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姬还想她去出席她与晏子渊的婚宴,她一开口宝嫣便明白她是想看她笑话。
说什么从此以后不再和她作对,但是这种隔靴搔痒的挑衅还是层出不穷。
如今宝嫣在后宅中只想图个清静,根本不想接招。
她宁愿被人无畏,让外边的人以为她向兰姬低了头,觉着她招惹不起对方,留个懦弱无能的印象。
也不想,跟这些薄情寡义之辈再纠缠下去。
她有孕了,大夫让她好生调养,她本身身子就弱,好不容易才怀上,更不宜被人影响了心情。
待到傍晚,天色渐黑。
前院的喜气热闹仿佛与宝嫣这里无关,形成了两个世界,松氏不在院子里,趁着所有人都在关注兰姬跟晏子渊的婚宴,她则奉宝嫣的命令去了趟库房,清点宝嫣嫁妆里的贵重之物。
而小观则伺候着宝嫣在浴间沐浴,待到热水用完以后,宝嫣出浴回房,擦拭着洗过的湿发,她则前去交代让人烧些炭火过来。
天冷了宝嫣畏寒,烤着炭火能暖烘身子,发丝还能干得更快。小观想起一件事冷哼:“先前奴婢派人去柴房那头命人烧水,那几个柴火夫还说这热水不够,得备着等夜里给晏氏子和新夫人用。”
宝嫣还不知道这茬,她好奇地看着小观,“那这热水你是如何要到的?”
小观悄悄压低声音道:“那大和尚不是给女郎留了几个人手?奴婢请他们将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好生吓唬了一通,用光了柴火,命他们把烧好的热水的都给女郎了。就是那二人想用,也得明日有柴火送进来才行。”
洞房花烛夜岂能没有热水,欢愉之后不得洗净身子。
小观报复道:“且让他们臭着吧。”
房门被推开,以为是下人将炭火送来了,不想在二人抬头时,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这里。
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惊讶之中,小观念出来人的身份,“大王子……”
“前院多么热闹,大家都在恭贺晏郎君和密兰儿这对新人,怎么唯独不见小少夫人的身影?莫不是怕看见他们二人成亲的画面,特意躲在屋里黯然神伤?”
密兹岸:“本王担心小少夫人,专程来看看你。”
趁着晏家的人都集中在前院,后宅无人注意,密兹岸明目张胆地闯进了宝嫣的院子里,就在早上的时候。
兰姬做了与他一样的行径。
这兄妹二人狼狈为奸,果然是一路货色。
宝嫣目光透过挡在她跟前的小观,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胡人将领,他的眼神落在她刚沐浴过的身体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对她的垂涎之色。
转身走到衣架旁,宝嫣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将即使身着里衣,还是显得曲线玲珑的身躯遮挡住。
然后对密兹岸淡声警告道:“密将军是在喜宴上喝多了,找错了地方吗?”
“这里是晏家后宅,主母的院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这里撒野的,在我喊人过来之前,还请将军自行离开。就当你没有来过,不然,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似密国的大王子袭击了晏子渊的妇人。”
宝嫣的身子骨依旧纤细,正因为纤细,她的孕态并不十分明显,还是妙龄女娘的模样。
只是平添了许多细腻的风情的韵味,这般更吸引人。
的确饮多了酒的密兹岸,从溷轩出来,耳旁是喜庆热闹的声乐,眼神一转看向了寂静的后宅。
一想到那个被晏子渊遗落在院子里,怀着身孕的柔美汉人妇人,被色-欲催动的密兹岸,揣着早就有的不轨之心来到了这里。
听见宝嫣色厉内荏,驱赶他的话,密兹岸不仅没露出半点退却之意,反而更进一步靠近了她们。
密兹岸:“你喊吧,大家伙都在筵席上忙着呢,如今后宅都奉密兰儿为主,你这院子里还剩几个下人?”
“小少夫人。”密兹岸猛地一手拨开挡在跟前的小观,将这个碍眼的婢女甩到了一旁,“本王听说汉人的贵女柔美多情,堪比水做的,是这样吗?让我看看传言到底是还不是真……”
一把磨得锋利的铜剪忽然挡在密兹岸和宝嫣跟前,她方才去拿外衫时,顺手将柜子上针线篮里的剪子拿了过来。
不知是这个胡人大王子自大,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小动作,竟然没发现宝嫣还藏了凶器。
他垂眼好笑地盯着被宝嫣攥得死紧的铜剪,询问:“小少夫人这是做什么,不会以为区区一把剪子,就能伤得了本王吧?”
