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说不定以后还真用得上聂穹,陆清圆又送佛送到西:“小张,你再给他们拿份汤包带走。”
杜中华没想到往日里限量的汤包,今天打翻了一份,还能有份额外的补偿。这下乐坏了,一连声地赞美起小老板高义,也跑去帮忙了。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看热闹的人们也心满意足的散去了。
今天实在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好日子。
陆清圆只求今天快点过去,看菜也卖的差不多了,索性早早地关门,提前放刘叔的假。
小张留下来做收尾工作。
先是搅干净拖把晾到外边,又把今天的垃圾分类打包好,准备一起带走。
小张干完活,看到陆清圆还在柜台那儿咬手指,就喊她:“小老板,你今天住不住船上啊?”
陆清圆想到楼上空空如也的小冰箱,还是跟着小张一起上了小船。
木质的小船不如风荷引那么稳,但在船上生活的人们早就习惯了,哪怕是大风大雨的天气里,也可以精准的靠岸回家。
小张率先跳上小船,放好东西,回头想扶一把陆清圆却看到她稳稳当当地上来了。
小张笑了:“小老板你现在终于适应船上的生活了。想当年你说要回来接班,我们都不信呢。就你那上个船都费劲的城里娇小姐的样子,我们当年都打赌你肯定半年不到就吃不了苦要跑路了。”
六年前啊……
陆清圆回忆了一下,也有点恍惚。
别看现在风荷引看起来还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样子。
六年前,陆清圆回来接手的时候,它还被附近的乡亲们称呼为破烂船。经过了数次修整修复,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么些年,昔日的古董船什么都变了,就是名字没变过。
风荷引。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陆清圆还记得外公握住自己的手,在宣纸上写下这句词的时光。
记忆里,许阿公总是穿着长衫,脾气很好的模样:“圆圆,记住了哦,你和咱们家的船啊,名字都在这了。”
过去那个年代,在县城做大掌柜的许阿公经常提一份点心披星戴月地往家赶。
只要听到小道拐角处柳树唰唰作响,许阿婆就会站在矮墙旁张望,看看是不是丈夫远行归来——
就像现在,当陆清圆从小道拐进院门的时候,许阿婆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往门外张望。
陆清圆快步走进院子,迎上去扶着外婆顺势撒娇:“外婆我回家啦~”
许阿婆费力地想了想,抬头看看孙女,又转头看看外面,有些糊涂:“嗯,哦……圆圆是你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陆清圆摇摇头:“不饿,我在船上吃过了。刘叔做的鱼汤面呢。”
许阿婆放心了,絮絮叨叨起来:“刘家做饭好吃呢,那是一脉相传的手艺。你阿公以前休沐就喜欢拿一壶酒骗刘家老头来我们家,说是请客,结果故意笨手笨脚。刘老头一个厨子,可心疼食材,这不就诓骗成了。”
说到这儿,许阿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阿公以前啊,可缺德了!”
陆清圆哈哈笑起来,老一辈的那些事情,外婆说多少遍都很有趣。
陆清圆一边扶着外婆进屋,一边说:“那归根结底不还是你的口福嘛!”
许阿婆得意地晃动脑袋,一双眼虽然爬满了皱纹却依旧清澈见底:“那可不!好吃得没得命呢。”
陆清圆让外婆坐好,给她泡了一壶茶。又起身检查家里的各处。
因为要做生意,时不时地宿在船上。陆清圆给家里请了几个帮工轮流来照看外婆。
家里所有的边角都是弧形的,还包了缓冲垫。防止许阿婆摔倒时候磕碰到头。
厨房和阁楼帮工走的时候都是要上锁,为了防止许阿婆犯糊涂的时候开了煤气或者从阁楼上摔下来。
只是村子里的乡亲们到底不是专业的,做事情经常毛手毛脚,马虎大意。
就比如现在,陆清圆看着水池里没收拾干净的厨余垃圾,叹了口气,只好又撸起袖子干活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外面传来了许阿婆轻轻的歌声,陆清圆嘴角不禁往上弯了弯。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晚上怕黑睡不着。外婆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被子,给她唱小曲儿的。
当然,她现在的小脾气也是许阿婆一手惯出来的。
过了一会,歌声停下。
随着脚步声靠近,陆清圆回头就看到外婆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迷茫。
如今的许阿婆已经忘记了许多事情,只是持续着对孙女的爱护和关心:“圆圆,你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陆清圆摇摇头,轻声回她:“不饿,我在船上吃过了。刘叔做的鱼汤面呢。”
……
安顿完外婆睡下,陆清圆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好了门。
其实现在也不算晚,但是农村都还是更习惯过去的作息,没什么人会在外面行走。一入夜,乡村还有人气的地方几乎就只有村中心的麻将馆了。
许阿婆和陆清圆的家落座在村边上,离麻将馆的那种烟酒都来的热闹远远的。
现在这种时候,陆清圆就是最无聊的。
可能是此刻吃饱喝足,完全放松了。现在再去回忆起中午那件事,陆清圆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新的看法。
仔细想想,聂老板还是挺……帅的。
陆清圆咂咂嘴,回味了一下那张小麦肤色的脸,用手指在枕套上画来画去。
聂老板不能算是个一等一的帅哥,和抖音上流行的小奶狗之流更是沾不上边。
但是他眉眼清俊,眼神诚恳,又身形挺拔,初看之下其实更像一个有点羞涩的年轻人。
总之和杜中华那样的社会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小张说他长得像明星,腰很细。只是陆清圆还记得,自己剪刀手晃动那几下,隐约能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心和潜藏的一股暗劲儿。
聂老板那一身冲锋衣下的肌肉,肯定不是花架子……
想到这儿,陆清圆脸有点微微发热。一个翻身,拉过被子蒙起脸,又有点唾弃自己。
到底是单身27年的大姑娘了啊!
