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流年——狐狸大神【完结】
时间:2023-08-04 14:46:01

  要知道,她以前来新民大戏院看刘江臣的时候,都是穿着学生装,今天是第一次穿旗袍出现在这里。
  从包里拿出昨天晚上就包好的红色手绢包,叫过跟着她后面上来的卖水果的小姑娘,把手绢包递给她,叮嘱她待会儿刘江臣上场以后,把这个手绢包放到舞台上去。然后塞了两块大洋到小姑娘手上。小姑娘甜甜道谢后,从篮子里端出一盘橘子放到茶桌上,双手接过手绢包,捏在手里,下楼去了。
  金凤卿看着小姑娘走后,拿起她刚给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走到包厢的栏杆前,看了看台上。挺好,现在乐队还在调音,自己没晚到。
  在剥橘子的金凤卿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下好多人都抬头看着她,也没有发现,在上场门的缝隙后,有一道目光,也正看向着她。
  刘江臣在化妆的时候,就听后台在说有其他园子的老板今天来了,说是他们一是来看刘江臣,而二来看“五号包厢”的。大家在后台说笑,说是新民大戏院现在两大台柱子,一个是刘江臣,一个是五号包厢的姑娘。
  这几天,刘江臣一直在忍着,忍着不去查她,不去接近她,忍着在台上的时候,不去看她。
  前几天,他梦到她了,梦到自己在台上的时候,她走到了台下,还是那样的看着他。他看向她后,却被她的目光吸引,一句都唱不出来……就这么呆呆站在台上,看着她。
  好奇怪,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怎么就让自己念念不忘呢?
  梦醒后,他害怕自己真的在舞台上看向她的时候会卡壳,他只能为难自己,选择无视她的视线。
  他真的很想好好看看她,但,每次等他出来谢幕的时候,她都走了。
  从上场门的缝隙里,他看见很多人都在看向五号包厢,等她的出现,他忽然好羡慕这些人,他们可以这么正大光明的看她,可他……不行。
  忽然间,台下的观众骚动起来,他抬眼,是她来了。看着这个身影,刘江臣眼眸一深,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之前的她,一直穿着学生装,但今天……她穿了一条淡粉色的旗袍,头发低低绾起,眉眼如黛……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副画,一副荷花图。她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风景。
  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就好了。
  正剥着橘子的金凤卿发现台下好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她笑了起来。果然,这些天她一掷千金的做派被人发现了呀。他们要看,要好奇,就看呗,反正她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刘江臣。
  想到这里,金凤卿抬眼看向上场门。水牌子上戳的清楚,今天第一场戏就是他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这上场门后准备好了呢。
  这后台看着金凤卿的刘江臣第一次看见她笑。这笑容,像是一束烟花,在他眼中和脑中炸开!以至于,看见金凤卿看向上场门的时候,他都没有躲开。
  一个从包房往上场门看,一个在上场门的缝隙里往外看,虽然谁也没有看见谁,但是……又好像彼此都看见了。
  “江臣,准备准备,他们要上场了。”北堂端着刘江臣的茶壶,拍了拍他。今天这场戏最先上场的是几个龙套。
  “哦哦”刘江臣回过神,往边上挪了几步。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热。脸很热,耳朵也很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红了?他想回去照镜子看看,但忽然想起自己上妆了呀,本来眼睛附近就都是红色的……
  他用手在给自己扇着风,想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一些。
  “有点热哈……”他扯着笑,跟一旁的北堂说。
  北堂歪头看着他,刚才,在后台,是谁在担心今天穿的褶子有点薄,会不会冷的?
第24章 群 戏
  锣鼓点急急风【注①】开场,锵锵锵锵锵……四名龙套架着山膀【注②】,鱼贯而出。走位,亮相,两侧站定。
  金凤卿瞥了一眼舞台角落,刚才那个卖水果的小丫头已经站在那里了。
  接着鼓点减缓,一击锣后,一声闷帘倒板,“嗯哼!”刘汉臣一边向前走,一边抬双手正冠……
  这时,小姑娘跑到九龙口边,将手中的手帕包往台上一放,转头就跑。她跑开后,那个红色手帕包就落入了众人眼帘。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哗”等掌声和叫好声起。
  刚好这个时候,刘汉臣一个亮相。他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看到了那个红色手帕包,他也愣了一下。
  一时间,他不知道众人等叫好声是给他的,还是给五号包厢的她的。
  他知道,如果这时候抬眼,一定能看见她笑笑的眸子。但……不行!他眼一闭,牙一咬,摆头扯断自己刚才凝在红色手帕包上的目光,转身,踱步,朝舞台深处走去。
  传说中的五号包厢的红色帕子如约而至,台前的众人比后台在打赌的演员们还要激动。毕竟后台每天都能看到,而刘汉臣的戏票,不是每天都能买到的。
  “哎,我说,听说以前都是直接从二楼扔下来啊,今天怎么是送下来的啊?”小眼睛撞了一下身边戴眼镜的瘦高个,眼不错珠地看着台上那个手帕包。他听说五号包厢打钱向来都是直接往下扔,好几次差点掉到乐队里,砸到人。
  “谁知道呢,”戴眼镜的瘦高个仔细看了看那个手帕包,又转头看看二楼那个姑娘,搓搓下巴,小声对小眼睛说:“这里面的东西啊,应该不便宜。”
  他觉得,既然不往下扔,肯定是不能扔的东西,依着那位的风格,她打的东西不会差,这就很好排除了,不会差的东西,又不能扔,不能撞的……除了玉,也不做他想。
  演出快结束的时候,小眼睛又往楼上瞟了一眼,这一次,刚好看见五号包厢的那位起身离开。
  “喂喂喂,快看,真的哎,那女的!不等谢幕就走了哎!”小眼睛又一次撞了撞戴眼镜的瘦高个。
  “这女的吧,有点儿意思啊,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捧角儿的……哎,你猜,她这会儿会不会这后门口等着?”
