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看了一眼凝梦,难得温言安慰道:“天下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在裴三这棵树上吊死呢?”
凝梦听她问起,垂下眼眸,黯然神伤。
世子妃说得倒是轻巧。
她出身名门,衣食无忧,便只当别人和她一样,可她今年已经二十又六了,再不嫁出去,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若当真慈悲,就给她抬个房,若是不能,就把她好好嫁出去啊!
而今这个府上,除了裴三,哪还有更好的归宿。
她难道要再拖着,等到嫁到外面去,不知什么人手上吗?
凝梦心烦意乱,可她不敢露在林绾面前,只是低着头伤神道:“世子妃,感情的事,又怎么说得明白呢。”
林绾无语,她没想到端庄持重的凝梦,居然是一个恋爱脑。
想了想,要不找世子商量一下吧。
身为一个现代女性,她本不愿像古代女子一样,事事靠丈夫的。
但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小厮,或许就得找他谈谈。
于是林绾安慰她道:“你先别急,有时间,我去找你们世子爷谈谈。”
凝梦闻听此言,瞬间大喜:“谢世子妃!奴婢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然而还不待林绾笑着安慰她,宁澜已经进门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夫人不用找我了,我已经来了。”
林绾和凝梦大惊,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赶忙把他迎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裴三,得意地看了凝梦一眼,凝梦心中一突。
果然,没几句话,林绾就败下阵来。
宁澜温和地看着她:“下人也有自己想法,我们做主子的,也得为他们想想不是吗,阿绾,你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一定不会如此独断专行吧?”
林绾霎时羞愧的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啊,她一个现代人,怎么干起包办婚姻的事,思想居然被一个古人比下去了。
看向宁澜的目光不由心虚气短,很快又意识到,他刚刚是不是叫了她“阿绾”?
宁澜的面容,是超脱建模脸的俊美,好像古诗中描写的山水,透着清淡隽永,连女子见到,都要自惭形秽。
再加上他卓越的见识,温润的性格,稳定的情绪,以及跨越时代的那种思想,越了解,越让林绾产生一种高山仰止的奢望感。
在他面前露怯,让林绾羞耻极了,立刻知错就改:“那就听世子爷的吧。”
宁澜闻言,目光充满清雅赞许的拍了拍她的手。
林绾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心一缩。
虽然嫁是嫁了,但她其实也没做好心里准备,彻底接纳一个男人,让他彻底成为自己的丈夫,就算对象是如此优秀的男子。
宁澜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定,也没说什么,只是体贴地收回手,温柔地体谅着他。
林绾感受到这个来自古代的男人,对她超乎想象的尊重,整个人的心都开始发烫。
凝梦看到这种情形,整个人的心却开始凉了。
宁澜却没忽视她,转头叹口气:“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既然裴三就是喜欢另一个,我也没办法按头,你能体谅我今日的话吗?”
凝梦抬头,泪眼朦胧,她当然能体谅世子爷。
可世子妃,也真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她现在该怎么办!
在场众人,要说谁还能笑出来,大概只有裴三了。
他欢天喜地地叩谢世子爷大恩,世子妃成全,最后又抬起头,双眼发亮地问:“世子爷,我成婚那天,您能赏光降临吗?”
宁澜看了他一眼,轻笑:“这个自然,你成婚也不是件小事,夫人,再从我的账上支一百两银子,让他风风光光成这个家。”
闻听此言,裴三感动的快要哭了。
他想他成婚那天,一个皇帝送亲,一个世子迎亲,该多么风光啊!
或许不仅会名扬京师,还会永留后世!
世子爷,我还给您这么一段佳话,也不辜负您对我的栽培了吧!
……
万事俱备后,裴三兴冲冲地回去张罗婚事。
裴母看着抬进院子里的一箱箱赐礼,喜得牙都要掉了,一边千恩万谢地感谢世子爷大恩,一边把裴三揪过来:“世子爷同意你和凝梦的婚事了?”
