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教我的,非礼勿视!”
“舅舅教你的是君子之风,在爹娘面前可以不用。”
“那不行,舅舅说了,便是小儿也要避讳些,不然就是……”云起仰着小胖脸想了半天,“伤风败俗!”
“云起把虾端出去吧。”李靥笑着挡住了气得要教训儿子的丈夫,“准备吃饭了。”
***
吃过饭洗过澡,李靥哄两个小娃娃睡着,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尚辰还在忙,埋首间眉头微皱,似是有什么难题,见她出来了,便笑着勾勾手:“靥儿,来。”
她自是被那清俊笑容晃花了眼,不由自主就乐颠颠走过去。
“夫君还在忙呀?”她在他肩上轻轻揉捏,“还是无头案?”
“无头案倒是真让人头痛。”尚辰摇摇头,愁道。
“那具男尸除了云岭国使臣的身份之外,还是云岭国大将军最疼爱的儿子,此人向来专横,经常擅自离开使馆玩乐,故而他失踪几日使团也无人在意,只当是他又出去游山玩水,直到发现尸体才知道是死了,至于死前去了哪里,又与何人接触,竟是无一人知晓,偏他又身份特殊,不可大张旗鼓张榜征集线索,只能私下调查。”
“还有无头女尸,张太傅一口咬定说那就是范清茹,要带回家安葬,甚至请来了太子手谕,所以明天还要去趟东宫,当面向太子殿下解释清楚,请求宽限几日。”尚辰事无巨细跟她讲着,干脆放下笔向后靠进她怀里,略仰起头,抱怨道,“好烦。”
她帮他轻轻按压太阳穴,附和道:“嗯,是好烦。”
“我想辞官,回家做生意去!”赌气的口吻。
李靥笑了:“辞官好啊 ,我喜欢江陵那套宅子好久啦,要是搬回去了,便在园子里挖个小水潭,引了活水进来,春日煎茶,暑天泡瓜,夫君也有时间陪我。”
她白嫩手指点上他眉心,轻轻将那皱起的川字抚平,柔声道,“可若说现在辞官,我却是不赞同,你如今是受了委屈才不想做了,等哪日气消了,定是要后悔的。”
尚辰也就是发发脾气,见她这般温柔劝慰,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舒展了眉眼笑起来,抓住她手放到唇边轻吻,又将人往怀里拉:“让我抱抱。”
李靥被他一拽,整个人向前趴去,那对小胖兔就这么巴巴送到人嘴边,被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你干嘛呀?孩子睡觉呢!“她红着脸推他,小声叫道,“轻些、轻些咬。”
“靥儿不叫就不会吵醒孩子们了。”他弯了眉眼坏笑,手指勾住小姑娘藕荷色的寝衣用力一扯,白嫩嫩的小胖兔便蹦出来一个,顶着枚小红果子颤啊颤的邀请他。
李靥手忙脚乱地挣扎,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声音,最终还是被抱进怀里,由着寺卿大人把红果子吃了个够。
“登徒子。”她红着脸将衣服拉好,微微喘着,软软靠着他,“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唔,好多了,小胖兔真乃灵丹妙药。”尚辰亲亲她绯红脸颊,赶在她翻脸之前右手一晃,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枚亮晶晶的戒指来,见小姑娘一副看傻了的可爱模样,他笑着将戒指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这是哪里来的?”李靥低头看,戒指是金镶宝石的样式,戒托上的极品祖母绿被打磨成了一枚叶子的形状,精巧别致,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尚辰很喜欢她的反应,将人在怀里紧了紧,眉眼愈发柔软,他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自然是专门为靥儿打造的。”
夜风拂过,支摘窗微晃,窗外桂花簌簌落下,琉璃风铃轻灵作响。
李靥没抬头,翘着嘴角听他说话,那清冷音色有暖意缠绕,在夜色中听来格外撩人,直直就撞进了心窝。
“今日是我们成婚六年的日子,这是礼物。”
“这样呀——”她抿抿嘴,喉咙发紧,“我还以为夫君最近太忙,忘记了……”
“再忙也不会忘,况且靥儿今日还特意打扮那么好看,还做了一大桌子菜。”他去捧她的脸想要亲亲,却摸到几滴湿润,“怎的哭了?”
“我真的以为你忘记了,还在心里劝了自己很久。”她哭着打他两下,“坏蛋,为什么不早说?”
“是想给你惊喜的。”尚辰笑着去吻她眼泪,“我错了,我给靥儿赔礼道歉好不好?”
小姑娘一哄就好,抹抹眼泪就原谅了他,继而又开始发愁,揪着眉头声音糯糯:“怎么办呀?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那就送我这个。”他抓过她小手,将自己的手覆在她掌心,再拿开时,她的掌心中央便多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李靥低头看,只见那戒指戒圈大些,是男子的款式,但一眼便能看出跟自己手上这枚是一对。
她抬头,笑得很开心:“这是你的吗?”
