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动莲房—— 六棋【完结】
时间:2023-08-04 14:38:44

  越说便觉越有可能,贤宁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肯相信自个儿夫婿是因为意外中风,而是受了新妇带来的厄运,才倒了大霉。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似乎才能痛快些,为此她趁人不注意,将宝嫣一把推倒在地,“来人,叫阿渊来,我要让他休了你,这门亲事作罢,我们晏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此话一出,方才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晏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闹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说胡话了,可别听她的,还不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贤宁的火来得猝不及防,宝嫣被推倒后碰到了小观,为了护住她,小观垫底做了缓冲,这才没让宝嫣彻底成为笑话。
  可有了刚刚这一出,她在这里的存在,变得奇怪又尴尬。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似乎很不得婆母的喜欢,她虽然无辜瞧上去甚是可怜,但在都在为君侯担忧的关头。
  即使再委屈,她也只能自个儿认了。
  “少夫人,请喝茶。”
  下人在吩咐下给宝嫣上了杯热茶,因着刚刚贤宁冲着她大怒一场,又要守着还在房里医治的公公,为了不让这对婆媳在生出龃龉。
  于是在老夫人安排下,宝嫣被请到了隔壁的空房坐等消息。
  紧跟着,还有一道身影随着她进来这里。
  许久未见,新婚之夜后便在房里好好养伤的兰姬,顶着一副精神焕发的气色出现在宝嫣面前。
  她怜悯地笑看着宝嫣,幸灾乐祸道:“阿嫣,真是不巧,你这是撞到长公主霉头上了啊。”
  宝嫣没注意到她也在,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兰姬都看到了。
  她还特意说了出来,“阿妹脚程真快,我听见消息,本还想着先来你院里,邀你一道探望君侯,没想到……”
  还好比宝嫣慢了一步,不然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宝嫣在经历了最尴尬的时刻,所遭受到的难堪已经被她忽略过去了,她不是对婆母的不讲道理没有怨言。
  但她知道,即使有怨,她讲出来也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家都在关注公公,婆母焦急万分,这种情势下做出来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被理解为情有可原,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并且体谅大度。
  可是,兰姬这是在做什么?
  宝嫣定定地看向她,一对乌黑眼珠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又安静地注视着小人模样的兰姬,“阿姐的伤,全都恢复了?”
  “自然。”兰姬抬起下巴,傲然得意。
  宝嫣:“那下回,婆母再发火时,我带阿姐一起来请安。”
  兰姬怔住,“什么意思?你想我替你承受怒火?阿嫣,是你不讨长公主满意,可不是我。”她笑笑:“就算我去了,看在我救了晏郎一命的份上,她真会朝我发火么。”
  她觉得自己和宝嫣是不一样。
  她可是晏家的恩人,若不是她,君侯和长公主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永远是那么自私。
  为了保住性命,她能在危险关头将她推出去。同样,为了争宠,她甚至忘了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家族。
  宝嫣失望地摇头,她提醒兰姬,“阿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在笑话我时,同时也是在笑话你自己。”
  “你我同出一脉,姓苏,江南道金麟人。你是侧夫人,我是少夫人,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外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我若过得不好,在这的苏家人都会不好。到那时,你觉着,婆母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兰姬为什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宝嫣早就想说了,只是挪到今日才有机会。
  本以为兰姬会听进心里去。
  然而,“阿嫣,你不是因为嫉妒我,才会对我危言耸听吧。”
  似是想到什么,兰姬转移了话题,道:“差些忘了,我听人说,前段日子阿嫣你在晏郎那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是因为晏郎不愿和你回新房住?”
