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刀扭头看看相公,琢磨道:“相公,那你要是跟爹姓,岂不是要改名叫祝芝奇?”
裴芝奇被娘子逗得又轻轻笑了,这一笑让黎小刀很紧张,忙道:“相公你慢着点,我怕伤口会裂开。”
裴芝奇躺着轻轻摇头道:“娘子不必太担心,我现在感觉很正常”,说完又对刘辛道:“有劳刘兄继续说下去。”
刘辛点点头,继续说道:“王爷娶了三房妻妾,分别是王妃瀛珊大长公主、严次妃和裴夫人。你的生母是裴夫人,要杀你的人是严妃。我本名叫李辛,二十年前还在王府当侍卫,算是个小头头。那年王爷外出巡查边疆防务,裴夫人忽然说要去京城外三十里荒山顶上的小庙为亡父诵经,我领着一小队人马被派去在山上驻守防卫。没想到抵达荒山的第一天,你的生母裴夫人便将我叫进房里,跪下求我救你们母子一命……我心里一软,就答应了,那时我想裴夫人应当也是走投无路才会跪下求我,若我是个胆小怕事或者心狠之人,更甚一步若我是严妃的人,那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可就都危险了。”
说完这一段刘辛顿了顿,停下来看看两人。
黎小刀默默握住相公的手,裴芝奇轻声道:“后来呢?”
刘辛继续说道:“后来我命令士兵驻守在山下出入的路口,不得上山,以免看到或者听到不该看的或听的。再后来,一天夜里,你平安出生了,你出生的当天晚上便被老哥老嫂子抱走了,我安排士兵留出一个路口无人驻守,他们二人抱着你下山,去了远方。再后来,裴夫人回到了王府,我心里对王府守卫的差事感到厌倦,也觉得此事终有一天会被发现,于是辞了差事,向裴夫人打听了老哥哥和嫂子带着你的去处,决定跟他们一起到东南省过过清闲日子,接着在金砂镇找了份车夫的差事,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听完这段黎小刀喃喃道:“刘大哥这是救了相公第二命了……而且我们应该叫你刘叔叔才对?不对,应该是李叔叔!去省城的时候也是爹娘找你来保护相公的吧……”
闻言刘辛大笑道:“还是叫我刘兄刘大哥吧!听着年轻,而且李辛这个名字现在还没到能见天日的时候。去省城那时,我倒是想保护他,但是裴公子厉害啊,我完全没有抽鞭子的机会。”
“刘兄数次救命之恩,此恩深重,难以相报,而且刘兄因此不得不遮面二十年……”
还不等裴芝奇将歉疚感恩的话说完,刘辛忙摆手笑道:“你也不必太自责,我本来早就不想在京城待了,那个地方你去了就知道,烦闷得很!如今我一家人都在金砂镇,山清水秀,我也娶了漂亮老婆,还有了两个孩子,生活幸福美满,加上平时帮裴夫人跑跑腿,照应照应你,每年裴夫人都会给我一笔银子,加上赶车的收入,我小日子可是滋润得很哪!”