这人身上一股膻味,宝嫣隐忍地瞪着他,悄然敛住了呼吸,脸色微红,眸光闪烁,尽量保持着不被人侵犯的威严告诫对方,“谁说我想伤你?”
她当初拿着这把剪子去刺羞辱过她的陆道莲,不仅没有得逞,还被他发现了抱在怀里肆意亵玩一番。
之后宝嫣便明白,女娘的力量是远远抵不过这些儿郎的。
她转手,将尖锐的一头对准自己的脖颈,用以威吓密兹岸,“你敢碰我一下,我便刺下去,到时候不仅我有事,我肚里的孩子也要一命呜呼。大王子可敢试一试,如今你与晏家刚结盟,是想今夜就决裂吗?”
“住手。”被宝嫣的动作惊到,密兹岸果然忌惮地后退一步。
想到她若出事,看在子嗣的份上晏家定然会追查到底,密兹岸被酒意熏热的脑子终于多了一丝清醒,“我不碰你,你别乱来。”
屋内,已经潜入进来的死士见场面已经被宝嫣控制住,在被密兹岸发现之前偷偷隐入了暗角中,再次藏了起来。
这个小妇人,看着娇柔,浑身长满了刺,还不好碰。
密兹岸觊觎又不甘地打量她。
在走之前,他贪婪地将宝嫣扫视了个遍,图谋不轨地劝说道:“是我喝多了来错了地方,还请小少夫人不要介意。本王其实一直都很仰慕你……”
“你那个夫婿,他如今有我阿妹在怀,一时半会顾及不了你,本王是不忍心小少夫人独守空闺。你要是寂寞了,可以来找我,本王定然会好”
“滚开。”
宝嫣再没耐心听密兹岸口吐下流令人作呕的话,这人看她的眼神令她相当不舒服。
纯粹将她当做泄-欲般的玩物,垂涎不已。
半分不懂收敛,宝嫣脸色冷淡透了,挥着剪子示意对方快滚。
察觉到宝嫣嫌恶的态度,密兹岸神情也阴沉下来,他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甩手朝外走去。
不过一介弃妇,等有机会,一定让她尝到他的厉害。
看着胡人将领的身影消失。
危机解除,宝嫣靠着桌案想起被对方甩开摔倒在地的婢女,担忧地朝她的方向望去,紧张道:“小观,你怎么样?”
前院兰姬刚与晏子渊完成婚仪,这是她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宾客之中,来观礼的不仅有亲朋好友,还有许多胡人将领,可谓是给足了两方势力的面子。
而宝嫣呢,她有什么?她当初再风光,也风光不到她现在的程度。
想到此,兰姬环视一圈筵席上出现的人,都没在贺喜的人里头发现宝嫣的身影。
她微微翘起嘴角,面露几分得色,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面对附近观礼的女眷夸奖。
她本该这时候与晏子渊回去后宅洞房的,可不知出了什么事,晏家老君侯突然将晏子渊招了过去。
于是她只能和婢女等着他。
那些曾经围在宝嫣身旁的女眷,何曾正眼瞧过她,如今听着悄然传来的谄媚的话,兰姬孤傲地抬起了下巴。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动静发生了变化。
有人迟疑道:“那不是……”
兰姬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通往后宅的路上望去,本该躲在屋内逃避喜事,因她神伤不敢出门的宝嫣,居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下人提灯为她照明了来路,她梳着盘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挽了个发髻,多余的乌黑的长发垂在胸脯前。
头上珠钗不多,穿着也素雅,不像是来参加喜事,倒像是出息丧礼的。
明明夜空无云,所有人仿佛都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宝嫣什么也没做,她一路走来,姿容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待到她站在一身婚服的兰姬跟前,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猜测,她下一刻就要开口,和面前的庶姐争执起来。
她应是不满平妻一事,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捣乱的。
但是不想,宝嫣似乎只是虚晃一下,她打量完自她出现,就不由地面色绷紧,浑身僵硬的兰姬,便从她身旁越了过去。
她聚拢了院子里宾客的视线,带着所有人的好奇心,走进了内堂,在晏子渊惊讶地发现她的身影时。
宝嫣看也没看他一眼,更不顾贤宁那边同样古怪的脸色,便当着晏家众多长辈,以及身份贵重的宾客的面,朝着老君侯跟前的位置站定,前身行礼,“孙媳苏宝嫣,有事要与君侯大人商量。”
“阿嫣,你来做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的晏子渊,上来想要将她带走。
