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已经成亲了啊……
霍英垂下了眼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神情莫名。
就在他思绪翩飞之时,台上再次传来了铃鼓的清脆之声。
高台之上,一个身着白色窄臂宽袖舞裙,手持红锻缠绕铃鼓的少女背对着众人,缓缓伫立。
夜风吹动着她的衣裙,雪锦纱衣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仿佛将一截月光披在了身上,却将那副身段衬托得越发清丽出尘,仅仅只是一道背影,依然令众人恍若梦中。
就连下了台,在后台等着看姜望舒出丑的王慧云都被那道月光中纤细完美的身影给惊艳住了。
直到她似有所觉,被少女的铃音惊醒。
原来台上少女那纤细的腰间系着金丝交织而成的流苏网,每一个交错的节点上都坠着一只金铃,一步一响。
少女转身,露出来一张戴着金色繁花缠枝面具的脸颊。
这是象征着花神的面具,只有在最后一刻才能揭下。
于是,见此王慧云强忍着酸意对着身边的女子开口拈酸——
“哼,架子摆得挺足,长得恐怕不怎么样,待会若是出了丑……”
话音未落之时,她身边那女子忽而打断了她,目光紧紧看着台上。
“嘘,别说话,快看!”
只见此时,明月刚好升到了最高处,悬于祭台之上,巨大又明亮的月亮朝着人间落下一道长长的月束。
而那道月束刚好将祭台上的少女笼罩其中,这一刻,不似月仙,胜似月仙。
乐声在夜色中流淌,背对着众人的少女在月光下赤脚起舞,折腰,抬腿,柔软得不可思议,也,美得不可思议。
于是,渐渐地,不知何时,祭台之下,画舫中弹着小曲调情的男女安静了下来,船边正在卖力推销着零嘴儿的小水鬼们看向了台,正在饮茶的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忽而寂静了下来。
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祭台,看向那,在月光下赤脚起舞的绝美身影。
她手持铃鼓,夜风鼓动,宛若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却又顾恋着人间,迟迟不愿离去,于是她一步一鼓,一铃一响,清脆的铃声被夜风传到了遥远的夜色中,遥远的海波轻轻附和着铃音,海浪一声声,一浪浪,推着船只,动摇着,看客们的心神。
忽而,鼓声急促了起来,那是天上仙人催促离去的声音,于是,仙子不得不踏上了高空。
在祭台之上,由下及上,依次立着一节比一节高的鼓,同时随着这些鼓的增高,鼓也在不断缩小,第七只鼓,最高处的那只,离祭台地面足足有三丈三之高。
而且那只鼓仅有半个脚掌之大,想要跳上这只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说在上面翩翩起舞,一个不巧便会命丧黄泉,因此,花神祭以来,从未有花神到达最高处,最多只到了第五只鼓罢了。
然而此时,祭台上的少女,却轻盈地跳上了鼓,朝着最高处而去,一鼓一支舞。
只见她一鼓一回眸,仿若即将登仙的仙子,眷恋着凡尘,迟迟不肯离开,随着鼓声越发急促,眷恋凡尘的仙子不得不再次踏上高处,她赤着足,踏着夜风,一节节,一声声,一步步,铃音与鼓声交织,夜风与明月浸染,终于,月色的照耀下,少女一步步踏上了最高处的那只鼓。
踏上了那只——离地面足足三丈高,只有半个脚掌大的鼓!
台下众人纷纷不由得站起了身来,他们目光紧紧注视着高空中,仅靠脚尖伫立的少女,心仿佛也被她踩在了脚下。
少女在那只儿童拨浪鼓一般的金鼓上翩翩起舞,裙角翩飞,玉□□错,手持铃鼓,翻腰、踢冠、旋转、折腰,轻盈地宛若一缕月光,一匹红霞,一只轻盈地眷恋人间的白蝶,轻盈着,颤动着……
台下的人们则目不转睛,惊叹不已,他们害怕着,不可思议着——
“鼓上飞燕,鼓上飞燕,怕是远不及此啊。”
“世间安能得此舞,恐惊仙从天上来……。”
忽而,那金鼓之上的少女踉跄了一下,脚掌忽然脱离了金鼓,身子向后折去,看客们瞬间攥紧了手心,他们以为少女失误了,要从台上摔落了,顿时间无数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少人闭上了眼睛,心中叹息着,不忍看那血腥场面
李烨站了起来,霍提气就要飞上祭台,红缘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一切即将发生又将将未发生之时,夜风中,忽而传来了一道悦耳空灵的女子笑声。
那声音被夜风吹来,飘忽又遥远,仿佛一只鹅羽,轻轻扫在人们的耳边。
正要飞上高台的霍英停下了脚步。
无数人再次看向了高台,原来,刚刚那宛若坠落的姿势不过是少女的一个玩笑,她任凭身躯坠落,又以一种轻灵到不可思议的折腰,重回金鼓。
然后肆意地嘲笑着观众被惊吓到的表情,宛如一个找到了玩具的恶劣少女。
可是不知为何,被戏弄了一番的看客们却丝毫生不起气恼,他们全部痴痴地看着台上肆意踩踏着金鼓的少女,仿佛自己的心正被那只雪足肆意□□。
只因为,少女脸上的面具在刚刚坠鼓之时,终于滑落了。
金色面具红绸飘摇,重重砸到了祭台上,也重重砸到了台下所有人的心口上。
那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张令万物为之失色的容貌。
月光笼罩着美丽地不可思议的少女,照耀着她的每一缕发丝,每一寸肌肤,亲吻着她,又臣服于她,一舞完毕,真真是仙从月中来,恐惊天上人啊。
夜风吹拂着铃音,无数只船只在湖泊上摇晃着,水声一声接着一声,却没有一个人言语,他们静静地,痴迷地看着那月中仙,宛若林间小鹿轻盈地跳跃着,拾阶而下,她腰间的金铃急促地脆响着……
叮铃——叮铃——叮铃——
直到少女消失在了祭台上,直到有人被手中的热茶浇到了手上,烫得尖叫一声,这片安静才被打破了。
可是,破了,又好像没有完全破,因为那支舞的余韵,因为那张已经超越了人们想象稀世美貌,一股莫名的暗流,在这片湖泊上涌动着。
他们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一般,痴痴地呢喃着。
“我……刚刚是做了一场梦吗?若不然,怎么会看到真正的花神了?”
