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将军他何故寻我——摸鱼籽【完结】
时间:2023-08-04 23:13:54

  互相折磨,这才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蛇本来不该爱上远在天边的小鸟。
  可是江端鹤遇见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到她的一切。
  可要说后来,后来他得到了么?
  他或许是得到了,但也在此时此刻失去了所有。
  却倾只是为了让他留在人间,饱受折磨。
  江端鹤双目失明,但他仍旧可以通过感知,察觉到却倾正俯身在他旁边。
  他不知道她面上是怎样复杂的神情,也不知晓自己的面孔,变得何其狰狞。
  他只想静静地听完她要对自己说的话。
  从前那个时候,他很瞧不起陆襄莺,总以为她仍旧痴缠于那些毫无用处的儿女情长。
  可现如今,待到一切都无法挽回,他竟也变得同陆襄莺那般淡然,静默,无声陈述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错事,却并不再试图向所有人解释自己的无奈。
  “对不起。”
  他轻轻说了一声,也不知道却倾能否听闻。
  却倾则是有些愤怒地扯起江端鹤衣领,骂道:
  “你怎么了,才这样就站不起来了么?”
  她不要他心甘情愿的坠落,着从来不是她情愿看到的。
  她恨他,所以也只想听他说出憎厌仇恨的话语。
  人从来无法忍受旁人做出比自己高尚的样子,尤其是江端鹤这样作恶多端的妖怪。
  阳光撒下来了,太阳总是这样可恨的无私。
  也同样洒在江端鹤染血的面上,微微发暖。
  他居然笑了笑,因为有阳光。
  那时候他们初遇,他总是依恋着她身上的温暖,却不敢轻易靠近。
  “你笑什么?”
  却倾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这绝不是一个面目被残害之人该说出的言语。
  见江端鹤无有答复,却倾忽然便发来了疯,扯着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往地面的石板上砸去。
  “你笑什么?你说啊,你笑什么。”
  江端鹤没有反抗她,只是笑得愈发深了些,他告诉她:
  “我想起来以前那个时候,那时候你虽然不喜欢我,但总是很温和的样子,从来也不肯轻易伤害别人。”
  闻言,却倾手上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
  她总以为江端鹤面目可憎,却忘却了自己的面色也在这种磨折下变为相似情状。
  可这当然不是她的错,非要怪,也便只能怨到江端鹤头上。
  一想到这些,她本该怒火中烧,本该愤懑不平,可她却忽然失去了所有冲动。
  却倾麻木地抬起头,正在此时,薄薄微雨落在她的脸上。
  下雨了。
  分明太阳还不曾离去,这或许便是太阳雨吧。
  却倾还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晨光透过清澈的雨,二者相析,折射出七彩的光。
  如此景象,实不该出现在眼下。
  江端鹤发问道:
  “是下雨了么?”
  他说得极轻极低微,仿佛是在请求。
  却倾没有回答他,只是默然望向晴空。
  她就任凭雨点击打在脸上,洗去污秽的血迹。
  再俯首是,江端鹤面上的的血迹也被洗去了大半,露出或深或浅的伤口。
  “疼吗?”
  竟是这样的一句。
  江端鹤有些不敢相信,只是回了一声:
  “啊?”
  却倾却并没重复方才的话,而是偏过头,淡淡说了一句:
  “好没意思。”
  这一句江端鹤听得清楚,于是便收敛了辞色,平静许多。
  他的一切变化,却倾都看在眼里。
  可她也并没怎样。
  他们便就这样僵持着,就像这些时日,江端鹤不曾来见过她,却倾也便佯作不识得他。
  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有一两月不见了。
  “那时候,一年没见,你在做什么?”
  却倾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江端鹤所给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来得太过轻易,却倾才从来都不曾细想,那些也并非是她生来便合该拥有的。
  一直都被守护得很好的孩子,便是这样。
  不自觉间,便以为所有都是与生俱来,待到失去之时,才会歇斯底里。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她也开始说为什么了。
  不做的话,他们会好好的吗?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是在惋惜么,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端鹤只回了这样几个字。
  却倾听过,恼怒也不是,只能别过脸,让泪水混杂在雨水中流逝。
  她不甘心将他丢在这自生自灭,于是俯下身,意欲将他的躯体拖走。
  “却倾,”江端鹤制止了她。
  “你能把陆襄莺的令牌,再给我看看吗?”
