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快速从怀中掏出五枚铜钱,落地成阵,接着他们周围的地上陡然燃起青绿色的火焰,顺着那血网往血罗身上蔓延。
凄厉的鬼啸从血罗身上传来,赤儿看见那原本咧着个嘴的小女孩扭曲着向后转了个头,那头竟是从前方直接扭到了后面去了,剩下个长长的头发对着二人。
只见那血罗不断抽搐着,血网迅速收回,终于在即将近身血罗之时截断了。那边只能看见头发的后脑勺突然抬了起来,赤儿震惊地看到,那头发里竟然还藏着一张脸!
随着这头的仰起,头发拨向了两边,二人终于看清了藏在头发里的那张脸。而那张脸,正是花容与月貌的母亲。
只见她扭曲着面孔,恶狠狠地盯着赤儿。
忽然间,赤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吸走般,耳边只留下付离对自己喊着“别看它!”
一瞬间,赤儿便站在了一个植被纵横交错的迷宫中央,周围栽着一人高的植物,被修剪地整整齐齐,紧密排列地看不到植物的另一边是什么。
整个地方就像迷宫一般,赤儿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能一直往前,没有阻碍。
正当她紧张地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路口竟走过一个男子。那男子衣着华丽,大白天地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从赤儿面前走过,进入到了右边那条路去了。
难得看见个人,赤儿追上去想去问问,可到了那路口,却发现,右边根本就没有什么路,赤儿觉得自己的头皮的要发麻了。
她往那男子来时的方向继续走去,又约莫走了快一盏茶的时候,那撑着黑色油纸伞的华服男子,又似刚才一般从她面前不远处的路口走过去。
这次赤儿追得更是急,就在他刚从路口消失的时候,赤儿也便追到了路口,只可惜,那右边仍是没有路。
赤儿停了下来,想了想,飞到空中,这样一看,才发现,这里就是个无穷无尽的大迷宫,所有的地方都似她所处的位置一般,根本没有出去的可能。
她知道,继续这样走下去,仍会是一样的结果,于是她不再往前走了。
赤儿呆在原地,想看看那男子是否还会在此经过,若是可以,就算是直接动手,也要将他拦下,问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赤儿算着时间,她躲在拐角处,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角瞥见那黑伞一角,立马闪现出去,却被那人直接一个掏心,她什么话都没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满手血淋淋地,看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诡异地笑着。
赤儿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没想到被人掏心竟然如此之痛。
“赤儿,赤儿!快醒醒,赤儿!”
赤儿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跟付离站在之前的屋子里,而方才她经历的一切,却仍像是真实一般留在体内,她不由得怔怔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感受到它还在有力地跳动,方才渐渐缓过神来。
付离在赤儿失神的时候打破了屋顶,此刻那冷冷的月光照在这屋子里,倒使整个屋子又变得阴暗了几许。
付离带着赤儿从屋顶出来,落在了院子里。赤儿他们落在地上后,发现并不是从所谓的屋顶里出来的,而是从她屋子旁边的那个空地上,地底下冲上来的。
此刻院子静悄悄的,所有的房屋都黑漆漆的,纵使他们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而树下拴着的那头大牛,却已是“哞哞”直叫,四个蹄子不停地在地上刨着,一直绕着那棵大树停停转转。
“嗙”的一声巨响,他们方才出来的地方,那土里竟似有什么东西一般向外冒出,周围的土石纷纷向四周洒落,石土中却是不停地渗着血水,染红了周围的一片地。
不多时,便见那血地上面落着一口棺椁,放置在之前黑屋里的长木桌上,只是那长木桌上的血罗却是不见了。
血煞阴邪之地起出的棺椁名唤血尸墓,泥中带血。血地埋尸,埋尸众多,怨气极重,葬于此地煞气更是有增无减。
“你,你说,那血罗,是不是躲到那口棺椁里去了?”赤儿指着那还在向外冒着血的棺椁说道。
付离眉头紧锁,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将赤儿轻轻推出,施术将她包围进透明球中,浮在自己不远的地方,而他则以血作符,将那些符迅速分贴在棺椁附近,启动阵法。
那血罗似乎在地上不能出棺椁,可看它的样子,却似要顶破那椁板,冲出来。
付离紧紧地盯着那东西,可它却似感应到了付离的咒符,叫嚣地更是厉害,只见那口棺椁不停地摇晃,不多时,竟真的被摇出了一个口子出来。
“付离,小心!”
