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只抱着傅昭在秋千上坐了一小会,就和她进屋子里了。
暖热了身子之后,二人就要去和傅老爷辞行了。
难得回来一趟,傅昭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对陈锋说:“我还想去个地方。”
陈锋牵着傅昭的手,“我陪你去。”
傅昭便带着陈锋走进了傅家的小花园里。
在花园的最深处,种着一颗小小的松树。
傅昭在松树前蹲下,和松树平视。
她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和寂寥。
看了片刻,傅昭就站起来,掸了掸裙摆上的泥土,扬起笑,“好了,多谢您陪我过来。”
二人便要离开此处,走了几步,陈锋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棵小松树。
陈锋心中一动,低声道:“你在我面前,可以自在一些。”
傅昭细眉微调,明眸看了陈锋一眼,却没有说话。
二人继续往傅老爷那边走着。
第118章 脆弱
陈锋去和傅老爷说话,傅昭寻了个借口没有进去。
她让良穗喊了个丫鬟过来,将在高子岑院子里发生的事都打听出来了。
她怒极反笑,没想到傅清心恨她恨到了这个地步,傅清心连一贯保持的清纯得体形象都不要了,就是为了在她身上安一个不检点的罪名。
而丛氏,确实是被傅清心气晕过去的。
傅昭目光沉沉,傅清心应当为她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陈锋和傅老爷辞行后,傅老爷亲自送他出来。
走出屋子,陈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背对着他而立的傅昭。
陈锋狭长的眸子眯了眯,他总觉得傅昭的背影上,带着一点恨意和落寞。
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傅昭,便快步上前,也不管傅老爷就在身后,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傅昭的手。
傅昭从刚开始的害羞挣扎,到现在已经很习惯了陈锋的牵手。
她朝着陈锋走了一步,仰起小脸,“要走了吗?”
陈锋点头。
傅昭便对跟在后头的傅老爷说:“父亲,女儿下次再来看你,父亲不用送了,且留步吧。”
“好,常回来看看。”傅老爷欣慰地说。
他越来越觉得,他的这些个子女中,还是傅昭最出息,最合他的心意了。
但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傅绍闻,他唯一的嫡子。
若是傅绍闻还在,肯定会大有作为的。
傅老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嘀咕道:“天妒英才啊!”
傅昭问:“父亲说什么?我没听清。”
傅老爷苦笑,只拍了拍傅昭的肩膀,道:“元宵了,记得回家来看看。”
提到元宵,傅昭肩膀一抖,笑容也撑不住了,嘴角耷拉了下来。
她垂下眼眸,语气淡淡,“我知道了。”
傅昭便和陈锋出去了。
上了马车,陈锋犹豫了一下,虽说可能会唐突,但还是问道:“元宵,是什么日子?”
当傅昭听到元宵的时候,反应很大。
若不是傅昭低下头去,他说不定能看到傅昭湿润的眼眸。
元宵对傅昭来说肯定是一个不好的日子,陈锋想了解傅昭的一切。
傅昭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收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元宵是我哥哥的忌日。”
陈锋沉默。
傅昭暗自伤心了一会,陈锋一直没有吭声,她觉得奇怪就看向陈锋那边。
只见陈锋的手握成拳头,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傅昭吓了一跳,忙扑了过去,使劲掰开陈锋的手指,着急地说:“别这样,你的手会受伤的!”
陈锋顺从的摊开手掌,他的掌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红色痕迹,但好在没有受伤。
“就算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呀!”傅昭毫不客气地教训陈锋。
在这一刻,她只把陈锋当作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而不是定北侯府威风的世子。
说完之后,傅昭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恐怕是冒犯陈锋了。
“我说错话了。”傅昭嗫喏地道,并想后退离陈锋远一点。
陈锋胳膊一揽,让傅昭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陈锋将头埋在傅昭的脖子里,“我很喜欢……当初大哥还在的时候,他们只关心大哥……从来没有人这般关心我……后来母亲和大哥都走了,父亲只想让我快点成材,从来不会在乎我有没有受伤……”
陈锋的呼吸喷吐在傅昭的脖子上,弄得傅昭痒痒的。
听着陈锋这一番肺腑之言,傅昭心里发酸。
原来看起来对一切都不在乎、运筹帷幄的陈锋,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傅昭是被傅家人疼爱着长大的,不能切身体会陈锋的脆弱。
可她却因为陈锋的这番肺腑之言,弄得眸子都湿润了。
她主动揽住陈锋的肩膀,用哄宜姐儿的语气哄道:“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爱你罢了……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肯定都是想让你更好的……”
可往往也是最亲近之人,伤人最深。
陈锋抬起头,从傅昭的脖子处离开。
他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脆弱来。
傅昭都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陈锋瞧着傅昭迷茫又无辜的湿漉漉的大眼,心都要化了。
他好心情地捏了捏傅昭的脸颊,“想什么呢?”
