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黎暖捡了一些柴火放进炉子里,很冷,完全受不住的冷,只有躺在床上才能好一点儿。
躺了一会儿,黎暖感觉更难受了,有些挨不住,她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过了。
村里倒是有一家卫生室,她想去看看,但现在身体痛得根本出不了门,她怕自己会死在路上。
黎暖裹着被子,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泛酸,就在她浑浑噩噩即将睡去的时候,屋外传来了OO@@的声响。
“徐青?”
“是你吗?”
黎暖出声询问,没人回应,心下又害怕起来,偶尔村子里会有野狼来找吃的,通常晃一会儿就会自己走掉。
黎暖是没有力气起来查看情况的,她只能静静的躺着,心想有事儿的话就给徐青打电话求救。
等了一会儿,屋外传来敲门声。
黎暖强忍难受撑起身,很警惕的问:“谁啊?”
“是我。”
屋外传来李导的声音,黎暖放松了些,起床给人开门。
门刚打开,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黎暖急忙拢了拢衣服,道:“导演,这么晚了什么事儿?”
李别惊推了推眼镜,随后伸手往后指,他手上拿着手机,手机的灯光在黑夜里拖出一道光轨,黎暖被晃到,下意识的闭眼睛。
“他来找你,我带个路。”
再睁眼,她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路行,在光影后面,雪花在他面前刷刷刷的往地上坠,像流星坠落地面,而他踏风雪前来。
黎暖眨了眨眼睛,愣在原地。
“那什么,我先回去,有事儿联系我。”
李别惊走时看了看两人,他一向话不多,自然也不多问。
不远处传来狗的叫声,应该是李别惊离开时惊了村民家养的看门狗。
黎暖终于回过神来,她傻愣愣的来了句,“你会魔法吗?”
她完全没想到路行真的会来,这么远的路,他是怎么到的?
“不是魔法。”
路行眼神带着笑,他推着行李箱走到黎暖身边,询问道:“好点了没有?”
“没有,头痛得厉害。”
黎暖避开他的眼神,扭头进屋,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里从县城过来还要找班车过来,每天就早上一班,其余时间都没有车。”
路行将行李箱放在角落,他看了眼炉子,柴不多了,他先添了些柴,才道:“先飞机,然后包车过来。”
黎暖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路行是怎么跋山涉水,怎么转机,怎么不停不休的赶路,脑袋太痛了,痛得像是要炸了一样,疼痛随着每一次心跳跳动,连眼眶都在痛。
路行看出她的不适,他坐到床边,询问:“头痛吗?”
“嗯嗯。”
黎暖指了指桌上的药,道:“麻烦你帮我倒杯水,我吃点儿药。”
路行起身从热水壶里倒了水,然后拿着药端到黎暖身边,他扶着她起身吃了药,黎暖打不起精神,捂着脑袋蜷缩着。
“你今天睡哪儿?”
“我先照顾你,一会儿去那边睡,放心,有床的。”
见黎暖这么难受,他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腿边,然后给她按摩脑袋。
以前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黎暖每次经期都会偏头痛,路行经常给她按摩,他的手法很到位,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黎暖怀疑自己的记忆被路行收买了,这些零零星星的回忆都在为他说好话,仿佛在说原谅他吧,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疼痛感逐渐在路行的手法下变缓,终于得到喘息一般黎暖困意来袭,她迷迷糊糊间轻轻握住路行的手,“可以了。”
这次黎暖睡得格外安心,没有再做噩梦,直到半夜她突然想到路行还在,她猛地睁开眼,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是做梦吧?
路行大老远来到她身边,是她做的梦吧?
“醒了,口渴吗?”
路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黎暖惊醒过来,并不是梦,他真的来了。
这样稳稳的安全感,谁不动容,黎暖本来就是个俗人,怎么能不动容?
所以,她将人抱住的时候,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只是对自己好一点儿而已,都生病这么难受了放纵一下又如何,哪里管得上什么对错,毕竟路行的怀抱是真的能安抚她全身的疼痛。
路行轻轻拥着她,就这么静静的当一个抱枕,直到黎暖松开,他才起身给她端热水。
黎暖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半,幸好她醒了,不然路行岂不是要一直守着她?
“我好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黎暖没说假话,她真的舒服了不少,至少头不痛了,身上也不痛了。
最后路行给她量了体温,确定她不再发热,这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路行准时出现。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白菜,煮了一碗蔬菜粥端来。
“吃点儿东西,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行。”
黎暖一向重视自己的身体,之前她是怕麻烦别人才这么一直硬撑,现在路行来了,她是真的觉得有必要看看医生,做做检查,也好对症下药。
路行借了剧组的车,收拾好东西,便带着黎暖上路。
车上,黎暖昏昏沉沉的睡觉,等再醒来,已经快到县城了。
“你怎么想着过来的?那么远的路。”
半饷后,路行传来一声轻笑,他问:“暖暖,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关心我吗?”