“不……我想那是月宫仙子才对,真美啊,真的好像一场梦啊。”
也有人忽然如初梦醒,连忙找寻他们心中的仙子,却发现台上早已经空无一人了,顿时失落得又哭又笑,若不是身边下人拉着,恐怕就要坠湖了。
然而,终究是有人沉醉在了那场梦境中,又没人拉住,他哭笑着,呼唤着——
“仙子,等等我啊……”
说着,竟然一头扎进了湖中那片月色中去了!
扑——扑通!
这个乱子终于彻底打破了湖面的安静,一边是无数喝醉了跟着投湖追仙的人,一边是听见动静赶忙喊着下湖救人,顿时间,清波湖变成了饺子汤,乱作了一团。
今夜过后,恐怕无数人彻夜难眠,夜夜寻仙了。
而唯一不被这片混乱波及的巨大画舫上,失神良久的李烨终于回过了神,他一直都知道,这个起舞的少女便是姜家二小姐,毕竟,这个花神就是他指定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佳人,只可惜……
“朕虽为皇帝,却终究不能富有天下啊。”
船头的少年皇帝,怅然若失望着湖面呢喃着,在他的身后,听到声音的扬州知府与杨师爷对视了一瞬间。
与此同时,盘腿坐在船顶的霍英终于回过了神,回神的那刻,他也听到了自家表哥的呢喃,不知为何,这一刻,看着表哥神往的表情,霍英的心突然仿佛被一只大手抓紧了。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少年看着那片融融月色,怔怔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咳咳,说一下女主的衣裙参考了西游记里的嫦娥的造型,有改动,然后文中出现的诗词基本都是咱们古代诗人们写的诗,就不标具体出处了,大家知道不是蠢作者写的诗就好了,当然如果看到一句可烂,可不押韵的,那就是蠢作者编的诗(狗头)
以及不知道缠了小脚的人还能不能跳舞,感觉不太行,不过为了剧情需要,大家就忽略这个bug吧(握爪!)
最后的最后,今天凌晨一点半更新,总算不是凌晨四五点了,呜呜呜,明天争取再往前一个小时更新!感谢在2023-01-27 04:54:11~2023-01-29 01:3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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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仙人下凡(31)
“大人的意思, 我想姜老弟你应该明白吧。”
姜府会客厅内,坐在上首的杨师爷拉着身侧的姜员外亲热地说着。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姜老弟你千万可别犹豫啊,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 我若是你啊, 我都恨不得亲自跟着送进宫去。”
杨师爷语气夸张神态火热地劝说着,姜员外神色复杂极了。
杨师爷此次前来的目的, 姜老爷也算是听明白了, 正是听明白了, 他此时才不敢置信, 心中掀起了波涛巨浪。
早在这之前他就怀疑杨师爷与知府大人想要用自己的女儿筹谋些什么, 可是他就算是有十万个胆子也绝对想不到, 他们竟然是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
听着杨师爷侃侃而谈,说着进宫之后做的娘娘是有多么的富贵逼人,如何如何的前途无量, 姜老爷听得心肝儿都颤抖了, 仿佛被人丢进了一个。油锅里反复煎炸。
“可, 可是杨大人, 小女她已然成婚了呀。”
“哎~”
杨师爷随意地摆摆手。
“成婚了又算得了什么?成婚了还可以再和离嘛, 这都不是事儿。”
姜老爷仍想挣扎一下。
“而且杨大人您也知道我小女, 我那小女她有几分痴傻, 她若是进了宫又如何能伺候好圣上呢?”
