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尘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南乔心上:“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上了一个混蛋。”
“许光尘。”
听到他这么诋毁自己,南乔的心痛同样无以复加。
“你这三年经历了什么,或者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静止了几秒。
许光尘缓缓开口:“没有什么苦衷,我只是不喜欢你。”
轻飘飘的,却十分有力道的一声拒绝。
心头闪过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南乔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手掌,心口像是被塑料袋死死堵住,泛着浓浓的苦涩。
南乔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能不能看着我,再说一次。”
许光尘吐出最后一道烟雾,把烟头丢在一旁抬脚踩灭,走到南乔面前。
这是今天晚上,他第一次靠近她。
他的神情淡的如水一般,看不到一丝起伏的情绪,就这么静静的和她对视。
烟草味被他带的更浓了些,就在他薄唇微启之际,南乔的心脏猛地收紧,打断了他。
“许光尘,你如果再说一次,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真的很怕再听到许光尘的拒绝,仿佛亲手撕裂了曾经的一切,把她的自以为是明晃晃的摆在面前。
许光尘果然没再说话,但他的下颌线越绷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扯了扯嘴角,说话的声音嘶哑异常,声带像是被无数金属颗粒摩擦,却仍旧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南乔,我不喜欢你。”
南乔不想哭的,因为表白被拒绝掉眼泪未免有些太也可怜了,可她忍不住。
在许光尘面前,她好像总是忍不住眼泪。
就像知道他一定会心软一样。
可是现在的他不会了。
南乔慌乱的错开眼神,眼泪汹涌不绝,却还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太狼狈。
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磕磕绊绊的说:“对,对不起,这段时间打扰你了。”
南乔像是逃跑般的夺门而出,走到电梯口才发现自己没有卡下不去。
瞬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攻击她的泪腺,好像自己来了临城做什么都不顺利。
连陪朋友怕个婚纱照还能陪出错来。
都怪许光尘,消失就消失嘛,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为什么消失之前还要说什么‘任务结束有话要对她说’这种让她误会的话?
都怪他。
南乔泪眼婆娑,觉得全世界都很不顺眼,既委屈憋闷又烦躁异常。
李明浩打开电梯对上南乔的眼神猛打一个冷战。
尘哥这是怎么欺负小嫂子了?
梨花带雨的不一定是林妹妹,也可能是致命女人。
李明浩很识时务的没有再不正经,干巴巴的说:“车已经叫好了,尘哥让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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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门关上的那一刻,许光尘瞬间泄力,撑着旁边的墙,才堪堪稳住自己。
原来他也会腿软。
许光尘阖眼缓了缓,松开紧攥的手,给李明浩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挂断,他把手机随手一扔,像是喝醉了般恍恍惚惚的走到洗手池旁。
几捧凉水扑面而来,水珠争先恐后地滑过脸颊,许光尘才清醒过来。
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知道她会难过,他才靠近南乔,走到她伸手就能打到他的距离。
想让她发泄出来,那怕打他都行。
可她没有。
她甚至还给他道歉,抱歉给他造成了困扰。
许光尘不自觉的苦笑,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面目可憎。
你怎么能,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许光尘颓废的低下头,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情绪的起伏了。
曾经他看着同伴在自己面前备受折磨的死去。
看着他为了不暴露自己,临死前才敢用眼神轻飘飘的略过他。
三年来无数个残忍画面的冲击,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铁石心肠了。
可人终非草木。
许光尘紧紧咬着后槽牙,自我唾弃的感觉如烧不尽的野草般席卷而来。
他用拳头猛地砸向面前的镜子。
一声巨响后,镜子四分五裂,而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手上原本就缠着的纱布再次渗出血。