  他如今哪还有眼睛来看。
  却倾一愣,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些什么,但还是顺从地从衣间取出那块写有“尹戴华”三字的令牌。
  这三个字,已然成了却倾一生的遗憾。
  是她不孝,未能让娘亲用原本的姓名在世间生活。
  江端鹤接过却倾递来的玉佩,细细抚弄着上面刻出的字迹。
  他知道那不是自己师姐的名字。
  那大概是她恨过的那个女人。
  江端鹤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却莫名能理解师姐的恨意。
  “一年前,桉城被铁蹄践踏,那时候师姐不得已将你托付给我。是我辜负了师姐,没能护好你。”
  江端鹤摩挲着令牌上陌生的名姓,却仿佛可以从中感知到陆襄莺的所在。
  或许师姐在这枚小小的玉佩上,也寄寓了许多。
  只是他们都无法再听她亲自解释了。
  “你有哪怕只是一时半刻的忏悔吗,为了我的娘亲。”
  却倾对他任何的举动都并不领情。
  她的声音那样冷,比这一日的雨,还要再寒凉上几分。
  “不知道。”
  他真的不清楚。
  “你会不知道?”
  却倾扯住他的衣袖,却不敢再打他的脸了。
  “为何要伤害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
  却倾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存绪不住,便滴滴洒落在江端鹤的伤口上。
  其实应该是很有些痛感的,可他连表情都不曾变化。
  江端鹤在想那一日,却倾说的,他的泪,很脏。
  “罢了,跟你多费唇舌,也是无用。”
  却倾拖着他的身体,试图向一个自己也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方向走去。
  “不必浪费力气了。”
  江端鹤用尽手上最后一丝力量,推开她的手。
  却倾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渐渐将法力汇聚在掌心处的令牌上。
  “你要做什么,你不许碰它,还给我,还给我。”
  却倾慌了神,不住扒拉着江端鹤的手臂。
  她以为他要破坏自己娘亲最后的遗物。
  江端鹤并没那样做,而是牵起却倾的手,将之与自己的手放在令牌之上。
  令牌下结出暗色的锋刃,瞧着无比锐利,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便会失去半截指头。
  却倾望着那把利刃,一时出神,只呆呆问道:
  “你在做什么?”
  江端鹤也的确做出解释:
  “法力须得如此,才可汇聚成刀刃,先前你一直学不会。”
  这种时候却倾哪里有心情修行,她急着要抽回手,却被江端鹤紧紧攥住。
  “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江端鹤便给了她答案,他护着却倾的手,将立牌制成的锋刃高高举起。
  一剑穿心,不过只是一瞬。
  却倾眼睁睁地望着,他将墨色的刀刃直穿过自己的妖魂。
  金墨相间的妖魂,在近乎是眨眼的时光里,完全褪去了色彩。
  而他的手,也渐渐松开,再不能钳制住却倾任何。
  却倾只觉着自己浑身的力气,也在那一瞬渐渐消散。
  本来是禁锢了她这么久的桎梏,好容易放开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不管怎样,至少都应该是她奋力缠斗,而他饱受折磨。
  结果直到了最后,还是独留她一人在世间。
  每当失去一个身边人,脑中便会走马灯似的放送他们之间的过往。
  却倾看到那个还总是爱笑的自己,看到那个肆意纵容自己的江端鹤。
  后来他们如似一对痴男怨女,永远相互折磨着,谁也不肯罢休。
  直到他死了,她对他的恨,便再也无处堆放,只待某年某月某日,烟消云散。
第61章 正文完
  在铎朝的一切, 或许该是已经结束了。
  却倾走过千疮百孔的地面。
  空中落雨淅淅沥沥,渐渐便湿透了她的双翅。
  却倾已经不在乎了,她知道自己从来便飞不出这座城, 不论在何处, 也都是相似的命运。
  她已经很乏累了,但却还不能停下,因为接下来,还有最后一步要去做。
  大抵因着快到秋日了, 天上落雨,总是冻冰似的凉。
  终于可以回家了, 可娘亲却已经不在。
  她赤着一双脚, 走至铎朝皇城宫门前。
  这座城池一如既往的森严威重, 朱门清冷。
  却倾是很不愿意来到此等地界的,毕竟这里有过她并不愉快的回忆, 但她还是来了, 为着最后再见一见自己的小友人。
  “什么人?”
