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周琚即位,满朝文武叩见新帝。
武兴帝不改年号,沿用先帝的长乐纪年。
遵照先皇遗旨,武兴帝和赵太后共同治理天下。
第一次坐在高位的早朝,少年皇帝看看边上坐着的母亲,心里一松,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一起讨论政事的人变成了自己儿子,赵明月说得最多的就是,“琚儿,你得有自己的想法。”
周琚笑嘻嘻道,“娘的做法比琚儿的好。”
父皇背地里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娘天资聪颖,高瞻远瞩远在你我之上。就是容易心软,咱们要做的就是为她扫清障碍。”
“以后你先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赵明月道,“娘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议政阁呈上来的奏章虽说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的,但也只是维护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赵明月笑笑,“你是皇帝,你还可以为另一部分人发声。”
周琚若有所思,“就像娘维护女官那样?因为朝廷上下极少有人会考虑到她们?”
赵明月欣慰,“对,还比如说农人,匠人,小商人,甚至奴仆,他们一样是人,不应该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朝堂上没人为他们着想的时候,你是皇帝,你可以为他们据理力争。”
“多数时候我都听议政阁和勤政殿的。”周琚狡黠道,“偶尔也该他们听我的。”
“这就要琚儿自己把握了。”赵明月笑道,“琚儿这样聪慧,一定能做得很好。”
周琚憨笑,“有娘在一边看着,琚儿心里就踏实了。”
赵明月:“娘不会一直在京里,等你都熟悉了,娘就要出去走走。”
她含笑道,“娘十多年没好好休沐过,你外祖母年纪也大了,趁着这几年还能走动,娘想带她去京外看看。”
周琚点头,“娘放心去,有琚儿守着京里。”
他面上不显,心里大哭。呜呜呜,妹妹肯定会跟着娘一起去,哥哥说不定也会一起,全家老小就他一个留守在京里。
赵明月看出了他眼里的不舍,嗔道,“娘又不是现在就走?去个一年半载也还回来的。”
她老早就想去凉州了,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事走不开。
眼下她想做的事都慢慢走上正轨,只等周琚坐稳皇位了。
其实,周琚这皇位也稳得很,去年就有了举人头衔的少年天子,满朝文武都是真心拥戴。
她就是再陪他两年,陪他适应身处最高位,能平衡各方势力,能保持自我。
还有赵无忧这个亲事上的“老大难”。
孩子们都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得找个自己喜欢的?
齐王在世时,赵无忧就相看了大半个京城的姑娘,愣是没有一个他喜欢的。
前几年齐王去世,他坚持要守孝三年。三年一过,小姑娘们要么定亲,要么成亲生子了。
再去相看,他觉着“新一茬”的小姑娘们太幼稚了……
赵明月就动了让他去趟凉州的心思。
凉州的小姑娘们都读书,相看婚配的年纪越来越大,说不定凉州有他觉得不“幼稚”的姑娘。
不过,朝臣们还是不放心新任齐王去凉州,到时候就以护卫母亲的名号去吧。
长乐十五年,太后“北巡”,年轻的齐王带御林军护送。
周琚十里长亭相送,到底没藏住向往,眼巴巴道,“娘,你们要早些回来啊。”
马背上的赵长乐笑眯眯道,“哥哥放心,长乐给哥哥写信。去了哪,吃了什么,见了什么样的风光,都画下来,叫哥哥也能看到。”
周琚无奈笑笑,“那就辛苦妹妹了。”
赵明月掀起车帘,“琚儿回去吧,京里就交给你了。”
周琚拱手,“娘,外祖母,哥哥,妹妹,一路平安。”
赵无忧抬抬下巴,“有哥哥在呢。”
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眉眼锐利,身披银白轻甲,手持长缨枪,坐下白马矫健,英气十足。
周琚看着马背上的哥哥,更羡慕了。
他也好想笑傲江湖,潇洒红尘去。
慧娘轻摇团扇,语带感慨,“多少年了,终于又要出京城了。”
赵明月:“娘,咱们回程的时候,绕道安平县,也带长乐和无忧去见见爹?”
