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妈——”
陈进辉狠狠爆了口脏话,往前冲去,但他腿上有伤还拄着拐,行动不便。
已经来不及了——
许瞳瞳孔骤然放大,只听见极沉极闷像是砸进李仞骨头的声音。
李仞不受控制地往前塌陷了一下背脊,他刚刚把许有才放在墙角,手撑着破旧墙壁,挡住他,手掌弓起,指骨微微发白。
“李仞!!”
许瞳心脏皱缩,着急就要往上冲。
李仞咳了一声,吐了口血,手背掠过唇角鲜红血迹,回头看向陈进辉。
陈进辉明白他的意思,另只手将许瞳拽了回来。
“你别管我你管他啊——”许瞳急了,一颗心都要扑腾扑腾跳出来,视线紧盯着李仞。
见他倒很沉静,只是神色更冷,像淬了一层薄薄的冰,眼底慑出嗜血的戾气。
他宛如一头暴戾的野兽,微微直起刚才克制不住弓起的肩背,眼看纹身男又一下要砸下来,猛的转身,抓住了那根钢筋。
钢筋上扎有废钉子,手指霎时有鲜血滚出。
一滴一滴直直往下淌。
纹身男额头上青筋裸露,也是用上了力。
李仞趁此利落踹他小腿,见他疼得分心,眼疾手快从他手中抽出那根废钢筋,手上血淋淋一片。
陈进辉也顾不了那么多,丢掉拐杖一把按住了纹身男,压倒在地。
李仞将钢筋丢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手上的鲜血霎时流得更多了,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李仞!!!”
许瞳再压抑不住,情不自禁朝他跑去。
听见熟悉声音,在墙角已经无事的许有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瞳瞳?”他万万没料到女儿会在这里,支起一点脑袋,眼底有惊有喜。
“爸。”许瞳听见声音,叫了他一声。
“哎——”
眼看女儿就要朝他跑近,许有才艰难抬起手臂,想要去抱多日未见的女儿。
却见许瞳急转了个弯,紧紧抱住了李仞。
“李仞,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了?!”
许有才:“……”
第24章
“我没事。”
抱得有些紧, 许瞳能听见他极低的喘息声,李仞语气依旧淡淡。
“我看看。”许瞳也意识到抱得太紧,很可能对他伤势不利, 立刻放开手臂,低头去看他的右手。
李仞下意识往后背去。
许瞳就是要看, 抓过他的右手手腕,又怕弄痛他,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起来。
李仞欲要抽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瞳握紧他,轻柔地把他的手掌翻转过来, 展开。
“嘶。”她跟着抽了一口冷气。
看着就疼。
那钢筋上有打进去的钢钉, 还有些锈迹凸起, 他攥紧时扎进了皮肉, 刺得极深, 又连带着皮抽出来,手指、手掌都有伤口,血还在往外涌。
“这要打破伤风的吧。”许瞳简直急死了。
“我知道, 没事。”李仞安抚道, 仿若一点也不痛,手从她指间强硬地抽了出来,漆黑的眸也将她快速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也没无事。
“我会打的。”见她很担心, 他道。
“那你后背呢,要不要紧。”许瞳想到那一棍子就心惊肉跳。
“没事,不打紧。”
许瞳听他这么说, 更是半信半疑,根本放不下心来, 急迫道:“我再去打电话——”
“我打过电话了,警察一会儿就来,救护车也会过来。”一直安静的许瞬早走到了父亲身侧,正蹲下来检查父亲伤势,冲他们道。
许瞬也看见了李仞还在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从卡其色包里翻出一条毛巾,“先用这个。”
“谢谢。”
李仞接过毛巾,按在手上,毛巾很快被血染红,但他看上去依旧是毫不在意,冲许瞳道,“你也去看看你父亲吧。”
“好。”
许瞳也很担心,只是知道有哥哥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李仞手撑着从墙上直起身子,背部伤得有点重,停了好一会儿,才往陈进辉那边走去。
许瞳低头看看父亲,又很担心地望着李仞身影。
好在——没过多久,警车、救护车都一并赶来,他们将父亲送上车,李仞也坐了上去,受伤的右手终于被医生重新消毒、包扎好,一并带回医院做全身检查。
许瞳、许瞬、陈进辉都作为家属跟了过去,等检查完,再去派出所做笔录。
这一夜,漫长得令人难以忍耐。
有些片子结果要早上才能出,没办法,他们三个人便轮流去派出所做笔录。
幸好整个流程不算复杂,他们没有丝毫过错。李仞打倒了几个,但都不严重,下手有分寸,而且也是救人心切,对纹身男则是正当防卫。
间隙间,许瞬给母亲打了电话,避重就轻,说受了点轻伤。
沈莲华也颇意外许有才会回来,应了声“知道了”,叮嘱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忙完便回去。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