裴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过想到她娘这么讨厌袭红蕊,若是知道是她,肯定要闹起来,就含混的应道:“嗯。”
反正等新娘进门,皇帝露面后,她娘肯定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偷着乐了吧。
裴母一听,顿时更乐了,从今往后,他儿在世子爷身边得脸,儿媳在世子妃身边得脸,她们一家可大有指望了!
而且凝梦一个老姑娘,攀上她儿是她高攀了,嫁进来,她就有办法拿捏她,可比袭红蕊那贱蹄子强多了!
听说那贱蹄子被别人买走了?
哈哈哈,笑死,哪个正经人家要她,怕不是给什么老头,当小妾去了吧!
裴母美滋滋地想着袭红蕊的下场,她那样的,一看就不能生儿子,老头子没几年死了,她肯定会被大房撕了,哈哈哈!
裴三见裴母美滋滋的,根本没细问,就放心了。
安顿好这边,又想起了袭红蕊那边,转头跟裴母道:“娘,您在这看着,我去她那边看看。”
裴母一听,顿时乐呵呵地挥手道:“去吧~去吧~”
等裴三走后,裴母站在院门口,超大声的点数世子爷送来的赐礼,引得左邻右舍都来围观。
裴母看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整个人得意极了。
当此之时,却有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传来,一个有点眼生的人,揶揄地看着她:“这么多东西,不愧令郎当街跪了一夜,求来的好媳妇啊。”
裴母一愣,转头看向他,劈头盖脸道:“你胡说什么,我儿子可是当今世子爷赐的婚!”
那人却啐了一口,讥讽道:“什么世子爷赐婚,明明是你儿子在外面跪求黄员外的小妾,那头嗑得当当响,路过的人可都看到了呢~”
其他人别管信不信,听到这,立时苍蝇闻到味般问起来。
那人便将裴三在黄员外府外,各种苦求跪求的样子,添油加醋全说出来。
“听说他和黄员外的小妾,过去是相好,当时把人家赶走了,现在见人家蹬入高门,又想要回来,你说好不好笑?”
“我看,别是图人家黄老爷的嫁妆吧,哈哈哈~”
其他人顿时解气的笑成一团,让你臭显摆,原来只是娶了别人家的小妾!
裴母脸都青了,过去的相好?难道是……
听到这,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抻起腿就往世子府迈。
她赶过来的时候,凝梦也在往这边赶。
世子爷说了,他不好按头。
但有一个人,却可以按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裴母按头的话,谁敢反抗呢?
……
裴三又到“黄府”门外乞求,里面的人终于同意,让他在婚前见袭红蕊一面。
两个人隔着花架,遥遥相望。
裴三痴痴地望着另一面,似乎想要透过摇碎的花影,拼凑出对面人的身形。
许久,才低下头去,对着对面的人,小声又郑重道:“红儿,你放心,以前的所有事,过错皆在我,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
对面的袭红蕊,原本用扇子遮住脸,饶有兴趣地听这个人,能放出什么屁。
然而当她听见这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捏紧扇柄,抬起下巴——
臭傻逼!可我嫌弃你!!!
不过高贵的男人,好像确实不会意识到这点。
他们只会觉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原谅了一个有可能失了清白的女人,真是太深情,太伟大了!哪个女人听了,能不感动死啊!
你个狗杂种都养不出来的狗杂种,不让你彻底变成一坨大粪,你都不知道你是一坨什么样的狗屎!
于是三天后的婚礼,顺顺利利地来临了。
袭红蕊上轿前,眼尾泛红,目中却一丝泪也无,只神情炽烈地看着崇文帝。
“大官人要奴婢嫁,奴婢自没二话,可奴婢也将这把剪刀带在身上,如果大官人负我,我就用这把剪刀,染红新房,只盼大官人以后看到红色,就想到奴婢!”
“哎!”
崇文帝连忙想去抢,袭红蕊却目光灼灼,分毫不让。
看着她至刚至烈的脸,崇文帝心疼,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神色郑重道:“红儿放心,黄老爷不仅会如约而至,还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袭红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放下额前珠帘,举起翠羽扇,遮住了脸。
崇文帝目送着袭红蕊提起裙摆,一步一回头地登上轿子,一颗心也千般不舍,万般不忍。
还是德仁在一旁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目送着远去的花轿,面上的表情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沉下脸,目光深沉,语调冷厉道:“来人,把朕的仪仗摆出来!”