一道血痕从那露出的棺椁口里直接朝着付离的面门袭来,付离手指一挥,一个咒符便挡在了他面前,那血痕一碰到付离的咒符,便燃起了青绿色的火焰,血痕及时断截,才不至于烧进棺椁里。
只是那棺椁里却是伸出了无数只手,大大小小,长短各异,不断地扒着那口子,竟将原本只是起开一点点的口子,开得越来越大,不过半刻功夫,那棺椁便四散开去,露出了里面的棺材。
第1章 (113)血罗出土
长木桌下伸出的无数只血手,竟将那棺盖给推开了,赤儿从上面看去,便见那棺材里层层叠叠,扭扭曲曲地弯成一片,而无数个脑袋挤在里头,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看着赤儿。
赤儿直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随着那些脑袋的挤对,那口棺材终于破裂,四散开来的胳膊、脑袋散落了一地,然后竟慢慢地聚拢起来,堆叠成了一个血人!
只是不同于方才血罗的模样,此时的血罗虽仍然是个血人,可是此刻的身体与四肢皆是由不同的脑袋、胳膊组成,密密麻麻的非常骇人,方圆数里之外都能感受得到此地的强烈的煞气。
终于,血罗出土!
只见它“咯咯咯咯咯”地直笑,它身上的怨灵亦是跟着它一起“咯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场面甚是吓人。
突然,它对着付离直接袭来,有了骨血,付离的符咒虽仍然会点燃它,但是燃烧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付离迅速拿出剪水,剑式极快,剑术极凛,皎皎河汉里,飒沓如流星。剪水过处,削铁若泥。
二者势均力敌,一时竟是难以分出胜负。血罗见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付离,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的赤儿,便趁着与付离交手的时候,分化出另一支去袭击赤儿,原本赤儿还在担心着付离,完全没注意到那血罗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哐当”一声,血罗原本要吞噬赤儿的,却在碰到赤儿周身的透明球时被狠狠地震了开去,此时的赤儿才看到了身后的血罗。
血罗由于分了一部分去袭击赤儿,导致原身弱了下来,对于付离的攻击倒是有些吃力,于是便打算退回到原身去。
赤儿却是抓住了这个空隙,与血罗的分支不断进行攻击,反倒是让它分了心神在赤儿这边。
而这时,在赤儿的配合下,付离终于将结界布好,只见他快速向后撤退,双手施咒,直指天空,那空中竟出现了一口巨大的金刚罩。金刚罩上全是经文,周身金光灿灿。
付离将手向下一挥,“铛~”的一声巨响,是那金刚罩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只见那金刚罩直接落在了血罗身上,将它完完整整地全部罩在了里头。
从金刚罩里,传来了无数僧人在那诵经念佛,梵音嘹亮。
金刚罩是透明的,赤儿可以看见,那血罗扭曲着身子十分痛苦,四处撞着罩壁,想要冲出来。而它身上的那些脑袋,亦是痛苦不堪。
虽然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从它们的口型和表情中也可以看出,此刻,它们因为这佛经而痛苦不堪。
也不知道念了有多久,那里头的东西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不知道是累得动不了了,还是真的被感化了,只是不再似刚开始那般痛苦。
越到后面,连那些脑袋也开始安静了下来,血罗不再维持形状,全部四散开来。赤儿发现,它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安详的神色,那梵音终是越来越小。
太阳出来了,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这金刚罩上时,里头的一切便在这安详的梵音里,如点点星辰般消散在了空中,连同那金刚罩越缩越小,直至消失。
“我看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怎么看都看不出,这里竟会是血煞阴邪之地,还弄出这血罗出来。”赤儿看着眼前云白山青,春色明媚的山谷,完全无法理解。
“昨晚你也看见了,那黑屋的墙壁上里写了那么多的殄文,还有那长木桌上流出那么多的些,再加上那么多狰狞的面孔,恐怕都是死在那里头的人。
这些人应该都是被抓后,一个个惨死在那里面的。慢慢地,怨气越结越深,越结越大,就成了那血罗。”
赤儿:“血罗出现在了这里,那这么说来,这些枉死的人都是被这宅子的主人杀了的吗?”
付离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即使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毕竟他们能在这血煞之地上生活这么多年还安然无恙,其中必有蹊跷。”
赤儿突然想到,付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但其实真正的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赤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原本付离还在想着血罗这件事情,被赤儿突然一问,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停顿了一会儿,方言道:“我出来办事,正巧今晚在不远的山里落脚,看见这边不太对劲便过来瞧瞧,没想到竟碰见了你。”
赤儿点了点头:“真是巧,我也是昨天刚到这儿的,还是花容月貌她们两姐妹俩带我来的……”
话还没说完,两人都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于是赶紧去里屋看宅子里的其他人,却发现花容月貌姐妹正安静地各自躺在房间里熟睡着。
赤儿和付离叫醒了二人,又跑去她们爹娘的房间查看,却发现,花容月貌的爹爹正抱着一具骷髅躺在床上熟睡着。花容月貌两人见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也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阿弥陀佛,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在他们几人身后响起。
赤儿转头看去,竟是昨夜里见到的老人家。只见那老人家佝偻着身子,目光浑浊,逆着光站在门外,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奶奶,您不是不能下床吗?”月貌惊讶地问道。
老人家并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看着床上吓得脸色苍白的儿子说道:“打你带着这个女人第一次进家门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离她远点,可你偏不听,还害得两个孙女都成了这东西杀人的帮凶。为了让整个家不被这东西毒害,我这么多年来只能‘卧病在床’,造孽啊!”