  戴眼镜的瘦高个转头的时候,五号包厢已经人去楼空了。他想了想小眼睛的话,摇摇头。
  “她以前没去过,今天应该也不会去。而且,这样的人,肯定不屑去堵门,如果她想见刘汉臣啊,一定是大阵仗。”
  “嚯……按你这么说,这女的,可以啊!大气啊!”小眼睛若有所思盯着九龙口,开场时放上来的那个红色手帕包早就被捡场的捡走了。他心里有点刺挠,很想现在就奔后台去看看,这个手帕包里到底是什么。
  手帕包里到底是什么呢?
  后台的人也很好奇。捡场的拿到以后,回到后台就交给了北堂。毕竟这是打给刘江臣的,没人能,也没人敢擅动。
  中间刘江臣下场喝茶的时候,北堂把这个手帕包捧给他,问他要不要打开看看。他摇头,说散场后再说。他不是不好奇,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谢幕结束,观众开始退场,后台却没有一个人走,都蹲在后台,等刘江臣拆那个手帕包。
  看着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刚从下场门下来的刘江臣咽了口口水。
  “你们……这是”
  花旦还没去卸妆,指着北堂手里捧着的一堆打赏,使着小嗓【注③】飘了个眼神过去,带着婉转的尾音:“喂呀,刘郎,这国红色第里面是什么捏?”(哎呀,刘郎,这个红色的里面是什么呀?)
  刘江臣本不想这后台拆这个手帕包,他原本打算让北堂带回去后再拆开,可是……今天看这个架势,要是不拆,这一后台的人不会让他走。
  他叹了口气,招呼北堂过来。北堂立马捧着装着红色手帕包的托盘,快走几步,送到刘江臣的面前。
  刘江臣的双手,向手帕包探去。这是他第一次亲手解开她的打赏。之前那些,除了第一次是没绑牢自己掉了以外,其余的都是北堂在后台或者在家里帮他拆的。
  白皙修长的手指碰到手帕包的一刹那,刘江臣觉得,有一团火,由那团红色而起,沿着指尖向上蹿动,这种悸动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这团火飞速蔓延,很快,烧红了耳根,烧裂了嘴唇。前台后台仿佛在这一瞬间静音了,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扑通声。
  一个手帕包,本就没多大,开两道结就解开了。随着刘江臣的十指翻飞,手帕包里的那抹绿就这么直直冲进所有人眼中。刘江臣脑子里嗡的一声,众人倒吸一口气。
  “我去……假的吧!”