宝嫣忽然拿出一物挡在跟前,就与先前对待放肆冒犯她的胡人将领一样。
内堂的宾客哗然,贤宁和老君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个询问一个劝阻,“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快把东西放下,这可是利器,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是啊,发什么什么事了,为何行事如此偏激。”
“快坐下,有话好好商议。”
不光晏家的人劝,宾客也劝。
门口聚拢了不少闻见风声站过来的人,兰姬更是被簇拥在中间,眼神恨极了般,盯紧在她喜宴上搅合的宝嫣。
风波中,每个人都神色各异,唯有宝嫣始终不变,模样一如她嫁进来那天一样,气质清雅,笑容柔婉。
只是看人的目光,从不同人身上逡巡而过,尤其落到慌张的晏子渊那,多了一丝诀别之意,“没想到你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老君侯,宝嫣维持着礼节,将一封书信递出,“孙媳自知不配再当晏家妇,如今晏郎君有了新夫人,我愿自请让位,请君侯大人,允我与晏子渊和离。”
这事,从兰姬回来那日,宝嫣就想了很久。
她数次给过晏子渊机会,可他一次次地叫她失望透顶,还随同兰姬前来说服她欺骗她。
她虽对他没什么情意,到底占着个夫妻身份。
这相比她受了外人的欺负,晏子渊不仅不维护她,还偏帮着外人。
他们在前院言笑晏晏,彼此恭贺,吃酒庆祝,却不知她宅后宅,不仅受了下人怠慢,还被新夫人的兄长跑到她屋子里出言不逊,冒犯侮辱。
害得小观磕到了桌角,额头伤了一大块,宝嫣再也忍不下去这样的日子。
她情愿在庆峰带着援手赶来之前,提前说了这事,哪怕搬到外头去住,她也不愿再留在这腌臜污臭的晏家宅院了。
如此精于算计,只在乎功利的晏家,迟早有天会对苏家下手,宝嫣幡然醒悟,与其在这勉强度日,浪费青春。
还不如及时止损,就此别过。
等回了苏家,她便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宝嫣话一出,惊起四座,晏子渊更是觉得颜面无光,他想都未想过宝嫣有胆子提起这种事,当即呵斥,“够了,宝嫣,这里不是你该胡闹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我要和离。”
晏子渊在众人眼光中怒道:“我不应许!”
宝嫣坚持,“你做不了主,我要和离,我还要暂且搬到晏家外面去住。”
然而被她惹怒,晏子渊冷笑:“没有我的命令,且看你能不能踏出晏家一步!”
“来人,把少夫人送回房,看紧她。”
晏子渊想将宝嫣看管起来。
就在非议四起时,晏府的亲兵从人堆中挤进来,跑来当堂禀告,“报!”
“报,急情——”
“城门外来了一支军队……”
话音未落,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门房和管事再次穿过人群传话过来,“君,君侯,有一批来路不明的骑兵将咱们晏府团团围住了,打头的是个武僧,正在门外叫阵。”
“还有一位马背上的大人命奴等传话——”
未料本该喜气洋洋的今夜,突发的事情竟然层出不穷,瞥了眼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的宝嫣,隐隐猜测到来人是谁的晏子渊,眼神不善地瞪向寒蝉若惊的管事,“什么话?”
管事回想刚才所见的一幕,摄于对方的威严,连腰脊都立不住,只能胆小地掠过年轻的家主,看向他身旁面若凝脂,小腹微隆,清素若秋的佳人。
管事苦大仇深,略带哭腔道:“他说,请少夫人此刻,立即出去见他。若是超过半炷香的时间,还未见到少夫人的身影,他便发兵要灭,灭了府里所有人。”
宝嫣走在最前方,一群听闻风声,面带好奇或是凝重,略带不安的人紧随其后。
还未出晏家的门,在正对着门口的小路上,就已经窥探到了将晏家包围,士兵对士兵包含杀意气氛森严的景象。
宝嫣不知不觉率先跨过了门槛,后面的人神色各异地望着她朝不远处高坐在马背上,伟岸而挺拔的身影走去。
时隔多日,恍然如梦,宝嫣眼中只有当她一出现,目光便紧紧凝在她身上的陆道莲,从而将他身旁属于自家兄长的影子都遗漏了。
第67章
宝嫣站在离陆道莲几步之遥的距离, 遥遥望着他,素衣轻裹,神色愣怔, 似是还不敢相信他居然不声不响, 在今日就回来了。
陆道莲最先察觉到宝嫣的衣裳单薄,清寒的冷夜, 晏府红灯高挂,不失喜气, 只有他眼前的怀着他子嗣的妇人, 在如此庞大的建筑下, 形单影只, 凄清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