平日是她女儿带着黎暖去放羊,今天她主动揽下放羊的事情,和她家小儿子一起去放羊,好让她们放心带孩子出去看病。
放羊其实是件很惬意的事儿,只需要把羊群赶到吃草的地方,现在是冬季,草很少,基本上就是带出来啃啃草根,所以放羊时间很短。
她家小儿子叫吉祥,虽然才十岁,但放羊已经是一把好手,知道怎么找草地,怎么指挥领头羊。
黎暖给他玩手机,这里信号不是很好,但她手机里面有单机音游,这孩子很喜欢玩儿。
“姐姐,你有儿子吗?他玩游戏有没有我厉害?”
小男孩再次破纪录的时候突然如此询问,一双真挚认真的眼神。
黎暖笑道:“姐姐没结婚,还没孩子。”
“啊?你都这么老了诶。”
小男孩眼神异常单纯,在他们村子,二十四岁的女生还没结婚确实叫老姑娘。
黎暖带着一点怒意,道:“这样说可不礼貌,姐姐哪里叫老,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
“年轻貌美,怎么没有男朋友?”
十岁的孩子真的话多,又专捡不好听的说。
“哪里没有?”
黎暖气鼓鼓的否认,随及凶道:“去去去,自己玩儿去。”
晚上回去的时候,黎暖倚着围栏监督吉祥点数。
吉祥反复数了几次,然后哭丧着脸道:“少一只。”
“少一只?”
黎暖急忙数一遍,还真少了一只。
“怎么办?”
吉祥带着哭腔,“阿爸会打死我的。”
在这里,羊就是家庭唯一的财产,少了一只对家庭来说是巨大的损失,所以吉祥会这么害怕。
黎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现在出去并不安全。
“明天去找吧,也许它只是迷路,明天就自己回来了。”
黎暖安慰了一会儿吉祥,萨伊婶婶给她打了电话,孩子县城医院住院,他们今天不回来。
吉祥毕竟还小,他知道大晚上独自出去不安全,也就听话的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暖便起了床,她本想找剧组的人一起出去,但大家都不在,于是她独自带着吉祥出了门,两人带足了干粮,往昨天的方向走去。
“找羊是个运气活儿,有时候出门就能遇到,有时候翻多少个山头都找不到。”
吉祥精神奕奕的说着话,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黎暖笑道:“你找过?这么有经验。”
吉祥嘟嘴,“听大人说的,我才不敢自己出去找羊,万一遇到狼群就完了。”
“没那么容易遇到狼吧?”
黎暖有点害怕,这里一望无际都是荒野,有种大漠孤烟的感觉,如果遇到狼群都不知道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