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烟盒轻砸在她掌心。
她的掌心微麻,下意识按住烟盒,而沈纵京顺手捞过她旁边的汽水罐,勾着拉环,一拉一提,呲地一声。
他不摆弄点什么会死。
走两步后低头打字。
【J:藏好了】
一语双关。
混蛋得很。
偏偏看台上的女生们就吃他的混蛋劲,都脸红心跳地往他那儿看。
而他侧头,在周围一圈灼灼的视线里,意趣横生地看了她一眼。
下半场开始,黎烟才发现刚才心神都被沈纵京牵过去,没留意到陈苒什么时候不在了。
白桃牛奶喝完了,刚才被沈纵京拆开的汽水放在一边,她的指骨磨两下,出神地想着跟沈纵京的这段关系。
确实有那么一刹的暴烈活气,在直白的冲撞里,在他后颈的抓痕里,在结束后那支凉腻的蜜桃甜筒里。
但是这件事本身是腐坏的。
用饮鸩止渴这个词形容,再合适不过。
她想得出神,前排去抽烟的两个男生不知道什么回来了,边走边聊八卦。
“真送水去了,所以论坛上曝的那些都是她缠着林子航的咯?”
“这种倒贴的妞好追得很,都是一个样,勾勾手就上赶着凑过来了。”
“真那么好追,那你追一个试试咯。”
思绪被强行打断,黎烟的鞋尖轻踢了下刚被沈纵京拆开的汽水罐。
两三秒后,刚才八卦的男生猛然站起来,运动裤上沾了一片黏腻的汽水印,还在湿哒哒往下滴。
空掉的汽水罐从他膝上滚落,砸在看台,一记轻响。
他气势汹汹扭头,黎烟跟他对视三秒。
“对不起,脚滑了。”
看上去又冷又乖。
男生骂了句脏话,陡然进一步,她歪了歪头:“这罐汽水,是沈纵...”
说到一半,一个球凌厉地砸过来,正砸在男生伸出的左臂上,她的裙摆被带起的风掀动,也蹭了一小块汽水渍。
场上,原本带球穿人的沈纵京抄着兜,往这边掀了一眼。
显然刚才那个球是他的手笔。
全场都吓了一跳,此时寂静一片。
只有沈纵京还是一贯的悠哉懒散,朝停在那个男生脚边的球点一记:“手滑了,劳驾送一下。”
面上客客气气,说的话没半分客气。
沈纵京插了手就没她什么事了,她重新插了耳机,低头看着裙摆上那道汽水印。
陈苒回来的时候场上的赛已经快结束了,沈纵京提前退了,人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是场上的比分已经被他在退前稳住了。
陈苒问:“哪队赢了?”
黎烟答得略心不在焉:“沈纵京那队吧。”
“这么确定?”
“他想赢的,就没输过。”
除非没那么想赢。
她的心神终于收回来,撑着腮往球场看。
沈纵京带的是黑队,果然,计时牌到零的时候,黑队领先八分。
场上一片欢呼,黎烟低头去提喝空的白桃牛奶,动作轻微迟缓,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陈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在想一件事。”
“想明白了吗?”
