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盆里火也很旺，驱逐了屋里的潮气，将整间屋子烘得暖暖的。
裴芝奇靠坐在床头，娘子趴在他的胸膛，被子捂得严严实实，聊天聊着聊着，娘子开始打哈欠了。
“相公……今晚除夕夜这灯是不是要一直燃着呀，也不能睡觉？还得守岁……咳咳……”
“娘子困了就睡吧，我帮娘子守岁”，裴芝奇隔着被子按节奏轻轻拍打娘子的后背，哄她入睡。
不一会儿，怀里便传来娘子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裴芝奇轻轻把娘子脸上围着的布巾摘下来，看她静静熟睡的颜，裴芝奇微微笑了。
“娘子晚安”，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
过了一会儿，新年的钟声响了。
一百零八声新年钟响也没能叫醒睡熟了的娘子。
＊
果然如裴芝奇所说，高盟的骑兵大年三十抵达省城，却一直进不了城门。
骑兵行军速度快，对步兵有天然优势，但却不是攻城的好选择。
高盟先试探，若城里的人比较傻，这样便能省事省力气地抓人，所以一开始并未拿出证词说自己来省城是为了捉拿通倭之人，他只拿出圣旨与密令，称自己奉命前来剿倭，东南省都指挥使却以倭寇已被封锁在城中、为防止倭寇逃窜不能开门为由，拖延时间。
看来不傻。
高盟只好拿出证词，让守城的将领给城里的大人们传话，自己已有他们通倭的证词，迅速开门否则以抗旨论处。
此时都指挥使却下令军中，言高盟伪造圣旨与容亲王密令，名为进城剿倭实则谋反，想要占领东南省城，依旧拒不开门。
高盟看似也不急，由着对方拖延，但过了四五日之后，事态突发变故。
省城一个守门的小将领对都指挥使和其他几位大人所做的通倭之事心知肚明，他临阵倒戈，愿意弃暗投明，违抗命令给高盟打开了城门。
高盟带着骑兵们杀入省城，却发现城中倭寇早已逃走，省城的驻兵见到圣旨根本不敢反抗，上面儿通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们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高盟直接带人去省衙抓人，除了几个来不及跑的小喽啰，几条大鱼已经逃窜。
高盟却并不着急，占了省衙之后除了处理军中日常事务，不见他派兵追捕，只每日派骑兵和省城一部分驻兵在登岸沿海日日巡视。
又过了三四天，海面上忽然飘来十艘战船，巡视的士兵一看旗帜，竟是省城南边儿金砂州的水师船队。
待金砂州水师靠岸后，从船上下来的不仅仅是金砂州水师士兵，还有被抓捕的逃窜倭寇以及东南省城多名官员。
副将询问高总兵是如何抓到这些人的，只见高盟大笑。
“我放走的人，还能不知道去哪里抓吗？这些官员们逃出海若不是去找倭寇，你指望他们靠自己能在茫茫大海上生存？水师早在海上等候多时了。”
至于金砂州水师是如何调动的，高盟言，这便不是他的能力所及，自然是有贵人安排。
前前后后十来天时间，高盟便已肃清省城倭寇，并将通倭犯全部捉拿归案。
正月十一日的早上，高盟带领一部分骑兵从省城出发回了安州，一路上告诉百姓们，省城已经安全了，大家可以返乡了。
到了正月十一日，黎小刀的风寒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余轻微的咳嗽，哥哥说咳嗽好得没有那么快，需要慢慢调养。
这天下午相公赴沈师爷之约去喝茶了，黎小刀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们也收到可以回家了的消息，全家人打算明日便出发回省城。
“可真是太好了！病好了，家也能回了”，黎小刀一边叠衣服一边喜滋滋的。
“黎小刀！”忽然她听见有人在房门外大喊自己的大名。
这声音有点熟悉，难道是……？
第141章 高盟的反应，相公的选择
黎小刀忙出了屋子，一看，果然是高总兵，他竟然只身一人，没带跟班的小兵，正双手背后一脸傲然地站在院子里。
黎小刀忙欠身行了个礼，“见过高总兵。”
“嗯”，高总兵抬着下巴看了看面前的黎小刀，清清嗓子道：“这回算是有点礼貌了。”
黎小刀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知道高总兵说的是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不下跪也不行礼的事儿。
“高总兵怎么回来安州了？不用在省城驻扎么？”黎小刀忙换个话题。
“省城那么多兵，待那儿做什么？调教好了一样可以用。这安州有大粮仓，有吃有喝又有住，岂不比省城好多了？再说了，我要是不敲锣打鼓押几个倭寇回来给百姓们看看，百姓们怎么知道省城已经安全可以回家了呢？”高总兵一脸严肃道。
“原来是这样，高总兵真是足智多谋”，黎小刀及时拍个马屁，又道：“那高总兵今日来找我是……”
黎小刀完全没有头绪，她有什么事值得让高总兵亲自专程跑一趟的？
“呶，这是给你的报酬，译倭语两日，一共两百文”，高盟手里提了一串铜钱，“这次剿倭你也立了大功，有了证词等我将这些贪官押回京城就能直接开始审案了。这报酬你先拿着，等回头找王爷领了赏，再看看还有没有好东西能谢你的。”