傅昭躲开,“没什么。”
她悄悄地慢慢地将头靠在陈锋的肩膀上,她和陈锋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些。
*
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何氏也按照惯例要回何家去的。
本来陈信也是要一起去的,可孩子突然发起了高热,陈信就不愿意和何氏去何家了,他要守着他的儿子。
何氏几乎要指着陈信的鼻子骂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去,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想我?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陈信不甘示弱地道:“要不是你擅自做主,将他抱去了母亲那里,他怎么可能会生病?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怎么可能放心得离开?”
何氏咬牙切齿,“你是觉得我生不出儿子来?”
陈信轻蔑地道:“要不然呢?你要是生得出,早就生出来了!也不至于让我被人指指点点了好些年!”
何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胸口处一阵绞痛。
饮香见何氏面色惨白,连忙抱住了何氏。
饮香也想哭,这几日来,她都担心何氏会被气得就这么晕过去,甚至是被气死了。
“少爷不去就不去吧,马车都备好了,不如您先回去吧。家里老爷夫人肯定都在等着您了。”饮香劝道。
若是回了何家,何夫人肯定会帮何氏出主意的。
听着饮香的话,陈信丢下一句:“要走快走,反正我是不去的。”
说完,陈信扬长而去。
何氏气了一会,缓过来之后,心灰意冷地独自上了马车回何家去。
马车停在何家门口,何氏仔细地擦干净了眼泪,又上了厚重的脂粉。
何氏看着镜子里的仔细,问饮香,“还能不能看得出来我哭过?”
“不会的,而且就算看出来了,老爷和夫人只会更心疼您的,说不定会帮您想法子的。”饮香道。
何氏却摇摇头,“这么丢脸的事,我不想让众人都知道。”
第119章 何氏
何氏向来要强,何家不止她一个小姐。
若是她在何老爷和何夫人面前诉苦,她的那些姐姐妹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那些人就是见不得何老爷何夫人偏爱她,都在等着她翻一个大跟头呢。
除夕晚宴上,她出丑的事不知道有没有传到何家来,所以她不能再给别人留更多的话柄了。
到时候谁提起除夕晚宴的事,她死都不承认就行了。
收拾了一下情绪,何氏就下马车了。
何家守门的人,早就认出了侯府的马车,立刻去里头和老爷夫人说了。
何夫人更是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妈妈出来迎接何氏,给足了何氏脸面。
桂妈妈亲自扶着何氏下了马车。
何氏笑道:“怎么是你亲自来了?我听说你最近腿脚不好,还是少走动了。”
桂妈妈是何夫人的老人了,是看着何氏长大的。
她在何家就是半仆半主的存在。
“饮香,把东西拿出来。”何氏吩咐道。
饮香便将一个长条的红漆匣子塞到桂妈妈怀里,道:“这里头装的是一支千年人参,您老拿好。”
桂妈妈受宠若惊,千年人参!那要花多少银子啊!
何氏一出手就这么阔绰,桂妈妈怕自己受不起,想将匣子还回去。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老奴不能收。”
何氏笑着按住桂妈妈的手,大方地说:“不过就是千年人参罢了,你怎么不能收?那东西,我的库房里多的是,等你吃完了,我再让人给你送。”
桂妈妈咂咂嘴,被何氏的阔绰惊到了。
嫁进侯府去果然就是不一样了,桂妈妈眼中充满钦佩和羡慕,也没有再推辞,而是将人参收下了。
何氏很是享受桂妈妈看自己的眼神。
她心头的抑郁消散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些。
何氏没有侯府阔绰,何老爷为官清廉,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银子来。
有时候,何夫人还不得不自己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
因为在侯府养成的习惯,何氏还特意在门口处等一下,等着人抬着软轿过来。
直到桂妈妈说:“姑奶奶怎么了?您在等什么人吗?”
