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怎么突然还热起来了。
许瞳躺回床上,将空调打开,清爽微凉的风吹来,她才缓过一会儿,大脑冷静一些,思考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有点超乎她的意外了。
但她很喜欢,很喜欢。
那天晚上,李仞也一直到半夜才睡下,他也有点睡不着,还去院子的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
许瞳也差不多,失眠了几乎大半宿,后来实在太困才昏昏沉沉睡去,可梦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令人脸红心跳的前段。
翌日。
是许瞳这次回到县城的倒数第二天了,她明天一大早高铁返回学校,她还有考试周呢。
他们昨天说好今天去医院看许有才。
一大早,李仞就给她买来了丰富的早餐,是县里数一数二的豆浆油条铺,油条炸得酥脆确实好吃。又怕她会不会觉得油腻,还给她烙了鸡蛋饼。
果然,比起油条,许瞳对他亲手做的鸡蛋饼更感兴趣一些。
只是想到昨天晚上那些小暧昧的片段,许瞳还有些脸红心跳,不太敢去看他。
李仞倒是如常,一如既往得冷淡,好像也没发生什么。
不过他这样,许瞳也自然了一些。
“一会儿去吗。”吃得差不多了,李仞吃得比她快很多,坐在对面沙发上等她,又起身帮她收拾桌上的她不用的碗筷。
提到这个,许瞳手托着腮,有几分沉默。
她不是不想去看许有才,只是……
许瞳又低下眼睫毛。
“许瞳。”
“嗯嗯?”
许瞳这才注意到,他刚才一直帮自己收拾桌子,早上还做饭买饭,他还受了伤,赶紧起身去帮忙,李仞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你是客人。”
“你是伤员。”
见她一定要收拾,李仞也不再阻止了,两人把脏盘子放到厨房,李仞打算回来后再洗,又擦了擦桌子。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许瞳坐回沙发上,问他。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去的话,今天就不去了。”李仞坐在她对面,身体微微前倾,道。
“可是……”许瞳绞着手指。
“等你回去,我自己去也可以。”
“可以吗。”许瞳犹豫地问。
她没有不想去探望父亲,其实她也关心的,也会旁敲侧击问过许瞬。
只是,许瞳想到自己高考,过去这么久,还是会有些难过。
李仞默了两秒,低低地道,“如果换我以前,我自己没经历高考的时候,我可能会劝你,让它过去吧。”
“反正已经过去了。”他轻抬了一下手。
许瞳抬起眼睛,往前靠了一点,望着他。
“但是现在,如果你觉得过不去,或者心里还是觉得没办法放下,很难受,那就别勉强了,我等着自己去一样的。”见许瞳还在犹豫,李仞又道:“他确实没事的,你放心,如果有事许瞬也会跟我说。”
“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许瞳睫毛颤了颤。
“其实我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也没有想过正好那天讨债的人会找上门,正好影响了我那么多,怪也应该是去怪那些人,他也很难受,很愧疚,可是……”
许瞳说到这里,咬紧下唇,“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遗憾,很可惜,想到就有一种,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你明白吗。”
“许瞬也跟我说,以后就好了,过去就好了……我还有机会可以考研,读博。谁让我当时没选择复读呢。可是,我也没法选择复读啊,也好在没选,不然我连家都没有,要回到这里怎么复读。”
许瞳说到这里,“我不是说别的,就是异地高考,很麻烦的。”
“我知道。”
李仞道。
许瞳喝了口水,靠回沙发上,不说话了。
李仞陪她坐了一会儿,从沙发上起来往外走去。
许瞳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她抠了抠指甲,一想到高考,哪怕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有些心烦。
没过多久,李仞又回来了。
“嘿。”
见许瞳还在发呆,闷闷不乐地,李仞朝她走近,叫了她一声。
“嗯?你去哪儿了?”许瞳好奇地抬起头。
李仞没有回答,轻抿了下薄唇,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哒”的一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原本想你出门时会看见的,”李仞低声说,“先给你了。”
“这,这是——”
许瞳有些发愣,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这是你做的吗。”
“……嗯。”
李仞咬了一根烟,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这都是吗?”许瞳哇了一声,双手忍不住捂住脸颊,搓了一下,“好漂亮。”