手上那块伤好了都舍不得摘下的纱布,被许光尘神情麻木的取下、丢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丢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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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怪了许光尘一路,最后也不得不承认。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她这几天的行为,在喜欢她的人眼中是勇敢追求真爱,在不喜欢她的人眼中就是死缠烂打。
不喜欢她,也不是什么错处。
只是不喜欢而已。
可她还是好难过。
南乔蒙着被子哭了好久,然后含着眼泪,给自己敷了张面膜。
这么伤心已经很惨了,她不想再伤害自己的身体。
之后的一个星期,临城都是阳光明媚的晴天,只是南乔并没有怎么看到。
她每天都是醒了睡,睡了醒。
起床之后十分细致的洗个澡,然后精致的敷上面膜,之后回到床上继续睡。
生活的不算浑浑噩噩,但确实睡得昏天黑地,像是要把这几年加班缺的觉都睡回来。
直到刘晴云把婚纱照的成片发给她,她才回过神发现,婚纱照选片的时候刘晴云没有叫她。
南乔有些挫败的缩在沙发里。
她来临城的最初目的,一是陪刘晴云走过繁杂的婚礼筹备步入婚姻殿堂;二是来旅游散心。
现在看来,没有一件成功开始的。
刘晴云整个婚礼的第一步婚纱照,反倒是因为她的参与让原本就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完全没有达到她最初想帮刘晴云省心的目的。
她计划的旅游散心,连一个景点都没去过,反而因为失恋,心里更堵了。
南乔在网上搜索临城的自然风景区,甚至还有周边的城市,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旅游攻略。
大到丘陵湖泊小到街边花园,南乔全都用红笔标注。
页面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小字,南乔仅剩的两个半月时间都不一定能逛完。
做好规划,南乔的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看到攻略上有一个公园就在附近,南乔当即穿上外套出门,决定从今天开始践行自己的散心计划。
临城不像隔壁海城以旅游业为主,临城的自然风景区很少,著名的就更少了。
把大爷大妈们锻炼的小区公园都算上,才勉强可以和海城的风景区数量比一比。
等南乔到攻略上标注的公园时,入目皆是大爷大妈。
南乔有些不可置信的在网上多番搜索,才终于找到这个公园被推荐的原因。
因为占地面积大且锻炼的基础设施完善,所以这个公园聚集了方圆几公里内所有小区的大爷大妈。
这是又比较接近市区,想来年轻人有更丰富的娱乐生活。
南乔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实在不忍心和大妈们抢健身器材,只能溜达着往回走。
来的时候坐在出租车里没什么感觉,这样往回走着,南乔才察觉到临城冬日的冷意,似乎比一个星期前更胜了。
南乔现在越来越觉得临城冬天不冷的传言是谣传了。
她汇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慢吞吞的走着,看着网上的人们对临城冬天的评价,又切实感受着此刻的温度。
难不成是让她遇到了什么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降温?
南乔走走停停,还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
走到醇星酒店附近,行人明显变少,通明的路灯给冷清的街道平添了一丝寂寥。
她来临城的第一天晚上,就是在这个街道上,遇到了许光尘。
走到拐角处,南乔脚步猛地顿住,倏然意识到,许光尘之前是做刑警的,那天晚上肯定能察觉到了有人跟着他。
所以她不是跟丢了,是被甩了。
甩了?
这个两个字怎么这么难听?
南乔摇了摇头,不想再想他,突然肩膀被大力的撞了一下,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身形不稳的踉跄两步,才看到撞她的男生,似乎比她还要不稳。
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用右手小臂撑着墙才勉强站住,穿着黑色的外套,左手臂收在腹部,整个上半身都缩在一起。
头一直低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缓了许久,他才撑着墙极慢的走了两步。
他的腿很长,但走路却看起来很费力,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
南乔看着他的背影,和那天晚上许光尘的背影,一点点完美的重合。
她快步走到背影身边,入目便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只是他的额头满是冷汗,嘴唇更是白的吓人。
额头的青筋在猛烈的跳动,像是在忍着什么剧痛。
南乔的视线扫向他左手死死捂着的腹部,入目便是血淋淋的红。
他穿着纯黑的外套,看起来并不显眼,只是指缝间在不住的往外渗血。
白皙指尖的一抹抹血红,诡异又暧昧。
“许光尘?”
认出他后,南乔连忙去伸手扶他。
许光尘弓着背,听到声音转头看她,眼神讳莫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大概是他忍痛的表情太过明显,眼底划过无数的话,看起来格外的委屈。
南乔架起他的手臂,许光尘也顺势靠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重量,瞬间压弯了南乔的腰,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直起身子。
究竟多重的伤才会让许光尘完全使不上力气?
南乔警示的环顾四周,低声问道:“有人在追你吗?”
