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甜鸢【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5:11

  “可我在很努力地做,即便我知道姜府是龙潭虎穴,我还是想、想自己去做好。其实没有什么上天恩赐对不对,姨娘就是你救的,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姨娘身边都是你的人,你比我重生得早,对不对。”
  她声音很轻,止住了眸中的泪。
  “谢欲晚,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黑暗之中,她望着他。
  两人明明只有咫尺之距,可谁没有再上前一步。他们在黑暗中望着彼此的眼睛,青年冰凉的手滑过她脸上温热的泪珠。
  少女没有再退后,只是同祈求一般望着他。
  他怔了许久,轻声说道:“好,我不逼你。”说完这句话,青年垂下了眸,那颗在雪地中始终傲然的青竹,在这一刻落下了被雪染湿的斑驳的叶。
  他望着眸中仍旧怀中三分惶恐的少女,什么都说不出。
  只能一遍遍轻声道:“别哭了。”
  他比往日要温柔许多,却又带着一分她听不懂的悲痛。他望向面前,漆黑裹出少女的轮廓,他眸怔了一瞬。
  借着黑暗,她未如往常一般躲避,而是直直地望着他。
  他轻启唇,要说什么,下一瞬却又哑了声。
  他还是张了口:“我不逼你,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再想想?”他的声音很温柔,即便因为身高的原因他俯视着她,可这番话如何听,他都才是低头的那一个。
  姜O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想的,她还未拒绝,就被他捏住了手。
  他没有直接牵她的手,而是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望着她,身后的丝线一点点扯出血肉,他将一切隐匿在黑暗之中,对着身前的少女温柔地表达心意。
  “寺庙的事情是因为徐宴时而起,幕后真凶是身在废宫的太子。那日你门前的刺客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的安排,为的是取你的性命。”
  姜O怔了一瞬,那件事情同徐宴时有关,她心中是有猜测的。但是她从未同太子接触过,为何太子会如此对她。
  青年温柔的声音继续道:“太子是‘戏弄’徐宴时的真凶,他安排一切,为的不是取徐宴时的性命,而是用徐宴时同皇宫中那位博弈。虽然太子因为殷家的事情被废,但是太子暗中培养的势力,天子其实一直在放纵其成长。”
  他同她一点点讲清其中的利害:“徐宴时对于天子和太子而言,也只是一颗博弈的棋子。在皇位未定之前,谁都不会取他性命。”
  说道这句话时,青年温柔的声音止了一瞬。
  “但小O,你不同。”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一直很轻,此刻也没有刻意加重。他轻声道出对她而言残忍的真相:“对于那些人而言,一个姜府不受宠的庶女,同蜉蝣无异。他们不在意你的生死,这一场针对你的刺杀,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玩弄’徐宴时所附带的潦草一笔。”
  姜O怔怔地望着他,有些惊讶。她有些不知是因为徐宴时,还是因为他。他同平日不太一样,今日同她说了好多话。
  她的眸中映出青年的倒影,夏日的风吹动窗边的布帘。
  似乎已经说了很多,接下来的一句也不过是附带。青年的声音又轻了许多:“小O,我很怕我护不住你。
  他捏着她的手腕的力道松了一分。
  “我怕你受伤,怕你哭。我安排了寒蝉,安排了晨莲,可好像还是护不住你。你还是会在船上遇见满身是血的徐宴时,还是会遇见不怀好意的司礼,暗中还是会有一支箭,对准你的心脏。”
  他的手又松了一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茫然和无措,他看着她,像是看着儿时那只护不住的小猫。
  只是还是不同的。
  对那只被长老们扔出去的小猫,他唯有怜悯。
  可对于身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满心惶然。
  他松开了她的手,一双凤眸盈着失落。昏暗之中,向来矜贵的青年红了眸,他望着对面的少女,轻声乞求道。
  “小O,我们成婚好不好。”
  姜O怔了许久,昏暗之中,她看见了青年泛红的眸。她茫然地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为何有一日能够在向来清冷矜贵的青年眼中看见......虔诚。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谋求吗?她想了许久也未想到。
  有什么东西像是冬日的雪,缓缓地在她的心中撕开了一道口。那口很小、很小,但是足够让姜O迟疑一分。
第六十二章
  无月无星, 便是眼眸中的泪光,都是黯淡的。
  姜O垂下头,不再望向他。
  随后,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地轻:“不好。”
  他眸中的雪撕开了她心的一道口, 可雪是冷的, 她的心是热的。她不要在意心上的这一点雪,那箭向着他去时很可怕,但如若原本是向着她来的,她反而没有那么怕了。
  她沉默着眼, 向后退了一步。
  青年欲牵住她的手一瞬间落空,她望向他, 轻声道:“夫子, 夜深了。即便如夫子所言,那些人想杀学生。今日夜如此深了, 便是定日子, 也该是隔日了吧。至于司家,学生明白了, 学生不会再同司洛水来往了。”
