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圆冲聂穹示意了一下，然后把手上的几份小吃都往聂穹手上一挂。
聂穹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拉着到处灵活穿梭了。
“等——”
这是聂穹的惊呼。
“等不了，我们快点出去不好吗？”
这是陆清圆的回答。
被拉着疯狂左拐右拐，聂穹还得分心护住陆清圆的小吃。
这导致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和别人发生“剐蹭”事故。
陆清圆身材娇小动作又轻巧，淹没在人群里没人太注意。
所有人都以为是聂穹撞过来的，向他投以了不善的眼神。
聂穹冒出一点冷汗。
……忽然压力好大！
直到他们冲出人群，来到一处黑咕隆咚的民居自建宅前，陆清圆才放慢了脚步，后知后觉转头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撞到人了啊？”
聂穹一脸无奈：“啊，你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你不是要带我吃夜市吗，这又是哪啊。”
陆清圆嘿嘿一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到这边才想起来这是哪儿。跟我来，我请你去吃个真正的美味。”
说完她就往前继续走了。
聂穹看了看两人连接的手，摇了摇头。
随她去吧。
就这样，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绕过几处民宅。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支起来的棚户，里面亮着温暖的灯光，还有一口大锅煮着汤，咕嘟咕嘟冒泡。
香味传到聂穹鼻腔里，提神醒脑，胜过这半个晚上的任何摊位。
陆清圆带他找了个长条板凳的位置，给他拿纸巾擦了擦。
边擦边说：“我知道你是北方人，这夜市上的基本都是甜的，你可能不爱吃。但是这儿的羊肉面和羊糕不太一样，待会你就知道了。”
陆清圆挥手喊人点了单：“两碗羊肉面，要烂一点的！然后……再切两份羊糕。啊，再来一份白切羊肉吧！”
老板嘹亮地应了一声，进到里屋厨房里去了。
聂穹好奇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里的老板应该就是这自建宅的主人。
他在门外搭起一个棚子，放了几张桌椅板凳就开门做生意了。
厨房都还是原先的民用厨房的样子，窗户正对着棚子，能看到老板在里面忙里忙外的样子。
这种开在居住区里的小店，也就陆清圆这种本地人才能找到。
聂穹对接下来这顿产生了一点期待。
“回头，张嘴！”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聂穹身体比脑子更快服从了命令，一转头，一个圆滚滚的点心被精准投放至他嘴里。
这时候他才看到投喂人——陆清圆，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
“哎，你这个人好乖哦。”
被投放的点心正是先前买的蟹壳黄，也叫做小麻糕。
颜色是淡淡的金色，有一面鼓起来，还会撒上白芝麻。有点像螃蟹壳，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聂穹用力咀嚼了一下，外壳酥酥脆脆的，轻轻一咬就掉了不少渣。
整体口味是偏咸的，里面是一层肉松混合着猪油，葱花，火腿之类的调味，很对他的胃口。
本来还不是很饿，但闻着诱人的羊肉汤味，一口一个的蟹壳黄吃起来又不过瘾。
一来二去的，聂穹那一点肚子里馋虫都被勾引出来了。
迅速分完了这么一小份点心，聂穹还忍不住想吃别的，却被陆清圆拦住了。
“不要吃太多，待会吃不了羊肉面你会后悔的。”
“羊肉面两碗——羊糕两份——白切羊肉一份——”
随着一声喊，老板终于端着托盘过来了。
“两位慢吃，不好意思啊。”
陆清圆笑着回了一句不碍事，跟聂穹解释：“这家店每年只开这一两个月的，过了冬天就收摊了，什么时候来都挺多的。小时候我爸别的不好，就爱吃这一口。每年都是准时准点的来。现在很久没吃了，也是今天巧了，走到这附近我才想起来的。”
陆清圆干脆直接动手，把那一盘子白切羊肉给两人分了，浸泡进羊肉面里：“这样更好吃。”
说完陆清圆就头也不抬，也很不见外的“呼噜噜”开吃了。
聂穹转头发现，其实整个店的客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只要面条一上桌，立马就没了声音，只顾得埋头苦干。
聂穹也忍不住了，学着他们“呼啦”一大口下去。
第一感觉：有点烫！
聂穹不自觉张嘴呼气，但是紧接着他就感到了舌尖爆炸开的鲜味。