“没有,就是太惊讶而已。”
黎暖看向窗外,远处的雪山静静驻力,柏油路的边缘有一层久久不化的薄冰。
到了医院,黎暖抽了血,最后医生给她换了抗生素,出来时,她特意找了家酒店,主要是在村子里洗澡太不方便,平时还能将就一下,现在她只想好好洗一个热水澡。
路行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等她,黎暖出来的时候,他上前递上毛巾。
“怎么是暖和的?”
浴巾卷成一团,很明显的温度,暖暖的一团。
“我用吹风加热了一下,快擦擦头发。”
毛巾浴巾是路行刚刚下去从车里拿来的,上面还有淡淡的味道,来自他的味道,黎暖嗅到了,身体仿佛被一些记忆唤醒。
不过黎暖还是坚持自己吹头发,她不想和路行靠这么近,尽量保持清醒。
两人去餐馆好好吃了一顿饭,羊头汤,地地道道的羊肉汤,黎暖特意点了黄瓜,终于吃到新鲜脆嫩的蔬菜,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点原因,她感觉病也好了不少。
吃完东西,两人出了餐馆。
天又开始下雪,路上基本上没什么行人。
因为天气不好,村子离县城本来就远,现在开车回去得到大晚上,于是黎暖决定在酒店睡一晚上。
当然,他们没有发生任何电视里的狗血剧情,路行自己开了一间隔壁的房间。
吃了药,黎暖睡得很好,早上醒来时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路行去外面买了早餐,所以黎暖不用大早上吹冷风,两人在酒店吃完东西,便去了车上。
车很快就上了省道,县城到村里并没有高速,但还好很大一截是柏油路,只有很少的烂路。
黎暖有些无聊,她侧目看向路行,这是两天来她第一次仔细看对方,有一些变化,但也说不上变化,现在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路行和路辰融为一体的感觉,不管是穿着、发型还是性格方面。
“你什么时候回去?”
黎暖伸手弄了弄安全带,让安全带不要把自己勒得太紧。
“看情况。”
“看情况是什么情况?”
黎暖不太喜欢路行这种模糊的回答,这会让她突然陷入没有信任感的状态。
意识到这点,路行耐心解释,“我准备陪你到拍摄结束,但是得花点儿时间协调,目前手上还有一些事情,所以得看情况。”
得到路行的仔细解释,黎暖舒服很多,但还是装作不悦的道:“陪我干嘛?我为什么要你陪?”
路行不说话,黎暖轻哼一声,带着些许不满的意味。
路行笑了笑,打开音响给她放了首她喜欢的歌,黎暖又哼了一声,但心情很快好了起来。
车平缓的在路上前行,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雾,黎暖思绪飘忽,她在思考自己目前和路行的关系。
如果他们旧情复燃,是属于哪种情况,时间不够久还是没遇到新欢?
就在她陷入思考的时候,前面突然堵车了,堵得还挺长。
“什么情况?”
“我下去看看。”
没一会儿,路行回来了,道:“道路塌方。”
“那岂不是要堵很久?”
“嗯嗯,得耐心等一会儿了。”
路行关上车门,查看油箱,道:“冷吗?要不要躺着睡一会儿?”
“不冷。”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黎暖对头,“我眯一会儿。”
路行给她拿了毛毯,裹着腿和脚,整体又暖和了不少。
黎暖闭上眼睛,眯了半天,却发现并无睡意。
她看向窗外,路行站在窗玻璃处正在透气。
突然,路行扭头看向车内。
一时间,四目相对,隔着一层结了冰霜的玻璃。
“睡不着?”
路行进车内的时候带着一股冷空气,闻起来异常的清新醒脑,像冷饮里加了满满的薄荷。
黎暖揭开毛毯撑起身,她拿起保温瓶喝了一口水,随后将座椅调了起来。
“说说话吧?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这一路,从昨天见到路行,或者更早之前,反正黎暖已经憋得太久了,这次她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问:“说说你为什么欺骗我,给我一个能接受的苦衷。”
路行手搭在方向盘上,咬唇,似乎在做心理斗争,随及将挡光板拉下,虽然这什么也挡不住,只是为了营造一个让自己安全的空间。
“暖暖,你知道吗?我听过一句话,自己喜欢的人大概率不会喜欢自己。”
“以前我不太相信,直到后来,我怎么也无法靠近你,我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锥心。”
黎暖不是很理解路行的话,但是她还是认真继续听下去。
“还记得吗?你曾经在ins上吐槽过联姻的事儿,”路行露出一抹苦笑,“那时,我就在想,也许我可以试着成为你喜欢的那一款。”
吐槽?
