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武康路，林荫道上梧桐树遮天蔽日，游客也算不多。李锦书慢慢踱着步子，脚下轻飘飘的，心情久违地惬意起来。
他们漫无目的地逛着，遇见有趣的小店就进去转一转。
逛到一家弄堂里的花店，周雁南看上了几盆多肉，跟老板讲了半天价，最后砍到了 5 盆 60 块包邮，叫老板帮她寄到成都去。
出了花店，两人往弄堂外面走，迎面来了两个老人，说着上海话从他们身边经过。
周雁南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忽然问：“你家在上海哪个区啊？”
李锦书说：“静安区。”
周雁南开玩笑说：“离这里也不远，不然去你家坐坐？你说你都回老家了，怎么也不去看看你爸妈？”
李锦书说：“他们去旅游了。”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周雁南又问。
“国企，退休了。”李锦书说。
周雁南点了点头，继续追问：“你念大学之前一直待在上海吗？”
“嗯。”
“高中在哪里读的呀？”
李锦书没有回答，回头看着她：“你是在打探我的密保问题吗？”
周雁南翻着白眼：“哎，你这人真是。”
两人聊着天走到了街口，站在路边等红灯。已经快到晚高峰，街道上车流滚滚，车声隆隆，仿佛暴雨喧哗。
周雁南望着对面的街景出神站着，忽然勾了勾李锦书的手指，说：“李锦书，我刚刚意识到，我们刚好认识一年了。”
李锦书回忆了一下，说：“还真是。”
周雁南笑说：“那个时候，我还真没想到会跟你成为这种关系，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 gay。”
李锦书白了她一眼，说：“我之前每天都想开了你。”
周雁南手指在他手心里蹭了蹭：“那现在呢？是不是看我超级顺眼了？”
李锦书顺手牵住她：“一般，还行吧。”
周雁南犹豫了一下，问：“那……从 1 到 10，你现在有几分喜欢我？”
李锦书愣了愣，没有回答。
“你说实话。”周雁南说。
李锦书想了想，说：“5 分吧。”
周雁南拉下脸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
“5 分不少了，以前是-5 分。”李锦书说。
周雁南恼恨地甩开了他的手。李锦书想去拉她，她却交叉双手抱在胸前，快步朝人行道对面走去。
李锦书追上她，笑问说：“生气了？那你有几分喜欢我？”
周雁南没好气地说：“0 分！”
李锦书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小心眼。”
周雁南一抖肩甩掉他的手，暗暗下定了决心，她这辈子绝不对这男人动心！
她大步穿过马路，气呼呼地拐进一条弄堂里。
李锦书知道她在生闷气，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话头一转说：“再过两三周就是国庆了，你有什么安排？”
周雁南头也不回：“关你屁事。”
李锦书略微迟疑，说：“要是时间合适，到时可以一起去周边城市逛逛。”
周雁南有些诧异，停住了脚步。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李锦书揉了揉她的肩。
周雁南有些不自在，过了会儿，说：“我还挺想去重庆的……不过，你真的能抽出时间？”
李锦书说：“我尽量。”
周雁南一听，火气又冒了上来：“不能保证的事，你说个锤子？”
“要是没有突发情况的话，应该没问题。”
“你少给我画饼！”
“我就是怕万一嘛。”
“别跟我说话，绝交了。”
“好吧。”
李锦书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走着，走了大约 500 米，他忽然瞧见前面有家日式烤肉店，他以前跟朋友来过，味道好像还凑合。
他想了想，冲周雁南说：“这是上海最好吃的烤肉店，在这里吃个晚饭吧，我请你。”
周雁南放慢了脚步，盯着烤肉店门面上下打量，似乎有些心动。
李锦书又说：“不去算了。”
话音未落，周雁南已经抬脚进了门。李锦书笑了一笑，也跟着她进了餐厅。
第十八章 我们也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这天是周四，国庆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周雁南一早醒了，起床后照例去阳台看了看自己养的多肉。花盆里仍旧一片死寂，连个芽儿都没有。
半月前，她从上海的花店老板那里收到了这几盆多肉，然而实物跟店里的样品根本不搭边，五个花盆里除了砂土什么都没有。
她怀疑卖家给她发了空花盆，打电话过去问了一下。卖家却说，这种多肉是冬型种，她收到的是种球，要冬春季节才会发芽。
“真的能发芽吗？不会遇到骗子了吧？”周雁南盯着那五盆多肉，自言自语说。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周雁南低头一看，是明天的日程提醒，手机屏幕上跳出了四个字：重庆旅行。
周雁南登时雀跃起来。
