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豹与星星眼——神奇猫咪【完结】
时间:2023-07-31 14:37:40

  从周凛冬的右肩一直压到了左腿,相当于把整个人都给锁住了。
  苏平安脑子嗡地一声,开始眩晕,他无助地晃了晃周凛冬的头,希望周凛冬能清醒过来,倘若两人合力,或许还能把这颗树抬起来。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他知道没时间了,于是吸了吸鼻子,在周凛冬身上摸了一圈,大概估算出树干的位置和厚度,然后拿出油锯,按下开关。
  但这样就无法把持水枪了。
  他把水带放在地上,将水头对准周凛冬,自己则忍耐高温,开始伐树。
  眼前一片灰暗,分不清是烟雾还是他的迷茫,笨重的油锯拉着他的肩膀下沉,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依照经验猜测自己砍到了什么程度,在适当的时间停下,摸索剩余的量,紧接着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裤子突然被什么拽了拽。
  苏平安一怔,喊道:“凛冬,你醒了?”
  周凛冬在听到平安回应的一霎那,陷入了死寂的绝望中。
  他宁可不要任何人来救。
  特别是平安。
  他答应过嫂子,要平安回家。
  胸腔和气管传来剧痛,仿佛呼吸都成为一种奢侈,周凛冬艰难张开双唇,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走……不要……回头!”
  “你还有空跟我开玩笑呢?”苏平安笑里有泪,中气十足地嚷:“闭嘴吧小兔崽子!要走一起走!”
  周凛冬感受到身体即将被撕裂的痛楚,他抬起手,吃力地推了推苏平安,执意要他走。
  苏平安怎么肯。
  油锯已经深入到木芯半部以下,再坚持几秒钟,就能带周凛冬离开了。
  不过最后一下操作往往是最难的,轻了砍不断树,重了能把周凛冬的腿一块切下来,苏平安凝神屏息,不再理会周凛冬说什么,用膝盖顶住树干借力,蓦地下压身体,关闭电源。
  轰!
  一侧树干倒向他方。
  苏平安连忙抬起一点:“凛冬,自己爬出来,快!我撑不了多久!”
  这树太沉了!
  他低吼着给自己加劲儿,他仿佛看到自己呲牙咧嘴的表情。
  周凛冬仅凭左臂爬了出来:“好了!”
  轰!
  周凛冬下意识颤抖。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才敢确认,这次没有压到他。
  苏平安背起周凛冬,油锯也不要了,只拿了水枪,玩命往外跑。
  周凛冬意识浑浊,却也看到了自己吐出的鲜血,他在那一秒想了许多许多,包括因火灾去世的父亲,逐渐消瘦寡言的母亲,他加入消防队伍那一年的宣誓,和苏平安协力逃出生天的四年前,还有,在救助站傻傻等着他的白小梨。
  但最后,他说的却是:“不是让你别回头吗。”
  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垂了下去,苏平安心里一紧,顿感窒息,他赶紧抓住周凛冬的手,牢牢按死。
  “你也回头过,你忘了?”
  四年前那场史无前例的林火,苏平安本来都要死了,他已不抱任何期望,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周凛冬跑了回来,坚定地背起了他。
  否则,苏平安早在几年前就该消失了,哪里会有娶妻生子的今日。
  身体越来越沉,苏平安想,是不是氧气不够了?
  他好难受,腿上某一处传来的灼烧感异常猛烈,疼得他快走不动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这里什么时候被油锯剌开了一道口子?他不记得了,也许是那最后一下吧。不重要了。
  “凛冬,我想过了,我觉得你起的宁康挺好,就选这个名字吧。”平安顿了顿,勉强迈开双腿,紧盯着前方的路,汗水淋淋落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虚弱了。
  下肢和双足麻痹木然,仿佛身体已不属于自己,又完全属于自己,他明明抬不起腿了,顽强的意志却替他搬开了他的双脚,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他身上背着的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最交心的兄弟,还没谈过恋爱,还没结婚,他必须要把他带出去。
  脑海内响起类似于爆炸后的单频噪音,也像是心跳检测仪发出的休止提示,苏平安的面部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他是有经验的消防员,心里多少有数,有毒气体已侵害到他的神经了。
  “凛冬,我想我老婆了。”
  周凛冬昏昏沉沉地应:“好……回去给你放长假……”
  “你想白小梨吗?”