黎暖回忆片刻。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当时她还在上大三,爷爷和她说联姻的事情,她气得不行,就在ins上发了一篇小作文,主要内容好像说的是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在身处的家族圈子里找,绝对不沦为为爱情献身的可悲家庭妇女,当时还放出豪言壮志,说要找一个性格好、会做饭、会做家务、绝不大男子主义的家庭煮夫。
但她的ins很少人关注啊,之前玩了一段时间,后来都不怎么登了,最重要的是,这是四五年前的事情,路行怎么知道的?
“你以前认识我?”
黎暖满眼疑惑的看着路行,目前她还处于懵逼状态,理不清路行说的重点,更不搞不清楚路行怎么知道她这些事儿。
路行伸手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然后递给黎暖。
黎暖犹豫着接过照片,仔细看了许久。
“还有印象吗?那年夏天,你爷爷给我们照的,用的拍立得。”
照片上黎暖只有十二岁左右,她站在一个白到发光的女孩旁边,笑得特别灿烂,但女孩却一脸忧郁的看着镜头,因为拍立得曝光容易太过,照片上的两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一样,特别的亮。
黎暖记得这张照片,当时她还偷偷牵了漂亮姐姐的手。
黎暖将照片凑近,露出惊讶的表情,“漂亮姐姐?”
她抬眸看向路行,又仔细看照片,惊讶到说不出话。
“是我。”
路行肯定了黎暖的猜测。
“怎么可能?明明是姐姐。”
黎暖又凑近看照片,确实有路行的轮廓,但这冲击力度还是太大了,惊得她一时语塞。
那年暑假,她陪爷爷一起住,当时家里来了个姐姐,皮肤很白,说是来爷爷家借住一段时间。
黎暖喜欢交朋友,但奈何这个姐姐一直不说话,经常躲在房间里就是一整天,当时她还以为姐姐是哑巴,因为爷爷说她生病了。
她一直想靠近对方,直到一天午后,她弹起钢琴,对方竟然主动从房间里出来了。
后来爷爷说,漂亮姐姐的母亲去世了,当时黎暖想的是,漂亮姐姐不能说话,还没有了妈妈,她好可怜。
黎暖很心疼漂亮姐姐,每天守在她身边,她采了很多漂亮的花安慰漂亮姐姐,还给她做了蝴蝶标本。
就这么相处了两个月,后来漂亮姐姐就走了,她还曾经约定,下一个暑假再见面。
只是后来漂亮姐姐不再出现,黎暖也是个玩心大的孩子,偶尔问起爷爷,爷爷说她去国外看病去了,再后来,这件事情就尘封在了黎暖记忆里。
现在再看照片,往事浮现。
黎暖指着照片,生无可恋的道:“所以,那时候我天天追着你喊姐姐,你为什么不辩解啊?”
“那时候我不想说话。”
“为什么啊?”
路行脸上露出一丝痛苦,“那年母亲离开了我,自杀。”
当时路行的母亲精神状态很差,她自杀那天,在窗前枯坐了一晚上,清晨路行去找母亲的时候,母亲抱着她痛哭,嘴里一直念叨不应该生下他,然后就在他面前跳了楼。
“我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是因为我母亲才会留在路家,一直过着煎熬的日子。”
路行平静的说着话,黎暖却有些受不了了,她想起曾经见到路行的细碎片段,怪不得那时路行从来不会笑,眼神就像是被挖空了一般,试想他那个年纪,面对母亲的自杀,该有多自责啊。
“没事儿,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路行笑了笑,道:“后来我才理解,母亲并不是责怪我,她是责怪自己。”
虽然路行笑着,但黎暖却感觉特别锥心。
“所以,你那时是生病了?”
黎暖伸手抱住路行,她将脑袋埋在路行的脖颈处,感受他的悲伤。
“嗯嗯,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母亲一遍一遍的跳楼,有时候晚上会害怕得尖叫,却一直醒不过来,当时路家把我送到道馆,就是茶乡上面那个,说的是跟着师傅辟邪休养,但状态时好时坏,那时爷爷便把我带到你家,想让我多接触同龄人。”
“再后来,我就被送到国外治疗。”
黎暖抱着路行,平静的听他娓娓道来。
“其实我觉得国外的治疗不是我恢复的主要原因,那时候我经常会想起你,想起你半夜抱着我安慰,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说,如果母亲没有死,因为我记着她,如果我不在了,就没有人记着她,她才是真的死了,你还说过,世界上有很多漂亮的东西,如果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