片子结果出来,如许瞳猜测伤得最严重的不是父亲,而是——李仞。
他手上的伤口还好,打了破伤风后不感染则无大碍,最严重的还是背部的伤,以医生的话说,要不是李仞身体壮健,换了别人必然会造成脏器实质性破裂出血,很可能还会引发肺部创伤,那就非常严重了,需要动大手术。
但就算是李仞,也是脊柱骨折,需要卧床修养。
也难怪他最后隐藏得那么好,还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前走。
许瞳想象不到那一下有多痛,他还能那么沉着冷静地护住父亲,让陈进辉拉住她,再反击。
每次想到这里,许瞳心口都抽搐得痛。
如果说前几日她还在纠结那个问题——
她对李仞到底有没有好感。
那么现在,再也不用了。
她喜欢上了李仞。
真真切切地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
那天过后,许瞳主动承担起了每天去医院送饭的任务。
许有才也要住院几日。
他们那日幸好去得早,客观来说,许有才伤得不算特别重,对方没有像对李仞那样下死手。但许有才年纪很大,老年人体质虚弱,又有高血压等基础疾病,如果他们再晚一些,或者等警察搜到这里,许有才被教训一夜,或者吹一夜冷风,后果不堪设想。
每想到这里,许瞳和许瞬都很感激李仞。
至于李仞,自然要在医院至少修养一周时间。
许瞳和许瞬也没办法,只得再次住回芜县。
好在这次警方抓了个现行,一干人都被警方逮捕,后续应该会依照“非法拘禁罪”进行定罪。
除去王斌——那天王斌竟不在这里,说是在外地,没有证据。
不管怎么说,芜县都算暂时安全了。
这天上午,许瞳站在电磁炉前,跟着菜谱做一道清蒸排骨。
她今天特地起了大早,去市场采购新鲜肉类蔬菜。
连续几日都是许瞬买菜做饭,但许瞬工作很忙,白天做不完晚上就要加班,许瞳就接替了哥哥的活——反正她也不需要练车了。
并不难做。
许瞳根据教程放调料,出锅后又让哥哥尝了尝,确定没问题分装到两个饭盒,然后加上先前炒好的素苦瓜、香菇鸡蛋,盖好盖子。
医院可以订饭,但过于清淡,味道也一般。他们商量后送顿丰盛午餐,然后早晚吃医院的饭。
许瞳打包好后,将饭盒放在自行车车篓,骑上自行车往医院去。
人民医院不远,许瞳以前路过过,现在县城里的医院建设得也非常好了,白色的门诊楼气势宏伟,前面一排花坛,和A城不相上下。
后面住院部稍旧一些,电梯直响,许瞳上了八楼。
她先把饭送到父亲床边,许有才正在看一本养殖相关的书,看见她来,摘下了眼镜,气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医生让你好好休息,先吃饭吧。”
许瞳也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些什么。
许有才和沈莲华是自由恋爱,当年两人也是潮人,说是不要小孩,就要爱得死去活来。
后来年纪大了,心态改变,许有才三十八岁那年有了许瞬,后来又有了许瞳。
许有才和许瞬是很亲的,从小带大,但往后生意渐渐走了下坡路,就顾不上家里,自然疏忽小女儿成长。
许瞳和父亲又差近五十岁,关系更是非常淡漠。
许有才内心深处还是爱这个女儿的,但有些情感过去了就过去了,很难再培养。
“行,那你快去给那小伙子送饭吧。”许有才放下书,许瞳帮他调整好小桌板,又给他接了热水,离开病房。
“一会吃完了我过来拿。”
李仞住在七楼。
许瞳拎着另外一只饭盒,没有坐电梯,从楼梯往下走了一层。
他住在走廊最头部,随之逐渐靠近,许瞳不知怎得,手指攥紧饭盒的外包装带子,有些紧张。
前两日哥哥都是同她一起来的,而且陈进辉也在。
昨天医生说李仞可以下地了,陈进辉的腿也得回去养一养,请了护工。
也就是说,今天病房里除去隔壁床外可能只有他们两个。
许瞳停在门口,暂时没有进去,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她一会儿要说些什么呢。
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她开学满打满算也就剩十多天,然后可能就真的很难再见到。
就在许瞳纠纠结结的时候,病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许瞳心脏倏然收缩,背脊紧绷,抬头望去。
“是你?”许瞳愣住了。
出来的不是李仞,也不是隔壁床许瞳见过的那个小男孩病友,而是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有一次在商场里,许瞳见过和李仞一伙人走在一起的大美女。
也是夏小妤、李仞的同学,县里唯一那所高中的校花。
美女就是美女,即使在有些陈旧昏暗的住院部走廊,都掩盖不了绝世容光。
整条灰扑扑的走廊都跟着明亮几分。
“是我,我们见过的,许瞳。”
许瞳很喜欢美女,要是往日被美女记得自己名字,一定是很高兴的,但现下,心里却控制不住有些酸意。
“你……也来看他?”
