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远去，直到院中只剩他一人，直到那树梨花被风吹散了枝头……
他才发觉腹部的疼痛牵涉至四肢百骸，可他仿佛麻木了，不作理会地继续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姜知棠带着陈蹊云走到街上，过了一会儿，突然闪过陈蹊谨受伤的腹部，心里一阵不忍，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连牵着陈蹊云的手也松开了。
陈蹊云看出了她的忧虑，遂说道：“你回去看看我五哥吧！他现在受了伤……”
她摇摇头，“不用了！他都能拿剑杀你，那伤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陈蹊云皱了皱眉，“你不觉得奇怪吗？五哥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姜知棠陷入沉思，她其实并不意外陈蹊谨的变化，她早有预料，也知道这无法改变。
她曾经不断地麻痹自己，告诫自己，或许是有转机的，陈蹊谨的温柔令她忘记了原来的结局，以致于她才毫无忌惮地相信他，喜欢他。
可现在想来，其实错得最离谱的是她。
既然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又何必牵强，逼着自己去改变呢？
“回去看看五哥吧！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陈蹊云的最后一番话还是令姜知棠犹豫了。
第144章 旖旎
等姜知棠回到院子时，陈蹊谨仍旧站在那，怅然若失地望着手里的东西，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她之前给他的钱袋。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勇气上前。
想了许久，还是离开了。
一待她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她回头看去，陈蹊谨已经倒在地上了。
……
“娘想见见他。”
昭岚不住地说着这句话，那原本绝美的容颜如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只有眼神还充满着奢望。
年幼的陈蹊谨坐在一旁，他努力不去看她悲惨的样子，只为了不想去找那个狠心的男人。
他恨那个男人，所以不想为了娘再见到他。
可昭岚似乎是痴傻了般，一直念叨着……最终还是软下心来。
“娘！你等我！我一定带他来见你！”
无论如何！
他跪在御花园许久，久到那雪没过了他的膝盖，没盖了他的身子。
岿然不动的，好似一座雪人。
若不是皇后娘娘看到了他，恐怕他也要长埋雪中了。
“朕说过了，这个女人是死是活都与朕毫无关系。”
“皇上就不怕此生后悔吗？”
“后悔的事朕做得太多了，可唯独最后悔得便是娶了这女人！”
如此绝情狠心的话……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男人，他的父皇。
直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死心的男人是叫不回来的。
帝王心，终难料，帝王情，难承情。
他紧紧地握着母亲垂垂无力的手，努力地想要留住她手里的温度，可冬天那么冷，凉梅宫四处漏风，冷冻的心也暖不回来了。
“娘……”
“娘——”
“娘！”
他猛地拽住手里的温热，瞬间清醒过来。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娘的手，直到视线渐渐清晰，看清床前的人影后，才恍然发现，原来只是场梦。
姜知棠抽回手，语气生硬地问道：“伤口还疼吗？”
陈蹊谨看了眼自己大敞的胸口以及包得紧实的伤口，沉默地低下了头。
姜知棠皱眉，“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方才替他清理伤口时，她被震惊到了。
腹部的伤口不深，但皮肤表层像是被人用石头砸过一般，溃烂得不成样子，而且伤口都不曾结痂，所以是新的。
她没见他的这几天，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陈蹊谨不愿意说，她只好无奈地询问府里的下人。
“你们殿下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厮回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不过昨个儿殿下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满身狼狈的。”
“他去了哪里？”
“凉梅殿！”
姜知棠寻思了会儿，便嘱咐道：“好好照顾你家殿下，切勿让他再把伤口扯开了。”
小厮有些为难，“殿下虽然对我们温和，可……向来不听我们的。”
她无奈，“你大可放心！他现在很惜命，要是再敢乱来，可有他好受的！”
小厮不明所以，遂只好应下。
她又走回房间，恰好与他迎面相视，他的眼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如今他受了伤，和陈蹊云闹了矛盾，更不知道是否该把那个计划告诉他。
万一他受不了爬起来又一顿折腾……唉！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你现在就那么不想看到我吗？”
