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此,纵是褚辛,也认出那武器是传闻中的三十六节蛇骨鞭。
拥有此鞭者,乃乾朔三皇子,苍术。
“她是云笈,没错吧。”苍术目光晶亮,“我还以为他们吹牛呢,结果云笈竟真有这么厉害!这剑势真是了不起,我看比宫里的教习还牛。”
苍桐扭着千机匣上的机关,眼都没抬:“是啊,她上次去过仙域试剑。”
顿了一下,补充道:“还夺魁了。”
苍术咽下梨肉:“上回我没去!”
“哦。”苍桐把千机匣扭得咔咔响,“下次你母妃问我你感兴趣的类型,我会跟她说的。”
“?”苍术,“说什么。”
苍桐终于抬眼看了眼苍术:“我会跟她说,你喜欢很难搞的女人。”
苍术咬着梨,满脸问号:“什么啊!”
他心觉无稽,然而看了云笈那头,见少女意气风发,明眸含笑,视线无意间从他眼前飞过。
就这样留下惊鸿一瞥。
苍术被那一瞥所惊,两颊蓦地红了。
囫囵吞下梨,问道:“你认识她?试剑的时候认识的?熟不熟啊?为啥这么说她啊?她脾气不好吗?”
苍桐懒得理他,继续扭着千机匣往回走,忽然感受到一线冰冷目光。
他低头,看见茶楼底下站着一个湖绿衣衫的少年。
少年指节分明的手挑着草帽的帽檐,半张脸遮在阴影下。双眼乍看下古井无波,多看一眼,却令人感到一丝寒气。
这人看的是苍术。
苍术浑然不觉,还在叭叭不停:“她多大了你知道吗?婚配没啊?不是青云最小的公主吗,看起来跟小仙鹤似的,脾气坏点儿也正常啊……”
少年又多乜了苍术一眼,就抬脚往茶楼里去了。
苍桐扭着千机匣的手停了下来,掏掏耳朵:“……出门在外,你可少说两句吧。”
剑修被云笈一招击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拍拍屁股又爬了起来,竟满脸高兴。
买一盒鲜花饼就能与云笈切磋一次,放在成日钻研剑术的剑修圈子里,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
云笈点点头:“底子不错,勤奋修炼,日后必有大成。”
在剑修连连的道谢声中,她把剑一挥:“下一个。”
熊三满面红光,一张圆脸高兴得跟粉色桃子似的,提着衣摆小跑到云笈身边:“殿下,够了够了,饼都卖完啦。”
云笈挑眉,手中长剑化作白羽回到腰间,朝人群抱拳,笑盈盈道:“诸位,时候不早了,咱们各回各家,下次再会啊。”
周围一阵哀嚎,排着队的剑修们扼腕叹息。
等人群散尽,云笈蹲在台面空空的饼摊后头,拧起熊三的耳朵:“你个小矮子,还在这点钱呢?姑奶奶赶时间,赶紧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熊三又怕又高兴,刚要哀嚎一声,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扬起。
他谄媚地拍拍云笈的手:“哎呀别急,别急,等寻个地儿,再慢慢道来嘛……”
等云笈松手,熊三推着拖车,带着云笈一路往街里走,挑挑拣拣,最后落脚在稀无人烟的巷尾,选了家最便宜的面摊。
一刻钟后。
云笈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挑着面,面里没几滴油,她索然无味地吸溜。
熊三把脚踝搭在膝盖上,拿着筷子当醒木:“奇也怪也,这突如其来的大雾,竟五日还未散,甚至于越来越浓,起初影响捕鱼,后来连生活都成问题!”
此类她早已知晓的事情,熊三竟能够生生讲一刻钟。
云笈烦闷道:“你说重点行吗?”
熊三清了清嗓,声音高了:“就在这时,此地却是忽而出现了一桩咄咄怪事——
“怀锦楼的花魁,失踪了!”
他啧啧两声:“这可不得了!要知那花魁是怀锦楼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些个世家公子都盯着呢,想要将她买下。人走了,钱不也飞了么!
“那晚,老鸨和龟公提着灯笼找了一夜,掘地三尺都没找着,气疯了……结果第二天,皇室遣来调查海雾的阵术师,到了。”
云笈皱眉:“这跟人失踪了有什么关系?”