李仞拿给她的,是一个自己用酒瓶做的花瓶,上面插有几支野花,应该是他刚采来的,都是不知名的山花,但红黄蓝绿,搭配得很漂亮。
酒瓶上还扎了个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丝带,笨拙地系了一个蝴蝶结。
见被她夸奖,李仞唇角又微微得抿了一下,内心也微松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花?”许瞳问,“你什么去摘的,今天早上吗。”
“就是普通的山花,买早餐的时候。”
“好看哎,这都是什么花,这应该是雏菊?”许瞳瞧见当中最引人注目的那支,白色的娇嫩花瓣,黄色的蕊。
“对,雏菊。”
说到雏菊两个字,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还是隐约动了动。
第56章
“喜欢啊, 不过雏菊的花语是什么?”许瞳细细想了一下,发觉自己还真不知道,拿出手机准备查。
“没有什么花语, 就是觉得好看,想摘给你。”李仞道。
“好吧。”
许瞳把花瓶离近了一点, 还能闻到花间淡淡的清香,不同于花店的精致优雅,质朴又带着点天然的清新和野性,“你好纯情啊。”
她轻声说。
这年头,大早上会跑去摘花, 还插在瓶里给她。
李仞听见她这么评价自己, 下颌收紧, 头更低了低。
“算了, 我们出门吧。”
许瞳闻了半刻, 也不再纠纠结结了,拿起旁边的小包,对李仞道, “去医院吧。”
李仞点了点头,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改主意,但也没有再问,跟了上去。
许瞬这几日一直都在病房里,他们到的时候, 许瞬也正好在,见两人一起过来,上下打量他们一眼, 见也没什么意外情况,略微松了口气。
“他怎么样了。”许瞳走上前, 轻声询问。
许瞳承认,她有的时候会很生气,想到高考的事情,还有家里的债务就会很生气,觉得这个男人很自私,为了生意可以卖车卖房卖地把家里的一切都投进去,根本不在乎家人。
此外,两人父女情也很淡,因为忙生意的缘故,许有才也几乎没有怎么照顾过她,全年都很难看到人,许瞳身边一直只有母亲,哥哥,不过更多的还是自己。
但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看见许有才这样躺在病床上——虚弱,苍老,无力,许瞳又会于心不忍,觉得父亲有点点可怜。
甚至……心疼。
“好多了,前几天昏迷有点危险,但醒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老年人,还是得多注意。”许瞬宽慰妹妹。
许瞳嗯了一声,揪了揪衣服下摆。
“阿仞,你来一下。”许瞬知道妹妹心底也是在意父亲的,将妹妹往病房前推了推,叫住李仞,随后对许瞳道,“你帮我看着他,要是吊针打完了就去叫护士。”
“知道了。”
病房门外。
高考结束后,许瞬还一直没机会单独跟李仞聊一聊。
“考怎么样?”许瞬问。
“还行。”
“那天一起吃饭,你说你还没对答案,现在怎么样,对了吗,大概能考多少分?”
“五百多吧,就对了客观题。”李仞说。
“那也挺好了,Z大应该有希望。”
李仞嗯了一声,“可能吧。”
“有点信心,你可以的。”许瞬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妹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仞知道,许瞬是想给许瞳和许有才留一点单独的相处时间。
“我们还是那样,朋友。”
“也好,等成绩出了再说。”上次的事情,许瞬很信得过李仞,已经把他完全当自家人来看了。
“要不我们下去走走?”
见里面似乎还要待一阵,李仞提议。
许瞳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量许有才,也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父女情。
——他们年龄相差巨大,许有才年近五十才生下她。
从小到大,许瞳其实都很羡慕那些正常的父女感情,电影里的,小说里的,一个沉默的、父爱如山的父亲。但是她并没有。
后来,可能随之年纪大了,许有才有心想要讨好小女儿,但许瞳觉得两人之间隔阂,隔阂太深了,她并不愿意和他亲近。
当然现在也不愿。
可是许瞳这几日也会想,如果他离开了,她应该也会后悔吧,没有对他好一点,一定会无比的遗憾。
许有才曾对她好过,犹记在她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已经很落败了,但是有一回她提出想要看一本英文小说,他还专门给她带来一本全新正版的。
可那个时候,许有才作为曾经在市里乃至省里都风光过的大老板,已经很久没有买过一身新衣服了,用的包、鞋也都是旧货市场淘来的。
那本书许瞳也没怎么看,翻了两下丢到一边,后来还看见许有才有次拿了起来,小心拂掉上面的灰。
可是,这些都太少了,少得可怜。
许瞳很快这么想,忍下了喉咙间的酸楚。
就在她想要离开这间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许有才醒了,看见许瞳,他浑浊苍老的眼睛闪过惊喜。
然而开口却是——“李仞呢……他过来了吗?”
