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从里边出来的时候,她跟沈纵京正好擦肩。
沈纵京低着脖颈回消息,侧了侧身,她的裙摆擦碰着他球裤。
夏日黄昏闷热,他往她这儿看第二眼。
裤兜里的烟盒露着一角,黎烟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
蜜桃双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抽这个牌子了。
出神的时候,周昊叫她一声,问她周末要不要去趟海滩。
她想了想,摇头:“不用了。”
周昊说:“在家待半个暑假了,出去走走吧,这可是高考后的暑假。”
再指指沈纵京:“他赌球赢了,包的场子。”
她仍旧摇头。
沈纵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机,并不插进两人的对话里,这会儿才撩了下眼皮:“成子跟他女朋友吵架,哄人去了,空了房间。”
周昊说:“那带黎烟一起。”
沈纵京抽了根烟,咔哒一声打火,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也行,我去开车。”
黎烟本来不想去,但周昊估计真怕她憋出什么问题,跟赵长凤说了,他们约的今晚,所以周昊直接带他过去了。
去的人不少,周昊虽然带她过去了,但两人的关系,他没法带她一起。
正好那天是沈纵京的生日。
一群人在海滩烧烤和开香槟,香槟沫在湿咸海风里迸溅。
好几个男生问沈纵京今年生日愿望是什么,他懒洋洋地往海边看,没说的打算。
连周昊问他都没说。
临近四点的时候,他们去冲浪了,黎烟百无聊赖地在沙滩吹海风。
后来实在无聊,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烟。
便利店的老板问她要什么,她说:“蜜桃双爆。”
想了想,摇头:“算了,要都宝。”
都宝是廉价烟。
老板弯腰拿的时候,沈纵京正好从外边进来,他刚冲完浪,背心跟沙滩裤都半干半湿着,发尖也沾着水,进来的时候携一股清爽海风。
黎烟转头看他一眼,他从冷柜拿了罐白桃汽水,懒洋洋握在虎口,瞥了眼老板拿出来的红白硬装烟:“这个挺辣。”
她垂了垂眼睫:“知道。”
沈纵京有趣地看她一眼,没继续这个话题。
等他结完账转过一个弯,正好碰上黎烟在外边边抽边呛,她的白裙规整地贴着膝盖,薄薄的布料被海风吹动着。
呛完之后,又徐徐地抽了一口。
这次适应了。
然后才注意到几步之外还有一个人,在烟气里抬起眼睫,视线猝不及防跟沈纵京撞上。
他的右手提着那罐结雾气的汽水,气泡挤压,窸窣作响。
她的面上仍旧是乖而冷的表情,像漂亮又无法接近的洋娃娃。
但耳根因为被他撞到的狼狈样有点红,也难得先开口:“冲浪结束得这么快?”
“没结束。”
“那你怎么来这儿了?”
“找你。”沈纵京慢悠悠地说完这两个字,再补,“替你哥找你。”
海浪一阵阵地往滩上冲刷,拍岸的水声混着人声,在闷热的夏日午后发酵。
她捋了下耳边被吹动的长发:“哦。”
出神的时候无意识抽了口烟,气吸得急,再呛一下。
沈纵京的目光朝她指间那根烟指了指:“换口味了?”
“买不起蜜桃双爆。”
“你哥有钱。”
“他的钱跟我没什么关系。”
白桃汽水再晃动一下,沈纵京的手抄回兜里,她不太想提跟周昊的关系,生硬换话题:“你许的什么生日愿望?”