熊三压了压手,要她且听着,莫说话:“既然要调查海雾,阵术师会去哪儿?当然是入海。
“阵术师乘着灵舟,在浅海一番探查,发现了神草的踪迹——这自不必说。然而,在神草之外,他们却还救上两人。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的花魁……和她的情人。”
熊三喝了口水:“原来,花魁得知自己将被拍卖,悲伤不能自已,想要悬梁自尽,被赶来此处的情人救下。两人抱头痛哭,恶向胆边生,这才有了私逃的念头。”
说干就干,书生牵着花魁连夜奔走,谁料前脚刚走出怀锦楼,后脚就被老鸨发现异常,提着棍棒就追了出去。
一时间,满条街上都是追捕喊打的叫唤。
好在迷雾重重,两人才没有被抓住。
可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魁,一个成日之乎者也的书生,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能想出跑路办法的聪明脑袋。
眼见追兵在后,两人竟想出了走海路的馊主意,在岸边牵了条小舟,就这么跑了。
熊三叹道:“多傻啊,又有海雾,夜色又深,小舟还未驶出多远,两人就在海里迷了路。等到被阵术师发现时,他们已经在舟里抱成一团,冻得僵僵的,都快断气了。”
云笈放下了筷子,不知不觉听得入神。
海上有雾,渔民担心海上有异兽,都不再出海。
这花魁在海雾出现后不久就深入海域,或许见过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她快速擦嘴,就要动身:“那花魁现下在哪儿?我去找她。”
“诶诶诶,”熊三却制止道,“来不及了,人早就赎了身,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云笈悻悻地坐了回去:“喔。”
然而一想,又觉出怪异:“不对啊,她哪来的钱?”要是有赎身的钱,又何至于私逃。
“这不是故事还没说完么。”熊三神秘一笑,“阵术师救下两人,定是要盘问一番的——然而,在海上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这二人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熊三压低了声音,作男子腔调,学着阵术师讲话。
“胡言乱语!若是一人记不得也就罢了,两人都没了记忆,你们的脑子,莫非都是榆木做的吗?!”
说罢,他将脸转到另一边,又翘起兰花指,拔高声音,又学起女子声音。
“官爷,小女子不敢作假,那夜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夜,花魁与书生逃出生天,荡舟于海,看着陆地越来越远,激动不已。
然而海中八方环雾,且雾渐浓,天黑不见月,只有隐隐波光如鳞,在水面浮动。
司南转动不已,就是指不清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花魁心有戚戚,料想此行必死无疑。
她哆嗦着冻得生疼的手,拆了布包,拿起琵琶,刚弹出一声怆然的悲调,就无声落下泪来。
这一曲,怕是她的安魂曲了。
海浪幽幽,一曲终了,花魁拥着情人在怀,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花魁却发现自己不在海中。
这对亡命鸳鸯被阵术师找到,带回医馆,侥幸捡回两条命。
就在这时,却又发现一件怪事。
“怪就怪在,上岸以后,花魁那把相伴十几年的琵琶怎么都找不着了。”
熊三拍着巴掌:“琵琶是不见了,可花魁的口袋里,竟凭空多出许多成色上好的珍珠!”
第30章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难想象了。
花魁拿着珍珠为自己赎了身,从此天高海阔随她去,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地。
花魁是自由了,云笈却不由得发愁。
若是熊三所言属实,珍珠换琵琶的缘由也不难猜。
她前世入过海,知道这片海域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不少异兽隐藏其中。
花魁此番奇遇,无非是海中长出灵智的异兽或妖族闻声而来,觉得琵琶有趣,便留下了。
若是花魁还在,尚可追去打听一二消息。然而花魁已经远走高飞,留给云笈时间这般紧,怕是只能就此作罢。
云笈有些挫败。
这下倒好,听了好半天的故事,不是相当于什么也没知道么。
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二百五……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依旧灰蒙,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时间却不算太晚。
这时候赶回客栈,还能装作只是出来玩了一圈。
云笈跟在熊三后头,准备掉头回客栈。将要和熊三挥别,却发现熊三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扭扭捏捏地,像是在遮掩什么。
她不由得多看一眼。
只见在熊三的屁股后头,衣摆下面,似乎隐约露出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云笈柳眉一扬,喝道:“等等。”
“嘿……嘿嘿,殿下,可还有事啊?”熊三欲哭无泪地拉着衣摆,使劲遮掩自己的屁股,“要不明天再说?”