虽然前阵子李锦书说要跟她去重庆，但她始终觉得，这男人最后十有八九要放她鸽子，因而也不敢太过期待，车票都没有提前订。
没想到，李锦书直到节前也没取消行程，倒是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她愉快地蹬着共享单车去了公司，看到谁都觉得十分顺眼，逢人就乐呵呵地打招呼。
到了办公室，五个下属正在工位上聊天。
一个叫徐丽莎的女孩说：“好想喝奶茶啊。”
“让你们总监请你们喝呗。”另一个部门的同事搭话说。
“就傻大个那抠门劲，天天骑共享单车上下班，怎么舍得请我们喝奶茶？”另一个叫罗文森的下属说。
“傻大个”是这帮人背地里对她的称呼，虽然她已经尽量平易近人，从不端领导架子，但还是免不了被私下里说闲话起外号。
不过这会儿周雁南心情正好，听见这话也没介意，上来说：“谁说我天天骑共享单车？我有时候也坐公交好吧。”
罗文森惶恐说：“老大，我错了。”
周雁南说：“不就是奶茶吗？今天请你们喝了。喜茶行不行？”
众人兴奋不已，纷纷夸周雁南大方。
罗文森赶忙套近乎：“老大今天心情很好啊？”
“有什么喜事跟我们分享吗？”徐丽莎也过来凑热闹。
“不会是谈恋爱了吧？”罗文森嬉皮笑脸说。
周雁南唇角带着笑，嗔怪了一句“别胡说八道”，打开外卖软件让他们随便点。等到众人点好了，她又帮他们加了些茶点。
下单后，她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接水，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李锦书。
她冲他挤了下眼睛，笑意在唇边藏不住。他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躲闪。
周雁南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刚走了几步，李锦书就给她发来微信说：「我爸妈国庆要来成都玩，我得陪他们，没法跟你去重庆了。」
周雁南手上一抖，一早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她对这事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李锦书真的放了她的鸽子，她还是禁不住心塞起来。
她愤恨地回头看向李锦书，眼睛里射出一道冷箭。
李锦书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寒意，又发来一句：「你要是有空，到时候可以来我家吃个饭。」
周雁南正在气头上，赌气回说：「算了吧，我们也不是什么正经关系，过去也解释不清。」
李锦书没再回复。
周雁南唇枪舌剑哑了火，心里越发憋闷。
她刚才的话只是气话，却是个不争的事实。他们不是情侣关系，确实没必要带到父母面前。这在逻辑上无可指摘，但在情感上还是令人失望。
她怏怏地回到办公区，又听见罗文森那个大嘴巴跟同事窃窃私语：“希望傻大个恋爱谈久一点，这样我们就能多蹭几杯奶茶了。”
这话现在听在周雁南耳中简直像当面讽刺，她心口里窝着火，低头瞧见外卖软件上 100 多块的奶茶订单，心情更差了：这帮人天天在背后嚼她舌根，自己竟还脑袋发热请他们喝奶茶，简直就是个大冤种。
下属们看见她过来，装模作样地敲起了键盘。她也假装无事发生，端着杯子来到办公桌前落座，打开电脑看起了他们交上来的活动方案。
她本想借着工作转移一下注意力，但那帮人写的方案一个比一个垃圾，她看了没一会儿就火冒三丈。
年初李锦书刚来的时候，曾经在部门间整顿过懒散作风，当时她还处处护着他们，绩效上也从没亏待过他们。
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蹬鼻子上脸，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工作也越来越敷衍。可见作为领导，还是需要在下属中间树立一点威严。
她本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但转念又觉得，节前骂人有点不近人情。而且在办公室公然发火的话，以后她就混得跟李锦书一样了，公司里估计没几个人愿意亲近她了。
这么一想，她还是忍下了怒火，硬着头皮帮他们改方案。奈何方案问题实在太多，她一直改到了下班也没改完。
李锦书那边自然也知道自己临时爽约不大厚道，下班后特地在办公区转了一圈，瞧见周雁南一脸烦躁，于是给她发了条信息：「晚上一起吃饭吧。」
周雁南这会儿正烦着，瞧了眼信息，冷淡回绝了。
李锦书又发了句：「你生气了？」周雁南没有回复。
李锦书独自回了家，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收拾了客卧给爸妈住。
临睡前，他给周雁南发去了一句“晚安”，然而周雁南仍旧不搭理他。
次日上午，爸妈飞来了成都。李锦书把他们接回家，稍作休整，带他们去了附近的景区。
期间他又给周雁南发了两三次信息，但周雁南始终没回。
李锦书觉得，周雁南这会儿还在生气，他发什么也没用，还不如等她气消了再说。而且，他每天还要忙着陪爸妈，因而暂时也就没再跟她聊了。