“嗯,两枚戒指是一对,我自己画了图样找司空打的,起名同心环,取与靥儿永结同心之意。”尚辰伸出手,温柔且深情,“靥儿给我戴上。”
他的手很大,指节修长,被牵住的时候能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力量。
李靥郑重地把戒指套进他左手无名指,又把自己左手与他放在一处,小梨涡漾出美酒。
“呐,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哟,契约生效!”
“此生不渝。”
“喜欢你!”
“喜欢你。”
“嘻嘻,爱你。”
“我最爱你。”
两人喃喃说着情话,终是吵醒了里屋睡觉的小人儿,尚云起叹口气翻个身,捂住了妹妹的小耳朵。
舅舅是怎么说的来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
转过天来,刚跟小白从外地回来的吴思悠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李靥拽去了大理寺。
“两具尸体,快快快!”李靥理直气壮把好友拉进殓房,又把背了一路的金丝楠木箱给她放好,“验吧。”
吴思悠翻个白眼,拿了姜片分给她,穿上罩衣戴好面巾,边戴手套边说:“我说尚夫人啊,我这脚还没迈进家门呢就被你拖来帮你夫君验尸,是不是过分了点?”
“确实过分,我唾弃我自己!”
“你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吗?”
“知道啊,就是我这样的呗。”
李靥殷勤地给她在罩衣后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李靥重色轻友,小人一个!”
“你——脸皮是越来越厚。”吴思悠叹口气,“行吧,尸体在哪儿?”
吴大娘子历练多年,验尸功夫愈发精进,她手法利落地给两具尸体检查完,对闻讯赶来的尚辰讲道:“两具尸体都是十七八的年纪,死因想必仵作都验过了,男尸被人刺中背心,一刀致命,女尸同样,从背后被刺死后砍头,刺中两人的凶器为同一种,看形状应是长三寸余,宽一寸半的柳叶小刀。”
“女尸是先死后被砍头的?”
“是,虽脖颈断口有收缩伤,但不明显,应是死了的半个时辰内被砍掉的。”
“先被杀死,后被砍头,又带了玉佩……”李靥想了想,“死者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左脚骨头断过,陈年旧伤了,走快的话应该会略有些跛。”吴思悠顿了下,又道,“□□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死者元红完整无缺,是处子。”
“那就是没嫁人的大姑娘,这位姑娘生前是做什么的?能不能看出来?”
“做什么看不出来,但这手必不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娘子,而且死者拇指与中指指腹有老茧,推断应是——”吴思悠猜测道,“应是个赌徒?”
第135章 两不疑(四)【已修】
吴思悠将尸体重新验过, 缩小了搜查范围,尚寺卿重新振奋精神,去了东宫求见太子殿下。
小王爷他们说是傍晚就到, 夫妻俩商量着在三元楼订了接风宴。
景明来送信, 说小雨今日请假,不去学堂接两个孩子了,于是李靥下午的时候便去接了云起云舒一起回家,进府就瞧见孙嫲嫲在内院的月亮门前叉着腰,边叹气边摇头。
“小丫头不听话, 真是不听话。”
李靥好奇地看向门房牛小牛, 见他摆手表示不知道, 领着云起云舒走过去:“这是谁惹我们孙嫲嫲不高兴了?”
“哟, 小郎君跟小娘子下学了呀!快让孙嫲嫲看看!”孙嫲嫲一见两个娃娃,立刻换上了笑模样,蹲下来捏捏这个抱抱那个, 连眼角的皱纹都堆满了笑, “中午送去的红烧肉好不好吃?那是王大厨的拿手菜, 我专门跑去找他做的。”
尚府李府相距不远, 自从李靥搬回京城,孙嫲嫲就喜欢两头跑,这边有云起云舒,那边有李栀跟苏汀兰的儿子李言风,三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活泼可爱, 她是瞧了这个瞧那个,越忙活越欢喜。
两个娃娃也喜欢孙嫲嫲, 这个摸摸她脸,那个拉拉她手, 奶声奶气喊着婆婆:“孙婆婆,明天还有红烧肉吃吗?”
“有!云起小郎君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云舒也喜欢红烧肉,云舒还喜欢杨梅。”
“哟,京城杨梅不好买,云舒小娘子吃不吃大西瓜?孙嫲嫲明日中午切成果盘给你送去?”
“好——!谢谢孙婆婆!”云舒凑过去在孙嫲嫲脸上亲了一口,让她瞬间乐开了花。
李靥看着一老两小其乐融融,也不禁笑起来:“刚进门瞧见您唉声叹气,这会子又好了,究竟什么事?”
“呶,娘子自己看。”孙嫲嫲朝内院努努嘴,就见小雨打扮得花枝招展,指挥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客房进进出出忙碌着,比过年还欢喜。
“刚给娘子和姑爷新做的被子,倒被她拿去了客房,让她换一床旁的新的也不肯,说什么小王爷尊贵,而且你看那吆五喝六的架势,倒比你这夫人还像主子,真是气死我了!”
“别气别气,明日找织坊再做一床新被子就是了。”李靥给她摩挲后背,“等会儿我带你去三元楼吃好吃的去!”