就……就这事儿？
黎小刀笑道：“当时说好了的嘛，高总兵给我家人住处，我帮大人免费译倭语，大人不用给我钱了。我们一家人在这州衙府里住了十多天，已经很叨扰了……”
高盟有些不耐烦地扬扬眉毛：“给你你就拿着，就当本总兵高兴。”
黎小刀感觉自己再不拿着这位总兵大人说不定还要发火，于是赶紧上前接下这一串铜钱。
“嗯，没事了，我走了”，高盟给完铜钱正要出院子，却迎面遇上和师爷喝完茶刚好回来的裴芝奇。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随着裴芝奇进院又重新转身回来，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裴芝奇。
“相公你回来了！”黎小刀高兴地打招呼。
裴芝奇进了院子朝黎小刀微笑道：“娘子我回来了，已经跟师爷打过招呼我们明日便离开州衙回省城”，接着裴芝奇转头看向高盟道：“这位是……”
黎小刀看看死死盯着相公似乎有些呆住的高总兵，忙介绍道：“这位就是从邬州领三千骑兵将倭寇杀得片甲不留的高总兵。”
听了娘子介绍，不在意这位高总兵异样的目光，裴芝奇淡定如常作揖行礼道：“学生裴芝奇见过高总兵。”
裴芝奇这句行礼的话才将愣住的高盟给唤醒了，他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吞吞吐吐道：“喔……那个……嗯……免礼，免礼。”
黎小刀看高总兵这反应有些异常，她有点迷惑。
难道……
虽说相公的相貌拿现代话来说确实是奇帅无比颜值满分，拿古代话来说那就是形貌昳丽谦谦君子，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盯着相公看吧……难道……
不可以啊？！
黎小刀在小脑袋里脑补了奇怪的东西。
高盟本已说了要离开，此时却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盯着裴芝奇一直看。
按理说打过招呼了裴芝奇该进屋了，但是高总兵一直看着他，他转过身等高总兵问话，却又一直不问，来回几次裴芝奇无奈，又不能扔下客人自己直接进屋，于是只好拱手又问道：“高总兵找学生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有话直说就是，学生自当知无不言。”
高盟又回了回神，低头看看别处，然后又抬头看着裴芝奇，问了一句：“公子姓裴？”
裴芝奇点点头：“正是。”
姓裴……这是巧合吗……高盟在心里嘀咕道。
“敢问公子父母可健在？是哪里人士？”高盟又问了一句。
高盟这个问题让旁边的黎小刀一激灵。
高总兵是不是对相公在京城的家仇知道些什么？
相公长得跟爹娘也不像啊……黎小刀又仔细看了看相公的脸，真的不像，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但是她直觉这位高总兵肯定知道些什么。
仔细想想，高总兵虽然从邬州来，但替容亲王办事，免不了会到京城。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黎小刀看看高总兵，又看看相公，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这相公家的仇人，该不会就是高总兵吧？
正在黎小刀脑内思考的时候，相公答话了。
“多谢高总兵关怀，学生的父母都健在，我们一家是金砂州金砂镇白马村人士。”
“喔……”高盟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黎小刀决定打直球问问，否则今夜都要寝食难安了。
她走到高盟跟前，小声道：“高总兵，你们家有没有什么……世仇之类的……”
高盟讶异道：“世仇？没有啊？你为何有此一问？”
“没……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黎小刀舒了一口气，退了几步，“我就，随口一问。”
高盟思考不出黎小刀为何会问这个，但这个问题却让他对自己的猜想增加了几分信心。
世仇没有，可这位裴公子若去了京城，杀机怕是可能会有的。
他觉得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也不能仅凭相貌就确定，别着急，还是先暗中调查调查，等回去了再亲自上报吧。
而且看这位裴公子现在娶了老婆小日子过得也不错，晚点汇报应该也没关系，高盟心里笑道。
只是感叹这世间缘分奇妙，没想到这会倭语的女子黎小刀，她的相公竟然是这样一位……
但是没确定之前还不宜对他们多说什么，说的越多万一他们不能冷静应对，那会很危险。
这一刻高盟心中千头万绪。
黎小刀走近裴芝奇，小声道：“相公……我觉得……”
裴芝奇看看娘子，朝她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抬头看向高盟道：“高总兵若无其它事，学生和娘子便进屋了，明日一早就要回省城，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