  “不敢。”周凛冬痛苦皱眉,“不敢。”
  直升机回来了,带着希望。
  清水如甘霖般落下,冲开滚滚黑烟,洒在他和苏平安的身上,火线外,杜旋风和石勇呐喊着闯入。
  周凛冬吃力抬头,看到细细密密的水丝灌下,打在他的头盔上、落在他的手套上,他展开五指,接住,像捧住了一个刚刚降生的宝贵婴儿。
  苏平安于这一瞬停下了脚步。
  周凛冬呢喃:“平安,我们又活了一次。”
  苏平安没有回答。
  *
  这场森林火灾最终以四名消防员的牺牲落下帷幕。
  白小梨见到了新闻,但再没见过周凛冬。
  她仔细核对过烈士名单,反复确认,上面没有周凛冬的名字。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呢?是还在忙吗?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以攻坚的任务,所以一直无法联系她吗?
  起初她没觉出什么,只是略微担心。
  她理解周凛冬工作的特殊,一直乖乖在等,既没有给他发消息打扰他,也没有特意关注消防队的消息。她胆子比较小,怕自己瞎操心。
  第二周,发给他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
  有天她陪蓝蓝去商场的儿童乐园玩,商场却关门了,几辆消防车围着所有入口,静谧无声,又仿佛大肆宣告着什么。
  她走到消防车前看了看,车牌号是周凛冬常用的那一辆没错,她绕到前面,问司机:“您好,请问周凛冬也回来了吗?”
  司机眼神明显一黯,没说话。
  白小梨鞠了一躬,抱着蓝蓝回了家。
  晚餐的时候,她悄悄打量龙子云神情,筷子攥在手里,忘了动。
  龙子云抬头瞪她:“看什么看,老实吃饭!”
  她心不在焉地嚼了几口,龙子云就开始大呼小叫:“你怎么又这么慢了?”
  舅妈问:“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她张开嘴,很想说些什么,可偏偏嗓子痛痛的,一个字也吐不出,她只能放下碗筷,钻进屋子里胡思乱想。
  队友都回来正常执行任务了,为什么周凛冬……
  走之前都好好的……
  他跑了那么远,只为了看她一眼……
  不应该,不应该。
  如果有事,舅舅应当是最心急的,也不会那么自然地责骂她。
  白小梨蒙上被子,决定不想了。
  她应该多信任周凛冬一些,舅舅说过,和消防员在一起的女孩,注定要辛苦一点,她不怕。
  既然他没告诉她,就说明她不需要知道。
  她只需安心等,做他的乖孩子。
  第三周,她好似适应了没有周凛冬的生活。
  他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她像一个从未见过他的人,她平淡地继续着自己生活,可没人知道,当那辆消防车路过救助站门口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呆站了多久。
  她去商场精心挑选了一块男士腕表,sales问她需不需要包装,她摇了摇头,将表直接攥进手里。
  此后不管她穿哪套衣服,这块表都会被放进她的衣兜内。
  时间来到第四周。
  七月底了,周凛冬曾提及的归期到了。
  白小梨终于等到周凛冬的电话。
  她当时在忙,感觉手机在震,她僵了下,紧接着匆匆擦手,颤抖着按下通话键。
  一个多月的思念和忐忑在今日倾泻而出,听着那边压抑而熟悉的呼吸声,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周凛冬,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害怕他出事,她想了好多糟糕的场景!
  周凛冬沉默了下,干涩嘶哑地开口:“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白小梨破涕为笑,“你平安回来就好,我不怪……”
  但周凛冬打断了她。
  “白小梨,对不起。”
  笑意滞在苍白的脸上,白小梨忽的愣住,心后知后觉的感到钝痛,她攥紧了手机,听到他那句――
  “我们断了吧。”
  作者有话说:
  平安没死昂
第19章 她的道别
  ◎不能放手的人,是他周凛冬◎
  白小梨, 我们断了吧。
  这句简短的话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绕紧了她的脖子,勒住她的喉咙,她张了张嘴, 却只漏出一声短促的哽咽。
  她绷住下巴, 憋回眼泪, 把听筒贴得更近了些, 试图找出自己听错了的证据, 然而周凛冬在长久的默然之后, 说:“挂了。”
  “等一下!”喊出这一声, 白小梨勉强定住心神,摇了摇头。
  她向来自卑懦弱,这是第一次语气这么坚决地宣布一个决定。
  “你是不是受伤了,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
  “你还不明白吗?白小梨。”
  白小梨捂住话筒, 偏头用力喘了口气,又把手机按了回去。
  “你不是我想要的人。”周凛冬的声音毫无情绪。
  白小梨嘴唇颤抖, 已经吐不出一个字。
  但周凛冬还在残忍地叙说。
  “你知道我受伤了,你问过我一个字吗?”
  “我怕……”
  “你来看过我吗?”