这一点杨师爷更不放在心上了。
如若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自然是万万不能送进宫中承宠,那不是污了天家血脉吗?可是以姜望舒这般容貌,其实有几分痴傻又如何?世间能有此等容貌, 已是难得, 又怎能奢望她占得两全, 再者说。容貌绝美,又心智如稚子。还颇有几分情趣呢,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杨师爷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嘿嘿一笑。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敢打包票,只要姜二小姐入了宫,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鼎鼎尊贵的娘娘啊,你这姜家若是出了一个娘娘,那你这祖坟可是冒了青烟啊。”
“而且你真的以为,那一个小小的秀才就能护得住姜二小姐吗?以姜二小姐这般容貌也只有天下鼎鼎尊贵的圣上才配拥有啊。”
杨师爷这句话可算是戳中了姜老爷的痛点,自从小女儿容貌越发鼎盛,姜老爷便日夜难安,他深知小女有这般容颜,绝非幸事,一个不好恐怕会连累全家,所以他才日夜叮嘱家中下人看顾好小姐,不许她随意出门,哪怕出门也必须戴上帷帽,还日夜盼着自家姑爷早日考中。
但是就像杨师爷说的一样,即使考中了举人,亦或者再大胆一点,考中了状元又能如何?这天底下比状元还要有权势的人多了去了,他真的能护住自己的小女儿吗?
可是若是就这样将小女送进那宫中,姜老爷也是万分担忧,若是他的女儿聪明有才智,他也就让她去了,可是小女儿毕竟有几分痴傻,真入了宫,怕是没几日便被那宫中吃的不吐骨头啊。
再者说,姜老爷其实很看重自己这个女婿,这半年他的行事姜老爷都看在眼里,早就把他当做了半个儿子看,也看得到二女婿对自己女儿的真心,姜老爷又如何能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生生拆散这对小夫妻,将他们送进火坑里呢?
见姜老爷仍旧面有难色,杨师爷的脸忽然拉了下来,手中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砰的一声,冷冷笑着:
“姜老弟,我也跟你撂一句实话吧,你可要想清楚,如今呢,圣上那里已经表明了意思,你可听过这么一句话——圣意难为?违抗圣旨,可是要杀头,株连九族的!就是不知道,姜老弟你这一家老小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而且……”
杨师爷轻轻摸索着拇指上的翡翠戒指,眯着眼睛,和煦极了:“我可是听说你那大女儿刚刚生下了一个小闺女吧,唉呀,这小孩子刚刚来到世上,还没好好地看一看,就没了性命,啧啧啧,我实在是不忍心啊。”
姜老爷听此,脸色顿时大变,刚刚撂了一句狠话的杨师爷,却忽然缓和下了神情拉住了姜老爷的手,拍了拍。
“再者说,你女儿进了宫,这是一件大好事儿呀,你那姑爷不是最近要考科举吗?若是他识相地老老实实和了离,以后啊这前途啊广大着呢,所以啊,姜老爷你又何尝何必替他们小夫妻俩做决定呢,兴许啊,你那姑爷心里情愿着呢。”
“不可能!”
姜老爷想也没想反驳,以他对二女婿的了解,路沉星对自己的小女儿绝对是真心的,他绝不是一个会为了荣华富贵卖妻求荣的人。
只是姜老爷没有想到的是路沉星的确不是个卖妻求荣的人,可是此时在他府里呆着的这位二女婿早就换了芯子了。
一番谈话下来,杨师爷又是威胁又是卖好,软硬兼施,终于,见姜老爷似是没有之前那般抗拒了,他心满意足了,扔下一句——
“后日,我家大人便会派人来接娘娘进宫,还请姜老爷好生准备准备。”
说完杨师爷背着手,在管家的恭送下,离开了会客厅。
而送走杨师爷之后,姜管家回到会客厅,见到老爷还在暗自忧虑,他也忍不住出声询问——
“老爷,您说这事儿可怎么办呀?”
“小姐和姑爷他难道真的要和离吗?”
姜老爷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
“不然呢?若是不照办,恐怕会被株连九族呀。”
听此,姜管家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嘴里的让二姑爷带着小姐连夜逃跑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是啊,这可是违抗圣旨,株连九族的大事呀。
姜管家虽是姜老爷的心腹,可他如今也有一家老小,也是要做爷爷的人了,又怎能看着自己家的老小跟着遭罪呢。
出于各方面的思量,姜管家便也劝着姜老爷认了吧,说着一些小姐进了宫或许比现在还要好呢。
再者说,听说当今圣上乃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皇帝,性子十分温和,宽容大度,以小姐的容貌,绝对能得到圣宠。
“罢了罢了,你不必再说了,我心中自有主意。”
姜老爷叹了口气,夜很快就降临了。
而姜老爷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他再一次把二女婿请到了书房内,只是这一次,姜老爷看着一表人才的二女婿,心中充满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