她把牛奶盒放进侧兜:“还没有。”
接下来半天的时间里都没碰到沈纵京。
两人的对话也停在上午球场的一来一回,她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沈纵京也没继续下去。
中午的时候,她从一个京大男生的朋友圈看到沈纵京的照片。
沈纵京上午提前退场,是代表京大参加一个校际活动去了,那个校际活动每校只有两个名额。
挺厉害的。
黎烟的指骨叠在下颌,看了会儿那张合照,拆了盒新的白桃牛奶。
剩下的半天也分外不顺,她在下午的雕塑石膏临摹课上因开小差被点了名,打破了开学以来的好学生做派,又在放学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忘了带伞。
昨天的天气预报就报过傍晚有场暴雨,现在雨已经下起来了,不过还远没达到暴雨两字,下了课的学生都趁着雨势还没起来匆匆往食堂跟宿舍赶,教学楼里很快就空了。
天边阴沉沉,走廊的灯还没亮,水汽从外边打进来,一片晦暗湿潮。
黎烟的手肘撑着被雨打湿的栏杆,拆着包饼干吃。
中午便利店的白桃夹心饼干卖完了,这包是原味的,也不是她常买的那个牌子。
她边吃边看着手腕上垂坠的几条细链,吃得分外无趣,吃到一半的时候,手肘被人一扯。
黎烟回头,看见半天没见的沈纵京。
他身上穿了件偏正式的衬衫,上头别着京大校牌,不过衬衫纽扣开两粒,袖口也折起,看着没那么正式,倒是有点少年气。
她被他拉进旁边小教室,那时候她马尾的发尖还是湿的,细白的手臂也湿漉漉的,手肘的位置有道硌出来的细细红痕,手里提着半包没吃完的饼干,眼底的神色实在有点了无生趣。
沈纵京看两眼,笑,嘲她的狼狈样,视线从她手里没吃完的半包饼干,和裙摆那道汽水印上扫了一圈,低头在手机上叫闪送。
叫完再往她这儿看一眼:“半天没见,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她撑头看着他:“想你。”
补充:“想你的优点。”
这话惹得沈纵京侧头:“想出什么了?”
“人挺帅,活不错。”
其实沈纵京优点挺多的,从小耀眼到大的,但是在这段关系里,有效的好像只有这两个。
所以说两人这段关系也是腐坏的,毕竟开头就是一条歪路,似乎没有不腐坏的方法。
沈纵京边听边笑,这种在其他人那儿有点奇怪的对话在他这儿就是有意趣。
闪送的效率高得可以,除了饼干关东煮和热牛奶,沈纵京还买了条裙子给她换。
黎烟拆着袋子,塑料在指尖窸窣作响,在教室浮动的水汽里,多了几分暧昧。
沈纵京打了根烟,懒洋洋地看着她拆,手指轻敲着,在研究她今天的有趣反应。
黎烟想了想:“你今天公开给我出头这事太冒险了。”
“怎么冒险?”他接。
“万一让别人知道咱俩的关系…”
还好当时球场的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的氛围,没人来得及想这件事。
后来沈纵京把事情弄明白了,提着那个男生的领口,问他是不是觉得能在这种话题里找到优越感,是不是觉得男生在这种事上有天然性别优势。
所以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边了,倒是没人细想沈纵京最初为什么扔那个球。
那个男生大概也没想明白。
但到底还是挺险。
“咱俩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光?”
沈纵京边说边拨弄着一把火机,机匣被弄得咔哒作响。
心口被这声响挠得细细地燥,黎烟往那边看了一眼:“你跟周昊他们那个群,敢拉我进去吗?”
沈纵京没立刻接这句话,一身的公子哥劲儿在此时分外明显,还带着几分细细的郁气。
“不是因为这个。”他过了足足一分钟才回,周身有点儿燥。
但没解释是因为什么,只沉沉地呼吸着。
黎烟在分着心神换那条裙子,背身对着沈纵京:“要不我们断了吧。”
她今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段关系继续下去也是腐坏,只是腐坏得慢一点儿,但是这样的延缓究竟有没有意义,还是像那晚一样,只是继续陷入下一个深渊,她也说不清楚。
裙子的拉链有点难拉,她拉到一半,扭头:“能不能帮个忙,沈纵京。”
话没说完,背在身后的手肘被他握住,整个人被他扯怀里。
他的身上也带着窗外的湿潮,有点燥,侵略性十足,如疾风骤雨,她整个人被他的气息掠住,指骨被磨着,用的力不小。
沈纵京低着脖颈,唇贴她后颈,她的耳根一刹红,半干半湿的长发被捋到颈侧,湿湿黏黏。
以他的聪明程度,显然已经弄明白了她这一天想的是什么,身上有郁气,也起了几分公子哥的脾气,她感受得到他胸腔的起伏,他没怎么收力。
疼,痒,燥。
她轻微喘着气,在湿潮暧昧的水汽中叫他的名。
“沈纵京。”
挺有感觉的。
又有一天思考后的本能抗拒。
她被裹挟在这两种矛盾的情绪里,额贴着沾满雨雾的玻璃,被冰得轻微颤栗。
而他亲到后颈骨的时候,咬了下去,齿磨着她的皮肉,她被弄得吸了口气,反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吮破那处皮的时候,她在他的手臂抓出三道深深的印。
窗外雨雾横斜,最后一缕天光半明半灭,没开灯的教室晦暗不清,缠绵暧昧的情调极浓。
两人的呼吸在黄昏的教室起伏着,沈纵京这时才慢悠悠帮她把拉链拉上去,拉链咬合的闷响混着轻微的喘息声,在骤雨黄昏里分外清晰。
“你属狗的?”她气息不稳,整个人都软。
沈纵京:“别把爷当什么正人君子。”
她的后颈烧烫着,拆他买的那盒白桃牛奶,戳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吸管插进去,后来沈纵京接过来,给她插上了。
吸管穿破薄膜,呲地一声轻响。
而沈纵京在这一声中缓过神,开始给她分析:“跟我在一起,觉得爽吗?”
