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今她妈妈回来是要做什么。可出于礼貌,班主任也不好过多打听别人的私事。
“赵老师,周蕊这孩子多亏您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还觉得挺对不起孩子的。”
孙春红像个自来熟,并不直接表明来意,而是虚拉起老师的手聊起了家常。班主任自然需要对来访的家长保持良好的态度,因此也只能被她牵着手,礼貌地附和着。
等到班主任看表的频率变高,孙春红话锋一转问道:“赵老师,我发现周蕊现在在家看那些爱来爱去的小说,你说她会不会早恋啊?”
班主任大概没有想到她会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来,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会才回道:“暂时没看出来她有这个迹象。青春期的孩子会对恋爱有这种好奇心也很正常,咱们平常心应对就行。”
“不行啊,老师。周蕊她爸死得早,我和她奶奶身体都不好,全家都指望着她呢。您看,能不能给周蕊换一个女生当同桌呀?这样我就不担心她耽误学习了。”
她说得极为恳切,而班主任确实也需要周蕊这样成绩好的学生支撑升学率。没怎么细考虑,她就承诺说好。
孙春红见她应允,更加喜不自胜,又亲切地拉着她聊了许多。班主任直到她来也就是为了这事,聊完就想送客,但碍于孙春红没有这个意思,又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最终只能以回班看学生大扫除为由送周蕊的母亲离开。
等到周蕊出校门的时候,就看到母亲举着一根棉花糖在等她。
“妈妈,你搞定了吗!”她兴冲冲地跑过去,虚抱了母亲一下,衣服几乎要沾上棉花糖。
“搞定了搞定了。诶诶诶,别碰坏了,我特意等你出来一起吃呢。”孙春红连忙把手里的棉花糖举高,让它远离周蕊的“攻击”范围。
周蕊举起手臂从她手里接过棉花糖的爆米花杆,挽着她的手臂往车站走,边走边问道:“怎么做到的呀?”
孙春红面上露出些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扁了扁嘴跟她说:“我说你跟男生坐一起,我担心人家男生的安全。”
周蕊愣了一下,松开挽着孙春红的手,自己一个人快步往前走去。
孙春红很快被落在她的身后。她见周蕊有些刻意地一步一个脚印,跺着脚往前走,就知道她没有生气。她快跑两步跟上去,有些讨好似的抱住周蕊的腰,偷偷挠她肋骨位置的痒痒肉。
周蕊一时没有防备被她偷袭得手,险些一下子笑出声来,身体左歪右扭地躲避着。
她们就这样打闹着往前走。在这条她走了千百次的路上,周蕊第一次这样欢快。
在这个学校里,周蕊依旧没有可以同行的好朋友,她现在也懒得和那些或是相信谣言,或是作壁上观的人打交道。
母亲的出现填补了她心里的空缺,也成为了她爱这个世界和生活的载体。
是需要有什么人来与她并肩往前走的,只是这个人也未必要是同龄人。
周蕊完全不想和同学计较了。她已经和母亲商量好,中考结束就离开景福中学,去本市其他还不错的高中读书。
换个环境,她也能重新开始社交,好过在这里总是背着些容易让人误解的“黑历史”。
现在她对其他人的忽略与上个学期的时候不同了。这不是迟钝和忍痛,而是从心里抛弃了旧时的生活,像是等待着新纪元降临的信徒。
说来也怪,当她逐渐充满底气的时候,周围招惹她的人反而变少了,甚至有些人也会在路过周蕊的时候和她打声招呼。
周蕊对他们并不热络,但也会回应。
这很神奇,周蕊想。
原来也不过是欺软怕硬。
。
周蕊中考那天,母亲特意换上了“中考打气套装”来陪她一起去外校参加考试。
“妈,这身衣服真的好奇怪啊。”周蕊看着孙春红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感慨。
只见她头上戴着灰色的鸭舌帽,身上是租来的大号红色旗袍,脚下却踩着一双黄色的厚底运动鞋,配上她高高的个子和偏黑的皮肤,看起来很是滑稽。
“这叫旗开得胜,一路辉煌(灰黄)。”孙春红倒是对自己的装束很满意,站在穿衣镜前转着圈展示着。
周蕊无奈,但也知道她是为了图一个好兆头,只能允了她,牵起她的手匆匆忙忙地出门奔赴考场。
一路上,周蕊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熟悉的景物,脸上逐渐盈满了笑意。
她已经很满意了。只觉得如今就是最好的日子。
第26章 [VIP] 生长痛10
市第一中学。
“拜拜~”“再见啦。”
晚自习下课, 和走读的同学们道别后,周蕊和室友费楠一起往宿舍走去。
中考结束之后, 周蕊凭借着还不错的成绩选择了市第一中学。这也是本市的老牌高中, 教学质量不错,学校内部环境也好,唯独就是地理位置不好。
周蕊家在城市的北面, 一中在城市的南边, 要是通勤的话要穿过整座城市,坐公交车几乎要一个小时。