她僵硬地停下脚步，声音讷讷的，“没有。”
“既如此，为什么这么多日也不肯见我？”
“那几日心情不好。”
“那现在呢？心情好点了吗？”
这句话莫名戳中姜知棠的情绪，眼角酸涩，声音也禁不住哽咽。
“陈蹊谨，我觉得我现在特别怕你。”
“为什么？”
“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身后寂然。
“我原来叫姜妤，不是姜知棠。我就像是你们世界的先知者，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结局，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所以一开始，我便是抱着改变结局的目的来接近你的。”
“原本我的打算是，等解决完指婚后，我就和我爹辞官隐乡，安静地过完这不属于我的人生。”
“可是，从和你相处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事情已经渐渐发生了偏离。”
“何以见得？”
“缈萝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
还有他对她的喜欢。
原书里的陈蹊谨根本不喜欢姜知棠，更不会那么温柔地对待她。于他而言，姜知棠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她眼角的泪已经止不住的落下，这几天内心的纠葛以及对将来的恐惧将她折磨得心力交瘁。
再加上近日梦魇的次数与日俱增，她总觉得自己快要彻底变成了姜知棠，她的悲怆和怨怼无助的撕扯着她，每天她都有仿佛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怅然间，腰间有双手将自己护住，身后的空荡顿时消失，她被紧紧地箍在他的怀里，温热而又小心翼翼。
他靠在耳边，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事情已经开始偏离，不管是你我的结局，是好是坏都还是未知，何不试着接受，或许她并非你想得那般恐怖。”
“可如果好的结局是通过牺牲别人来得到的，那我宁愿不要。”
缈萝，本该拥有一切的女主却被她间接害死了。
“不会的！不会有太多的人牺牲的！等我掌握了一切，就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她能听出他言语里的紧张。
原来他也在害怕。
她微微摇头，试图掰开腰间的束缚。
“没用的！有些事是注定的，没办法改变。”
可任凭她怎么挣扎，腰间的手仍然固执地不松开，紧贴后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担心是他的伤口扯到了，停下挣扎问了句：“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他埋在她颈窝，有潮湿的气息喷洒在脖子上，顿时激起她的颤悚。
“陈蹊谨！”
“你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立马转过身捧起他的脸，才发现他的脸上已是满目疮痍。
她的心倏然一窒，他在难过，在害怕，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第145章 指婚
忽然觉得她方才说得那些话好残忍。
“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陈蹊谨只沉浸在自我的悲痛中，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开她腰间的手。
良久，在她焦急万分的担忧下，他才缓缓挤出几个字。
“别离开……我……”
他的话里满是哀求，眼里破碎般地留下的清泪。
她动容，情至深处，伸手为他揩泪，声色轻柔地仿佛羽毛落入水面，平静无痕。
“我在！我不离开！”
他的唇微微颤抖，不住的呢喃，像是致命诱惑的罂粟，惹人垂涎。
直到她的唇紧紧地贴上去时，才明白没有人能拒绝罂粟的诱惑，触之必沉溺其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柔软，他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汹涌澎湃。
姜知棠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抱在床上了。
耳鬓厮磨间，她竟然还有功夫想到他是如何在受伤的情况下将她抱上来的。
而身上的人蓦地加重了力道，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随着时间的消沉，房间旖旎风光一片。
夜适时地降临，如果白天没有到来，那就让夜永恒吧！
几日之后，姜知棠从姜显嵩那得知了皇上召他们进宫的消息，她就知道该来得还是会来。
如果说，当初她是没有勇气面对，那现在，她就是没脸面对。
一想到陈蹊云那憨厚的笑容，她顿时觉得自己和那潘金莲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她只能自我安慰这个帅气的武大郎对她没有感情。
可当她看到陈蹊云笑容可掬地朝她走来时，她的愧疚又涌上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找机会和父皇求情，让他将你指婚给我。”
