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斗鸡斗蟋蟀的老手,这里什么行情他熟得很。
那卖狗的小贩见了也热情揽起客来:
“客官可是瞧上了这白玉狮子犬?好眼光,这狮子犬乃是京都最近贵人间最流行的犬,毛发长又松,样貌好看,性格也温顺,极其适合买来送给尊夫人做小宠呢。”
旁边的韩旭听此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原来路兄是为了讨嫂夫人欢心啊,那买这个吧,保准嫂夫人开心。”
讨她欢心?青年眉头忽然一皱,简直开玩笑。
幻化为路沉星的红缘唇角笑容一僵,突然收起了笑容,神情忽然冷了下来:“没有,只是看看,我们快走吧。”
“哎,哎,路兄,你真的不买了?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啊。”
眼见着人突然变脸,韩旭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逼追了上去,心里还嘀咕着,路兄真的很奇怪,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终于,两人到达了清楼,听着门内传来的靡靡之音,吴侬软语,红缘的脸色才好了许多。
终于可以开始败坏名声第一步了。
假扮路沉星的红缘心中满意地计划着,那边慕流云已经改好,赌约已然赢了一半,而如今路沉星失踪,怎么就不算是抛妻之人呢?从情理上来说,这赌约他已经赢了一大半,如今不过是动动手脚,赢得更明显一些罢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做一个流连青楼,不务正业的浪荡子。
这般想着,俊美的青年理了理衣袖,那张属于路沉星的脸挂上了风流倜傥的笑容,迈进了清楼。
一走进清楼,只见丝毫不见凡人花楼的莺歌燕语,反倒花中君子屏风四立,幽幽的熏香浸染着布满了水墨诗画的墙壁,清雅至极。
红缘忍不住皱眉,虽然这些年来人间少了,可早些年红缘也极爱游历人间,人间的花楼是这番模样吗?如此的清净?
“这里便是青楼?”
韩旭挠了挠后脑勺,心虚笑着:“对,对啊,可不少清楼嘛。”
“可是这青楼怎么如此清净?”
一楼甚至没几个人走动。
“哎呀,这路兄你就不懂了,这可是好地方,怎么能和那些乱糟糟的窑子比呢?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当然要来此。”
说着,韩旭推着他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看着鱼贯而入的几名穿着并不暴露的歌妓,再想想刚刚看到的招牌,红缘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此处的性质。
也好,一开始的确不能太过火,一步步改变吧。
红缘下定了主意,对着入场的歌妓笑了起来,桃花眼多情又风流看得歌妓顿时红了脸。
半个时辰后,看着眼前抱着歌妓喝得脸黑红的韩旭,身处于一片欢声笑语,丝竹靡靡之中的红缘却有些走神了。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今天天气闷热,她是不是又贪凉偷吃冰饮子,光着脚睡觉了呢?
最近她总是肠胃不舒服,如果趁自己不在偷吃了饮子,生病难受,怕是又该哭鼻子了。
还有,那只公猫最近不太听话,总想着上床睡,她也总是纵着那只蠢猫,这会儿不会趁自己不在又抱着猫团成一团了吧。
想到此,红缘突然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不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一团糟的,想着想着,白衣公子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或许他该回去看看?
“路,嗝……路兄,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说好了玩个通宵吗?”
看着突然站起来的红缘,黑胖书生醉醺醺询问他。
这一声询问,把红缘惊醒了,对啊,他不是来做一个花心公子哥的吗?为何要回去?
这般想着,俊美的青年一撩下袍,扯出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缓缓坐下了。
他想,自己刚刚真是魔怔了,不过一个愚笨的凡女罢了,何曾就值得这般关心?
红缘缓缓端起了一杯酒,对着身边的歌姬笑得温柔又多情:“这位——”
“奴家怜娘。”歌妓忍不住红了脸颊,缓缓跪坐在青年身边,宽大的纱袖下露出一截伶细的腕子,她倾身为眼前的公子斟酒,三个细细的银镯子在腕上叮当作响,衬得手腕愈发的白了。
红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不由得想,若是这镯子给姜望舒戴上,一定会更好看吧,不不不,她的手腕理应配上更好的,东海珠玉,月宫玉灵,这些才配得上她那身冰肌玉骨。
或许有机会可以讨一些来……
等等,他在想什么?!
意识到自己又不由得想起那个凡女了,幻化为路沉星的红缘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端起一杯酒狠狠咽下。
旁边的怜娘见身边的公子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心中高兴的冒泡,她故作娇吟:“听韩公子说,公子已有家室,像公子这般的青年才俊,竟已娶了亲,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公子?”