  “我滴个乖乖,这太……”
  “额滴长天啊……”
  “哦,个结棍啊……”
  后台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演员这个时候只顾得上用自己习惯的方言来表达自己心中的震撼。
  托盘里,红色手帕上,躺着一个绿绿的玉镯子。后台的演员们就算再没有见过市面,也知道这个镯子是好东西。
  这镯子不仅水头好,还厚,足有刘江臣的两指宽。这种品相的镯子,就算是大户人家里,都是能当传家宝的存在。
  在这个园子里,那个姑娘,就这么轻飘飘的让人放在舞台上……虽然她之前打赏就让人惊讶,但这次,实在是太豪横了。
  北堂捧着托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知道,现在不能抖,万一一个不小心,把这个镯子打了……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江臣,你……要不把这个……拿走?我怕待会儿给你打了……”
  大脑宕机,一直盯着镯子发愣的刘江臣被北堂的话叫醒了神。他伸手过去,一把拿起镯子和红帕子,就这么攥在手中,快步向化妆室走去。
  在看到这个镯子的一刹那,他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她送的第一个手帕包里的狗尾巴草编的草圈儿。
  原来,刚编好的草圈儿是这样的绿色啊……
  原来,那是个镯子啊……
第25章 乱 锤
  这个在新民大戏院引起轩然大波的镯子,最终,摆在了顾竹佩的面前。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这个镯子,连天亮了都没有发现。
  那些回忆,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她眼前心里铺陈开来,避无可避。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她从学校放学回家,忽然天降暴雨,她没带伞,就躲在一个戏院的屋檐下避雨。本来想着等雨小一点再冲回家,但没想到,这天好像被捅破了似的,雨越下越大。虽然她站在屋檐下,但雨水还是被风吹到她的脸上身上。
  虽然七月的气温不低,但裙摆衣袖被打湿,风一吹,贴在皮肤上,通体生寒。正在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戏园子里传出一些声音。她转身,发现大门没关,只是虚虚合上,漏了点缝。
  她正想贴近听听里面是什么声音,一阵狂风吹过,戏园子的木门被吹开了。露出门口的屏风。里面的声音也更清晰传到她耳朵里。
  风吹的浑身凉,想找个暖和没有风的地方,又架不住好奇,想去听听里面发生了啥,于是,她迈过门槛,走到屏风边,探头往里看……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那阵风,或许她的命运不会发生转折,她应该现在还在沪城,当着顾家的唯一的小姐,可能会嫁给一个其他人,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优渥生活吧。
  现在想来,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会走进戏院,还会看到那个人,那个让她铭记大半辈子的人。
  那时,就这一眼,她看见了一个人。他正在台上和其他人一起排戏,那天,台上的人不少,她却只看到了他。
  就好像是一道光,直直照在那个人身上,她的目光被他吸引,随他而动,他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看起来那么赏心悦目。他心无旁骛地和其他人对戏,声音温柔而干净。那时候的他清秀俊朗,眉宇间带着的英气让人看起来出挑而不凌厉,让她忍不住想走上前去,看看清楚。
  她一步步挪着步子,离开屏风,向前走,忽然踢到最后排加座的凳子脚,实木的凳子本就沉,她的脚趾被撞的生疼,更倒霉的是,凳子一脚被踢起,整个凳子向她的腿倒去,直直砸在她的小腿上。
  好疼,她惊呼一声,随即想起自己在偷看,赶紧咽下声音,心虚地抬头看看台上的人。
  忽如其来的声音吧台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她尴尬不已,顾不得自己的腿和脚,躬身道歉。
  等她再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他。
  “你没事吧,撞伤了么?”
  “我让人给你拿个干毛巾,你把身上的水擦擦。”
  “这把伞给你,空了再还过来就成”
  她晕乎乎红着脸,撑着伞就回家了。到家还有点懵……她只记得,他的声音很好听,手很好看,靠近时的味道很好闻……
  后来,她去还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经常去看他排练,直到有一天,她跟家里撒了谎,说去同学家吃饭,实际上是跑去园子看他的戏。
  她看到那么多人都在往舞台上扔打赏,她一时兴起,把自己手腕上三哥送的镯子扒了下来,放到了舞台上。
  回家后被母亲和三哥问镯子去哪儿了,她支吾扯谎说是拉在同学家了。经过一夜的斗争,第二天下午,她硬着头皮去园子里找他,想让他把镯子还给她。
  可她明白,这打出去的东西哪还有往回要的道理,一路上,她打了很多腹稿,给自己做了好多心理建设,走到园子门口,却不敢进去。在门口徘徊一阵子,好不容易咬着下唇鼓起勇气推开门,却发现他站在门里,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镯子!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啊,她的脸腾地就红了。低着头,扭捏接过镯子,小声道谢。就是在那天,她知道,他叫刘礼。
  再后来,他们就私奔了,到了江口,有了刘江臣。
  顾竹佩叹了口气,她和刘礼的这些陈年旧事已经很多年没想起来过了,看到这个镯子,倒是让她忆起了当年。
  来津门之前,周信华专门跟她私下聊过刘江臣的问题。他说刘江臣年纪小,又刚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很担心他私底下跟底下的女观众交流过多。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不好收拾不说,对孩子的前途也有一些影响。
  也是,从小汉臣就没了爹,一直跟她在园子里生活,这园子里来来往往的,他能碰到的女性除了浆洗的老妈子就是在老虎灶上的她。
  跟着周信华以后,也没出过后台,仔细想想,这孩子压根儿就没跟女孩儿正儿八经的接触过。
  来送镯子的时候,北堂又给她看了账本,“五号”在这段时间里打的钱,已经够在津门买一套不小的宅子了。
  她这一夜想了很多解决办法。但好像哪一个都没法实现。
  跟高英杰说不让“五号”进园子?不成啊,听说她买了一年的包厢票,要是真的给人退票,新民大戏院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呀。
  以后她打的钱不收?不妥啊,这观众给角儿打钱本就是心意,演员哪还有挑拣着收的啊?
  再不齐就去调查一下这姑娘的身家状况,实在不行就过明路?这更不行了,万一人家姑娘只是单纯要捧一下儿子,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这可如何是好,再说了,之前高英杰也去查了,这姑娘是个大户人家唯一的闺女……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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