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哈哈哈哈哈哈。”
徐宴时浑然不知,船夫们卸货卸了一下午,他瘫坐在日光之下一下午。远远看出,青年红着眼,衣衫都湿了一片。
*
姜O挎着自己的小包,向着李大夫给的方向去。
走过点心铺时,她止住身子,去买了两包姨娘喜欢的点心。随后轻笑着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身后偷偷摸摸的船夫。
被抓了个现行的船夫:嘶。
姜O上前,将其中一包点心递过去:“多谢。”
她没有多说,倒是船夫红了脸。姜O提着剩下的一包点心,向着郊外去。等到了院子前时,她同船夫挥了挥手,意思是她到了不用送了。
船夫走后,姜O转身,突然发现院子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有些熟悉。
她未同姨娘说她这几日会回来,原本是想给姨娘一个惊喜,但......似乎,姨娘也在给她‘惊喜’。
她正犹豫间,门突然从里面推开了。
一只公鸡突然开始‘喔喔喔’,姜O抬头,同里面的谢欲晚对上眼。
她捏着点心的手一紧,随后,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扑进了一旁的姨娘怀中。
谢欲晚淡着眸,看那道娇小的身影从自己身旁穿过,他轻轻垂着眸,也不曾向后看上一眼。
姜O旁人无人般搂着姨娘,轻声道:“姨娘,小O回来了。”
季窈淳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快来见过谢大人。”
姜O被迫转身,抬眸望向谢欲晚。
几日不见,他的病似乎好了些,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已经无大碍了。
谢欲晚却没有看向她,只是同季窈淳道:“在下这便离开了。”
季窈淳忙轻声道:“大人公务繁忙,妾身送送大人。小O,同我一起相送。”
在姨娘面前,姜O向来很是乖巧,她压下满心的疑惑,轻声道:“见过谢大人,姨娘,我去送便好。”
语气陌生得,似乎前世那些耳鬓厮磨都是幻影,他们从未相识。
谢欲晚淡淡看着,衣袖下的指尖微动。
那辆马车安静地停在远方,姜O向着马车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欲晚轻声道:“橘糖没有来,你若是想见她,去丞相府便好。”
一时间,姜O有些怔。
她其实不太明白身旁这个人是否算了解她,如若了解,前世有些事情便太说不过去。如若不了解,她如今只是一个眼神,他也知晓她心中所想。
她淡淡摇头:“不用了,我此次回来长安,只是想来看看姨娘。”
谢欲晚没有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一些事情。
例如为什么姜O从前百般不愿,如今却回了长安。
例如为什么谢欲晚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嘶――”
“嘶――――”
马夫拉着马儿,在一旁候着。
姜O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何寒暄的必要,行了一个礼,转身向屋子里走去。走到一半时,她身后传来了马车离开的声音。
她眸怔了一瞬,随后快步向屋子里面走去。
季窈淳早在门边等她,温柔道:“送谢大人走了吗?”
姜O不由将满心的疑惑咽下,上前抱住了姨娘,轻声道:“怎么只关心谢大人不关心我,姨娘几月都未见我了。”
季窈淳不由失笑:“询问一声是礼数。”
说着,她温柔地摸了摸怀中人的头,轻声道:“这几月小O不是送来了好多信,每一封姨娘都有看,还以为下次要见到小O在江南了,谁知道小O今日便回来了。”
姜O眸红红的,却含着笑:“那姨娘开心吗?”
“开心。”姨娘温柔地笑了出来。
姜O眨了眨眼,从一旁拿出才买的点心:“刚出炉的杏仁糕,还是热的,姨娘尝尝。”
季窈淳听话地拿了一块,放入唇中。
姜O用手撑着头,认真地看着姨娘吃。等到姨娘用完一块时,将一旁的茶水递了过去,轻声问道:“今日谢大人怎么会来?”
“之前在府中,谢大人身边的大夫为我看了病。回去之后,大夫同谢大人说,我的病症,书中鲜少有记载。大夫便求了谢大人,每月来为我看一次病。原本出了姜府,这一月一次已经断了。但前些日李大夫去抓药时,用的是那个大夫开的药方。那个大夫认出来了,便又同李大夫一同上了门。从前为我看病时,谢大人便会一同来,今日也只是同从前一样了。”
姜O怔了一瞬,轻声道:“知道了。”
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季窈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小O。”
姜O将头埋进她怀中,轻声道:“姨娘不是在信中同我言,病已经好了吗。又是同李大夫一起哄骗我,罚你再吃一块杏仁糕。”
她软软地说着,逗笑了季窈淳。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原本一直‘喔喔喔’的鸡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姜O在姨娘怀中闭上了眼,手指有些颤抖。
她没想到她回到长安的第一日,便遇见了谢欲晚。
还是......以这种方式。
若是真如姨娘所言,是这一世这般,还是上一世......也是这样。
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一切涌上心头,让她的心变得有些乱。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在她重生之际,姨娘便已经死了。可这一世,姨娘不仅活了下来,身体还比从前好了不少。
她很清楚,在她重生过来同谢欲晚眼眸相望的那一刻,谢欲晚就已经重生了。
她曾经以为,她和谢欲晚是同时重生的,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姜O突然有些不敢面对那个答案。
她几近逃避地不敢去放任自己有任何期待。
*
马车之上。
莫怀将一杯温热的茶递上去:“公子。”
谢欲晚淡淡捏着手中的书,轻声道:“今日为何会遇见?”