慧娘惊喜,“好啊。”
从守寡的猎户娘子到超品夫人,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她早就习惯了,如今她又要带着公主和王爷去祭拜大虎了。
“这是你孙女儿,这是你外孙子。你再看看明月,咱们的明月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呢。”
车队走过,这次没有激起尘埃。
笔直的水泥路沿向远方,人生的路还很长。
正文完 看下这章作话哟 谢谢订阅的宝子们=v=
第174章 张芸儿
“总算是到云州了。”张芸儿掀开车帘, “之前明月说她进京之前的计划是谋个偏远县令,当个土皇帝混吃等死。”
“哈哈哈……”宋瑾瑜含笑接口,“坐了一路的马车, 从元江府到京城花了一个月, 立马就改主意了, 还是谋个离京城近的县吧。我还笑话明月娇气,说我进京选秀, 路上可是花了一个半月呢。”
“你那会年轻,心里还都是对京城, 对皇宫的憧憬。明月谋林溪县估摸着也有小世子的原因吧。”
淑妃看着远处的城墙, 感叹, “明月心性坚韧, 说城墙都不足以形容。就像一座高山, 狂风暴雨中巍然不动,还能给山里的人遮风挡雨。”
宋瑾瑜握着她的手,“芸姐姐以后也是这凉州和云州城无数女子的高山。”
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撑起一把伞吧。”
“瑾瑜你就是南飞的头雁。”张芸儿笑笑,“你在前面引路, 后面的就知道该往哪里飞了。”
宋瑾瑜望向窗外, 一路北行,也不知道何时是南归之时。
北地的天这样远, 地这样辽阔, 孤雁高飞,寒风叫人清醒。
她会尽快回去的, 不会让明月等太久……
城门口,凉州和云州还活着的各县县令, 带着乡绅前来迎接。
大金调转马头,来到马车旁,“芸夫人,前面有位边军将领,还有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骑装,红色披风领口一圈白毛,和身披铠甲的将军并骑而列,不知道是不是明月说的丽嫔。
“应该就是兰茵了。”张芸儿掀开车帘,远远望去,笑道,“明月曾经对着丽嫔,也就是盛兰茵称赞‘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美的女子?小仙女下凡吧?’走近些,是一张叫人不敢细看的容颜,就是她了。”
大金不好仔细看,匆匆一瞥,很快移开视线。
明月形容得太贴切了!对着这样的人,反正他是什么文雅的词儿都想不出。
这样的绝色都让明月随便就放出来嫁人了,“妹夫”对明月真心可鉴不是说瞎话。
张芸儿和宋瑾瑜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两人一起探出头来,直勾勾笑看着盛兰茵。
他乡遇故知,心中甚是欢喜。
盛兰茵催马上前,“芸姐姐,瑾瑜妹妹,这一路可还好?”
两年的边塞生活,让盛兰茵去了京中女子的婉约,多了一分英气。惊人的美貌中多了几分爽朗,叫人移不开眼。
她脸颊透着粉,眉眼弯弯,声音欢快,眼睛澄亮。一看就知道,日子定是过得舒心惬意。
千金难买有情郎,真叫人羡慕。
“都好,大金一路上安排甚是妥当。”张芸儿笑道,“明月的大哥安平侯,品性纯良,我们熟了都是直呼大金。
说来好笑,明月为了让她们行事方便,特意在安平侯府和她们结义金兰,让无忧叫她们干娘。
明月唤安平侯“大金哥”,她们不好叫得太亲近,就称他“大金”。
所以,此次来凉州和云州,宫女们知道她们是从前的淑妃和瑾贵人,同来的进士们还知道她们是小世子的干娘,替皇贵妃前来打理两州。
盛兰茵朝正和大金寒暄的沈瑞招招手,沈瑞余光瞟见,冲大金抱歉抱拳,翻身下马过来。
人到跟前后,盛兰茵介绍道,“这是我夫婿,沈瑞。”
“瑞哥,这是芸姐姐和瑾瑜妹妹。”盛兰茵意有所指,“皇贵妃信里的那两位夫人。”
沈瑞弯腰低头,拱手行礼,“沈瑞但凭两位夫人差遣。”
皇贵妃是他和茵儿的大恩人,他此次升为大将军调到凉州戍边的原因,在皇贵妃写给茵儿的信里也说得很清楚。
若不是两位夫人需要拥护的边将,他此生断不会升官了。他毕竟是娶了茵儿,就算是功劳够了,上峰也不敢给他上报。
张芸儿笑道,“往后有劳大将军了。”
明月真是,处处都为她们想到了。
盛兰茵夫妻二人和大金一左一右护卫着马车前行,众人压下心里的震惊,引领车马入城。
宅子一看就是新修的,拼凑在一起的花草不伦不类,树叶枯黄,打着蔫儿。
盛兰茵不好意思,“这边什么都缺,芸姐姐和瑾瑜妹妹别嫌弃。”
“已经很好了。”张芸儿开玩笑,“比我想象中的‘无片瓦遮身’强多了。”
进了云州地界,战争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城外一片荒凉,见不到人烟。车马扎营的时候,每次都要先搜寻掩埋白骨。宫女们经过了最初几次惊吓,现在看到护卫们挖坑埋骨都能面不改色了。