第31章 龙袍一穿
裴三骑着高头大马, 心情激荡的等在外面。
为了今天,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婚礼准备得轰轰烈烈, 他要全世界的人见证他的风光时刻!
策马来到轿前, 按捺不住兴奋道:“红儿, 嫁给我,你开心吗?”
袭红蕊沉默不语。
没得到回答, 裴三也不恼, 反正不管她开不开心, 裴三都开心极了。
说白了, 对袭红蕊, 他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前几天的一切,他并没有忘记, 当时吵架的每一句, 都是他心里切实的想法。
然而因为形势大变,他不得不翻回来求她,在所有人面前当街下跪, 自扇巴掌, 苦苦哀求。
这样的耻辱, 每时每刻都横亘在他心口。
冷冷回头看了一眼轿帘, 勾起一个冷笑。
现在自得意吧,等你知道那个人是皇帝后,该多么懊悔呢?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是你天生命贱,就算跃上了枝头, 也成不了凤凰。
你这辈子,注定绑在我身边罢了。
袭红蕊做在轿子里, 用扇子遮住脸。
品味着裴三话中潜藏的得意,露出一个冷笑。
现在就乐成这样,一会还不得开心死你。
……
为了庆祝自己的“大日子”,裴三几乎把能请来的都请来了,花轿一落地,顿时一群人欢天喜地的来看新娘。
裴三殷切地递过胳膊,袭红蕊却一把拂掉,自个跳了下去,媚儿在一旁搀住她。
裴三看着空掉的手,面色有一瞬的难堪。
很快又笑着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得意多久呢?
被一群人簇拥着,欢欢喜喜地进了院子。
裴母虽凭着世子爷奶娘的体面,分到了一座独院的住处,可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给下人的院落,当然不可能太大,一步就迈了进去。
男主和女主理所当然地坐在正堂,只是很奇怪,白怜儿居然也来了。
她来干什么,总不能是为她来的吧?
那当然不是,事实上白怜儿和宁澜一样,都快忘记袭红蕊是谁了,毕竟当初她也不是真的落水。
好不容易有收买苗头的丫头,提桶跑路了,确实让她咬牙了很久。
但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底下成亲的是谁和谁,她只知道,澜哥哥和林家女同游的时候,第一次没拒绝她同行。
手上轻摇着一柄秋水芙蓉的雪白绢扇,抵在鼻尖,目光中满是轻柔的笑道:“怜儿在府中实在寂寞,就央表哥带怜儿出府玩乐一回,林姐姐不会介意吧?”
林绾:……
嘴角抽搐,淡定道:“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是世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而且你们是血亲,结婚会生畸形儿,真被你嫁成了,倒霉的也是你。
白怜儿却丝毫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异常得意。
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到,澜哥哥待她的态度,更亲密了,或许不久,就能把她收下了。
进府后,就是做妾又怎样,她娘说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抓住男人的心,世子爷的妾,可比平常人家的妻子贵重多了,要是得幸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龙子凤孙,母凭子贵,当娘的就是妾又怎样!
就像她娘虽也是妾,却把她爹拿捏的死死的,让她在府里的体面,比嫡姐也不差什么。
而她比她娘生的还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无一不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且和澜哥哥是中表之亲,青梅竹马。
澜哥哥最喜与她谈诗论赋,而林家女据说是个刁蛮嫡女,半点诗词也不通,纵然长的比她略胜一些,时间久了,能和澜哥哥说得上话的,还不是她吗,哼。
林绾能明显感受到白怜儿的心思,却一点不为所动。
有国公府的名头在,就算是个庶女,肯定也是不愁嫁的。
但凡她把心思收收,去一个低一点的门楣做正妻,从今以后,她的子女就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可这人却立志要把母亲的妾室事业进行下去,也不想想,如果有一天,她的子女问她,“娘,为什么我们天生比嫡兄、嫡姐贱?”该如何回答?
哦,她要是真嫁了宁澜,可能连子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