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蓁在叫许清衍不要走。
许清衍的心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要摒弃掉一切理智,想答应,想说:“好啊,我不走。”
可惜他不能。
他不能在宁晚蓁这儿留宿,宁家有那么多双眼睛,也有那么多双嘴巴,他必须要天亮之前回去,不能落人话柄。
“睡吧。”许清衍握住宁晚蓁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语气柔和,难得哄她:“听话。”
宁晚蓁约莫是真的在做梦,之后没再出声。
天边完全透亮之前,许清衍回到宁宅,刚走上楼梯,迎面恰好碰上老管家。
管家伺候了老爷子很多年,头发也早已花白。见着许清衍这个时候回来,又见他身上还是昨日早上出门那一套,不免问:“阿衍,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许清衍神色镇定,背脊挺直,回答道:“在公司处理一点事,不小心睡着了。”
“噢……”老管家长长地噢一声,看似不疑有他,又满腹怀疑。
他没继续说什么,只让许清衍赶紧回去休息。
许清衍冲老管家稍稍点头,往楼梯上走,心里已经有预感自己并不会休息太久。并不是因为天亮之后要去公司,而是直觉告诉他,一会儿老爷子醒后会找他。
许清衍的直觉一向很准。
当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到了应该出发去公司的时间,老管家过来敲了他的门。
“阿衍,董事长要见你。”
许清衍半阖眼眸,对着房门应了一声“好”,随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扣和西服领子,脸上表情很淡。
收拾好自己之后,他才缓步过去开门。
昨夜老爷子喝了点酒,睡得挺好,醒来精神也不错。
他已经起床,拄着拐杖站在窗边看外头风景,听闻开门声,慢慢回头。
许清衍一路跟着老管家进来,管家没有在房内停留太久,很快就出去了。
许清衍则停在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看着不知何时已经个头高过自己的许清衍,想起当年第一次见他,他那么瘦,那么小。
“晚蓁昨晚外宿了?”老爷子开口问。
“没有,昨晚她去温家小姐那里玩了一会,回来睡在别墅那边了。”
“你接她回来的?”
“是。”
“那你怎么跟管家说,你昨晚一直在公司?”
许清衍不动声色地回答:“接回来后,我又去了一趟公司,天快亮了才回来。”
老爷子注视着许清衍的眼睛好一会,看起来是相信了他的回答。
不过他还是选择警告许清衍:“阿衍,你应该知道界线在哪里。晚蓁可以任性,但你不可以。这不是我第一次暗示你了,相信你心里清楚我的意思。”
许清衍的眸色深不见底,下颌紧绷,尽量隐藏真实情绪。
“既然明白,就早点让晚蓁死心。我不管昨晚上晚蓁到底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就行。新房应该已经收拾好,这两天就收拾一下搬过去。至于晚蓁那边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
许清衍没有回应。
老爷子以为许清衍是默认,毕竟这么些年,许清衍从没反抗过他的命令。
他今日要去山上寺庙一趟,拣了重要的话说完,便让许清衍离去。
早晨的生物钟让宁晚蓁迷迷糊糊醒来,好累,四肢发酸,没什么力气,累到完全不想起床。
可一想起今天还要工作,又担心一会王姨她们过来会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记,她还是十分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来。
宁晚蓁睁着眼迷蒙好一会,之后缓缓低头,拉开身上睡衣往胸前看了看。
好的,好多斑驳红印。
再看看胳膊和手臂,还留有一些掐痕。
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头现在都还在痛,都是昨晚在许清衍身上撞的,他一直害她的头顶撞到车顶。
许清衍真狠啊。
太狠了。
床上床下简直是两个人。
宁晚蓁起床,迈着酸疼的两条腿去卫生间洗漱,顺便在心里骂了许清衍一万遍。
还没骂完,就听到了脚步声。
刚好宁晚蓁已经洗漱完,她以为来的是王姨,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真丝睡袍,避免露出暧昧的印子。
等她走出卫生间才发觉,来的人不是王姨,而是她刚才在心里骂的人。
许清衍身上的西服笔挺熨帖,没有一丝褶皱,眉眼情绪很淡,停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宁晚蓁。
宁晚蓁被许清衍看得愣了一会,神思清明一点后问:“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他不是在楼下等她一起出发,就是自己先行一步去了公司。
他很谨慎,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卧室,哪怕是这栋很少留宿的小别墅。
“董事长刚刚和管家出发去了寺庙,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你可以再多睡一会。王姨她们早上不会过来。”
许清衍说着,走到宁晚蓁身旁,伸手揉了揉她稍许睡乱的头发。
宁晚蓁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身高差让她略略仰着脖颈望着许清衍,漂亮素净的脸上写满疑惑。
许清衍与她对十几秒,随后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一触即离。
宁晚蓁猝不及防,更懵了,眼睛微微睁大:“许清衍你……干什么?”