  其实本来她也不准备再同司洛水来往, 只是她不会向身前之人道明。
  她唇微启,许久之后,才轻声道了一句:“以后也请夫子,在箭向学生而来时, 不要再挡在学生身前。”
  “夫子比学生要金贵万分。”
  她并不认为她在这世间无足轻重。
  只是若是这个人是谢欲晚,他护了她两世, 于她而言有无上的恩情。她便是将他同神佛一般供奉也不为过, 如若是她,她愿意是那个‘轻’。
  至于蜉蝣。他言她是那些人心中的蜉蝣, 不过就是因为他们身份尊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
  可他同样拥有至高的权势,是不是在他心中,她也只是如蜉蝣一般。
  姜O望向谢欲晚,没有再哭。
  她只是淡淡地想,他无需如此庇护一个如蜉蝣般的生命。就如同他往日同她所言,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若她真如蜉蝣一般毁灭在这场斗争之中,这也是她的命。
  她不认命,即便身如蜉蝣,她依旧会挣扎着走向未来。
  但......不需要他。
  一只泛着寒光的箭射入她的心脏,她应该会很疼吧。但是她总觉得,再疼,也没有上一世那十年疼了。
  起码箭所带来的疼痛只是一瞬,可那是泛着苦涩的整整十年。
  她无心责怪他,甚至谈不上迁怒。她的手指颤了一瞬,她只是、只是真的怕了。
  青年垂眸站在她身前,她已经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了。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天色晚了,夫子回去休息吧。”
  少女的声音很轻,若是这夜间有一分吵闹,谢欲晚便该听不见了。
  可偏偏深夜寂静,每一个字都传入他的耳中。他怔了一瞬,心中泛开的酸涩夹着疼,恍若丝线挣扎着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由心开始蔓延,到四肢,到指尖。
  他抬眸望向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此刻他矜贵的表象下只有一地狼狈,他惶然地发现自己寻不出法子。
  他能在她身边安排很多人,她知晓了也从未责怪她。
  但是人再多,他也会日日担心。
  他的小O,面对那些明里暗里的冷箭该有多么怕。
  他想同她成婚,并不是因为丞相府需要一个主母,也不是因为他心中那褪去浅薄的爱意,更不是为了束缚住她。
  他只是......想让她自由。
  她想查清当年的事情,便无需因为姜府的限制畏手畏脚,甚至有时需要通过伤害自己才能达成目的。
  她想同寻常女子一般走在大街之上,带着姨娘招伙计开铺子,就不用担心姜府的报复和旁人的欺压。
  他不想她因为那日的刺杀担心受怕,也不愿意她再有任何一分可能置身险境。
  可比起那些,她似乎更怕他。
  如若不是他完整记得那十年发生的一切,他可能也觉得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才能让向来坚韧的少女眸中露出如此的惶恐。
  他定是做了什么。但是......他好像不知道。
  谢欲晚沉默许久,还是轻声道了一个‘好’。他转过身,轻着步子走了出去。少女侧身所看不见的身影里,青年浑身萧瑟地垂着眸。
  待到门被轻声关上后,姜O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她眼中似乎也下了一场雪,只是雪化了,化成了温热的泪,她轻声哽咽了许久。她并不知道是为何,可能是因为青年泛红的眸,也可能是因为那一句揭开她所有伪装的――‘小O,同我回家好不好。’
  她哽咽着,许久也未停下来。
  心中那片雪,化了化,化了化,却还是轻柔冰凉的一片。
  *
  莫怀在门外听见了一切。
  他望着前方的公子,犹豫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反倒是青年先说了话,他垂着眸,声音很淡:“莫怀,吩咐下去,将商阳的势力都撤回长安。”
  “所有势力吗?”莫怀眉心微蹙,难得反驳了一句:“有了账本,再有一月,我们便能查出――”
  青年平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所有。”
  莫怀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当年公子的父亲谢大人被陷害贪污,于闹市斩首,夫人自缢,全族流放,家破人亡。
  其背后有一条完整的关系链,追查到最后,线索断在商阳。
  公子这些年培养出的大部分势力,在几月前全部都调去了商阳,就是为了尽快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
  那本账本只是经过他手,他并没有看见账本中的内容。只是负责账本的暗卫暗中同他言,再需要一月,依靠账本就能寻出当年的叛徒了。
  可......今日公子同他言,要将商阳的人全都撤回来。
  因为什么,莫怀虽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想要反驳一两句。这些年公子都在为了这件事忧心,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线索,怎可如何草率。
  似乎不用回头,谢欲晚都知晓莫怀的反应。
  他没有同莫怀言很多东西,只是平静道:“那方账本是她给我的。”
  这里的‘她’是谁,两人都无需点明。莫怀一怔,却又用担忧的眸光望向身前的人。这般拙劣的谎话,公子便是能骗过他,能骗过自己吗?