  白小梨哑口无言。
  “就算我没告诉你, 你就不来了吗?”周凛冬一连串质问了这么多句,气息有些不稳, 他似乎带了许多怨恨, 最后冷声道:“抱歉,在你对我不闻不问的时间, 有人关心我, 照顾我, 我,变心了。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白小梨仰起头,眼泪瞬间滑落。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其实早有预感,也早有假设,关于周凛冬的毫无消息。
  所以她才没表现出平时的迟钝与慌张,她早已在脑海中演练了一百遍关于此刻的对话,有些甚至更冷酷无情。
  但当他真的说出“你不是我想要的人”,她的心还是被撕碎了。
  周凛冬以前有多疼她,今天伤她就有多重。
  白小梨咬住下唇,合上了酸涩的眼睛。
  最后见面那天,周凛冬灰头土脸向她跑来的样子依然清晰,走时他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眼神像只可怜的大猫咪。
  再往前,周凛冬温柔地夸赞她:“慢点好,慢点不会跌倒,小梨这样很棒。”
  他口口声声对朱阿姨说了好几次的“我是真的喜欢她”。
  这样真诚炽热的周凛冬,怎么会轻易变心。
  可若认真想想,他们似乎也从未真正开始过,就像一锅煮到一半的红糖水,放置太久了,煮的人不耐烦了,仓促又随意地倒掉罢了。
  她白小梨就是里面那颗才刚刚融化自己的红糖。
  或许心底还残余一点毁之不尽的侥幸,白小梨咽下所有苦涩,声嘶力竭:“我要见面谈。周凛冬,我要你当着我的面、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周凛冬挂了电话,发了一个位置过来。
  白小梨面色惨白地对店长说:“店长,我出去一下。”
  店长一愣,白小梨说话竟然这么快?
  这不正常!白小梨的语速一直很稳定,除非遇到大事,否则不可能这么快!
  他放下手中的活:“我陪你。”
  “不用。”白小梨擦掉眼泪,“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面对。”
  “我送你。”店长开车带白小梨去了医院。
  白小梨手脚冰凉地上了楼。
  骨科住院部散步的病人不多,能见到基本都是上肢骨折的,偶尔有几个坐轮椅的被家人推着走,表情茫然而空洞,配上阴森森的冷白灯光,}人至极。
  白小梨神情麻木,直盯着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随着脚步的接近,她的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空。
  病房门开着,是个单人间,干净整洁的沙发上铺着一条卡通狗毛绒毯,白小梨想起电影院那天,周凛冬是如何细心地将这条毯子披在她的身上,他的呼吸是如何滚烫隐忍,盯着她的唇心失神。
  可是现在,他们的小狗毯上压了另一个女人的手提包。
  有什么东西好像钻进了她的喉咙,她恶心得想吐,她捂住嘴干呕。
  原来是真的,周凛冬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周凛冬躺在病床上,胳膊和双腿都打着石膏,见白小梨进来了,也没有讲话。
  白小梨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他。
  他瘦了一圈,寸头长了,唇周冒起泛青的胡茬,本就清晰紧致的下颌如今更显锋利,他淡漠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白小梨上前一步,周凛冬的眼神立马闪过一丝戒备。
  只这一眼,就让白小梨明白了,周凛冬真的不喜欢她了,甚至鄙夷、厌恶。
  做过无数次演习,筑起无数道坚墙,她把自己牢牢保护起来,透过一条小小的缝隙观察他的反应,她想着,只要他对她笑一下,她就推倒这些高墙,义无反顾扑进他怀里去。
  如果他要离开,那她也会问清楚再放手。
  她不喜欢,被他那样没首没尾地对待。
  可到头来,白小梨突然发觉,最让她难过的,不是周凛冬不喜欢她了,不要她了,是她此时此刻的舍不得。
  火焰照亮她的世界,他来了,她因此而感到温暖,他要走了,她比从前更怕冷。
  周凛冬垂眸,声音波澜不惊:“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白小梨颤声问:“你想好了吗?”
  “嗯。”
  白小梨低下头,恍惚间,好像又退缩成那个胆小怯弱的小乌龟。
  但那只是错觉,她开口,还是那个胀满了勇气的白小梨。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表,弯身,放在周凛冬脚边。
  “这是给你的谢礼,谢谢你救了我和白白。表我调快了一分钟,希望你永远跑在时间前面,勇往直前。”
  不断气地讲完这段话,就好像她已说过千百遍,白小梨咬了咬唇,转身走了。
  门口迎面撞上一个高挑艳丽的女人,女人打量了白小梨一眼,擦着她的肩膀挤进屋里。
  “凛冬哥,阿姨让我把炖的鸡汤送过来,你趁热喝吧……那女的谁啊?”
  白小梨脚步顿了顿。
  周凛冬不带一丝情绪的嗓音自内传出:“以前救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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