实在没办法, 孙春红只能给周蕊申请了住校,每周周末才能回家,平时都住在宿舍里。她原本还担心周蕊有社交压力, 刚好周蕊的新同桌费楠的爸妈都准备去外地打工,两人一拍即合, 一起申请包了一个四人间。这样两个人住起来又宽敞, 还比较安静。
费楠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白净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因此很容易就和班级里的同学们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的时候, 显得人小小的,又单薄。因此周蕊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扮演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习惯性地想帮她撑伞、推门, 还有拧瓶盖。每当这些时候, 费楠就会亲亲热热地靠过来,语气夸张地说“宝宝, 有你真好”。
开始的时候周蕊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偷偷移开身体和她保持距离。但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 在费楠贴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回抱住她,再朝周围“嘘”声一片的同学们挑挑眉,脸上一派笑意。
她们一直形影不离,像一对真正的亲姐妹那样。偶尔有和周蕊一样从景福中学毕业来到一中的学生,也会提起周蕊曾经的往事,但费楠知道后总会站在周蕊前面替她出头:“你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不要随便议论别人啦。”
只有一两个人提起,本来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她原本是不想管的,但看到费楠替自己出头,她还是觉得很感激。
“同桌,你今晚几点睡呀?我今天要复习,得晚点回来。”
她们住的宿舍楼条件不错,每层都有一个自习室,方便晚自习后住校生有地方继续学习。费楠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每次担心晚归打扰周蕊睡觉的时候,都会提前和她商量好。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背一背政治。”周蕊换下校服,靠在床架上闭目养神,等着费楠收拾东西。
那边书包拉链的声音刚刚响起,周蕊就听到费楠小小的疑惑声:“诶?”
周蕊闻声睁眼,看到费楠手里拿着个皱巴巴的粉色信封,上面用红色的水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然后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To 费楠。
进入高中以来,偷偷谈恋爱的同学变得越来越多。虽然现在还是高一,但像费楠这样长相精致性格温柔的女孩,自然也被人早早惦记上。
有些人只是礼貌的试探,或者送些零食饮料示好,但有些人则会借机和她产生些肢体接触,不限于拽头发、扯外套等等无聊的恶作剧。
这次大概是某个“情难自禁”的男生给费楠写了情书吧。周蕊原本没想多问,只是脸上带了些暧昧的笑容,怂恿着费楠把信封打开看看。
“你不好奇是谁吗?我快好奇死啦。”周蕊双手抱住床架子的铁杆,有些扭捏地整个人贴在上头,声音带着些抑制不住的笑意。
费楠的脸立马红了,抿着嘴唇柔柔瞪了周蕊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叠好的信纸。
“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情……”她一边展开那张信纸,一边有些娇俏地说着。可等到纸张完整地摊开在她面前时,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周蕊见她面色突然变得煞白,心下预感不好,站起来往她身边走,“写什么了?”
费楠快速把展开的纸张又重新折上,折纸的手指有些发抖,几乎要把纸掉在地上。周蕊想要从她手里拿过来,她却不肯,把的东西往身后藏。
再开口,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别看了……”
周蕊见她情况不好,没有从她手里硬抢,而是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往她的蓝色贝母光泽的杯子里倒了点水推到她面前,无声地陪伴着她。
她们就这样静悄悄地坐了一会,费楠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伸手去拽周蕊的袖子。
“好点了吗?”
