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揉了揉脑袋,还是没有什么印象,反而愈发想,梦中所见便愈发模糊了起来,除了幼时的傅栾,梦中所有出现过的人物,连同梦尾那令人难受的少年郎,她也记不清模样了。
只是依稀还记得看见那少年郎时,梦中那股子难受的意味,好似至今从未散去,阿序哥哥,殿下......
默念着这几个字,心头涌上无限的不安,掀开被子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便仓惶起身跑出了门外,连鞋袜外衣都来不及穿上一件。
此刻天色未明
正是府中下人困倦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萧意眠就这般跑了出去来到了临近的院子,院外守夜的楚白看着大半夜闯进自家殿下院里的人,正想拦下来。
却发现是萧意眠,脚上步伐微顿,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拦,纠结的思索一番后,他还是决定不拦,瞧着萧姑娘这般神色匆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万一自己擅自将人拦了下来,届时殿下肯定饶不了他,反正殿下也说过萧姑娘来此不用拦。
反正将拔出半截的剑刃塞了回去,扭头叮嘱了一番院中其他暗中的侍从后,便继续巡视着院中别处的情况。
一路畅通无阻闯进院中的萧意眠,却在临近房门时,停下了脚步,伸手抚着心口,心跳依旧慌慌个不停,甚至不安的念头愈发重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雕花木门,萧意眠素手轻搭在上方微微用力,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便应声而开,蹑手蹑脚的走进屋里,昏暗的房间里只留着几盏灯火。
嗅着屋内冷冽的竹香,满脑子却都是那梦中之事,她在惶恐梦中,幼时所景,今日会再现.......
缓缓靠近床榻,伸手挑起那遮掩的床幔,男人平静的睡颜呈现眼前,心中的惶恐不安也在瞧见的这一刻彻底宁静了下来。
昏惑的光影落下,此刻的傅栾比起白日里,那骄矜的模样多了一份温润,卷翘的睫羽在眼下落着明暗光影,伸出手指尖缓缓落在这如玉的面容上。
不知何时起,她心中对傅栾的抗拒,怀疑已经越发少了起来,许是因为那些偶尔在脑海中划过的记忆令她动容。
正当她深陷沉思之时,一只手却突然抓住她,猛的将她往下一拽。
目光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幽深的瞳眸,明亮的碎光,饶是在这般昏暗的场景下,也是这般的清晰明了。
男人薄唇微启,嗓音还染着些许睡意朦胧的意味,“阿意,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院里这是打算投怀送抱,还是.....”
那未说完的话音透着些许缠绵惑人的猜测,萧意眠的脸色霎时就红了起来,不过幸好此时天色昏暗瞧不大清楚,一把挣脱了男人的束缚,床幔落下与其拉开距离。
心中不断闪过懊恼,自己真的是昏了头,居然大半夜跑来别人房里,刻意忽略掉薄薄的床幔后男人灼灼的目光,磕磕绊绊解释道:
“我,我..就是忽然梦见了少年时的记忆殿下也曾送了我满院的花景,只是没过多久殿下便出了一些事情,我只是担心殿下,这才一时慌了神。”
闻言,傅栾眸底晃过些许冷意,但转瞬即逝很快便散了,坐起身来挑起纱幔,安抚的话语还未说出来,目光便落在眼前人儿那一身单薄的装扮上,伸手再度握住她那纤细的皓腕,语气无奈道:
“上来,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冷着了。”
看着床榻萧意眠有些犹豫,毕竟两人就算有一个虚名在,但终究是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堂而皇之共睡一榻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傅栾便率先将她拉了上来,一把拥入了怀中,此时他这才发现萧意眠不仅是身上穿的单薄,脚上甚至连鞋袜都没有穿一只。
透过那昏惑的烛火,傅栾瞧着那白皙脚背上一道狰狞的划痕,显然是来时在路上不小心被什么划了,此时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抱着怀中的人儿,将其放到里侧,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人儿身上,面色微沉冷声叮嘱着,“躺好不许乱动。”随后便起身朝外走去。
萧意眠揪着被子看着傅栾起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丝不安,但很快傅栾便又回来了,手中还握着一个小药瓶和一些绷带。
第41章 惨案
萧意眠见此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拿药干嘛?
只见傅栾在床边坐下,在她迷茫的目光中伸手握着她受伤的那只脚,萧意眠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划痕。
傅栾伸手用湿润的帕子,细细擦去她双脚上脏污,温凉的触感落在脚背上添着几分痒意,不自觉的想要将脚抽回来,却被傅栾用力握住呵止道:
“别动。”
打开药瓶,将白色的药粉涂抹在那划痕处,昏暗的光影男人认真的模样映入眼眸,令人忘神,悄无声息扶上那跳动不已的心口,内里的不安在一点点散去,只是仍然有所难受。
没一会儿傅栾便将伤处包扎好了,重新为她盖上被子,将东西全都归置原位,傅栾重新回到床榻边,只见缩在被子里的人儿睁着一双杏眸望着自己隐约可见那眸子里藏着的些许慌意。
细碎流光划过眼底,他伸手放在她的额间,轻声安抚道:“阿意,都过去了......”
