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直有些犹豫的姜O,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她甩开司礼的手,向晨莲的方向退了一步。
侧身之际,看见了远处谢欲晚,她怔了一瞬,随后眼神还是回到了司礼身上。
见到姜O眉心发蹙,司洛水忙道:“哥哥,便是怕阿O摔倒,也不该如何扶阿O呀。”她还在撒着娇,将姜O向自己的方向扶了扶。
姜O对待司洛水,未同适才般强硬。
司洛水还想为司礼解释什么,就看见了姜O垂下的眸,意识到了姜O不太开心,司洛水脸上有了一丝忐忑。
她只是想撮合哥哥和阿O,不是想惹阿O不开心。阿O如此温柔的一个人,她也不知道哥哥适才究竟那句话惹了阿O不开心。
是因为那日的事情吗?
司洛水犹豫如何开口之间,就看见姜O抬起了眸。
姜O望向司礼,有些事情想一想其实也能明白了。
她声音很轻,并不算有礼,但话语很是直白:“司公子,前些日那锦盒你是故意碰碎的是吗?”
司洛水脸色一瞬间茫然无措起来。
司礼的表情一如既然地轻松:“怎么会如此说。”说完之后,他脸色丝毫未变,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那日是在下不小心,这玉可否收下?”
姜O垂着眸许久,接过了玉,司礼眸中的笑顿时浓郁起来,司洛水也松了口气。【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不远处,谢欲晚眸怔了一瞬。
随后――
“砰――”
姜O淡着眸,松开了手,任由玉掉到地上。
周围安静了一瞬。
锦盒未盖紧,一些玉的碎片溅了出来,落到了众人的脚边。
姜O甚至没有看司礼,只是望向锦盒轻声道了:“不太小心,抱歉。”
司礼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司洛水忙俯身去捡,手还未接触到玉,就被姜O一把拉住。她声音如平常一般温柔:“会伤到手。”
随后,她轻笑一声,望向司礼。
“只是一方玉,司公子应当不会介意吧?”
第五十六章
司礼的眼眸僵硬了许久, 才维持出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
“无事。”
话几乎是从嘴里面挤出来的,谁都知道他不悦。向来清风明月的青年,眸色多了分阴郁。
但从始至终, 姜O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声音如往常一般轻柔:“无事便好。不是要去寻住持, 是我耽搁时间了,这便走吧。”
她眼神未在碎玉上停留一分,也没看向远处的谢欲晚。只是任由司洛水挽着她的手,轻声说着。
一旁的晨莲垂下头, 遮掩住眸中的笑意。
眼见气氛僵硬,司洛水忙打圆场:“也就一方玉, 府中这样的玉有许多。哥哥, 阿O也是没接住,只是一方玉罢了。我们这便走吧, 耽搁了住持的时间, 日后便是捐再多的银子,也求不上姻缘签了。”
这倒不是胡话, 虽然是求姻缘的寺庙, 但远山寺向来受到皇家庇护。
说着,司洛水扯了扯司礼的衣袖。
司礼眼神从地上的碎玉移开,望向了妹妹身旁那个身姿柔弱的女子,她平淡着一双眸, 看着平静而柔弱。
明明该同那人毫不相似,可有那么一瞬间, 他竟然从这个女子身上看见了谢欲晚的影子。
他持着扇子的手一紧, 脚步的碎玉提醒他适才发生了什么。
但已然失态过,又被司洛水两次三番地提醒, 他摇了摇扇子,到底恢复了情绪。他又如平常一般挂起一抹笑:“洛水和阿O说的是。”
姜O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称谓。
她迈过脚下那方碎玉,想到了什么,对着一旁的司洛水轻声道:“我看见夫子了,作为学生,需得上去打个招呼。”
司洛水眸犹豫了一瞬,却也没什么阻止的理由。
时下的礼数便是如此。
她只是突然有些看不清阿O和谢大人的关系,若要说熟稔,她疏离地唤他‘夫子’,字字句句都是礼数。若要说陌生,今日阿O摔了这玉,应当是因为那日哥哥摔了谢大人送她的玉。
她其实也不知,那日哥哥究竟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那日在对面,她和哥哥都看见了那个锦盒是一旁的谢大人给阿O的。
哥哥应该不会故意摔碎阿O的玉吧......