什么样的女子……
红缘又忍不住走神了,虽然只与她相处了一个月,可是,此刻,提起她,红缘竟有说不完的话,想着想着,白衣公子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他微笑着,眼底的波光都不自觉温柔了下来:“她啊,是个挺笨的家伙,连身处危险都不知道。”
见她的第一面虽然是在狐妖府邸,明明是个弱女子,面对狐妖却一点也不害怕,还大胆的要自己带着她往湖上再飞一遍。
“那时候,大家都说她貌若天仙。”
那些衙役总是拿天仙与她作比,可红缘知道,哪怕是仙界第一美人,月宫之主,站在她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他想,这过去的千万年,他去过仙界,走过阴府,经过白雪之巅,也曾见过月宫之主的惊艳一舞。
这万年里,他已经领略了世间万物的各色动人,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足够多,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做集天地之灵气,夺世间之造化。
“她长得极美,极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不过,她也没那么好,太笨了,总是贪凉,明明肠胃不好,还要偷吃凉饮,还整日里惦记着家里那棵才种下一年的桃树。”
桃三杏四,那桃树才将将种下一年,作为相思树化神,红缘眼里那棵桃树还是个小宝宝呢,结果这家伙竟是整日里去树下祈祷人家开花结果。
还自制了一堆可怕的肥料要给小桃树施肥,那日他若不是赶到及时,那棵小桃树就要因为可怕的肥料自闭了 。
想到那天自己赶到时,一边是指挥着下人倒冒着紫色泡泡肥料的美丽少女,一边是瑟瑟发抖恨不得拔根就跑的桃树苗,红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
“她啊,真是的……”
“真好啊。”怜娘突然忍不住轻叹出声。
眼前的公子,一进来那刻,便入了怜娘的眼,怜娘虽是官妓,前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允许她们这些官妓赎身了,已经有不少姐妹为了脱离这里,随便找了个恩客赎身走了。
而怜娘作为清楼里的名妓,自是有大把公子哥捧着钱要给她赎身,连要娶她做正妻的公子都不少。可是怜娘心气高,不愿意将就,她只愿找个知心人,哪怕那人是个穷小子她也在所不惜。
而眼前的白衣公子走进清楼的那刻,一眼便入了怜娘心里,她那时想着,就是这人了。
作为清楼中人,她早就没了底线,即使得知眼前公子已经成婚,怜娘也不在乎,成婚又如何?还不是来她们这喝花酒了?可见家里那个女人也是栓不住。
既然栓不住自己男人,就不要怪她怜娘下手了。
这是一刻之前,怜娘的想法。
只是现在,看着说着说着便走起神,眼底充满了温柔的公子,怜娘心底的苦涩不断往上涌。
“公子想必很喜欢家中夫人吧。”
怜娘默默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轻声询问。
谁知刚刚还满眼满口妻子的红缘神情忽然一顿,茫然了一瞬间后,重新挂上了风流的笑容,身子往后一靠,肆意又放荡。
“我喜欢她?怎么可能?”
怜娘沉默了一瞬间,作为情场老手,她又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男子口是心非,连自己喜欢人家都不知道,还在嘴硬呢?
只是……
怜娘眸光一闪,她又为何要点破对方呢?
俊美的青年靠着软垫,单手支颐,望着窗外江景,天色昏沉,冷风从江面吹来,将他额间的一缕乌发吹拂不定,他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了白皙如玉的一截胸膛,肆意又风流。
男子拿起一壶酒,仰起了头,,冰凉的酒液在他的喉间滚动,唇角间,一股股酒液顺着下巴滑落进了玉色胸膛。
见此,怜娘更加心动了,既然他不知,那自己为何不能趁虚而入呢?反正,反正,欢场中人,要什么底线呢?
怜娘说服了自己,忍不住捏起帕子,缓缓靠近了男人,声音轻细又暧昧——
“公子,快下雨了,小心着凉。”
说着,窗外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江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连成了一片。
就在怜娘缓缓靠近,说着担心的话语时,眼前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向窗外,眉头微皱:“下雨了?”
“咦,果,果然下雨了。”
韩旭醉醺醺站了起来,傻笑着,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好,好冷啊,关窗,关窗!”
冷……
是啊,下雨了的确很冷,她不会还在午睡吧?青年剑眉微蹙,她喜欢靠着窗户睡,还总是只穿小衣,若是着凉了,她又该哭哭啼啼了。
一想到她会哭鼻子,会生病,会难受,红缘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坐不住了,他忽地转身便要离开。
“公子您要去哪里?”
怜娘在男人身后呼喊着也没拦住去意已决的红缘。
眼见着青年大步迈出了清楼,冒着雨急匆匆要走,身边怜娘的小丫鬟碧儿忍不住询问:“娘子,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碧儿跟在怜娘身边又岂会看不出娘子的心思?娘子都好久不接客了,能见她一面的非得满足她苛刻的要求才行,可刚刚娘子只是在楼上看到这位路公子一眼,便主动找花母要做普通歌妓过来陪酒。
可如今……
看着那道渐渐被雨雾朦胧了的身影,怜娘轻声叹道:“追上又有何用?他的心早就不在此处了。”
雨雾绵绵,江南小道上,青石板被雨渐渐打湿,泛着岁月的青黑,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一朵朵油纸伞在雨中绽放,街边的小贩慌忙拿出油纸盖在摊位上,靠着墙,望着天闲聊,也有那小贩的货物不能在雨里久待,忙着收拾东西走人。
走在雨中的青年便是碰见了这样一个小贩。
红缘看着那正要被抱上车的狮子犬,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这只犬多少钱?”