  提起这个,兰姬便讥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不着急得夫君宠爱呢,原来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晏郎伤还没好多久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这是宝嫣最不愿回想的事。
  她因这事几乎伤及自尊,经过这么长时日,已经快化作尘土消散,不想又重新被兰姬提及。
  当下便容色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困窘伤怀。
  “你……”宝嫣咬唇,最终想了想,与油盐不进的兰姬说不明白,还是不说罢了。
  她喜欢看她的好戏,那就看吧。
  宝嫣缓缓将头摆到一边,正好朝着窗外路径的方向遥望过去,视线在看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路上,来了一行来探望公公情况的人。
  以晏家现任的家主,老君侯为首。其次是她的夫婿晏子渊,以及一些在筵席上见过的,与晏家有亲缘关系的宾客。
  还有一个人,宝嫣是不经意瞥到的,她被勾起好奇心,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怪,穿着一袭素色僧衣,戴着一顶缀着玉珠,压实了的帷帽,走在人群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游离在尘世外。
  孑孓独行又鹤立鸡群。
第18章
  陆道莲五感生来就比旁人要灵敏,他的耳目仿佛得上天宠爱,能看到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他人不曾听到的细微动静。
  但有耳目上的好处,就有其他方面的弊端。
  他敏锐的嗅觉就是如此。
  就好似普通人觉着正常的气息味道,他觉着臭一样,陆道莲总能嗅到旁人身上那些自己都闻不出来的味道。
  他将这些令他不悦的气息,统称为“人臭味”。
  有的人臭不可闻,有人香得沁鼻。
  就如现在。
  他抬起帷帽,隔着白纱的遮掩,即使看不到远处的景象,但只要闻到那股香,就知道远处坐着谁了。
  因为那新妇,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仿若从满池淤泥中脱颖而出,舒展身姿送到口鼻处,解臭解闷的一朵花,与众不同,又独树一帜。
  宝嫣望着那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感到微微的错愕,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突然朝这个方向停下来的动作,好似与她有关。
  是佛堂的主人,不眴师父吗?
  他怎会和众人一起来,他也是来探望公公病情的?
  可他一个外男出现在这,来的都是晏家有血脉的亲戚,其他人竟没有异议吗。
  还是因为是家里的贵客,所以没有见外。
  “女郎,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听到小观问,宝嫣回神后才发现,刚才那帮人已经从她们着经过,前往旁边的宴客厅了。
  兰姬更是为了凑热闹,一只脚早已踏出门槛。
  现在就只剩宝嫣没动了,她想了想,自从上回和晏子渊闹僵,也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现下他阿耶出事,想必心中很不好受。
  还是过去瞧瞧,顺便说些能宽慰到他的话。
  宴客厅就在附近,一小段脚程的功夫就到了。
  屋外日日能见的府兵目不斜视地守卫此地,门内门外不时有下人来回穿梭,端茶送水,还未走近就能听见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宝嫣进来后环视一圈,本是想找找晏子渊在哪儿,结果搜罗一阵后,哪怕知道晏子渊和谁在一起。
  宝嫣还是没有停下逡巡的动作。
  奇怪,这么多人,分布各处,这其中居然没有那道气势出众的僧人身影。
  明明之前在人堆里看到他了,为何这一会的时间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她看错了?
  宝嫣不知,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屏门后。
  陆道莲半侧着身掀开了半边帽帘,以一种隔门窥鹤的姿态,眸若点漆,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寻找自己踪迹的画面。
  数日不见,她好像嘴皮上的伤养好了,从夫婿那受到的委屈似乎也消失了。
  一身颜色娇嫩温柔的新妇人打扮,气色好极了,白里透红,这么多妇人里,不管老的少的当属她穿着最是漂亮。
  也最好欺负。
  听说她许多日没去见晏子渊,应当是还在计较对方呵斥她的事。
  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她想通了吗,晏子渊不是她的良人,这桩亲事也不是什么多么美满的姻缘。
  陆道莲一直在等。
  她打算什么时候再去佛堂求他,为她逢凶化吉?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方寸间,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的到来,将这微妙的联系从中打断了。
  家中接连出事,让晏子渊的心绪凝重不佳。
  他刚刚看望了自个儿父亲,里头有阿翁坐镇,他便出来透口气,没多久就被侧室给缠住了。
  侧室向他说着体贴安慰的话语,晏子渊的视线却不由地落到了东张西望的新妇身上。
  他想起了半个月以前和新妇之间发生的不快,不知道她是否还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他突然挪动脚步,留下话还没说话的兰姬,朝着宝嫣的方向走去。
  “你在找谁。”晏子渊停在宝嫣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眼神朝客厅的各处扫荡。
  宝嫣回转头来,透过晏子渊的肩膀,看到了一脸不虞,神色冷冷望着她的兰姬,不懂晏子渊怎么来她这了。
  他不是和兰姬聊得好好的么?
  莫名的,宝嫣没有打算将她在找谁的事情告诉晏子渊。
  本身她与晏子渊的亲事就很不顺利了,若真告诉他,在他追问之下,定然会想知道她去佛堂做什么。
  之后占卜结果为凶兆的消息不就被他发现了。
  这样不仅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毫无利处,说不定,他还会气急败坏怪她听信乱力鬼神之类的话。
  宝嫣不想雪上加霜,于是情不自禁说了谎。
  宝嫣:“我在找夫君。”
  她撒谎。
  远在屏门后的陆道莲负手而立,帷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宝嫣一无所知,违心地朝对面露出一缕赧然的笑,当意识到这种场合又不合适后,敛平嘴角,秀眉轻蹙,满含担忧问:“夫君,阿耶他怎么样了,大夫是如何说的?”