司洛水心中在打鼓,犹豫之间,望向远处的姜O和谢欲晚。
午后的光透过梧桐树映下来,他们站在拐角处,少女一身素衣,望着身前矜贵的青年。司洛水怔了一瞬,她不是没有打听过姜家的事情。
按理说两人的身份,此生都不该有什么交集。
可她总觉得,在所有疏离的表面之下,阿O同谢大人熟稔万分。
想到这,不知为何,司洛水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失落。她垂着头转身,恰好看见哥哥眼中幽暗的神情。
不远处。
姜O轻声道了一句:“见过夫子。”
阳光洒在少女洁白的脸上,她望向他时,眸中映出他的倒影。她依旧如平常一般淡漠疏离,好似适才摔玉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一般。
谢欲晚衣袖中的手轻动了一瞬,最后却还是放下。
他应下了少女的问候:“嗯。”
两人之间隔了数步,地面上映着梧桐树斑驳的影。姜O没有再提起碎玉的事情,就像她好好地用衣袖掩住了指尖的伤口一样。
她只是望了望远处来往的人,轻声问道:“远山寺在长安很有名,夫子也来求姻缘吗?”
她用的‘也’。
......
谢欲晚望着她,其实也知晓这是故意的。
他手心中捏着那颗糖,望向面前的少女,他摇了摇头:“只是从前有人在远山寺后面那一片竹林埋了酒,他托付我这段时间要来将酒取走。”
合情合理。
姜O也就信了,她向身后看了一眼,司洛水正在眼巴巴地望着她。她转身看向谢欲晚,轻声道:“洛水还在等我一同去向住持求姻缘签,夫子若无事,学生就先走了。”
只等一句‘无事’,姜O便准备行礼告别。
谢欲晚认真地看着她,淡声道:“有事便不走了吗?”
姜O一怔,就听见向来矜贵清冷的青年平静道:“竹林很大,那人埋的酒我寻了半日都未寻到。若是你无事,来帮我一起寻酒吧。”
适才那一句‘无事’,本就是客套话。
姜O以为,他不可能连这种话都听不出来的。她如何都未想到,他会顺着这句话说。竹林寻酒......
倒不是她嫌麻烦,只是,她望着身后的司洛水。
她眉心微蹙,准备用已经同人相约拒绝,就看见青年望着她平静说道:“求得住持姻缘签不易,我陪你一同去吧。待到求完了,我们再去寻酒。”
他说的理所当然,眉宇间的情绪平淡万分。
姜O一怔,许久都未能应下。
她其实不太能明白谢欲晚的心思了。去江南的那艘船上,前些日那艘画舫上,她同他已经坦诚万分。
她是他教导出的学生,他不可能看不懂她刻意的冷淡疏离。
有些时候,她的后退都越过了礼数。
他一言不发,却又一步步向她走近。沉默之间,姜O抬眸望向对面的青年,轻声摇了摇头:“我已经同洛水约好了,今日去求了姻缘签,还要一同去后山的姻缘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同夫子去寻酒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瞬。
谢欲晚向前走了一小步,还未说话,就听见她继续说道:“不若让学生的丫鬟同公子一起去寻吧。”
她说的随意,但其实也有些忐忑。
只是寻酒,她不拒绝也没有什么。但她总觉得,从那日他同她达成交易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
他总是有无数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他一点点迈着步子,随意地向她靠近。
手指尖细碎的伤口泛起疼意,似是提醒。
姜O望着他,又想起上一世那一方冰冷的湖。夏日满是暖意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可有那么一瞬,她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因为重生的缘故,她刻意略去了很多东西,但偶尔那么一瞬,有些回忆也会浮光掠影般出现。她无数次对自己说,她不要再看见那方白绫了。
姨娘无虞之后,对她而言,他就是那方‘白绫’。
司礼无礼,故意摔了他作为夫子送给学生的见面礼。她会因为此同他道歉,也会在意识到司礼的刻意后对司礼同样刻意,她不会允许别人以她为借口伤害他。
但她永远不会将那方粘好的碎玉捧到他面前。
她会循着礼数,尽量让她待他同常人无异。
但她绝不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这是在很久以前,姜O就对自己说的东西,即便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对于他的想法却从未变过。
梧桐树的影子被风吹着,像是两人之间淡淡涌起的疏离,唯有在阳光热烈之处,方能显露得如此清晰。
谢欲晚眸中的淡然有些凝住,心陡然疼了一瞬,他静静地望着身前的少女。
她推出晨莲,其实已经是拒绝。
他眼眸在远处的碎玉上停留一瞬,随后捏紧了手中那一颗月牙糖。她眼光清澈地望着他,不含一丝情愫。
这原本也是他一开始就知晓的事情。
她最初只是因为姨娘的事情才推开了那扇门,后来也只是因为为人|妻的责任,在那十年之中才对他如此善待。
若是要谈爱。
他是不曾知晓,她却是不曾拥有。
如今他同她苦痛想要舍弃的一切缠在一起,他自少年时期读了无数的兵书,在这其实并不算惨烈的残局之中,却始终寻不到一个能破局的法子。
那日在画舫之上,他曾以为他只要同她一起抛去那些过往,他便能有幸出现在她的余生。可......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不知他如何应了一声‘好’。
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有些分不清拥有和爱。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她不曾爱他。
所以在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远比他清醒。
清醒地远离同他有关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遵循着礼数,死守着规矩。不是因为还要给他一丝残留的机会,而是用那些规矩和礼数告诉他,即便能牵动情绪的‘厌恶’,她都不曾给予。
因为礼数和规矩背后,是她对他和旁人一视同仁的平等。
在少女拐角的那一刹那,向来矜贵淡漠的青年第一次红了眸。他不曾落泪,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被风吹动的影。
细长斑驳的影像是纤细的铁|链,他不知锁|链的尽头在他身体的何处,只有一种带着隐痛的茫然。
第五十七章
另一边。
司洛水见她回来了, 偷偷向着谢欲晚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一片阴影处,矜贵的青年垂着眸,她在远处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影。
她有些遗憾, 但还是很快收回了眼神, 挽住了姜O的手。
姜O没有抗拒, 只是轻声道:“已经问过好了,我们去住持那边吧。耽误了时间,是我的过错。”
司洛水忙笑盈盈道:“无事,我们本就是提前来的, 现在去时间刚刚好的。是吧哥哥?”