闻言,萧意眠从被子里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衫,耐着心中那点点不安,“我知道的,殿下,只是我心有不安。”
她自是知晓那不过是少年的过往与现在不同,只是她怕旧事重演罢了.....
“唉”傅栾眉眼间笼着些许无奈,轻语安抚着她那不安的思绪,“过去的事,如今不会再重演,阿意无需不安,乖乖睡觉,夜深了。”
萧意眠没有回应,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曾挪开,仿佛在确定这他不会消失不见般,这才不安的阖上了眼眸。
他倚在床畔看着人儿那惶惶的睡颜,狭长的眸子里闪过破碎的幽光,隐隐藏着不可知的隐秘,他今夜送出那满院花景,不过是为了弥补的当年的遗憾,当年若非那一场灾祸,他至于此.....
如今那一日的记忆恍如还犹在眼前,那一日是他与婖婖分离不过月余的时日.......
天色乌压压的,看着格外压抑。
【轰隆】
一道雷光灼目骤然劈开天际,雨声倾盆落下,湮灭夜色中本就隐晦的动响。
清荷摇曳在池面上,曲桥曲折迂回隐于池中。
只见一处叶片下血色淡淡融入水中,缩在曲桥下的女子,大半身子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之中,单手紧紧扣着身侧桥墩,神色凝重,眼眸中透着惊惧。
寒彻入骨的雨丝冷冷拍打在面容上,身形单薄护着怀中瞧不清模样的少年,倏然头顶上传来数声仓惶脚步。
女人缩了缩身子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将孩子护的愈发紧了。
曲桥之上
顾巽音捂着腰腹,跌跄的在侍女护送下朝着前方逃离,可身后之人咬的格外紧,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意味。
“铮”冷冽寒光擦过耳畔,身侧原本搀扶着她的付玉倏然神色大变,猛的将她推到一侧。
只见墨发在半空划过一抹圆润的弧度,原本就受伤的腰腹径直便撞上了凭栏,惹来一声闷哼,剧烈的痛楚骤然间便占据了整个大脑。
顾巽音还未来得及缓口气,便听见付玉无措的声音传来,“夫人快走!啊......”
话语戛然而止,顾巽音本能回眸望去,只见一柄利刃刺穿了付玉胸膛,血色弥漫在眼底散开,一滴泪水滑出通红眼眶,顾巽音哽咽大吼道:“付玉!”
付玉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刺出的剑刃,唇瓣抖了抖咳出一口鲜血,重新将目光落在顾巽音身上,嗓音含着几分含糊的虚弱道:
“快,快走,夫.....”
顾巽音强行压下心头悲怆,沉下眼眸任由那睫羽上的水色滚落,扶着身侧凭栏踉跄的继续朝着前方跑去。
见状黑衣人不紧不慢抽出利刃想要追上去,刚迈出一步却被跌坐在地的付玉拦住了去了路。
染着斑驳血色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小腿,涣散的目光却隐隐透着固执,嘴里还不断喃喃着,“你,你不能,伤,伤害夫人.....”
眼看着顾巽音的身影愈发远去,黑衣人露在外面的眉头紧紧蹙起,抬起手中长剑不耐烦的朝着付玉颈脖砍了下去。
温热血珠喷洒在桥面上,付玉的身躯轰然倒下,头颅滚落撞在凭栏边,沾染了脏污的泥水。
没了阻拦的黑衣人轻而易举便追上了顾巽音,源源不断的凄冽惨叫声不断在曲桥之上响起,大片血色沿着桥沿缓缓低落在池水中,荡起阵阵涟漪。
忽然不知什么东西砸入了水中,惊起一阵水花飞溅,水色朦胧中缩在桥下的女子看清了那东西,赫然是一颗人头!