“噢，你收拾，你们收拾吧，那我也先告辞了”，说罢高盟转身正要走，结果再一次转身又回来，他看看这一排厢房，又看看裴芝奇住的简陋屋子，感觉不行，于是又说道：“这屋子给裴公子住有些太简陋，一会儿我让衙役安排一间好点的屋子给你。明日回省城我来安排，找几辆马车送你和家人回去，省得步行辛苦。”
第142章 出发回省城
“感谢高总兵好意，这屋子住了十来天已经习惯了，而且明日一早就走，没必要再折腾了”，裴芝奇礼貌拒绝道：“回省城的话，我骑了一匹马，兄长还有一匹马，两匹马拉两个车应当够了，也不必劳烦高总兵派马车相送。”
这是把我当敌人了吗？高盟笑道：“行，那就依裴公子的意思，祝你们明日一路平安。高盟告辞”，说罢高盟也拱手行了礼，然后才转身走了。
“哎呀可算走了”，进了屋子黎小刀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和相公都倒了一杯茶。
裴芝奇也坐下，拿起娘子倒好的茶，喝了一口。
“相公阻止我，是不想我继续问下去，相公不想查裴家世仇这件事了吗？虽然高总兵说他们家没有什么世仇，但是明显他好像知道点什么？”黎小刀看着相公问道。
裴芝奇放下杯子，低头轻声道：“我现在只想，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黎小刀思索道：“如果这事连高总兵都知道，那爹是不是以前在京城里当过大官？而且这事肯定特出名，不然怎么连高总兵都知道？”
黎小刀回想了一下裴父憨厚的长相，大官……她感觉很难想象。
不过人不可貌相，也许爹就是这般深藏不露之人。
“总之这件事不必再查了，我不想娘子冒这个险”，裴芝奇看向黎小刀，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能不能去京城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娘子平安，父亲母亲都平安，这样我就满足了。”
“那今天相公跟他说了我们是白马村的，这岂不是暴露了家底行踪？”黎小刀担忧道。
裴芝奇轻轻笑道：“他若真心想查，省城的督学那里有我的名册，一看便知，瞒不住的。今日看高总兵反应，似乎并非为敌，也许只是个知晓此事的旁人而已，若以后他有继续调查之意，再找过来的话，我再向他挑明，让他停手就是。”
黎小刀另一只手轻拍相公手背：“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她调整情绪，轻松道：“相公也快收拾东西吧！明天就能回家了！”
裴芝奇微笑着点点头：“好。”
＊
正月十二一大早，阳光明媚，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哥哥一家人也都收拾好了东西，回去的路上只要带一两顿干粮就行，不用带水和柴火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马车的空间就轻松了不少。
裴芝奇说他也骑了一匹马，黎小鑫一合计，给妹夫的马套上板车，加上原本自己的一辆马车，就等于两辆马车，每辆马车算赶车的在内驮上四五个人，一家人都坐马车的话，就算走得慢点，也在天黑之前就能回到省城。
这天一大早，黎小鑫先把自己家的马车套好，牵到州衙后门口的街上，然后把板车也拉出来到街上，等待妹夫牵马出来。
黎小刀也和哥哥一起在州衙的后门口等相公。
结果等裴芝奇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牵的这匹马，毛色通身雪白，丝毫不见杂色，马儿四肢强健，身材高大，雪白的身体长长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威风又漂亮。
“呃……妹夫，你确定要拿这匹马来套板车？”黎小鑫整个人懵了，他根本猜不出这样的马得多少钱才能买到，在省城待了那么久，达官贵人的好马他也见过，跟这匹简直没有可比性。
黎小刀被这马的颜值惊呆了，“相公，这马儿是……”
裴芝奇笑道：“这是万老板的马，他借我骑来安州，说等倭乱平息了回去再还他。”
伙计手里拿着套车的工具，看看白马，又看看裴芝奇，再看看黎小鑫，然后小心问道：“那这车……咱套还是不套？”
裴芝奇将马牵到跟前，对伙计说道：“套吧，时间不能耽搁，回去时房子肯定收拾过才能住，若回去时天黑了就麻烦了。”
百姓们才刚开始慢慢返回省城，想住客栈必然是有钱也没地方住。
黎小刀吃吃笑道：“相公，万老板要是知道你拿他这马套板车，肯定会笑得停不下来。”
裴芝奇也笑道：“情势所逼，无奈之举，万老板大人有大量”，说罢便把缰绳递到伙计手中。
伙计套车的时候，州衙的沈师爷也来了后门口，和裴芝奇寒暄几句，拱手相送。
倒是不见高总兵，黎小刀反而放下心，也许高总兵就此放下了相公的事，不再有意留心。
待马车套好，和沈师爷道别之后，黎小刀和相公还有哥哥一家人纷纷上了马车和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