  即便没有那方账本,他们的人也会在商阳一带寻线索。
  一是为了当年的事情;二是为了不让天子忌惮。即便公子同天子少年情谊,互为知己,但那毕竟是至高皇权,如何容得一点侵犯。公子此时将所有势力调回长安,那些人必然会听到风吹草动。
  这般,公子前几个月告假,不参与朝中事务,避开阴家贪污一案,便成了无用功。
  莫怀知晓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隔日,他就听见了在废宫中照顾太子的那个老太监暴毙而亡的消息。那老太监,从前是阴皇后身边的人,后来阴皇后难产而死,老太监就到了东宫照料太子。
  太子是他一手照料大的,这话都不过分。
  前些日子太子被废,老太监是明面上唯一一个同太子一起留在废宫的人。
  如今......老太监死了。
  莫怀心中叹了一口气,望向了远处在一颗梧桐树旁的公子。
  随后,他就发现,公子也同这世间的庸俗的男女一般,将手中的红布条系在了梧桐树的枝丫上。只是旁人想系得越高越好,公子却只是系在了矮矮的一处。
  他几乎不用想,便知道公子写的什么。
  公子不信神佛,自小便不信,莫怀从未想过,有一日公子会因为爱慕一人做这般的事情。他向着公子走过去,准备汇报下面传上来的情报。
  还未走到时,他便看见了梧桐树上飘扬的红布条。公子的字很好认,他看见上面的字时,怔了一瞬。
  红布条悠悠在风中飘着,属于谢欲晚的那一方上写着――“愿姜O一生喜乐安康。”
  莫怀望着远处的公子,昨夜屋内的灯燃了一夜,他并不知道公子做了怎样的决定。只是他知晓,从那东宫的老太监死的那一刻,这长安城的天便该变了。
  无论是太子还是司家,至此之后,都再无暇顾及姜三小姐了。
  他随着公子一同下山了,听晨莲说,姜三小姐要待到明日才回姜府。他望向一旁的公子,轻声道:“公子,不再住上一夜吗?”
  他其实想问的是,不同姜三小姐一同回去吗。
  可手执诗书的青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眸中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莫怀还未说什么,车窗外突然传来了苍老的一声:“施主留步。”
  是住持的声音。
  谢欲晚放下手中的诗文,下了马车。他望着对面的住持,不知为何,住持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施主可否同老衲到后山竹林中一叙?”
  他没有拒绝,淡声道:“住持请。”
  两人步行到了后山那片竹林,一夜之间,葱郁的竹林满是枯黄的叶,地上上已经成为了枯黄的一片。
  前日谢欲晚在竹林中挖过酒,那时竹林还是葱郁的一片。
  他望向住持:“是生了蝗灾吗?”
  这般景象,他只在六岁那年流放的路中见过。
  住持摇了摇头,手不住地拨着木珠:“施主,世间万物都有因果。这竹林的因和果,在它还未生长之时便被决定了。昨日的葱郁,今日的枯黄,只在一念之间。”
  住持眸中满是不忍,说完这几句话,眼中的花白又苍老了几分。明明在夏日,他却裹着厚厚的袈裟。
  只是说了两句,住持就咳嗽了起来。谢欲晚望着,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透支着性命。
  他无端觉得这一切有些熟悉,无论是面前这个苍老的住持,还是这一片枯黄的竹林。他寻都不到一丝同此有关的回忆。
  他知晓自己应该是丢失了什么,可他的面上是如此地平静。
  他望着对面的住持,躬身行礼。
  君子如玉,淡漠如风,他轻声道:“在下知晓。”
  住持不能再言,他望着青年淡淡远走的背影,一声又一声地道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等住持停下,他唇边已经涌出了血,顺着他苍老满是沟壑的脸向下流。
  一旁的小和尚于心不忍,只能转过了身,这是师父自己选的道,他不能置喙。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小和尚连忙转身,小心去探住持的呼吸。
  待到手指尖还有温热的时候,小和尚泪流满面。
  这便是师父选择的道吗?适才若不是那位公子止住了师父口中的话,师父再透露一句,便是七窍流血而亡。
  就像这竹林,本也是那位公子的道。
  看着落满一地的枯黄,小和尚一声又一声念着佛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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