  “我是来见你们皇帝的, 就说是尹却倾, 他会让我进去的。”
  那侍卫见却倾赤着脚就到此处了,还颇有些惊异, 但最近皇城中奇怪的事也不少, 愣了愣便进去通传。
  “进来吧。”
  他都没想好该怎么称呼却倾。
  却倾终于见到她两个可爱的小朋友。
  远远立在一边,便瞧见向光,她仿佛并不很高兴,执着丝帕子, 哭个不停。
  “向光, 怎么不高兴啊?”
  却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再没有从前的美好。
  她方才不过是略微清理过, 便走来了,浑身还沾染了些许洗不褪的血迹。
  向光见是却倾,忙擦去眼角的泪珠,扯了扯身边的哲吉帝,随后便转身朝却倾笑了笑,道:
  “却倾姐姐。”
  原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到了被旁人叫姐姐的时候了。
  “远远看见你在哭,还以为你想着江端鹤死了,心里不高兴呢。”
  却倾笑得很难看,说出的玩笑话更像是在自己心口割刀。
  “哪里?”向光一听说却倾这话,忙擦了擦脸说道:
  “我很高兴呢,因为有姐姐你,总算是可以给皇后娘娘报仇雪恨了,我很高兴,真的。”
  明明知道向光是为着怕自己担心她,却倾听得这样的话,还是心如刀绞。
  她艰难地顿了顿,复又问哲吉帝道:
  “向光在这里哭,你怎么也不劝一劝她?”
  哲吉帝方才明明是劝着呢,一听却倾开他的玩笑,便又撇撇嘴,环抱着双臂,不满道:
  “女儿家就是好哭的,朕能管的了什么?”
  “那你们男人就连是话也不会说?”
  却倾嗔怪道。
  向光见二人有要打起来的架势,忙劝慰道:
  “姐姐别生气,方才小皇帝是劝我来着,这不是没劝成么!”
  “那就好——”
  却倾拖长音道。
  “哼。”
  哲吉帝将脸别向一边。
  “对了,向光,此事过后,你打算去何处?”
  闻说此言,哲吉帝方才舒展几分的眉头,便复又紧紧颦起。
  向光微微一愣,方道:
  “姐姐,见了你,我突然想着,是该重新打算了!”
  “此话怎讲?”
  “我要先去周边国游览,赏万里风光,而这一切,便交由你来安排啦。”
  向光伸手搭在哲吉帝肩上,冲着他笑了笑。
  “这是喜事呀。”
  却倾面上浮起笑容。
  却见那哲吉帝,原先分明是流露出几分惊喜的,一瞬便又收了辞色,道:
  “你要去,也不先跟我商量,眼下国库空虚,哪里有银子来供?”
  见向光呆愣了颜色,却倾忙替她说话道:
  “还皇帝呢,真是好不小气。”
  “就是。”
  向光也学着却倾的样子,指责哲吉帝道。
  哲吉帝有些无奈,便换了个话题,道:
  “那你呢,这之后,你要去何处?”
  “我得回家了,小皇帝。”
  却倾笑了笑。
  她现在总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发笑,其实仔细想想,也似乎并不觉得十分开心。
  哲吉帝点点头,道:
  “嗯,朕嘉奖你降妖除魔,护卫我朝有功,嘉奖你黄金百两,要你风风光光地回归故里。”
  他说得认真,以至于尹却倾都在恍惚间以为,他们一直都在同一阵营。
  其实若不是江端鹤太过强大,而缺点也太过明显,或许哲吉帝也并不会理会却倾。
  “不必了,小皇帝,把那些黄金拿去给向光,这样她可以多去些地方。”
  向光忙道:
  “我自有我的,姐姐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合该也是要拿一份的呀。”
  对于如今的却倾而言,拿那许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呢。
  她只是走过二人,淡淡道出一句:
  “没事,回去后,过得是神仙日子,凭我要什么,有的是呢。”
  向光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很快便笑笑,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姐姐。”
  哲吉帝却看出却倾从容中的无奈,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话?”
  却倾翩然回身,笑面嫣然。
  “那当然了,我从来不骗人的,尤其是小孩子。”
  随后,却倾便向前走去,再没回过头。
  本以为那两个孩子会说些反驳着说自己并不幼稚的话。
  可他们沉默了片刻,却向着远处的却倾喊道:
  “一路走好。”
  不懂事,那是对快死了的人才说的。
  却倾抿抿嘴,并没回答,只一味向前走去。
  真要走在路上,细细瞧望四周之时,才忽然觉着,原来今日天色这样好,自己却不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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