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颇有点痞子气,偏从道理层面上没法反驳,从感情层面,傅昌不敢反驳。
他怵沈纵京。
所以眼睁睁地看着沈纵京把门带上,动静挺轻,一副不准备打扰到里边人的模样。
站在他旁边的周昊也没动。
傅昌周身布满燥气,偏偏不敢动那扇门。
周昊始终没动,明显看得出心神略散,在听休息间里的动静。
沈纵京的神色上懒得很,裹着冲锋衣,不知道从哪儿提出两颗糖,慢悠悠地转着玩。
在傅昌说第三遍要不要进去拉架的时候,沈纵京的下巴指了记那两颗糖:“吃吗?”
傅昌答:“不吃。”
“那闭嘴。”
他干脆撂下三个字。
僵局一直持续到十几分钟后。
傅昌终于在沈纵京的默许下进了门,李曼琪的背贴着墙壁,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到傅昌的时候神情还是愣的,被他搀扶的时候直接软倒在他怀里。
黎烟蹲在墙角,头埋在手肘间,长发微乱,顺着清瘦的背脊滑落。
傅昌扶完李曼琪,往那边看了一眼。
少女的背轻轻颤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啜泣。
这件事李曼琪不占理,起码现在这个局面,李曼琪不占理。
尤其在李曼琪在他怀里,她孤立无援的情况下。
周昊侧身往里看,门是他推开的,但是他没进去。沈纵京打了根烟,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模样,晃了晃烟盒:“抽吗?”
周昊顿了两三秒,摇头。
视线自始至终盯着墙角的少女。
沈纵京跟着他的视线看,评:“你妹挺会哭的。”
“你知道?”
沈纵京抽了第二口烟,慢悠悠地说:“猜的。”
傅昌扶着李曼琪出来后周昊才进去,沈纵京咳两声,掐了烟,往旁边的便利店走。
跟傅昌擦着肩过,挺狠的一记力。
五分钟后,黎烟被周昊扶着,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沈纵京正好从里边出来,一身锋利的少年气未消,右手提着个塑料袋,被海风吹得窸窣作响。
黎烟的头伏在周昊怀里,没抬头,听着他把那个塑料袋交给周昊,懒洋洋吐出三个字。
“给你妹。”
她轻微转了下头,手背擦过他的冲锋衣摆,抽离之间,陡然被一记力扣住。
她怕周昊觉察,一动不敢动,脊背僵直,生出细细密密的麻意。
而沈纵京直勾勾地盯着她,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目光生出意趣。
指骨贴合,交缠,分开,她生出薄汗的掌心多了一个小皮筋。
沈纵京走了。
在医务室等号的时候,她抽出那个袋子看了一眼。
饼干,水,创可贴,棉签,最下面...一个烟盒。
视线僵了一下,在她准备若无其事地把袋子系上时,周昊拿着挂号单折回来,扫了眼那个袋子。
自然也看到了那个烟盒。
“应该是装错了,”他没表现出太多惊讶,“烤火的时候就看他在摆弄这个,给他女朋友的。”
黎烟的手指还扣在烟盒上,轻轻一顶。
盒盖半开,里边装的是糖,满满一盒糖。
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刚才挑烟盒的动作过于熟练,好在周昊在侧身看屏幕上的排号。
沈纵京的消息这时发进来——
【J:爽了没】
【J:发烧,先走了】
沈纵京知道她今晚做的什么勾当,她的那点坏在他那儿跟小儿科似的。
发的这场烧半点没把他脑子烧糊涂。
沈纵京这人,道行太高了。
周昊看完排号了,转身看了眼她手里的袋子:“我明天给他带过去,明早有节全校的通识课。”
她拢住那个烟盒:“我去还吧。”
又下意识问了一句:“他不是没课吗?”
周昊问:“什么?”