沈纵京的食指扣着汽水拉环,咔哒一声开,里边的细沫终于爆开。
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气味。
他说:“一根烟,告诉你件事。”
黎烟想了想,抽了一根烟出来,他伸手接,手指湿潮相碰,再各自收回。
那根烟换到了他手上。
他说:“刚给你哥发过消息,他一会儿来这。”
告诉她的是这件事。
黎烟哦了一声,这个答案显然不是预期中的,但她也不是多想要答案,所以干脆又熟练地灭了烟。
周昊来的时候,空气中只剩下蜜桃的甜腻了。
那罐白桃汽水搁在她手边。
两年半以前的记忆上涌,黎烟吸一口白桃汽水。
朱丽翻了个卡牌游戏出来,拉着剩下的人一起玩,傍晚的时候,去冲浪的几个人都回来了。
在露天烧烤区烤了点海鲜,海鲜是沈纵京订好的,现送过来,特别鲜。
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啤酒拆了大半箱。
八点多的时候换了第二个场子,是海边的一个夜店。
裴嘉松一进去就喝嗨了,朱丽在这种场子也很放得开,一边玩游戏一边喝酒。
裴嘉松叫的这群人都是标准的夜店扛把子,黎烟在旁边坐着,觉得有趣,被朱丽拉着也喝了点啤酒。
裴嘉松在游戏开始的时候要喝着要灌人,偏偏他跟沈纵京分到了对家,没到第五局就撑不住了,彻底喝大了,迷迷糊糊找人:“我靠我老婆呢?”
被朱丽踹了一脚,老实了。
沈纵京也在这一声里回了下头。
他也喝了不少酒,但还不算醉,起身去结账。
黎烟也出来了,本来是想吹会儿风醒酒,被沈纵京带着提前从夜店出来,去了海边沙滩。
午夜的海滩安静,海浪声遮住一切其他声响。
黎烟蹲在沙滩看海,沈纵京打了根烟。
看了一会儿,思绪被酒精烧着,特别混沌又特别清晰,想起一件事来。
问:“沈纵京,你前几天说给我的那句是什么?”
沈纵京眯了下眼,已经是半醉状态了,反应了一会儿,说:
“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
“这四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你。”
她愣怔了片刻,扭头。
呼吸间是酒精和海浪的味道,滚烫地纠缠在一起。
沈纵京继续说:“往后七十七年的生日愿望也会是你。”
“第七十八年呢?”
“没打算活那么长。”
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两人在子夜的湿咸海风中接吻,混乱又灼热,清醒又堕落。
心跳声盖过海浪声。
她的后颈骨被他握着,耳根烧烫着,呼吸不稳地说:“沈纵京,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买个甜筒吧。”
他应:“嗯。”
“和套。”她继续说。
灼热的吻仍旧贴着她的颈侧。
第68章 生
两人又在海边坐了一个多小时。
回去的路上沈纵京买了套, 他在这些上边一向都直白且欲,除了老四样,他还给她买了包饼干。
因为海边这么一个额外行程, 两人提早离场, 但最后一个回民宿。
民宿一楼亮着灯, 裴嘉松在沙发上坐着, 还是喝多的状态, 挺嗨。
沈纵京进去的时候就被他拉着不放了,非说再拼场酒, 黎烟先上了楼。
她洗完澡的时候,沈纵京已经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电视机开着,插播第二天的天气。
浴室的水汽往外散,她擦着头发:“裴嘉松这么快就放人了?”
沈纵京瞥她一眼,食指在啤酒罐上敲一下:“他拉我看球赛。”
黎烟哦一声。
沈纵京继续说:“我说跟他看没意思。”
“那跟谁看有意思?”
黎烟完全没反应过来, 顺着他的话问, 等他的视线慢悠悠落过来时才有所反应。
耳根红了一下, 她说:“那看吧。”
紧接着腰身被他抱住,半干半湿的毛巾无声掉落在地毯上。
她冷得不行, 沈纵京问:“要不要喝酒?”
她的后颈骨被他握着, 点头, 紧接着就尝到酒精的味道,然后整个身体都开始烧, 腰被他扶着, 整个人都虚下来。
彼此的欲都没压制, 但她到后边的时候就没力气了,他在她耳边说话。
她什么都没听清, 脸很红,汗顺着脖颈流,胡乱地回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折腾得太晚,导致第二天十一点多才起。
沈纵京下楼了,给她留了条消息。
黎烟收拾完也往楼下走,裴嘉松他们都在。
沈纵京往她那儿瞥一眼,挪椅子,给她腾出一条道,然后把糖剥了,腮徐徐动,也递了她一块。
黎烟的头还昏昏沉沉,他剥好了,她直接往嘴里放,差点儿被酸死,沈纵京这会儿才笑嘻嘻朝她看第二眼,推了罐白桃牛奶过去,顺便答裴嘉松的那个问题:“看了。”
“谁赢了?”