云笈哪会给他机会,一弯腰,拽着熊三的后衣领将他提起,不由分说,将灵力聚在指尖,往熊三额头探去——
熊三一顿吱哇乱叫,砰砰几声,竟在她手中变成一只小浣熊!
云笈烦闷的心情就此打住,见小浣熊狼狈不已,吃吃地笑了出来。
难怪此人的样貌这般奇怪,声音又那般尖细。
原来本体竟是浣熊妖。
云笈嗤笑:“哈,你这小妖连人形都化不好,就敢出来招摇撞骗?”
要是熊三化作人形去了别处,也就罢了。
这里可是乾朔的地盘。
乾朔跟妖族最过不去,本地人很是不喜妖族,大部分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都明令禁止妖族入内。
要是被人发现熊三伪装人形摆摊,客人不得追着他打上两条街才怪!
小浣熊一脸便秘,合着手,连连对云笈作揖:“生活所迫,咱也没有办法。看在给您提供消息的份儿上,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云笈摸了摸下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可就是不放手。
她一番打量,挑眉问:“怪了,你这等小妖,是怎么支撑人形这么久的,变出的人形为何又这么奇怪,一点儿都不好看?”
“不瞒您说,小的还未能化人形。”小浣熊尴尬地扭了扭,“不过是……使了些不足挂齿的小手段。”
云笈眼一眯,熊三就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往兜里掏了掏,摸出一瓶丹药:“小的用的就是这个易形丸,若是殿下喜欢,就送殿下一瓶了!”
怕云笈不乐意,他又嚷嚷:“这可是妖族黑市都很难买到的好东西,只要妖族用了,就能任由心意化成别的动物!”
云笈接过易形丸在手里掂了掂,一哼:“行,你赶紧变回去吧。”
熊三这才得救,又倒出一颗易形丸吃了,化回了原型。
他耸耸肩,推着车,觉得推车比来时轻了不少。
自然是托了云笈的福。
这青云的小殿下,虽然脾气不太好,可心却不坏嘛。
临行前,熊三郑重地对云笈作揖:“今日之事多谢殿下。神草难得,熊某会在妈祖前为殿下烧香,祝殿下化险为夷,一路顺风。”
云笈也对他抱拳:“你也是,日后行事小心些,莫要再被人发现了。”
一人一熊在街尾告别。
云笈戴上幕篱,放下纱幔,跃上屋檐,掐着清风诀往回赶。
走出半条街,忽而听见有人大笑连连,声音有些耳熟。
她只稍作停留,就看见来者何人。
街边喧闹依旧,身宽体胖的紫衣男人摇着扇子,搀着美人的手下了轿辇。
是魏掌柜。
明珠阁的人也来了。
修士云集,奸商过来此处定是为了投机倒把,大赚一笔。
云笈再定睛一瞧,看见魏掌柜身后的仆役里,竟还跟着一个露出半截豹尾的半妖。
魏掌柜出手阔绰,领着半妖进去酒楼,小二只多看两眼,竟也没拦人。
云笈没再多瞧,又掐了个清风诀,踩着风往客栈赶去。
回到客栈时,夏霜和秋蝉已经吃过了午饭,正在收拾着客房,整理着入海需要准备的物件。
夏霜仿佛半辈子没见到云笈似的:“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不在,我可闷坏了。”
云笈任夏霜拉住自己,四处看了看,没见到褚辛的身影:“褚辛还没回来?”
秋蝉:“他说第一次来乾朔,想到处看看。”
云笈点点头,心里想着事,不做多问,跟夏霜秋蝉一起整理装备。
乾坤袋空间有限,她忧心此行有变,竟难得多带了几件防御法器。
云笈从行囊里拿出什么,夏霜就帮她把东西码整齐了放进乾坤袋,观察着她的脸色。
夏霜说:“殿下,咱们难得下山,等从乾朔回去,沿路逛逛吧?”
云笈知道,这是夏霜照顾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知道这次怀梦草不会被她得到,想要她外出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