许光尘扯了扯苍白的唇,缓缓喘息,气声不足的说:“已经甩掉了。”
沉重的夜色下,南乔扶着他艰难的往酒店走,许光尘垂头靠着她,看起来像喝醉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把他扶到沙发旁,许光尘松开勾着南乔肩膀的手,没有支撑的瞬间摔在了沙发上。
在房间明亮的灯光下,南乔才得以看清许光尘的伤势。
他白的几乎透明,仰躺在沙发上胸口起伏大力的喘息着,整个腹部的衣服,甚至裤子都被血浸的看起来湿漉漉的。
南乔的心被团成团般蹂/躏的疼。
喜欢一个人,就是没办法看着他受苦的。
她即使再生许光尘的气,也没办法看着他受苦。
南乔手忙脚乱的找出医药箱,身为外科医生,她的医药箱足以囊括一台简易的外科缝合手术。
她正颤抖着手要掀开许光尘的上衣,原本静静躺着的他,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挡住了南乔。
南乔诧异的抬头,正好捕捉到许光尘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乔态度强硬的推开许光尘挡着她的手,掀开衣服才知道许光尘刚刚为什么不想她看到。
因为这个害许光尘流了那么多血的伤口。
是枪伤。
第14章
南乔愣了一下, 突然有些无所适从,第一反应是去医院。
“去医院。”
南乔脱口而出三个字,正准备伸手扶他时, 又意识到什么般停下手。
如果一个受了枪伤的人被送到医院, 医生绝对会报警。
南乔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时间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被抓。
许光尘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嘶哑的嗓音像磨砺的玻璃:“我不能去医院。”
南乔内心天人交战, 纠结万分,最后也只是垂头丧气的坐在沙发上。
她发现她做不到丢下许光尘不管,也做不到就这样看他流血。
这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
让她知道,她认识和坚信的许光尘, 可能是被她加了一层好人滤镜的许光尘。
或许真实的许光尘并没有那么好。
但在她真的要动摇的时候,又总觉得这好坏之间,缺失了很重要的一环。
情绪跌入谷底,南乔沉默的拿出准备工具, 眼都没抬闷闷的说:“没有麻醉剂, 你忍一下吧。”
说着起身拿了一个毛巾递给他。
许光尘很识趣的咬着毛巾。
南乔想下手轻一些,能让许光尘少受些苦, 但这种情况,是注定没有办法下手轻的。
她紧咬着牙关, 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心底溢着比当初第一次缝合时还要紧张的情绪。
她不想让自己的手再发抖, 没有麻药的情况下, 她任何一次轻微的失误都是一阵剧痛。
许光尘还是那个受伤之后不出声的许光尘。
只是当取出子弹的那一刻, 南乔听到一声从喉咙里溢出来的闷哼。
南乔把子弹扔进托盘里, 放下尖嘴钳的那一刻,手开始发抖。
心脏疼的喘不过气, 仿佛刚刚是从她身体里取出的子弹。
她不敢缓太久,动作迅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包扎完伤口,南乔颤颤巍巍的手无力的垂着,低着头眼泪滑过鼻尖,滴落。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病人亲属不能给病人做手术了。
每一分作用在许光尘身上的疼,似乎也作用在她身上。
一想到刚刚所有的清创、缝合没有麻药她就疼到近乎崩溃。
这样的折磨多来几次,她大概会直接放弃职业生涯吧。
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般不断涌出,她没有出声,只是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看着女孩儿单薄的背影,许光尘想抱抱她,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又无力的放下。
他早就没有资格抱她了。
房间里很安静,静的只有女孩儿的抽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南乔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起身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情绪。
镜子里的她眼睛红肿,鼻尖通红,这种哭过后的状态,没有办法通过洗脸让它在短时间内消失。
南乔冷着脸,顶着一副哭恨了的样子出去,给前台打电话要了一身男士睡衣。
睡衣很快被送了过来,南乔扔在沙发上,递了盆温水过去,嗓音嘶哑的挤出三个字。
“换衣服。”
许光尘洗了洗手,就看到南乔站在面前直愣愣的看着他,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这种手足无措落在南乔眼中,就是害怕扯到伤口的小心翼翼。
南乔走过去抬手帮他解开扣子,他穿的黑色衬衣和外套一起还算好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