身后传来清润的声音,惊得小贩差点把笼子摔掉地上,他转过身恍然——
“您……哦,原来是早上来的那位公子,您这是想买这只狗吗?”
见人突然又来了,小贩眼睛一亮,人都跑来两回了,那可不是想买?
小贩也不急着回家了,冒着雨热情地介绍着:
“公子您眼光可真好,这可是京都贵人们最喜欢的狮子狗,您瞧瞧它这毛,又白又顺,像丝绸一样,买了保准讨人喜欢,您摸摸。”
红缘忍不住摸了摸,微微皱眉,毕竟是只凡狗,毛发不够软,看起来也不够机灵,感觉有点笨,这个头能拦住妖物一击吗?恐怕连家里那只公猫都打不过。
上仙红缘忍不住拿看神兽的目光挑着眼前凡狗的刺,不经意间露出的威压令那狗吓得四肢发软瘫倒,这瑟瑟发抖的模样更令红缘嫌弃了。
小贩也有些尴尬:“奇怪,它往日不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要不然,要不然客官您再看看我这里的狗,都很好的,都是贵人们都喜欢的狗。”
眼见着客人要跑,小贩连忙拉开了身后盖着笼子的油纸,顿时间十几只狗暴露在了眼前。
红缘细细看过去,每看过去一只,就有一只狗吓得趴倒,着实把小贩气得恨不得拎着狗耳朵教训。
小贩讪讪笑着:“它们平时不这样的,都是好狗,真的,可能是因为今天下雨才这个样子,您只要买了回去好好调教,绝对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红缘忍不住皱眉,他买狗当然不是讨人喜欢,他怎么可能讨一个凡女的喜欢?!
他买狗不过是因为看不下家里那只公猫的得瑟样,猫不是最怕狗吗?他必得买只狗好好教训一下那只猫!
这样想着,红缘在看到角落里一只笼子里的狗时,突然眼前一亮。
那是一只全身黄色短细毛的立耳狗,狗眼圆圆的,脸也圆圆的,哪都圆圆的,看起来一副蠢样子,但是,它看到自己竟然没有害怕,而是趴在那里呼呼大睡,哪怕下着雨都一动不动。
见红缘看向了角落里那只狗,小贩有些失望,因为这只狗只是土狗,卖不了几个钱。
因为它小时候长得太好看,他才买下来,可谁知道这只狗越长个子越大,越发的蠢笨,可若是叫他卖了作狗肉,毕竟养这么久,小贩还是有些不忍心,因此就砸手里了。
昨日小贩还与妻子大吵一架,便是因为这只狗,妻子扬言若是再卖不掉,便把这狗杀了下锅。
这样一想,或许被眼前的公子看中了买走对它也是一件好事,小贩心中因为做不成大单的沮丧瞬间少了很多。
开始极力劝着眼前青年买下这只狗。
至于这只狗蠢不蠢?
看着已经蠢到淋着雨还呼呼大睡的蠢狗,小贩睁着眼说瞎话:
“这狗您别看不是什么品种狗,但是机灵的很,您再看看这个头,又大又壮实,保准能保家护院,买了它,您绝对放心!”
“那它怕猫吗?”
突如其来一问,让小贩有些愣,狗怕猫吗?当然不怕啊,但是,看着眼前的蠢狗,小贩再次心虚了,因为,这只蠢狗还真是个例外,胆子小的很,在家里的时候就常常被猫追着打。
但是为了能把它尽快脱手,小贩牙一咬,睁着眼睛说瞎话:
“公子您真是开玩笑,狗怎么会怕猫?别的不说,您就看这只狗,它连您都不怕,怎么会怕猫?您再看看它多壮啊,猫见了它还得掉头跑呢!”
小贩叽叽喳喳介绍着眼前狗的优点,红缘也细细思量着——长得蠢,不讨女人喜欢,个头壮能护家,还特别爱打猫。
红缘是越看越满意,一个高兴,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被他丢到了小贩手里——
“这只狗我要了。”
小贩看了看手心价值不菲足以买下他整个摊子的珍珠,又看了看真被买下的蠢狗,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这,这,这不是梦吧。
“怎么了?不卖了?”
“卖!卖!卖!客官我再送您一些狗的吃食吧,对了还有一些小玩意,都是添头,您别跟我客气!”
说着,一堆东西连带那只蠢狗都被小贩塞进了红缘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