“嗯哼,”女孩嫣然一笑,那双具有古典气息的剪水双瞳笑起来简直摄人心魄,“你也快去吧,他精神还挺好的,看上去恢复了不少。”
“是吗。”
“那我进去了。”许瞳也不再能纠结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刚要往里走,又回过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
“赵烟鹂,黄鹂的鹂。”
女孩猜到她要问什么,说罢,大抵觉得名字有些古典,稍有些不好意思。
“很适合你。”许瞳朝她打了个招呼,拉开病房门,走进去。
*
被这么一打断,许瞳没有那般紧张,还有点细微的不爽不快——难道他,其实早有女朋友了?
只是她不知道?
不对,如果是女朋友夏小妤肯定会提过,难道是那种地下女友,暧昧对象?
所以每一次,他都把自己撇得非常干净?
什么哥哥的朋友,朋友。
许瞳越想越不爽,心像麻绳拧在一起,甚至都忘记自己快走到他床边。
“许瞳?”
听见声音,许瞳猛一回神,朝他看去。
李仞靠坐在病床上,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像是专门在等什么人,手上没有做任何事,一条长腿懒散弯起,手腕搭在上面。
病床上纯白色的,他身上盖的薄被也是白色,右手上还缠着白色纱布,所有的都是白色,只有他是那一抹沉郁的黑。
更衬得他乌发黑眸,瞳仁幽邃,一种冷清孤寂的英俊。
许瞳看得心口突突直跳。
那一瞬间,她又想到他那晚为她做的事,那个嗜血冷厉的年轻男人,拼命保护他们,心房软得一塌糊涂。
“你,你是在等我吗。”
许瞳告诉自己不能这么不争气,这不是她许瞳的作风。
说着,将带来的饭盒放在病床右手边的桌上。
她手一顿,却见那里已经摆了一只,是一个保温的不锈钢闷罐。
……还是在等赵烟鹂?
只是赵烟鹂刚好出去,她又进来?
许瞳忽然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不舒服得简直突然胃痛。
“怎么了。”
李仞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语气平淡解释,“哦,那是赵烟鹂刚拿过来的。”
听见他连名带姓叫她,许瞳胃痛好像好了一点。
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拉开外面饭盒套的拉链,打开保温饭桶,将里面小饭盒一个个拿出来。
“她好像比你小一两届吧,你们很熟吗。”许瞳状似不经意问。
李仞说:“你怎么知道她比我小。”
“小妤告诉我过,你们都是一个高中的。”
“你很关心我的事,还向夏小妤打听过我?”
“我为什么要关心你。”许瞳怼怼的脾气又上来,再加上原本心里也有点不爽,“你少自作多情了,谁要关心你,是小妤聊她高中时提到了。”
“再说提也是主要提人家大美女,顺便提提你。”
“大美女?”
李仞略一停顿,靠在床头,像是仔细回忆了一番刚才女孩的容貌,随后淡淡地评价道:“是挺美。”
许瞳:!!!
他果然觉得她很美。
许瞳先前怕他再伤到脊柱,刚将小桌板给他摇下来,把小饭盒一个个放上去,听见这话,把最后一个重重放好,也不给他拧开盖子。
“你吃吧,这我哥做的,我走了。”
许瞳说完,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她就知道他很可能有喜欢的人,要不然怎么会之前每一次都撇得那么干净。
不过,赵烟鹂,也确实很漂亮,算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生了。
许瞳酸酸涩涩地想。
她还真以为李仞帮自己,是因为……
“许瞳。”
眼看她要出去,李仞叫住了她。
许瞳没有回头,没好气地说:“干嘛。”
李仞用左手捏了捏眉心,似是对她的暴脾气无可奈何。
“她和我没有关系。”他利落地道。
“关我什么事。”
“她是对我小舅……”李仞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极不擅长这种感情的事,微皱了下眉,低声道,“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