许瞳将刚才的煽情感伤尽数收了回去,露出招牌的微笑,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来了,我去给你叫他。”
“等……等。”许有才叫住了小女儿。
许瞳只能再硬着头皮坐回来,“爸。”
目光对视几秒。
许瞳又悄无声息地转开了。
她一直不怎么敢看父亲,也有点不想,父亲比她老太多了,尤其这几年老得特别快,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古稀老人了。深刻的皱纹、花白的头发,皮肤上还有斑点,还有伤口。
许瞳觉得自己对他感情不深,但亦有心酸不忍。
许瞳别过视线,起身给他倒水。
“你最近怎么样,学习怎么样?”
“我最近挺好的,学习也好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拿到奖学金。”许瞳一一答道,注意着点滴。
“那就好。”许有才大抵也看出女儿抗拒自己,闲谈几句,也不怎么多说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许瞳看见李仞他们就在门外。
“李仞来了,我过去给你叫他。”
许有才连连应下。
……
“我爸都跟你说什么了。”从医院出来,接近正午,初夏阳光明媚,气氛却有些沉默。
“没说什么,他就问我高考怎么样,有没有影响到我,他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许瞳轻声道。
“你怎么了。”李仞问,明显看出她比来时还要消沉。
“没事,就是有点心烦意乱,算了不说这个了——”许瞳道,“那我们下午——”
话说一半。
许瞳忽然就打住了,有点说不出口。
“许瞳?”
“没事。”
许瞳就是一个有点情绪化的人,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抓住了李仞一截衣服下摆,将头埋进他胸膛里。
“我就是有点难受。”
“因为你父亲?”
“我真的很讨厌他。”许瞳说,“可又有点可怜他,尤其看到他这个样子。”
李仞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不摸还好,一摸许瞳眼泪就要滚下来了。
李仞察觉到了,低下头,修长瘦削的手指轻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目光对上自己的,低声说:“别哭。”
他好温柔好温柔。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
许瞳哪里还忍得住,在病房里就隐忍的泪水哪里还憋得住,扑簌扑簌滚了下来。
李仞像是隐约叹了口气,两手抚过她的两边侧脸,随后将她拉到怀里。
“你带我出去玩吧,反正也只有一个下午了。”许瞳抽搭了几秒,意识到时间不多了,这次是真的不多了,她仰起脑袋,道。
“好,你想去哪玩。”他答得很利落。
许瞳想了一下,说:“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你以前经常去玩的地方。”
李仞表情稍有些为难。
“怎么,你去的地方都不能让我去么?”
“不是什么好地方。”李仞道。
许瞳也猜到了。
她揪紧他衣服,“那我更要去,就要去!”
李仞被她磨得没办法,下午带她去了几个他以前去的地方,有平时喝酒的酒吧,再就是溜冰场,台球厅什么的。
许瞳发现,无论在哪个地方李仞人气都特别高,几乎没人不认识他,无论男女。还有些很社会气的青年特地过来问好,专门跑过来叫他一声“仞哥”的,更夸张的“仞爷”都有。
许瞳觉得,李仞脸简直已经红成一种猪肝色,惨不忍睹,一直都低垂着眼睛,甚至都不太敢看她。
也就是这些地方灯光都不太亮,外人看不太出来罢了。
她都能想象到,李仞以前到底有多混了,他是那么内敛低调的性子,居然能被这么叫。不过联想起他以前几次动手都狠得可怕,好像也不怎么意外了。
他们最后去的是台球厅。
许瞳以前只和同学去过几次,不太会打,只是感受下氛围罢了,主要陪他打。
李仞和他舅舅一样,除了电子竞技类几乎不会以外,其他竞技类都很可以,姿势干净利落,球精准入袋,还有不少人围着他们这里看。
“好棒好棒!”
反正许瞳也不太懂,只看他打球姿势真的超帅,也很专业,俯下身,台面上的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下巴靠近球杆,另外一手虎口握杆,“啪”一下,球就滚进了里面。
围着他们的人巨多,还有人吹口哨,许瞳注意到居然还有漂亮妹妹在拍照,还不少。
许瞳轻努了努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