而那头颅的主人正是她的亲姊妹,也是她怀中少年的阿娘,浸在水中的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少年口中欲出的叫声。
眼眶蓦地红了,皓齿紧咬着下唇,看着那沉入池底深处的头颅,垂眸掩去眼中沉重的悲怆。
褚序本能的探出手想要将阿娘的头颅捞起来,可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阿娘缓缓沉下寒池深处,墨发漂浮于水中四散游离,瞳眸微睁似乎带着无尽忧愁,傍晚温情犹在,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泪水混杂着雨水晶莹落下,喉咙里无助无声的哽咽,含着道不尽的苍凉。
待到头顶动静消散,池中水色早已被染了个艳红,但女子却丝毫不敢有所放松,神色依旧紧绷着。
雨声渐小,清冷月色至高而下,映着池中摇曳花叶,缀着点滴血红的花瓣染着几分妖艳灼目之色。
透过葱郁荷片,隐约可见不远处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没一会儿浓烟萦绕于寂静夜色之中。
生怕那些人再度去而复返的两人又在曲桥下藏了许久,待到浑身都已经被池水沁的冰冷麻木,才小心谨慎从下方出来。
池水并不深,但两人却上来的格外艰难,好不容易上来了,还未来得及好好喘口气,眼前映入的是一片尸山血海,遍地残肢的景象。
鲜血潺潺汇成一个个低洼水坑,曲桥栏杆上几具残破的仆从尸体耷拉在上方,未曾瞑目的眼瞳睁着依稀可见其中残留惊恐。
褚序颤抖着身躯往后一缩,却摸了一手湿漉粘稠,脸上神色倏然一僵,深深的恐惧映在瞳眸之中。
第42章 不记疼
姿态格外僵硬的扭头,只见身后花丛中耷拉下一只染着斑驳血迹的手臂,鲜血沿着那低垂指尖在下方汇成一洼。
抬首,一滴鲜血恰巧落在眉心,目光对上那躺在花丛之上声息全无的人脸,一道狭长的刀口贯穿整张面容隐约可见下方森森白骨。
饶是褚序再沉着冷静,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薄唇颤抖着微启,早已萦绕在嘴里的尖叫骤然泄出了一丝颤音,余下尖叫却被女子及时捂了回去。
女子蹲下身食指抵着唇瓣,嘘了一声,嗓音微颤却强撑着沉稳安抚道:“阿序,乖,那些人可能还在附近不可大声。”
“姨母,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哭腔略显稚嫩闷闷响在耳畔,女人稳固的情绪险些决堤,眼眸止不住闪着莹莹水光,颤抖的素手冰凉蒙上褚序的眼眸,嗓音温柔如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哭意,“阿序,不要看,姨母在,姨母会保护阿序。”
细雨伴随着寒风凄冷,无限扩大着两人心中无助。
树影葱郁中女子揽着褚序,从墙角下的小洞处钻出,满身凌乱站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一双美眸含泪望着那高墙之中汹涌升腾的黑烟,目光复杂而又无措。
“走水了!,走水了!”
听着周围嘈杂起来的动响,女人无措的收回目光,不敢再此多有停留。
夜色未明中,两道单薄的背影仓惶而去。
那段时日他随着姨母东躲西藏,每日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不敢有半刻松懈。
忽然间手背上传来一阵微软,将他从那场过往之中拉回,只见萧意眠将脑袋垫在他的手背上,素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饶是在睡梦都不肯放开。
心中一阵动容,执起女人探出被子的手,垂下头披散的模样遮掩住脸上那隐隐染着克制而茫然的神色,隔着那轻薄的衣袖落在浅浅一吻。
他当初为了断掉过往一切做了一件错事,如今兜兜转转的该在身畔的人,终究还是回到了身边,可重新拥有了他心中的惶恐却半点不比欣喜少。
如今婖婖的记忆也在逐渐恢复,他藏起的那些过往,不知还能隐瞒下几时,届时.......
一想到婖婖会因此再度消失在他身畔,傅栾眼底蔓上阴郁之色,他曾已经将人亲手从身畔推开过了,如今他绝不会在放任离去,那怕婖婖就此怨他也好,恨他也罢。
次日清晨
萧意眠还未从睡梦中清醒,便只觉脸上好似有什么在动着,抬手不耐的将其拂去,却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动响。
顿时便将她从睡意朦胧中惊醒,睁开眼眸只见傅栾半倚在床榻上,看着发红的手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傅栾的眼眸中瞧出委屈之色。
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了下去,凌乱的里衣透着些许雪色暴露出来,不过萧意眠却没有注意,反而还俯身朝着傅栾倾去,握着他那发红的手,嗓音中染着几分歉意道:
“殿下,可疼?”
目光晦暗落在那裸露出来雪白的肩颈处格外灼热,傅栾薄唇浅抿了一下,恍惚回应道:“不疼。”
闻言,萧意眠正准备松口气,却发觉自家殿下这目光........
寻着目光瞧去,萧意眠这才发觉自家一身里衣凌乱的模样,惊叫一声,扯过被子一把蒙过脑袋。
傅栾回过神来,瞧着眼前的大鼓包,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他也是一时瞧着忘了神.......
伸手在被子上拍了拍,哄劝道:“阿意,刚刚是我失礼了,别生气了,小心闷在被子里难受,我们出来好不好。”
闷闷的嗓音透着羞恼从被子里传出来,“殿下先出去,我就出来。”
知道是自己先前失礼的行为惹了人儿羞恼,傅栾一时也不好再说啥,摸摸鼻子,便听话的走了出去。
门口角落楚白看着仅披着一身单薄衣袍便从屋内走出来的自家主子,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的奇思妙想,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主子被赶出来几率比较大,毕竟那脸色瞧起来有些莫测。
想着这个节骨点上自己还是别去触霉头了,楚白扭头便朝着角落里缩了缩。
而此时的屋内,萧意眠听着那离去的脚步声,掀起被子的一个角探出个脑袋,浅浅的红晕映在脸颊上。
伸手挑起那垂下的床幔,目光在屋内环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后,一把甩开身上的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顿时冻了她一个激灵。
看着房间内明显冷倏了几分的装饰,她这才惶惶记起,昨夜她跑到殿下的房中睡了一整夜,拍了拍滚烫的脸颊。
她当真是睡傻了,她把殿下从他的房间里赶了出去有什么用,这屋子里有没有她可以穿的衣裙,她却去找殿下帮她拿衣裙还不是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