城内也看不到几座完好无损的房子,前来接应的县令和乡绅们面色憔悴,偶尔进入视线的百姓们骨瘦如柴。
云州已经这样满目疮痍,凉州只会更破烂不堪。
“凉州城那边的宅子还在建,开春后芸姐姐和瑾瑜妹妹想要搬过去住,随时都可以去。”盛兰茵解释道,“是皇贵妃叫人送了银子来。”
接风洗尘宴上,张芸儿和宋瑾瑜坐在主位,接下来才是大金和沈瑞夫妻。
大金起身,向众人介绍,“芸夫人和宋夫人是皇贵妃的姐姐,小世子的干娘。此次前来主持凉州和云州重建事务,娘娘亲口说了,如她亲临。本侯才疏学浅,一应举措皆听从两位夫人教导。”
他举杯,面向主位,行礼,一口干了。
沈瑞执起酒杯,行礼,“沈瑞愿效犬马之劳,唯两位夫人马首是瞻。”
盛兰茵跟着起身,夫妻俩一起向高位敬酒。
张博文和吴季霖紧跟着起身,表明态度。明月让这两位夫人前来,那这两人必是有过人之处。
余下众人心思各异,相互对视,也纷纷举杯,“愿听两位夫人吩咐。”
张芸儿知道这些人都是看在大金和沈将军的面上,才说的这句话。
她垂下眼眸,挽起衣袖,执起酒杯,“那张芸儿就以茶代酒,谢众位同心协力,愿凉州和云州早日恢复繁盛。”
来日方长。
名头,银子,米粮衣裳,人手,工匠……
明月能给她的都给了,还有驻军这个助力,她要再办不成事,那也太无能了点。
宴毕,相携离去的县令议论纷纷。
“皇贵妃此举莫不是想放弃云州和凉州?也是,才打了这么久的仗,国库也拿不出银子来了,唉……”
“某倒是不这么认为。重建两州花费甚大,自来少不了从中牟利的。两位夫人是皇贵妃派来的,有她们盯着,应该会好不少。她们两名弱女子,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想来也做不来这贪赃枉法之事。正合了相互制衡之道,皇贵妃此举高明。”
“某已经打听到了消息,车队里粮食衣物钱财都不少,听说少府的商队也在来的路上了。还有齐地的财物和人手都在准备,冬日前就要送来一批。”
“可安平侯和沈大将军都说听命于两位夫人,莫非这两人是天纵之才投错了胎?”
“呵,多少年才出了皇贵妃一个女进士,哪那么容易有第二个,第三个?”
“吕县令说得是,朝中能人无数,皇贵妃偏偏派了两名女子来主持大局?某实在是想不通。”
“且看着吧,是骡子是马,很快就知道了……”
“也是,方才散席之前,芸夫人不是说了,明早有要事相商?”
“某就是觉着,凉州和云州再破,也轮不到两名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来做主吧?”
“哈哈哈,还是袁县令爽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我等埋头苦读多年,也算是直面过北魏蛮夷了,这要听命于两名名不经传的弱女子,唉。”
……
第二日一早,已上任未上任的县令们齐聚一堂。
京里来的那么多米粮还未发放呢,还有两千宫女也未安置。
张芸儿也不绕弯子,“诸位先把各县名册报上来,多少个村子,男女老幼各多少名。能干轻活的多少,重活的多少,全都报上来。”
“跟各位交个底,米粮布匹银钱我手里都有,但不会凭白发到各县。”张芸儿笑道,“诸位别嫌我管得细,这些东西都是皇贵妃和小世子的,不是朝廷分拨的。每一分银子都要用在刀刃上,我才好和皇贵妃交代。”
“吕某定会把夫人交代的事办妥当了。”有银子有粮的才是大爷,他吕某人能屈能伸。
“夫人尽管放心,我等但凭吩咐。”朝廷是不管他们了,皇贵妃财大气粗,他们可不能惹人不喜。
战后重建得好可是大大的功劳,谁也不会跟政绩过不去。
人给银子给粮食,听听吩咐怎么了?为百姓折腰不窝囊!
“袁某这就叫人去统计,保证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清清白白准准确确的册子给夫人呈上来。”
“一听这话就知道袁大人是个办事妥帖细致的,‘清清白白准准确确’这词用得好。”张芸儿意有所指,“到了我这的册子都会留着往后待查看。”
大金附和,“凉州和云州是我侄儿的封地,听说藩王想更换几名县令,都不用经过朝廷同意,折子里提一嘴就是了。本侯没啥见识,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张芸儿点头,“皇上金口玉言,凉州和云州的一应事务全由皇贵妃决断,两州的折子直接送到皇贵妃案前,勤政殿的大人们都无权过问。”
众县令心里一突,如此,他们的升贬全凭皇贵妃一人做主。
也就是说,是好是坏,全凭眼前的赵侯爷和两位夫人说了算……
不不不,赵侯爷在两位夫人面前恭敬得很,说“全凭两位夫人”吩咐来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
众人看向张芸儿和宋瑾瑜的眼里立马就多了“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