许清衍动了动唇角,看起来是在笑,很轻很淡。
“没。”他用手掌扣住宁晚蓁的后脑勺,男性气息缠绕着宁晚蓁,她的心就像被他掐住了一样。他说:“没干什么。”
随后他又偏头吻住她的唇,层层递进,让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许清衍怎么了?
疯了?
难道是因为昨晚承认自己吃醋了所以现在就干脆不再装了?
宁晚蓁被吻得非常懵,整个人没有着力点,双手下意识揪住许清衍西服的下摆。眼睛睁开,能看到他根根清晰的长睫毛。
鼻尖错开,呼吸却撞在一块。
许清衍并没有吻得太深,只是亲吻唇瓣,带着点事后缱绻的意味。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宁晚蓁觉得如果真是事后吻,那么这个事后吻未免也来得太迟了。
刚洗漱完,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为擦干的水珠,耳边的碎发丝湿漉漉的,被许清衍这样一吻,现在湿漉的不止是脸和头发了。
宁晚蓁找到可以呼吸的节点,往后退了一点脑袋,与许清衍分开。
胸口起伏的厉害,继续新鲜氧气灌入身体。
她大口呼吸几次之后,凝视着许清衍不透一丝光的双眸,问:“你是不是疯了?”
许清衍低低迎着宁晚蓁的目光,说:“嗯。昨晚你问过。我也回答过。”
宁晚蓁回想了一下较为凌乱的昨晚,确实,她问过,他也回答了。
他说他确实是疯了。
“宁晚蓁,你愿意接受一个疯子吗?”
许清衍的手心隔着单薄柔滑的睡袍布料贴在宁晚蓁后背的脊柱上,低沉的声音是在询问,每一个音节又暗藏着一种压迫感。
好像无论宁晚蓁怎么回答,他都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接受。
宁晚蓁有些不明所以,觉得此时此刻的许清衍和平时很不一样。
“宁晚蓁,看着我,回答我。”
许清衍垂着的眸漆黑黑的,定定盯着宁晚蓁的脸,他从未这样认真且带有震慑力地对宁晚蓁说话:“你点头,说你永远不会推开我。”
宁晚蓁在许清衍的怀里,被他搂着掐着腰,像一株脆弱的菟丝花。
她仍然是懵然状态,下意识点了头,又很快清醒过来。
“许清衍,你到底怎么了?”
许清衍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身前的人搂进到怀里,胸膛紧贴在一块。
只要她答应就好。
在过来之前,许清衍给国外虚拟号发去一条短信。
简短三个字,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拉开帷幕的信号枪。
他说:【开始吧。】
许清衍在宁家虚与委蛇十几年,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再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是老爷子的咄咄逼人已经让他失去最后的耐心,他不愿再等。
以前许清衍的人生只计划了自己,宁晚蓁从来不在他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又藏着一个被人刻意掩饰的秘密,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步步为营,并未想过将宁晚蓁绑进自己的人生里。
他知道欲望的界线在哪里,是不可以贪心,他和宁晚蓁总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
现在,他想贪心了。
宁家是牢笼,困着他,也困着宁晚蓁。
老爷子想让他做一个无情的侩子手,亲手斩断宁晚蓁对他所有的念想,现在他不止不会这样做,甚至还会亲手摧毁她现在所处的充满假象的象牙塔,让她亲眼看到长辈之间隐瞒着她的丑陋现实。
然后,让她躲进他为她建造的城堡里。
不管她是否愿意。
许清衍今日的反常让宁晚蓁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后面她再怎么问,他都不肯再说话了。被问得多了,他干脆一把抱起宁晚蓁,丢到了床上。
宁晚蓁稍作反应想起来,就感受到属于男性的重量强压而来。
“许清衍——”
许清衍没有出声,回应她的只有从耳后蔓延到脖颈的一个一个缠人潮湿的吻。
“晚蓁。”
他在她耳边喘着声喊她。
他从没这样喊过她的名字。
他说:“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宁晚蓁脑子很乱,全身很软,心跳很快,还处在大脑缺氧的状态。
双臂虚虚揽着许清衍劲瘦的腰身,根本记不起她答应了什么。
她光记得,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刻,磨得她心尖发痒。
大小姐脾气一时上来。
“许清衍,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废话!”