  晏子渊面色顷刻就变了。
  他回想起床榻上,中风后眼歪嘴斜,以前的风度都消失殆尽的父亲,神情沉重道:“大夫施针后,暂且好多了,只是无法与人交谈,行动僵硬,口不能言。”
  中风是种邪病,在当今看来就如同邪魔入侵般可怕。
  要想治好,不仅要看大夫的医术,还要看病人自个儿的运气。
  宝嫣听闻能治好的大夫屈指可数,得了此病的人更多下场是半身不遂偏瘫了,还有随时丧命的危险。
  “这……”
  “阿耶是武将,年纪不老,更称得上年轻力壮,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干巴巴地说着好话,连自己听了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的意思。
  晏子渊忽然不甚在意地问:“你不闹脾气了?”
  宝嫣愣住。
  晏子渊:“上回你来我院子,问我要不要搬回去住,那日我屋里有客人,不是有意要冲你发脾气,还请夫人见谅。”
  宝嫣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若是说晏子渊在宴客,那她在门外扯这些夫妻闺房之类的事,的确是唐突了,也怪不得他会生怒。
  可是,宝嫣总觉得晏子渊的火气里,夹带了一丝恼羞成怒。
  他似乎在害怕面对什么事实一样。
  而且,他不应该,也不该伤及一个毫不知情的妇人的颜面,这是迁怒,最伤人的发火方式。
  不过,既然他都道歉了,今日公公又遇到险情。
  宝嫣体谅道:“一点小事,都过去了。”
  她想到什么,顿了顿,这回忍不住笑起来,柔声说:“而且,夫君不是早就向我示好了吗,还未谢谢夫君,送了我一些良药。”
  “乳母用水化开,让我抹在唇上,一夜间就变好了……”
  “什么良药?”
  晏子渊茫然不知其意地打算宝嫣,她是不是弄错了?他道歉的本意,是因为在晏家出事的关头,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在和新妇闹僵后,苏家还没从北地离开的几位长辈,还有宝嫣的兄长随时会上门前来理论。
  晏子渊更不想,到时候把自己有心隐藏的秘密弄得人尽皆知,这才主动开口向宝嫣透露和好的意思。
  可她说什么早就向她示好,还送了药给她。
  她生了什么病吗,还是宝嫣气过头了,这些事属于她自己的臆想。
  总之,晏子渊根本没有做出她所谓的送什么东西的举动。
  在与之对视见,看清了晏子渊脸上所有神色变化的宝嫣,终于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的,是她弄错了。
  她张嘴想发声,却发现自己陡然语塞了。
  不是晏子渊,那是谁?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里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了?
  宝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在无人注意到的昏暗角落,默默听了一场好戏的高大身躯十分冷淡地背过身去。
  傻子。
  不是灵慧无比,怎会这么笨。
  晏子渊连不举都能将她瞒得死死的,她还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会住回新房,暴露自己的秘密么?摸着指间冰凉坚硬的佛珠,陆道莲不知想到了何种主意。
  一双乌沉的眼珠,透露出一丝冷冷清清、令人胆颤的寒意。
  宝嫣公公突发意外,可能对晏家的局势有所影响,但其实这场意外里,获利最大的是她的夫婿。
  一个府邸要有一个头领。
  老君侯年事已高,当不得几年。
  原本的嫡次子,中风不醒,家里没乱已经是大幸。
  没了下一任家主,总要替补上来一个继位者。
  作为晏家如今无论从身份背景,还是年纪能力来说,都是佼佼者的晏子渊便成了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宝嫣的地位,也随着夫婿的变化水涨船高。
  这体现在,她在后宅之中,因为婆母为了丈夫的事伤心过度,没有多余精力管理家务,从而终于分得了三分之一的掌家权利。
  一分在晏家老夫人手上,另一分还保留在贤宁手里。
  这日子,是眼见着慢慢好过起来,宝嫣院子里的下人也在为她高兴。
  他们都是罗氏为自己亲女精挑细选的仆从,不论忠心,光是人品德行都是良善忠厚的那种,懂得女郎过好了,他们才会过得更好的道理。
  这种如同普天同庆般的精神气氛同样感染到了宝嫣,她起初同样高兴自己接触到了夫家的权利。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