司洛水有意缓解姜O和司礼的关系,司礼摇着扇子, 轻声一笑, 恢复了往日的清风明月。
姜O望着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向了司洛水的侧脸。
司洛水还在轻声同她说着什么, 偶尔会问上她一两声。姜O轻笑着应着,也当做那些嫌隙从未发生。
“阿O身边的丫鬟呢?”司洛水像是才注意到。
姜O轻声道:“夫子要在竹林中寻酒, 我便把丫鬟借给他了。”
司洛水轻声重复了一句:“寻酒......”
一旁的司礼止在了一扇门前, 笑着道:“到了。”
姜O和司洛水同时向司礼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能见到一扇普通的木门。司礼躬身上前,敲响了门,带着一种平日没有的虔诚。
姜O眸淡了一瞬, 倒也未曾想到,司礼这般的人居然信神佛。
司洛水轻声一笑:“哥哥是这样的, 他的房中到处都是在佛寺开过光的东西。说来也巧, 我父亲最不信神佛了,家中偏出了哥哥这样一个人。”
姜O轻声应了一声, 也没有多想。
只是看向了远处那些向天生长的树,即便那般高,还是有人在上面挂上了红布条。就连刚刚一路走来的小树上,也有孩童随意地在上面挂着布条。
那孩童走后,风一吹,他们挂的红布条就掉下来了。
她怔了一瞬,从地上捡了起来,重新为他们系好。怕红布条又被风吹落,打结的时候,她故意多缠了两道。她未刻意避开,风轻柔地一吹,她就看见了红布条上面的字。
一生一世。
那两个孩童没有写名字,只是各自留了一个姓。
她那时淡淡看了许久,最后不由轻轻笑了。是美好的,即便她不曾拥有。
“砰――”
门从里面被小和尚打开,姜O思绪回转,望向了小和尚。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同我进来吧。”
司洛水挽着姜O的手紧了些,姜O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紧张。她望着司洛水额头上微小的汗珠,心安静了一瞬。
她倒是没有什么可紧张的。
司礼摇着扇子:“进去吧,我只同住持求了两挂。”
姜O垂着眸,同司洛水一起进去了。
刚走进去,一股淡淡的佛香就涌入鼻尖,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木鱼声在帘幕后缓缓响起,配着佛香,让人烦躁的心很快静下来。
姜O见了佛像,先是虔诚地行了一个礼。
即便只是求姻缘的寺庙,这神佛也比祖母那佛堂之中的金身,看着要让人心宁许多。
司洛水学着她的模样,也给佛像行了一个礼。
住持闭着眼,声音悠远:“香炉旁的小姐先进来吧。”
姜O的手被一瞬间捏紧,她望向司洛水身旁的香炉,轻声道:“洛水,进去吧。”
司洛水看起来真的很紧张,甚至走路都有些局促。姜O在她身后温柔地看着,似乎看见了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
即便外面都传言御史大人严苛,但御史大人对洛水,应当是不算严苛的。
无论是洛水身上超出礼制的首饰,还是洛水的性格,都能看见她同姜玉莹一样,是被爱裹着长大的。
即便司礼待她有些怪异,但如若司洛水说了什么,他还是会隐忍下。
被爱裹着长大的人,期待一份圆满欢喜的爱,实在也是寻常。
她望着外间的佛像,轻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