不过按照杜中华的说法,聂穹只是做生意经过这个小县城来看看老战友的。
想来暂时性的yy应该还是……不犯法的……
想着想着,陆清圆逐渐有了睡意。
不知道是今天过得太刺激了还是怎么的,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还有一张,小麦肤色的帅脸。
也因此,第二天清晨的码头上,当陆清圆看到薄雾中那个坐着玩打火机的身影的时候,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陆清圆看看聂穹,又看看自家的船,惊到说不出话。
聂穹看到她来,起身收起了打火机,对着她咧嘴一笑。
“小老板,我来跟你要补偿了。”
第4章
陆清圆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晃了晃手机,看了下显示的时间。
没错啊?
陆清圆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怎么会有人凌晨五点就跑来码头等着要债啊!
没说出口的一句话,聂穹心领神会。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小老板更近了一点。
朦朦胧胧的雾气打湿了一点陆清圆的脸庞,就像增添了美颜效果一样,让她的皮肤透着光。
聂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眉毛,睫毛……
看着聂穹靠近又不说话,陆清圆心里毛毛的。
她挥手舞了几下:“聂老板,你昨天说好不用我赔钱的。”
聂穹回过神来:“当然,说到做到。”
陆清圆搞不明白了:“那你今天来这是……?”
聂穹握拳捂嘴轻轻咳嗽了一下,看起来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其实是这样的。昨天小老板不是赔偿我一笼蟹黄包么,本来是打算带给老杜家孩子的,但是没想到下车时候蟹黄包一不小心被我翻了……小孩子没吃到,在家哭了半宿。我也过意不去,这一大早的,只好来为难小老板您了。”
陆清圆恍然大悟。
吃蟹的季节一年就这么点时间,还要分成蟹黄和蟹膏两种时候。眼见着蟹黄供应减少,陆清圆昨天夜里就发了个通知,即日起不再供应蟹黄汤包了。
村子里也有不少小孩,比如蒋家的黑皮,一直就眼馋风荷引的美食。
虽然没能看到杜家的小孩的惨样,但陆清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昨夜杜家三个大人焦头烂额的模样。
“害,就这件事啊。”陆清圆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让她赔那四位数的裤子,陆清圆还是很好说话的。
陆清圆越过了聂穹上了自家的小船,笑着说:“汤包确实是没有多的了。但是你都来的这么早,这么诚心了,还是有别的可以让你带走的。”
陆清圆对着聂穹示意:“别愣着了,快上船啊。”
直到小船发动,聂穹都一副手和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陆清圆回头看到他那样,仿佛看到六年前的自己,忽然就亲近了许多。
“是不是不习惯啊,但是也没办法,我们这边很落后。自家小船质量是差一点。”
聂穹手紧紧抓着窗户边:“问题不大!”
闻言陆清圆也没有拆穿他,就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
毕竟,灯下看美人,雾里看帅哥,都别有风味啊。
船开起来后逐渐稳当,聂穹不知不觉沉浸在了周边风景里,放松了下来。
昙镇的风光其实很好,长瑶湖面烟波浩渺,渔船时不时出现又消失在雾里。太阳逐渐升起,水鸟穿过云雾向天飞去。
湖光天色两相宜。
“小老板,你们这里可真美啊。”聂穹由衷地感叹道。“居然到现在都没被怎么开发,真的很少见。”
陆清圆倒是不在意:“那是因为人少,你如果去崖山看看,那儿才是正儿八经的景区。我们这里么……就是个乡下野地方。”
聂穹听杜中华吹了好几天的老家,听到这种嫌弃的调调觉得很新鲜。
“不是吧,老杜说景州市还是发展的不错的。你们昙镇没有获益吗?”