莫怀轻声道:“那边传来的消息会晚上半日,昨夜风大,船比寒蝉预想的快了半日。船上使用飞鸽太明显了,寒蝉以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说完,莫怀轻声补了一句:“不能让小姐看见吗?”
谢欲晚一怔,接过了莫怀手中的茶。
莫怀偷看着自家公子,见许久之后,公子也不曾说什么,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过两日是大人和夫人的忌日,公子今年要回商阳吗?”
这原本是个忌讳话题,想起适才公子遇见了姜三小姐,莫怀才敢提上一提。
公子已经十年都未在这日回去过了。
莫怀等着答复,许久之后,才听见一声淡淡的:“你替我写封信送回商阳,同之前一样便好。”
莫怀手一抖,这是又不回去的意思了。
当年夫人全了夫妻情谊,谁都置喙不得,但那年公子才六岁呀......
风吹起车帘,郊外偶尔能传来一两声狼叫。
谢欲晚垂着眸,神色淡淡。
第四十章
夜幕降临。
姜O在姨娘怀中, 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重生之后,她总喜欢如儿时一般,蜷缩在姨娘怀中。她有时动作会有些凝滞, 直到那双柔软温柔的手, 轻轻抚摸她的背, 她才恍若清醒一般,从那些迷雾中醒来。
她轻轻闭着眼,又向姨娘的怀中靠了一分。
即便已经不太用药了,姨娘的身上, 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药香带着轻微的苦和涩,却能让她无比地安心。
在微微摇晃的烛光之中, 季窈淳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女儿, 她一如既往地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女儿偶尔僵直的背。
似乎没有太哄, 姜O就觉得自己睡着了。
入了梦, 她又看见大片大片的雪,白得, 甚至有些假了。周围白茫茫一片, 唯有她的脚下,是干干净净的一片土,一点湿润都没有。
她伸出手,雪却似乎认得她, 避着她走。
姜O怔然,向着天穹望去, 依旧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她感受到漫天的孤寂, 但这孤寂,却不是她的。
天蒙蒙亮时, 那一片白雪终于在她面前缓缓消失,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在呢喃之间,听见了一声佛语。
只是太轻了,她未听清是什么。
*
隔日。
因为晚间睡得很熟,姜O很早便起床了。
“喔喔喔――”
“喔喔喔――――”
姜O穿好衣裳,洗漱完,向着院子中走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一只大公鸡。大公鸡望着她,又是‘喔喔喔’了一声。
姜O突然想起了在姜府的那只鸡,摸了摸鼻子。
她那日同于陈翻船走的时候,大公鸡就在角落安静地盯着他们。现在想起来,昏暗的烛火下......
身子顿时有些僵住,姜O立刻转身,避开了这只大公鸡的视线。
天下的大公鸡是不是都长得一样,怎么姨娘院中这一只同她院中那一只那么相似。姜O没有细想,避开大公鸡去一旁的小溪边。
一个小丫鬟正在洗衣服,见到她来,笑着到:“小姐晨好。”
是个十三四岁比她还稍小的少女,姜O轻声道:“嗯。”
少女又甜甜笑了一声:“小姐,唤奴蒹葭便好。还有,远处那个正在采蘑菇的侍卫叫石头。石头什么都会,小姐如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石头。”
姜O在心中记下名字,温柔道了一声:“好。”
小溪的水晃晃悠悠的,顺着山石向下流。姜O伸出手,轻轻拨了拨,春日的水晨时很是冰凉。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人。
她轻轻地看着手中的水,收回手,用帕子擦拭了番。
蒹葭从身后唤住她:“小姐,昨日姨娘说香料都用完了,让奴今日提醒一番。奴现在洗衣裳,应该要到午时,怕误了姨娘的事情,小姐可以帮忙传个话吗?”