“好啦。”
“那你想让我知道是什么内容吗?还是就这样过去了?”周蕊没有再擅自伸出手去动那张纸,而是微微弓下身把自己的视线和费楠的齐平,有些鼓励地看着她的眼睛询问着。
费楠敛了敛眼睫,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有脏东西,才不给你看的。”说完又把桌上的纸往周蕊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可以打开。
周蕊会意,拿过信纸后展开,看到上面的字后她也登时瞳孔一缩。
满页的污言秽语,随处可见的生|殖器官,令人瞠目结舌的对费楠的意|淫。
难怪她会受到那样的惊吓,就连周蕊这个旁观者都在看清文字后“啪”地把纸扣过去拍在桌上,有一瞬间的失神。
周蕊的眉头紧紧皱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后重新翻开信纸,并没有找到落款。她又起身去捡起被丢在一旁的粉色信封,依旧在原本该落款的地方空空如也。
“谁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才打开书包的时候才看到。”费楠惊吓过度,一副找不到主心骨的样子。
周蕊也不知道怎么办。她虽然长得更高更壮实,但也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也被那些污糟东西吓得够呛。她只能让费楠把信纸连带着信封在宿舍找个地方放好,两人一起先睡觉,等第二天再想办法找到是谁。
躺在床上,周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看到信的内容的一瞬间她就觉得那个字迹很熟悉,虽然不好看,但却在每一个横的末尾撇下去一点,很不符合一般人写横向上挑的习惯。
她在脑中竭力搜索着,却实在定位不到这个习惯属于谁。想着想着她也就睡着了,却在梦里感觉到无数个尾巴向下撇的小虫子向她爬来,弄得她一夜都没能睡好。
。
早上起床的时候,周蕊和费楠互相看着对方脸上大大的黑眼圈,都有些无奈。费楠的无奈中多了些歉意,一起去吃早饭的时候她抢着一定要给周蕊结账。
在亲密关系中周蕊始终都没能学会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好,因此她这顿饭吃得很是惶恐,即使两人到了去教学楼的路上,她也一直想着怎样才能把费楠这顿饭的人情还上。
等到了座位坐好,费楠压低声音问周蕊:“你说,我要告诉老师吗?”
周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从她的经历来看,她对老师是没什么信任的。
在她初中将近一年的黑暗记忆中,班主任并不是个拯救者,反而是个旁观者。
如果她只是周蕊的同学,旁观倒也无可厚非。可她是教师,本来就不应该对学生的身心健康问题置若罔闻。那样失德失职的老师给周蕊带来的阴影颇深,以至于她再看现在的班主任,也多了很多疏离。
费楠大致知道周蕊曾经的经历,也就清楚她对老师敬而远之的态度。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费楠的提议也就暂时被搁置了。
周蕊原本计划着,这几天找个机会帮老师发发作业,或者是批批卷子,借机找到那个写字习惯异于常人的人,再跟他对峙或是报告老师处理。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人先她们的动作一步,自己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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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阳一屁股坐在费楠的桌面上,手不老实地摆弄着她笔袋里的几根水笔,劣质地挑了挑眉道:“给你的信,看了吗?”
费楠眼睛一瞬间瞪大了,想要整理好自己被弄乱的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好像整个人都被施了定身咒。还是周蕊率先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凶狠。
“你恶不恶心啊写那种东西?”周蕊帮费楠抢回笔搁到笔袋里,又拍了拍费楠的手臂提醒她回神。
赵家阳被抢了笔,又让周蕊一顿抢白,原本调笑的表情也被不悦取代。他有些不屑地开口:“关你屁事啊。你这种恐龙,求我我都不给你写。”
“有病。”周蕊被他说得也有些火大,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费楠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身体往周蕊的方向凑了凑,无奈地说:“你能别给我这种东西吗?我觉得挺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