“AC米兰。”
“记这么清楚?”
沈纵京懒洋洋回:“跟人赌球。”
他当然记得清楚,第一次结束后两人还真看了会儿球,他问她压谁赢。
她压维罗纳。
结果维罗纳输了,所以两个人又做了第二次。
黎烟的耳根红,捏了沈纵京一把,沈纵京翘回他的二郎腿,不接裴嘉松的话了。
后面的几天都在基地,作品提交在五天后。
她的作品已经提早完成,又懒得参加各种集体活动,倒是成了闲人一个。
周蓉仍旧扎在练习室里,剩下的时间都在进行各种“社交”,梁玉跟沈思不怎么跟她一起了。
梁玉要跑工作室的事,三五不时地不在基地。
沈思的游戏还是时不时地输,输完往她这儿顺个消息,她每次都听着,听了三四天,给沈思点了份红烧肉的外送。
沈思的消息在那天中午杀过来。
【你也喜欢吃那家!】
黎烟回—【我不吃,看评分挑的】
回完之后,沈思又不准备理她了。
这姑娘挺有意思。
小年那天,黎烟接到周昊的电话。
电话对面仍旧是一把清朗少年音,周昊说:“小年快乐。”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挺久。”
她正取完快递往回走,B市今年冬天格外冷,寒风呼啸,周昊沉默着听了会儿,笑了笑:“把帽子戴好。”
黎烟诶了一声,想起这件事来了,说:“我回去对着镜子弄一下。”
周昊回:“往左转一点就行了,你老往右边戴。”
之后他那边传来集合铃声,应该是有任务,电话就这么挂断。
也习惯了,两人的通话总是这么短暂。
进了暖和的宿舍,黎烟才想起忘了和周昊说小年快乐。
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小年快乐,平安顺遂。
周昊没有回复。
黎烟在这一晚接到电话,周昊在一场海上救援中出现意外,下落不明,目前还在搜救中。
凌晨三点钟,黎烟和沈纵京飞抵南岛。
救援还没结束,周昊还没有被找到。
南岛是亚热带天气,冬天不会下雪,出机场的时候,天边飘起湿湿潮潮的雨。
“这两天台风过境,”一个负责接待的救援队队员说,“天气不好,所以打捞...所以救援工作有一定的难度。”
那个队员再叹口气:“那场海上救援很危险,本来指挥部已经下达了暂时撤离的指令,但他坚持申请高空跳伞,那个小女孩被救下来了,但是…”
队员的眼睛有些红,没继续说下去。
公路荒寂,黎烟的额抵在车窗上,手被沈纵京握着。
她的浑身都发着抖,只有被沈纵京握着的那只手能感知到温度,他的另一边手肘撑在膝上,精神也没有多足,整趟深夜航班上他都在安抚三家的长辈,周成海失联,周家的,林家的,沈家的,所有人的消息都发到他这儿。
他的眼睛也是红的。
但还记得关注她的状态,递水递纸,一只手始终握着她的。
车开到基地旁边的安置酒店。
办理入住时,黎烟的手机进了一条消息,是失联了八小时的周成海发过来的。
周成海在酒店顶楼的天台。
这个永远光鲜整洁的中年男人,此时一身潦倒地坐在几个啤酒罐间。
听到脚步声,他短暂地抬了下头,看一眼黎烟,再看一眼揽着她腰身的沈纵京,沉默无声地开了最后一罐啤酒。
周成海的手机在给她发完那条消息后就恢复了关机状态,因为此时沈纵京的手机又开始进消息。
不出意外还是三家长辈的,他脑子转得很快,但也被周成海的反常举动弄得有点懵,看了周成海一眼,斟酌着消息怎么回。
右手仍揽着她的腰身,揽得特别紧,她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了。
都已经知道结果了。
海风夹杂着骤雨,把三人的肩身都淋得湿透。
喝了几口酒,周成海才开口,对着黎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