花容指着床上那具骷髅,颤抖地问道:“奶奶,我们怎么成了帮凶了,床上那东西是二娘吗?”
老人家:“你们这些年听那东西的话,从山里带回来多少人回家了?美其名曰是热情好客,却不知她们全被那东西给杀了。你们就不好奇,每次第二天醒来,那些人都不见了吗?”
第1章 (114)魍魉之匣
赤儿才知道,原来昨夜,老人家是过来提醒自己的。
月貌:“可二娘说了,他们急着赶路,早早地就出门了,而我们起来都大中午了,所以才见不到。”
老人家:“哼,他们哪里是走了,全被这鬼东西杀了埋在了地下,它杀的人越多,你们看它才越好看。”
赤儿忍不住道:“您既然知道,为何不报官或是请得道之人来帮忙?”
“那东西第一天来,我便感觉到它身上浓浓的血腥味,腐烂地令人难以忍受。它将我的儿子和孙女牢牢地勾着,又在山里施了妖术,我们根本走不出去,我根本动不了它。
它知道我对它很排斥,故意给我下毒,为了躲过这个,我才每天只能躺在穿上,也不能说话。
后来,它总让我两个孙女去山里找人,我便让她们尽量找法师道士什么的来,可都奈何不了这东西,它实在是太过邪门了。”
付离:“这东西原本就是怨念集成的,后来来到这里,又杀了那么多人埋于住的地方,封闭在地下的黑屋里,邪念、物欲、怨恨……更是与日俱增,最终化成血罗。
房屋可谓是一个匣子,就算用墙壁虚饰外表,内部积存了邪恶的魍魉也是徒有其表,而心中筑起的墙壁会形成魍魉滋生的匣子。”
贪欲、邪念、物欲、怨恨……总是在人心中滋生、成长,哪天这世间不再有这些了,人,也就能活得更自由了吧。
在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后,赤儿和付离走在了前往汴城的路上。
因为要去城里,骑着个大牛太过招摇,因而赤儿在半路上便将大牛送给了一个带着妹妹,在路旁等爹爹和娘娘的兄妹俩。
此刻,她正步履轻盈地走在路上,侧着头看着付离问道:“我打算去最近的汴城转转,你准备去哪儿?”
其实难道遇到个熟人,虽然对于之前跟冥寒她们落入他人结界的事情,她仍旧一头雾水,但在结界里,付离总归是除爹爹娘娘外,对自己最好的人。赤儿其实挺不想跟他分开的。
付离:“巧了,我正好也要去汴城办点事,不若我们一起走吧。”
赤儿很是开心,“对了,一直忘了问了,之前我们应该是落入了结界里才认识的,但是还有百里睦、初五、金钱子等人,可我出来后,只有我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里头的人都是我想象的,可看到你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想那里面的人都是现实里存在的,你有见过其他人吗?”
付离摇了摇头:“没有。”
赤儿:“那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破了那结界出来的吗?我不记得我们有做什么事情啊,甚至我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是被困在结界里的。”
付离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就见四周扭曲,一晃眼,我便回到了现实,出了结界。”
见付离也是跟自己一样的状况,赤儿也就不再多问了。好在不久他们便来到了汴城。
“哇,这汴城,可当真是繁华!”城墙前,赤儿望着眼前的汴城不禁由衷感叹道。
城墙高耸,整个城墙外围挂满了红色灯笼,红通通的一片,甚是好看。城墙外则是一条护城河,将整座汴城环绕在其中。城门吊着一座吊桥,此时吊桥放下,供过往路人同行。
二人入城后,先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收拾了一下后,两人便相约去街上逛逛。
赤儿第一次来汴城,对什么都很是新奇。这汴城虽远离皇都,但却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贸易频繁,商贾不少,相较于官家,商人们在这里倒是挺吃香。
赤儿和付离此时便坐在茶亭里休息,顺便听听这里有名的汴城的小曲儿,只是听着听着,便听见那隔壁桌的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倒是平白地扫了兴致,更多地勾起了二人的好奇心。
这茶亭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堂,摆着不少茶桌。二楼相较于一楼而言,则清静了不少。凭栏摆着几张茶桌,并未做成隔间,只不过桌与桌之间的位置拉远了些,从楼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堂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