眼睫颤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不小心说漏了:“就是,我上周一在学生会碰到过他一次。”
“那节课点名,他都去,不过没怎么正点去过,每次都一副没太睡醒的样。”
难怪…
他没正点去,是在陪她吃早午饭。
至于没睡醒:)
肯定不是因为周一。
第10章 刺
湿咸海风顺着窗往里打,长发被凉风撩起,挠得脖颈痒,她扎了个马尾,绑的皮筋是沈纵京刚给的那个。
她从兜里翻出手机。
陈苒刚回了她一小时前发过去的消息。
【Ran:我没事,到宿舍了】
在她拨语音的前一秒,第二条消息又发进来。
【Ran:先睡了,晚安,烟烟,明天课上见】
明显不想提及今晚的事。
停了两三秒,她轻叹口气,退出界面,打开跟沈纵京的聊天框。
问他在哪儿。
发完消息,拆了包饼干吃,吃第一块时看了眼包装袋,也是桃子的。
吃完半包饼干,沈纵京的消息终于回过来。
她以为他这会儿应该在家,或者医院,做好了被周昊送回学校后再打车去一趟的准备。
然而他回了六个字——
【J:小操场,你们校】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这混蛋还真挺精力充沛的。
她在九点二十八分的时候回的学校,周昊把她送到了校门口,叮嘱她到宿舍发条消息。
走十分钟到小操场,沈纵京正百无聊赖地看棒球队的训练。
要不是身上裹着的那件冲锋衣,真不太看得出他还发着烧。
她在跑道上看了半分钟,觉得他穿这身有点帅,他平时都穿衬衫一类的多,挺道貌岸然的,这会儿一件T一件冲锋衣,清清爽爽的少年感就出来了。
半分钟后他被盯得侧头,视线跟她碰上。
“看什么呢?”
她朝他的方向走:“红方的二垒手很帅。”
“有你老公帅?”
“你不是在专心看赛?”
“好学生也干跟人私会的勾当?”
两来两回的交锋,沈纵京懒洋洋地笑,视线往她马尾上的皮筋落了片刻。
松散马尾,细白脖颈,蓝色裙摆。
纯得要命。
在周昊那儿她永远跟小白兔似的。
黎烟在出神,眼还微肿着,有红意,手肘搭在膝上,看得出来有点颓。
晚间风大,马尾被吹得晃动,她伸手去拆,没了皮筋的束缚,长发被撩起,其中几缕碰着沈纵京的领口。
这段时间她又用回了自己的洗发水,她洗发水也买白桃味的,挺清甜。
无声的燥漫开,沈纵京再次侧头,看她在风中冻得微红的后颈,脱冲锋衣。
偏她在挺认真地看赛,跟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似的,在红队进一球时,才转头:“红队应该稳了。”
肩上被沈纵京披了件冲锋衣。
被他的体温焐烫了,挺暖和的。
她侧头,他身上只剩了件灰T,领口勾缠着她的一截发,没看她,在看红队的二垒手。
那个目光挺有意思的,与此同时手指轻敲着,他分析事的时候经常有这个小动作。
黎烟把冲锋衣脱了还他,又被他按回来,她说:“你不是还在发烧?”
“死不了。”
又回她的上一句:“稳不了,红队防守太弱。”
沈纵京说完这句,黑队还真进了一球。
黎烟的下巴枕着手肘,继续看了会儿球场。
她的心神其实不在这儿,强迫自己把注意集中在这里,是为了压制晚上失控的一些情绪。
出了会儿神,才想起还没给周昊回消息,她翻出手机,找到跟周昊的聊天界面。
【烟:我到宿舍了,今晚谢谢哥哥】
打哥哥两个字的时候,速度明显减缓。
沈纵京侧头看她一眼,估计已经从她字斟句酌的模样里猜到是给谁发的了。
在她找表情包的时候,他问:“伤到哪儿了?”
“伤到的是李曼琪。”
周昊的消息已经回过来,三个字,早点睡。
她放弃了找表情包,轻轻吸了口气。
“你在今晚之前没打算跟她过不去。”沈纵京说。
一边说,一边侧头咳两声。
这次总算有了点病号模样。
他在这种事上脑子转得特别快,她骗不过他,也没打算骗。
沈纵京对她内里腐坏成什么样清清楚楚,她真在他面前当好学生,他也不信。
“我确实想过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她一直在碰我的一根线...”
语调陡然打了个颤,冰凉的膝被他捞过去,沈纵京身上确实有不正常的烫,她在一凉一热的反差下轻微颤栗了一下。
“什么线?”他示意她继续。
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
这件事没人知道,她并不习惯把自己的软肉剥开给任何一个人看,但是沈纵京又不太一样,他很坏,而且也知道她的坏。
两人这段暴烈又脆弱的关系注定不会长久,所以她也不用掩盖什么。
在她犹豫的空当,某处突然被不轻不重刮了一下,她的齿一紧,唇上的软肉被咬得生疼。
“沈纵京。”她轻声说,“你怎么没烧死呢?”
声音不受控制地变调,倒像是缠绵的调情。
但是那道防线也终于被攻破。
“我高中的时候,有个烟友。”
“烟友?” 他看她一眼,一副还有什么爷不知道的有趣事的模样。
“有段时间我经常在晚自习前偷偷在小操场抽烟,还被你碰到过一次。”
“差点被周昊看见那次?”