她尴尬地笑了笑，“这真的可行吗？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陈蹊云不知所以，一脸天真无邪，“哪有什么好委屈的，为了你和五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实话在这个宫里，陈蹊谨能有他这么一个弟弟也算幸运了！
皇上开始随机谈论些朝政之事，讲得无非都是哪里水灾频发，哪里倭寇横行，以及鞑靼人的问题。
她坐如针扎，惴惴不安，只因陈蹊谨就在不远处目光灼热地望着她。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她恨不得扑过去把他的眼睛用布裹住。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没穿衣服的时候看，穿了衣服还在看！
想到那天的荒谬，姜知棠的脸顿时窘红。
皇上忽然提到：“近日边境传报，鞑靼人已经开始正面向我鄢朝宣战，面对鞑靼人突然发起的猛烈攻势，我们边境各个驻守点已经失防。所以，朕希望在你们几个当中能有人自愿请缨，前往边境，助容将军击退鞑靼。”
皇上的眼神瞟了几个皇子，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见无人回应，又提了句：“若胜仗归来者，朕可无条件允他一个愿望。谁有这个意愿？”
他看向惶惶不安的太子，“太子？”
太子吓得不轻，受惊似的语无伦次，“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讥笑，皇上不悦地皱眉，“朕说得话你方才可有听到？”
“听……听到了。”
“那你可愿意？”
太子低下头，半天不作回应。
见他如此窝囊，皇上只好作罢。
“允诩？”
陈蹊鹤挑了挑眉，嘴角冷笑，明知道他是容家的人，还让他去，这分明是在试探他。
这老不死的！
他淡定地起身回答：“回父皇！儿臣自然是愿意为国分忧的，只是……儿臣的身份恐有不妥。再加上近日漓江那边的水患频发，儿臣还在为此事愁苦，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完，他冷冷地睨了眼皇上，满是挑衅。
皇上不动神色地冷了脸，随后正打算问陈蹊谨时，陈蹊云忽然跳了出来。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
皇上有些惊讶，竟是最小的陈蹊云主动请缨。
“允年，你……”
“父皇！你让儿臣去吧！我向来不如几位哥哥有才华有能力，圣贤书读不明白，也搞不懂朝政。可唯独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身的蛮力了。”
他充满希冀地说道：“求父皇成全！儿臣是真心希望有机会为国家，为百姓，为父皇你分忧解难！”
皇上被他的热忱给打动了，眼里泛有泪花，“你当真想好了？”
陈蹊云毫不犹豫地点头，“想好了。”
皇上满意地点头，而此时，陈蹊云也趁着机会问道：“父皇！如果儿臣胜仗归来，您真的会无条件应允儿臣一个愿意吗？”
“这是自然！不论你是否胜仗归来，只要你能平安回来，父皇也会答应你！”
“那……”
姜知棠知道他想说什么，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了，不知是紧张皇上会答应还是紧张皇上不会答应。
“儿臣……儿臣想请父皇允我和姜知棠的婚事！”
“什么！”
此话一出，果然引起喧哗。
姜显嵩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姜知棠，姜知棠却已经紧张到埋头，恨不得钻进地下。
皇上也疑惑地问道：“姜知棠！你可愿意？”
眼看被皇上点名，自然也无法装下去了。
她强装镇定，微微点头。余光似乎瞥到不远处的白衣身形晃动。
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蹦出陈蹊谨持剑抢亲的想法。
皇上笑道：“朕记得之前问你时，你不是果断地选择了允贤吗？怎么如今？”
这话说得，顿时把姜知棠渣女的形象立了起来。
在座的众人又开始一阵接头交耳。
挥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姜知棠回到：“回皇上，小女觉得，五殿下虽好，但性子过于温吞，与我这急眼的性子实在过不来。这要过日子还是得选六殿下这般逗人开心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说完后，还悄悄看了眼陈蹊谨的位置，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蓦地松了口气。
陈蹊云朝她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而正是这个眼神让皇上一下了然。
他故作玄虚地笑了笑，“好！朕答应你们！”
第146章 出征
“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选择了六殿下？”
轿子里，姜显嵩问道。
姜知棠低垂不语，良久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其实女儿从未改变主意。只是以姜家的身份，皇上是不会同意我嫁给五殿下的。而六殿下不一样，他的身份和性格是最令大家满意的。”
姜显嵩点头认同，确实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