听了这话黎小刀和相公相视一笑,刘大哥的性子着实很好,相处起来十分愉快。
“那刘大哥今天怎么会带着骑兵出现在这山谷官道上?”了解了刘辛从前的经历,黎小刀又道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第201章 原来如此
听了黎小刀的提问,刘辛答道:“原本我待在金砂镇,年后有一天突然收到总兵高盟的来信,信上说王府里的李管事联系过他,他已经知道我们保守的秘密,他给了我一个牌子,可以调动无论是驻扎在省城还是安州的骑兵两百名,用来保护裴公子。他说他要离开安州办点其它事,办完后便要回北方寻找王爷下落,向王爷面禀此事,让我在省城好好照应裴公子,于是年后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省城,偶尔接送一下裴公子在白马村的双亲。
后来八月中旬收到李管事的消息,说京城严妃偶然查到二十年前有人在荒山夜里抱婴儿下山之事,已经派刺客解炎带着人马赶往东南省,情况严峻,而且说裴夫人马上要到省城了,让我安排一下。于是我便负责接应裴夫人,助她甩开追兵,顺利将她接到安州高总兵驻军的地方,这里留下的几位副将高总兵都已经打过招呼,凡事都会多照应,也会留心我托付在军营中人的性命安全。
安顿好裴夫人之后,总觉得将老哥老姐留在白马村也不安全,而且那时裴公子也刚刚考完乡试,便想着先把白马村的二老接到安州,等乡试放榜后忙活完了再把裴公子和黎小娘子也接到安州来。于是我派人去白马村先接二老,也让二老给你们寄信到省城,信上说了待放榜后忙活完了,不要回白马村,直接去安州,为免你们错过消息,还在白马村的家里留了字条,上面写的也是让你们如果到家不要在家里停留,直接到安州,可是……
我和老哥哥老姐姐在安州等了许多日,都不见你们前来,我感到蹊跷,于是派人去调查,直到昨天夜里才收到消息,说你们早在多日前已经从省城出发回了白马村,我心道不妙,夜里便直接调兵骑马出了安州,不想中午走到半途就听到山谷里有打斗声,赶过来一看,果然是你们!”
听刘辛解释完这长长一段,黎小刀看看相公,又转头看看刘辛,疑惑道:“可是刘大哥,我跟相公在省城没有收到什么让我们去安州的信,回到白马村留在桌上的字条也不是爹留的让我们去安州,而是解炎留的让我们去清河州……”
“嗯……”刘辛摸着下巴思索道:“解炎重返省城不久,没那么快就能查到你们在白马村的住处,应当是通过别的方法得知的,也许跟着李管事来过金砂镇白马村的人里有人被收买泄密了,这次回信时我会向李管事提一提此事。没想到这个解炎脑袋还挺灵光,他应该是派人早早就在白马村监视二老,将寄给你们的信截下了,还将二老留给你们的字条在他们走后悄悄替换。”
黎小刀唏嘘道:“这个解炎竟然这般狡猾!仔细想想真是可怕,我们留在省城他也会通过被截下的信得知我们的住址,挑个日子好下手,我们回了白马村还有他留在白马村的陷阱字条……”
刘辛笑道:“他的确心眼儿多。不过他就算知道你们在省城的住址,也不会在省城下手,省城里留着高总兵的一部分驻军,裴公子也考上了举人,算是有了官身,一有风吹草动,不管得没得手,他都会被包饺子,所以他更喜欢在你们赶路的时候下手。”
说罢刘辛又叹气道:“这事也怪我疏忽了,我没料到白马村这个地方已经被解炎知晓,才酿成这样的险局,若早知道如此,裴公子一考完试我便立马将你俩接到安州,哎!百密不敌一疏,待回去了我得好好向裴夫人请罪!”
裴芝奇躺着微微摇头道:“刘兄数次救我和家人性命,刚刚也是刘兄救了我和娘子,何罪之有?只因敌人狡猾,这不能怪在刘兄头上。”
刘辛笑道:“听你这么说,我这心里好受多了。现在怎么样?血是止住了,可还是挺疼的吧?”
裴芝奇微微笑道:“是,有些疼痛,但不甚要紧。”
“相公再忍忍,过一会儿我们就到安州了……”黎小刀一边说一边看看马车厢外面,看来看去完全看不出这是在往哪里走。
于是她转头问刘辛道:“刘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安州的州衙吗?”