陆清圆叹了口气。
哪有那么简单?
“聂老板看看地图就知道啦。昙镇名义上是景州市的,但实际上并进去也没几年。景州市都是这两年才渐渐起来的。地铁都没修完主城区,怎么会轮得到我们小地方呢?”
想想,陆清圆刚回来那阵子,他们还管去主城区叫做去景州呢,完全没有自己也是景州市一份子的自觉。
陆清圆掰着手指头数数:“高铁没有,地铁没有,崖山景区还得和隔壁市分一半。长瑶湖靠着崖山不太远,游客都是顺便来的,已经很占便宜了。”
“我们本地人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一天天混日子罢了。”
聂穹道:“慢慢会好的。昙镇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陆清圆无声地笑笑,并不把这个安慰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的长瑶湖村落里人已经很少了,但凡见识过大城市繁华的青年们,都不愿意再回到老家。反而是陆清圆这个原本在城里,却回老家的被视为异类。
陆清圆岔开了话题:“聂老板呢,你是做生意的,怎么会来我们这边。是来看杜老板的吗?”
“老杜倒没那么稀奇。”聂穹摆摆手:“我是过来做生意顺便来的。我们这样的跑货贩子,卖什么都没那么一定,经常要到处跑。”
陆清圆有点羡慕:“那你一定去玩过很多地方。”
提起这个,聂穹明显多了几丝笑意,天南海北的地方都说了几句,把陆清圆逗乐了。
聂穹提起了自己当兵时候:“其实做生意时候,也顾不上游览什么的,反而是当兵时候,经常到处跑出任务,还会偷偷看看山水景色。”
“我当兵那会儿,傲气得很。一开始被发配到了很偏的地方,我硬是不服输,跟班长犟。然后被看不惯我的前辈们悄悄收拾了,还是班长偷偷照顾我。”
陆清圆听得好笑,追问道:“那你后来呢?”
聂穹挠挠头:“后来啊,我还是臭屁得很,不肯和欺负过我的人握手言和。结果拉练的时候,把自己的腿摔折了也不肯求援。”
“啊?”陆清圆挑挑眉毛。
世上竟然有这种大犟种?
窗外吹来一阵风,聂穹把头发全部往后拢了一下,露出清爽的眉眼。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怀念,还有点落寞。
美颜暴击之下,陆清圆默默捂住了小心口。
陆清圆感慨道:“你早年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但好像引起了聂穹一点思绪。
聂穹略微垂下头,自言自语:“我早年……是挺混蛋的。所以后来也是很快就退役了。”
陆清圆有点心软,小心翼翼地怕说错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现在和杜老板感情不错啊,你的其他同僚应该也觉得你很不错。”
聂穹低头笑了一下,很快恢复到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愿吧。”
陆清圆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很擅长安慰人,刚才那一下,让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远处已经隐约能看到风荷引了。
陆清圆放下先前的话头,指着自家的大船:“瞧,咱们到了。”
这不是聂穹第一次来了,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没什么人的古船原貌。
其实外地人的眼光来看,风荷引是很有特色的。也只有见惯了这艘船的村民们,没觉得一艘古色古香的船有什么特别的。
聂穹左看右看,感觉很有趣,到处转悠起来。
陆清圆按照惯例进了厨房,整理食材。刘叔不在,她难得生出了一种“不可堕吾辈威名”的责任感。
送菜的蒋家要六点多到,那么今天要怎么招待这位特殊的客人呢?
陆清圆想了想,拿出了一个篮子,里面是嫩生生的一把白芹。
这正是蒋家昨日蹭饭后的谢礼。
白芹是昙镇本地的特产,需要避光水培。虽然也是芹菜,却没有那股芹菜的味道。外形上又白又嫩,口感微微清甜。稍微清炒一下,不用放什么作料就清脆爽口,正是陆清圆好的那一口。
也算是他来的挺巧,陆清圆这么想着,手底下麻溜地洗了下锅,就开炒。
“滋啦——”白芹的香气顺风传入大厅。
聂穹本来在研究船,也被香味拉入了厨房。
一进来,聂穹受宠若惊:“小老板你这是……?”
陆清圆正在费劲巴拉地起锅,她两只手并用起来,才勉强拿得动刘叔的大铁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