“嗯,”她应了这一个单音字节,耳根倏地一红,“沈纵京你再弄我不说了。”
他懒洋洋抽手,递了瓶水过来:“喝吗?”
混蛋。
她轻轻吸口气,下意识往灯光明亮的球场看了一眼,才继续:“那段时间,还有一个男生也经常去,但是抽烟这种不良少年干的事,要不是认识的人,也不可能傻到聚众,都是各抽各的。”
挺社会的。
沈纵京慢悠悠看她一眼。
黎烟接:“反正就是各自在一角抽,偶尔面对面碰上,那个地儿没什么灯光,也看不清脸,认不出谁是谁,一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他的名,他也不知道我的。那段时间我没什么朋友,都是独来独往,总是在同一个时间碰到,一来二去,倒有点像是个伴。他可能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都是在饭点躲到操场,抽完一根烟就来不及去食堂了,他时不时带包饼干过来,也不直接给我,就放在看台上。”
沈纵京在此时静下来了,把她整个人提到怀里,她跟他面对着面坐,下巴挨着他的肩。
“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来了,”她的长发被风吹着,勾缠着他的领口,“那段时间学校出了个事,有个高三男生坠楼身亡了,原因是学业压力过大。”
学业压力过大。
多好的理由。
她出了会儿神:“陈苒的事让我想起他来了。”
她没在这个情绪里沉太久,看了眼时间:“宿舍快关门了。”
沈纵京侧头:“你最近都回宿舍?”
“总不回去,李曼琪敢传我夜不归宿的谣。”
今晚之后,她和李曼琪算是彻底撕破脸皮,诚然她不怕这件事,但到底有所顾忌。
犹豫了半分钟,想起沈纵京还发着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吧。”
到底是睡友,他今晚又送了她好大一个人情,而且正烧得厉害,无论从什么角度她都不该撇下他。
沈纵京翘着二郎腿,看出有点精神不济,但是没耽误他继续在手里玩着刚才那个瓶盖。
“算了,你今晚夜不归宿,有点不划算。”他回。
她在半分钟后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不划算,耳根一下红:“沈纵京,别太荒谬,你老老实实回去睡觉。”
“而且,”想起周昊在医务室说的,“你明天不是有课?”
手腕被握住,她在反应过来前被拉得一斜,额抵着额,唇贴着唇,被占了好大一个便宜。
沈纵京把那根皮筋抽走了。
她轻促地呼吸着,推他:“不去医院,你先把药吃了。”
可爱得要命。
在他吃药的时候,又想起来个事。
“不会传染吧?”
最近不是感冒的高发期,要是明天两人都明晃晃地感了冒,难保被猜出点什么。
他正拧着水,朝她这儿落一眼,放了水,再度把人扯怀里。
脑中陡然发烫,一整晚所有混乱情绪都在烫意里被吞没,腰身被一记力提起,手臂习惯性去勾他的脖颈。
勾住的同时,唇齿被撬开。
细小麻意爆开,紧接着是暴烈缠绵,她的眼睫剧烈地颤,气息被堵得不顺。
那颗药被推送到她那儿。
融在舌尖,苦得她皱着眉心,轻颤一记。
“你有病吧,沈纵京。”
他慢悠悠地剥着粒糖,边剥边笑,显然调戏到她这事让他爽了,糖纸在他指间折得窸窸窣窣地响。
在她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颗剥好的糖送进她嘴里。
她气不顺地咬住,连着他的一截手指,齿间磨着皮肉,糖黏黏腻腻地化开,搅着舌尖,腮被撑地微胀。
他嘶一声,盯着她生红生烫的耳根,眼底神色开始生亮。
在她尝到血腥气,终于松口时,抽出手指:“这么暴力。”
她的脸红得要命,胸腔轻微起伏,瞪他:“我喜欢咬人,你小心点。”
补充:“尤其是桃子味的。”
沈纵京看她一眼,听出里边隐含的有趣威胁:“等你下次夜不归宿的时候,咱们试试。”
又朝对面球场看一眼:“你的二垒手输了。”
第11章 刺
往操场外走的时候,沈纵京说:“送你到宿舍楼下。”
她当然不可能让沈纵京送到宿舍楼下,他这么打眼的一个人,在女生宿舍下晃一遭,即便晚上认不清脸,也足以在论坛上闹出点新闻来。
“我自己回去吧。”她说。
沈纵京倒是无所谓,他送她这件事是出于骨子里的教养,她拒绝了,他也没坚持。
倒是把那盒感冒药留给她了。
路过小操场外那家便利店的时候,她拐进去,又拿了一盒感冒药,再折去速食区,拿了奶跟早餐三明治,想了想,又给沈纵京拿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