她气息不稳地吸了口白桃牛奶,挺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好像都挺爽的。无论是叛道离经的刺激感,还是跟他做的感觉,都挺不错。
“挺爽的,但是好像有哪儿不对。”
“你当时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因为你挺坏。”
“现在呢?”
“也没差。”
“那咱们继续彼此祸害。”沈纵京总结。
总觉得有点混蛋,但又好像是这个道理。
有点被他说服了。
好像再一次突破了某道道德底线,她低头想了会儿这件事,沈纵京提着她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湿透的发尖。
弄得她有点痒。
手机里进了条消息,周昊发过来的,问她晚上要不要回一趟家。
回家。
每次回家都没有什么顺心的事,但偏偏家这一个字,又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
她轻轻吸口气,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半分钟后作出决定,回了个好字。
沈纵京在旁边看了全程,就这么被她放了鸽子,一身燥气未消。
临走的时候,把她扎头发那根皮筋顺走了。
又从她兜里把烟盒一并提走。
她往外走的时候,没摸到烟盒,想翻块糖,后知后觉地发现糖没了,她最近都没怎么买过糖,有沈纵京在,好像不太需要她自己买糖。
心口细细地燥,后颈骨破皮的那处还烧烫着。
她轻骂了句混蛋。
第13章 刺
黎烟自己回的家。
从公交挤下来的时候裙摆已经湿透, 公交车站蓄满水,这时才是天气预报报道的暴雨,伞根本撑不住。
被人群挤着走两步, 看到站牌下的周昊。
沈纵京扔她一个人在教室的原因, 他身上的公子哥脾气上来是一个, 还有一个应该是知道周昊下午没课, 十有八九会在公交站接她一程。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在教室说的那句“不是因为这个”是什么意思了。
沈纵京估计也还没想好怎么跟自己的好兄弟解释一声不吭把他妹泡了这件事。
周昊穿的白T黑裤, 跟沈纵京总是翘着二郎腿一副懒得要死的腔调不太一样,他坐姿闲散, 但肩颈挺拔,一身少年气干净得很,大概等了一段时间了,白T被公交站外飘进来的雨雾打湿。
黎烟叫了声他的名。
她不太习惯喊哥哥,人前人后都是这个习惯。
周昊也从没喊过妹妹。
他站起身,穿过人群, 接了她的书包:“回去吧, 姥姥姥爷在等了。”
黎烟垂着眼睫, 跟着他往公交站外走,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脚步轻顿了一下, 下意识检查了遍兜里有没有烟跟打火机。
手指探进兜里, 才记起都被沈纵京顺走了。
她的心神分着, 后面有个急着赶路的人,没看清路踉跄一步, 整个人朝她这边栽, 走在前面的周昊回身拉了下她的手肘, 把她护到身边。
她的指尖从兜里抽出来,撑开手里的伞:“谢谢。”
沈纵京说得挺对, 她在周昊面前确实纯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