何氏这才想起来,她是在何家。
她就笑笑,回了一句没什么往里走去。
陆陆续续的,何家的几位姑奶奶都到了。
何氏向来自命不凡,为了不在几位姑奶奶间落下风,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在侯府过得有多么舒坦,陈信对她是多么的好。
饮香在何氏身后站着,头深深地低下去了。
她怕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痕迹,会拖了何氏的后腿。
饮香听着何氏的那些话,心里发苦。
正是因为何氏好强的性子,才让何氏落到如今如履薄冰的境地。
何氏收获了一众姐妹的羡慕夸赞之后,就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走到外头没人看到的地方,她疲惫地叹了口气。
原来撒谎也会累人的。
她说起陈信对自己如何如何好的时候,胃里一直在犯恶心。
直到现在,她的舌尖还在发苦。
“您要不要去歇一歇?”饮香问道。
何氏疲惫地点了点头。
但还没离开,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平乐县主上门了。
何氏眼睛一亮,赶紧让人把平乐县主请到花厅里去。
何氏先到的花厅,没一会,平乐县主就到了。
当平乐县主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何氏面上的笑容凝固住,转而被震惊取代了。
若是在大街上偶遇,她都认不不出来面前之人是平乐县主。
才短短一段时日没见,平乐县主几乎瘦脱了形,她的颧骨高高耸起,让她看起来更加刻薄了。
而且她整个人都没有了作为县主的矜贵,反而整个人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暗和戾气。
她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让何氏的心尖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阿萏,你不认识我了吗?”平乐县主一开口,声音嘶哑,就和锯木头一样。
何氏目光闪了一下,她上前两步,握住了平乐县主的手,“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
何氏擦了擦眼角,“只是才几日没见,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平乐县主眼中的怨毒快要喷薄而出,语气像是一条正吐着信子的毒蛇,“还不是那些人害的。”
何氏总觉得面前的平乐县主很是陌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萏,我们坐着说话吧。”
何氏便和平乐县主一起坐下了。
二人还和以前一样,要挨着坐着,两人的裙摆紧紧地贴在一起。
“阿萏,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平乐县主握紧何氏的手乞求道。
“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平乐县主一喜,忙道:“那你去和表哥说,让表哥娶我好不好?”
此时的平乐县主,眼中充满了希冀,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
何氏无奈,“我有什么立场去和董公子说呢?而且女孩子要矜持,若是你这么上赶着,董公子肯定会看轻你的。”
平乐县主甩开何氏的手,不满地说:“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何氏叹了口气,面对发脾气的平乐县主也没什么法子。
半晌,还是平乐县主自己气消了。
“阿萏,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表哥,表哥就是我的一切,没了他我怎么活呀?”
何氏心软了,她便哄道:“若是想让董公子回心转意,你得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行。回去之后,多吃一点东西,好吗?”
“我吃不下,我只要想到那些事就吃不下!”平乐县主面目狰狞,“你那个五弟妹,还好吗?”
何氏一怔,想起傅昭,同样心里生出一丝愤怒来。
同时侯府的儿媳妇,家世还比自己低,凭什么傅昭能过得比自己好?
傅昭如今在侯府,可谓是如鱼得水般顺利。
平乐县主只看何氏的神情就明白过来了,她不禁打了下何氏的胳膊,嗔道:“都这么久了,你还没给她下马威啊!”
何氏头疼无比,“我自己也有不少麻烦事,没那么多的精力去对付她。”
平乐县主凑过去,轻声问:“除夕那天的事,是真的吗?”
第120章 主意
何氏一怔,想都没想就一口否认了,“当然不是真的!”
平乐县主幽幽一笑,“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否认得这么快?可见是真的了。”
何氏脸上发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在平乐县主面前,她总是学不会完美的撒谎。
平乐县主对除夕的那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好奇,非得刨根究底。
“阿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当时听到的时候还不相信呢,你这么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
何氏被平乐县主说的,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何氏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边。
这种陷在噩梦里脱不了身的感觉,让她痛苦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