刘辛答道:“去高总兵的骑兵驻扎的军营,那里比较安全。辛苦你们了,军营里没有大房子住,只能住帐篷,但是住城里面我又不放心。”
黎小刀笑道:“现在刺客解决了,别说军营,让我枕着石头睡在大马路上我都能睡得香香的。”
闻言刘辛和裴芝奇都笑了起来,黎小刀也跟着笑了。
想要杀害相公的人已经知道是谁,而且刺客也被解决掉,黎小刀此刻心中终于轻松许多,心里面也总算踏实了。
这样一来,相公被害身亡的命运应该已经被改掉,终于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不用再担心原故事的悲剧重新上演。
就算远在京城的坏人暂时没有被抓住,但现在总算知道了暗处的敌人是谁,就算她会派新的刺客来,首先刘大哥刚才已经派人向刺客来的方向走了很远,将解炎和他带的刺客全部抓得干干净净,刺客们再也给京城传递不了什么消息,等京城的严妃反应过来解炎任务失败,再派人跋山涉水来东南省,岂不至少要耽搁几个月的时间?而且等到了安州,一大家人就团聚了,大家一起想办法,总会想出好主意度过难关!一定会好起来的!
想到这里黎小刀心定脾开,放下心来,只是这心一安,忽然间肚子就饿得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刘辛笑道:“黎小娘子,你再忍忍,到了安州请你吃好的!”
黎小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太丢人,让刘大哥见笑了。”
她感觉到手被相公捏了捏,于是回头看相公,发现相公也笑了。
哎,算了,笑就笑吧,自己家的相公,逗他笑了也不亏。
她也握握相公的手,面容和善地说道:“相公,你睡一会儿吧,睡醒就到安州了。”
裴芝奇点头“嗯”了一声,接着便轻轻闭上眼睛。
为了让马车不要太颠簸,队伍行进的速度较为缓慢,待到达安州城外骑兵驻扎的军营时,已是深夜了。
第202章 亲人相认是个高兴的事儿
黎小刀透过马车厢的窗口朝外看了看,虽然已是深夜,军营里仍到处点着火把,灯火通明,巡逻的巡逻,放哨的放哨,士兵们在夜里依然忙忙碌碌。
“相公,我们到了”,黎小刀轻声叫醒裴芝奇。
“嗯……”娘子只叫了一声裴芝奇便醒过来,马车上声音嘈杂,他只浅浅地眯了一会儿。
刘辛先下了马车,安排士兵准备架子将裴芝奇抬进帐篷。
黎小刀也跟着进了帐篷,她发现这顶帐篷比起其它帐篷要高大一些,进去一看帐篷里比较简陋,只有一张矮榻还有简单的桌椅。
将裴芝奇在帐内榻上安顿好之后没多久,便有大夫前来为他清理伤口,清理干净之后又消毒,然后上了药,再裹好纱布。
黎小刀全程看着,相公虽然没喊一声疼,但黎小刀看着都感觉疼。
“相公,喝点水吧”,桌上的壶里有热水,黎小刀倒了一杯,试试不太烫,等裴芝奇处理完伤口,便坐在榻边喂他喝了一些。
大夫走后没多久,裴父裴母便来了。
裴母撩开帐篷的帘子,黎小刀感觉到帐里来人了,便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裴母站在帐子门口,身后还跟着裴父,赶紧站起身来放下水碗,迎上正走进来的裴母和裴父。
“爹!娘!”黎小刀高兴地说道:“看到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裴母进帐篷里牵住黎小刀的手,又赶忙走到塌边,担忧地说道:“我听刘辛讲,奇儿受伤了……”
裴父站着,黎小刀陪裴母坐在塌边,裴母仔细看看裴芝奇腹部的伤势,皱眉道:“奇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裴芝奇面带微笑看着母亲:“我没事,一点小伤,母亲不必担心。”
听裴芝奇叫了一声母亲,裴母仿佛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她面色忧虑地抬起头看看裴父,裴父朝她点点头,于是她又转头看向裴芝奇,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刘辛说他……都……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应该已经知道……”
裴芝奇依然微笑着答话道:“无论如何,母亲还是我的母亲,父亲还是我的父亲。”
裴芝奇这一句话让裴母顿时红了眼眶,黎小刀也握住裴母的手,叫了一声“娘”,霎时裴母眼角的泪水一滴滴落下,裴父忙上前拍拍裴母的肩头,黎小刀也掏出巾帕给裴母擦擦眼泪。
知道不是亲生父母还要孤身前往清河州,听刘辛方才说的那些,裴母此刻虽泪如雨下,心中却是暖的,喜的,高兴的。
裴母擦擦眼泪,尽力平缓情绪,接着说道:“你的生母裴夫人,也在营中,听说你受伤了,她也很担心你,想来看看你,你要是觉得可以,我这就出去接她进来。”
听完母亲这句话,裴芝奇稍稍顿住,接着他转头看看黎小刀,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黎小刀握住相公的手,拇指捏捏他的掌心,看着他笑道:“这是多好的事呀!相公,我一直很好奇相公性子这么温柔,又知书达理,那相公的亲生母亲一定也是性格特别好的女子,快请她进来吧!”