姜O自然应下,轻声道:“要什么香料,我直接去帮姨娘买吧。”
蒹葭很快道出了,甜甜笑着:“要不我给小姐写个单子吧。”说着,她用帕子擦干净了手,从怀中拿出了劣质的宣纸和小快磨尖的炭,‘噗嗤噗嗤’写了起来。
姜O柔着眼看着,想到院子之中挂着的书,心中了然。
很快,蒹葭就把一张长长的单子递了过来。姜O粗粗看了一眼,都是些寻常香料,点了点头:“知晓了,多谢蒹葭。”
蒹葭忙摇头,小小的脸上满身笑意:“要石头陪着小姐一起进城吧,这山间有狼,虽然只晚上出来,但万一小姐遇上了就不好了。石头,石头很厉害的,可以单手擒狼。”
听着这夸张的描述,姜O掩唇笑了笑。
“好。”
同姨娘说了一声,石头驾着马车,姜O拿着单子进了城。
其实买香料这种事情,让蒹葭或者石头去都行,但她想去见一见当铺当家的。这些日他帮她良多,如何她也要登门感谢一番。
阴家的事情才过去几日,长安城却已经热闹了起来。
姜O掀开车帘,静静地望向窗外。
朝堂上的事情,她有印象的其实并不多。前一世府中的事情已经占去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偶尔闲暇时,也要在书房同夫子们学习诗文。
她知晓的前世的大事,大多数都是闲暇时橘糖随意同她讲的。
橘糖同她讲j故事,哪里新奇讲哪里,故而大多数事情她也只记得一个结局。
马车停了下来,石头轻声道:“小姐,到了。”
姜O应了一声,石头这才掀开车帘,搀扶着姜O下了马车。怕生意外,姜O出门戴了一方帷幔,遮住了自己的脸。
进了铺子,姜O直接将手中的宣纸交给小二:“麻烦小哥按照这上面写的抓了。”
小二爽快应:“好咧小姐,半两银子。”
石头从怀中拿出银子,递过去。很快,一包香料就递了过来。石头接过来,向姜O望过去。
姜O轻轻点点头,意思是他们也可以走了。
才一转身,远处一道水红衣裙的女子就轻轻扬起了眉。姜萋萋轻声‘唉’了一声,笑盈盈地望着远处的姜O。
隔着数道人群,姜O亦抬头望向姜萋萋。
长安的事情她一早便派人打听了,不知是祖母还是谁,将她同于陈私奔的事情拦了下来,对外只称她去寺庙祈福了。
当时同于陈出逃时,她便想到了这一点。小姐同人私奔,姜家便是不要姜O这个小姐,也不会任由这般丑闻流传出去。
所以她逃的不算犹豫。
后来派人在长安打听,姜家对外的说辞也一如她所料,只说她去寺庙中祈福了。长安城没有谁会关注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去哪个寺庙祈福了,这件事情自然而言就过去了。
此时,她望着姜萋萋。
姜萋萋亦笑盈盈地看着她,然后,状似无意一般拉了一下身旁女子的衣衫,娇声道:“二姐姐,远处那道身影我看着似乎有些熟悉,有些像三姐姐呢。”
姜玉莹蹙起了精致的眉,不耐烦道:“祖母不是说她去寺庙祈福了吗。”
虽这般说着,姜玉莹还是顺着姜萋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就淡淡站在远处。
姜玉莹在看见她的那一瞬,眸中的厌恶陡然而生。姜萋萋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轻声迎了上去:“三姐姐。”
姜O眸静静看着远处的两道身影,手轻轻地攥紧,停在原地。
她认真地望着姜萋萋,突然想起上一世,有个小奴仆指着地上的衣裳:“这......不是三小姐的衣裳吗?”
那日宴会上,只有她因为姨娘新丧,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
那小奴仆道了一声,长安城中便人人知晓了,爬丞相大人床的她姜三小姐姜O。可为什么呢?
即便是素白的衣裳,同谢欲晚的衣裳交叠在一起,如何能一眼便认出是她的。
远处那道水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姜O眸中浮现了一丝嘲讽的笑。
因为姜萋萋。
唯一知晓那张床上是她的人,便是姜萋萋。在姜萋萋的预想之中,这原本是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要破了姜玉莹丞相夫人的美梦,也要顺带解决她。
只是未曾想到,那日谢欲晚护下了她。
姜萋萋便轻飘飘用奴仆的嘴,戳破她的身份,将事情传扬出去。
什么‘有软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姜萋萋要的是姜玉莹的美梦破碎和她的身败名裂。
她前世不曾细想,同姜府有关的一切,她都尽力避开。可这一世这些事情再发生在她眼前,有些东西便露出了端倪。
比如姜萋萋。
水红色的身影已经到了她身前,姜O垂着头,甚至小步地向后退了些。
姜萋萋温柔笑着,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三姐姐,你不是在寺庙中祈福吗?好可惜,三姐姐祈福了三月的郎君,怎么......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