孙嫲嫲哭笑不得:“我跟你说小雨呢。”
“小雨那点心思你我都知道,许是高兴过了头,由着她吧。”
“娘子啊,你可不能由着她,那小王爷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依着我看这心思早断早好!”
云起云舒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阿娘,什么心思啊?”
“没什么,是长成大人以后的心事。”李靥低头对两个孩子笑笑。
她当然知道小雨的心思早断早好,小丫头马上二十岁了,早就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里,可她每次想要劝,又总会想起前世小雨因为护着自己而被发卖的惨状,便狠不下心,开不了口。
孙嫲嫲见她犹豫,知道她心软:“娘子若是为难,我去劝她。”
“还是我去吧。”李靥想了想,“我好好跟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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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门口又聊了几句,孙嫲嫲去忙自己的活,李靥则换了衣服,带着云起云舒在院子里玩跳索。
一根长长的绳索缀了五颜六色的彩绸,云起跟云舒一人握住一头摇着,跟自己阿娘一起唱童谣:“太平鼓,声咚咚,彩光如轮舞索童,一童舞,一童歌,一童跳入彩光中!”
“云起舞,云舒歌,阿娘跳入彩光中!”两个小娃娃嘻嘻哈哈地唱着,看李靥灵巧地跳上跳下,“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阿娘加油!”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哎呀累死我了!”李靥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擦汗,“云起,给阿娘倒杯水。”
上好的白瓷杯子自耳畔绕过来,跟耳环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她转头,正对上尚辰含笑双眸:“靥儿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
“夫君从东宫回来了?一切顺利吗?”李靥接过杯子喝口水,这才看见门口站了几个人,除了常来的司空跟唐君莫,还有一身紫衣的子书俊,一年不见,小王爷愈发俊秀挺拔,他上前两步行礼,恭敬道:“表嫂安好。”
“小王爷万安。”李靥回礼,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你怎的不喊我呀?让我在大家面前跳这么久……”
“我们来时见郡君跳得正顺,童谣也悦耳动听,便没有打扰。”子书俊旁边一位白衣男子笑着开口道。
他大概二十三四的模样,有双月牙样的眼睛,见人先带三分笑意,李靥见过他几次,认得这是中书侍郎的大儿子,江湖人称飞雪残影的李乐康。
“李郎君万安。”
“南嘉郡君万安。”
尚辰拿了帕子给她仔细擦汗,又将她额前几缕乱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太子只给了三日期限,时间紧迫,咱们就不去三元楼了。靥儿跟云起云舒再玩会儿,我先跟他们说说案情。”
说着回头招呼几个人去书房。
小雨听见声音欢欢喜喜跑出来,却只瞧见一抹紫色背影,她看着关上的书房门,拧着身子跺脚:“主人真是——什么案子呀这么急。”
“老爹真是,什么案子啊这么急。”云起有样学样,扭成个麻花,“我还没跟表叔说句话呢!”
“云舒也没来得及说话呢!”云舒也跟着小脚丫跺两下,“爹爹都没抱云舒……”
李靥看三个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挠头:“他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真的遇见难题了才会如此着急,三元楼也去不成了,小雨,你带云起去街上买些吃的吧,什么梅家的炙鹅,徐家的瓠羹,曹婆婆的肉饼,都买些来,还有藕夹茄夹也买些,我让厨房炒几个青菜。”
“阿娘,能给妹妹买份滴酥鲍螺吗?”云起看看云舒,大声问道。
“那是你爱吃的吧?”李靥捏捏儿子小脸,“滴酥鲍螺买些,再给妹妹买一份樱桃酪,咱们今晚在凉亭里吃饭。”
***
初秋,晚风还残存着一丝夏日气息,乌兰的天空透着些微亮光,院子里小溪旁,云起跟云舒一人拿一朵甘菊洗的很认真。
“阿娘,云舒洗干净了。”云舒将洗好的甘菊放在手心,两只小手合在一起,用力甩了几下。
“阿娘,我也洗干净啦!”云起学着妹妹的样子也甩几下。
李靥抱来一个琉璃罐,里面已经装了很多洗好的菊花,看一双儿女把手里的甘菊也放进去之后,她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大碗酒酿倒进去,又拿起糖罐。
“来,云起加一勺糖,云舒也加一勺糖,我们一起把酒封起来,等到过几天重阳节就可以喝啦。”
两个小娃娃认真做着,好奇地问:“会变成甜甜的菊花酒吗?”
“会的呀,变成甜甜的菊花酒。”
尚辰靠在凉亭栏杆上,眼神温柔地看自己娘子跟一双儿女其乐融融,唇角上扬。
“兄长。”子书俊一脸严肃,碰碰他,“你刚刚说无头女尸是个赌徒?”
“啊,是啊。”他回过神来,咳了一声端肃道,“吴娘子说尸体手上老茧应是常年玩骰子所致,所以咱们就从赌坊查起。”
“赌坊?有范围吗?”
“没啥范围,但死者腿脚不好也走不了远路,所以就打算先从城内查起。”唐君莫道,“索性京城赌坊也不多,明的暗的大大小小加起来总共十来处,要查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