许清衍很轻地笑了一下,唇瓣贴了贴她耳垂:“急什么。”
宁晚蓁:“……”
脸咻一下红透。
“你一大早受了刺激一样来惹我,还问我急什么,怎么,你还想现在穿上裤子走人?”
睡醒之后还在心里骂了许清衍一万遍的宁晚蓁这会儿已经忘了昨晚是怎么被折腾的,嘴上骂着他“渣男”,手指却胡乱解着他衬衣的纽扣,气呼呼的样子又娇又可爱:“你惹的火,你自己灭!”
许清衍很听话,一面吻着宁晚蓁,一面反手捉住她的手腕按至她头顶上方,贴着她唇瓣臣服般开口:“遵命,大小姐。”
宁晚蓁的脑子轰然炸开。
许清衍今天绝对是疯了。
她百分百确定。
……
他们没闹太久。
许清衍是服务型选手,宁晚蓁是享受型,两人闹到中午时分才堪堪偃旗息鼓,相拥而眠。
许清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晚蓁累到没有心思再计较,他偶尔发一次疯也不错,毕竟这个过程还是……蛮带感的。
老爷子在一天后回来,他身体不好,但每年抽空去山上吃斋念佛的行程一直没取消过。
他回来的第二天,宁晚蓁法律上的生日也便到了。
大家都以为这天就是宁晚蓁真实的生日,纷纷在这天给她送上生日祝福和礼物。
老爷子送了宁晚蓁一枚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戒指,他说这是奶奶年轻时候的陪嫁,现在她长大了,即将结婚,这条项链也是时候送给她。
三叔宁丰晟的礼物也送了过来,是一条钻石手链。摸不准宁晚蓁的喜好,送首饰是最好的选择,不容易出错。
三叔亲自登门送礼,宁晚蓁还没跟他打过招呼,他就被老爷子叫去了书房,书房门紧闭了许久,依稀可以听见里面老爷子震怒的声音。
好像三叔惹了什么事,在挨罚。
宁晚蓁不参与长辈之间的事,今天也算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让太多东西烦扰她的好心情。
就是有点奇怪,怎么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许清衍。
中午时分,三叔在挨了一顿骂之后离开了宁家,老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招呼宁晚蓁过来吹生日蜡烛。
宁晚蓁的生日自从十八岁成人礼之后就没有再大办过,与爷爷简单用过午餐之后,她就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感谢生日,能让她拥有一天的假期。
温疏雨打来电话,问宁晚蓁晚上怎么安排。
“要不要去我哥刚开业的酒吧?他总叫我多叫朋友过去捧场,但是这年头谁还去蹦迪啊,早几年都玩腻了。”
宁晚蓁对着手机笑了:“你哥知道你这么嫌弃他吗?”
“不管知不知道,我就是很嫌弃他啊。别人家的哥哥都是什么雷厉风行冷酷霸总,我哥呢,光知道玩,天天不务正业,我爸见一次就骂他一次。现在还搞什么酒吧……”
温疏雨重重叹气,“唉,毕竟是亲生的,再嫌弃我都要去给他捧场。”
她再问一遍宁晚蓁:“你晚上到底有没有安排啊,没安排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呗。”
宁晚蓁思考了一下,她倒也不是没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