说罢黎小刀干脆直接站起来,笑盈盈地看看相公又看看裴母:“娘,你坐,我去请相公的娘亲进来!”
裴芝奇躺在榻上,面色看起来不太放松,见黎小刀转身朝帐篷门口走去,他轻声道:“娘子……”
黎小刀闻声转身回来,笑道:“嗨呀!我一直不喜欢话本小说里写的,亲人相认的场面总是写得哭哭啼啼。相公,亲人相认应该是开心又喜悦的!多年未能相见,如今终于见面了,这不是大好事一件吗?相公不要紧张!大家也不必这么哭丧着脸!都高兴起来!”
听罢黎小刀说的,裴母擦擦眼睛也微微笑了:“小刀说得对,这是个高兴的事儿。”
听过娘子一番话,裴芝奇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于是黎小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迎面却撞上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是你……”黎小刀声音中带着疑惑,忙礼貌道:“您……您请进……”
裴夫人看着黎小刀,慈祥地笑了,她点点头,进了帐篷。
裴夫人一进帐篷,裴芝奇也认出来了,她就是那日在南殊寺与娘子去还愿时,被娘子不小心撞到果篮的妇人。
“那日是我心急,到了省城便想见见你们,才让姐姐和哥哥安排了这么一出”,裴夫人不紧不慢,步履端庄地走到裴芝奇榻前缓缓坐下,看看黎小刀,又看看裴芝奇,面带微笑声音柔和地说道:“奇儿,小刀,你们受苦了。伤势可还要紧?小刀有没有受伤?”
刚刚还大大方方潇洒自如劝说大家高兴一些的黎小刀,此刻见了这位端庄又慈祥的婆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拘束了起来。
黎小刀挠挠脸颊,不好意思地笑笑,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没事……”
在答这句话的一瞬间,黎小刀已经脑补了一万字的悲情故事——
终于见到未曾谋面的亲生婆婆,相公真实身份是王府小王爷,公公是老王爷,婆婆是大家闺秀,发现自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既不门当户对,也不端庄贤淑还不会刺绣女红,故而嫌弃,又给相公娶了一房大家闺秀,于是自己含泪被休背着包袱回了老家——
“我……伤势也没有大碍,已经止了血,养一阵子就会恢复”,裴芝奇答话道。
相公的答话把黎小刀又扯回现实里,面前仍是坐在榻边的裴夫人,还有躺在榻上面色严肃的相公。
黎小刀舒口气,揉揉太阳穴,提醒自己不要走神,胡思乱想的。
相公答完这句话,帐篷里的气氛就尬住了,裴夫人只是看着相公,没有再开口说话,相公他垂着眼睑,似乎有些羞涩;爹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出了帐篷,里面只剩下她和裴夫人还有相公三个人。
黎小刀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并已经在脑内开始搜刮曾经看过古装剧里大家闺秀的样子,准备从现在起也端庄起来。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儿,裴夫人忽然抬起头,朝黎小刀招手道:“小刀,你也过来坐一坐,让我也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