之后的三天里，两人没说一句话。周雁南自然以为，李锦书是在跟她冷战。
4 日早上，周雁南醒来后习惯性地查看了一下手机，依旧没有李锦书的信息。
她点进两人的对话框翻了翻，不由得怒火中烧，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信息骂他。
正要发送，她又犹豫起来，思忖良久，最后还是删掉了那段信息，点进他的头像，按下了“删除联系人”。
她琢磨着，要是他发送好友申请过来，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一回。两人冷战了三天，他总得给她个台阶让她下来。
然而，让她糟心的是，李锦书根本不搭理她，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故意的。
周雁南又焦躁又气愤，煎熬到了中午，微信提示音总算响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机，点进微信，却发现信息是陆西楼发来的。
周雁南虽然有些失望，还是礼貌地回复了他的消息。
四月的时候，陆西楼说要去国外出差三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他还是没回国，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两人闲聊了几句，陆西楼发来一句语音：“国庆有什么安排？没出去玩？”
周雁南也回了句语音：“家里蹲呢，被人放了鸽子，一个人没心情出去玩，就想找个地方喝酒。”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陆西楼忽然发来视频邀请。
周雁南拢了拢头发，接了起来：“陆总干嘛搞突袭？我都没收拾。”
陆西楼笑说：“就是太久没见了，想看看你。咱都这么熟了，没必要收拾，而且你素颜也好看。”
周雁南笑了笑，没接话。
陆西楼问：“谁放了你鸽子啊？这么不识抬举？”
周雁南含糊说：“一个同事。”
陆西楼没再追问，转而说：“别在家里闷着了，心情更差，出去逛逛吧。”
“现在景区那么多人，没什么好逛的。”
“你可以去锦江边上走走，散散心。别一个人喝闷酒啊，等我回来一起喝，到时咱们不醉不归。”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周雁南问。
“还要两个月吧，我也没想到项目会耽搁这么久。”陆西楼说。
“好，回来约酒。陆总早点睡吧，你那边应该挺晚了。”
“嗯，等我回去找你。”
两人挂断视频，周雁南觉得心情似乎好了点，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又开始焦虑起来。
李锦书一直没有理会她，到了晚上也没加她微信。
周雁南不禁后悔先前的冒失举动，李锦书这人又冷淡又没耐心，而且两人也不是情侣，她根本没有作的资本。她本想在他面前耍点小性子，不曾想最后惩罚的却是她自己。
到了 10 月 6 日，她还是败下阵来，忍不住去李锦书小区看了看。
她本来只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见李锦书下楼，她好观察一下这男人是什么情况。结果她刚在楼下转了两圈，就瞧见李锦书拎着垃圾袋从大厅出来了。
她心里一慌，急忙往旁边的小花园里躲。
李锦书其实刚出电梯就看见她在楼门前转悠，但还是假装没发现，过去垃圾桶前丢掉了垃圾，慢悠悠踱到了小花园，远远看见周雁南蹲在一棵樱花树后面，大半个身子没藏住。
他笑着走到樱花树下，低头看着她，说：“别藏了，我早就看见你了。”
周雁南尴尬说：“谁藏了？我过来挖野菜不行吗？”说着从地上拔了一棵草，转移话题说：“你怎么没陪你爸妈？”
李锦书说：“今天早上走了。去我家聊聊？”
周雁南剥着草叶，起身朝花园外走：“没空。”
“那我去你家？”李锦书跟上去说。
周雁南白了他一眼：“干嘛去我家？别跟着我，跟你不熟。”
李锦书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我家还是你家？你自己选。”
周雁南停住了脚步。
这男人显然是不会罢休了，然而她先前已经五天没出门，家里一直没打扫，实在不好意思让他过去，最后只能跟他上了楼。
李锦书带她回到家里，开了门，迎面飘来一股古龙水的味道。
周雁南环顾四周，客厅里干净整洁，看来他爸妈刚走，这个强迫症加洁癖患者就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李锦书瞧见周雁南往沙发那边走，下意识喊了声“哎，先别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周雁南有些不解。
李锦书纠结了一下，还是从沙发角落里拎了个小板凳出来，用商量的口吻说：“我刚刚收拾好家里，沙发垫子新换的，你看你能不能先坐凳子，我去给你找件家居服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