还有一股暖烘烘的感觉传遍全身。
这一份羊肉面使用的是宽面，整体色泽金黄。寻常的面条，人们都怕时间长了烂了口感不好。而这一碗，端上来就是有点点糊烂的状态，汤汁粘稠地都有点像粥底的质感。切开的葱花洒在最上层点缀，又给整碗面多了一点葱香。
聂穹也不废话，闷头暴风席卷式干饭。
不一会儿一碗就见了底。
陆清圆有点惊讶：“你吃这么快——都没吃羊糕，你不烫啊。”
她扭头又喊老板加一碗面，并说：“我该提前给你叫多的。也是，这面冬天吃，太痛快了。”
聂穹这才注意到那一碟子晶莹的羊糕：“咦？这有点像肴肉啊。”
羊糕，乍一看和肴肉差不多，只是由猪肉替换成了羊肉。而汤凝结成的部分，更像琥珀一样，是黄褐色的。
陆清圆给他介绍：“可不要小瞧这个，做法可麻烦了，不是老师傅还做不成的。羊肉不能太嫩，又不能老过了。我听说我们这边做法还比较特别，煮完之后，还要选用特别的糯稻草把肉扎紧。最后出来成品，还会有点草香味。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出来了？”
“这么麻烦？”聂穹对羊糕的兴趣变大了。
第一块直接空口吃下去，没有加任何蘸料，居然一点都不膻。如果说肴肉是入口即化，那么羊糕就是富有嚼劲的食物。那一点点琥珀色的部分，就像浓缩了一整碗的羊汤精华，全部集中于一点去攻击的味蕾。
鲜掉牙了喂——
第二碗面很快来了。聂穹二话不说，一口面一口羊糕地吃了起来。
足足吃到第三碗，他才停下。
好撑。自从来了昙镇，聂穹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像消失不见了。
陆清圆正和老板找零，回头冲他招招手。
聂穹定睛一看，忽然发现自己这一桌的盘子里，陆清圆的份额只占了两个——一个碗和一个小碟子。剩下的三个大碗，三个碟子和三个盘都是自己干掉的。
聂穹有点不好意思。
等陆清圆重新坐下，聂穹道谢：“小老板，让你破费了！”
陆清圆两手托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他：“那你要怎么谢我呀？”
聂穹顿了一下，搓搓手：“不如下次……”
陆清圆打断他：“别给我画大饼，什么下次，我现在就要收报酬。”
聂穹败下阵来，不知道这个鬼灵精又想干什么：“小老板，您请说——”
陆清圆一拍手：“这就对了。”
“你瞧，我们现在都是合作伙伴了，何必还这么客气呢。我呢，就直接喊你聂穹。而你呢，不如直接喊我圆圆吧，怎么样？这样多亲切啊，是不是？”
不是都说，要培养感情，先从让对方叫昵称开始。
第11章
聂穹慢吞吞抬头，看到对面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眼神。
聂穹眉毛一挑：“陆清圆！耍我是不是很好玩？”
名字，叫了。
但不是想象中的亲密感，反而有一种被教导主任忽然点名的感觉。
陆清圆一身反骨瞬间激发：“我呸——我耍你什么了。”
一个名字而已，叫了少一块肉啊？
聂穹摊手，很无辜：“那我也喊你名字了啊，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聂穹摸了摸下巴：“小老板你是不是不舒服？今天看起来脾气好像很大。”
陆清圆：……
算了算了，什么小技巧对着死直男都没用。
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陆清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抓起东西，往外走。
“别纠结了，快点走了——”
回家的路上，陆清圆坚决地把脸对着车窗，完全不想看到聂穹的样子。
聂穹也不强求，打开了音响，放起了歌。
陆清圆悄悄回了一下头，感觉聂穹看起来对自己完全不开窍的样子。
心里夜市很挫败。
今天是许阿婆试住疗养院的第一天。
陆清圆本着感谢聂穹的名义，才拉着他去逛夜市。
虽然……也存了一点撩人的心思。
但真的被当面打回之后，陆清圆还是多多少少有点羞恼。
……
白天的时候，聂穹带陆清圆见到了魏淑。
也就是疗养院的护士长，杜中华的妻子。
魏淑是个干练的女人，梳着马尾辫，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很有书卷气，真是人如其名。
陆清圆悄悄跟聂穹咬耳朵说：“杜老板人长得像个胖头鱼，倒是娶的老婆像个仙女。”
聂穹哭笑不得，回她：“好歹是我老战友，你给点面子。”
陆清圆撇撇嘴，不置可否。
疗养院的环境真的没的说，都已经是秋冬了，花园里还是鸟语花香的。不知道园丁用的什么办法，能栽种出这样的园子。
陆清圆自然是哪里都满意。
她搀扶着许阿婆在走廊上看看，许阿婆喃喃道：“哎呀呀，圆圆，你要送我到这里享福吗？”
陆清圆询问：“外婆你喜欢这里吗？让你住在这，你愿不愿意啊？”
许阿婆对于换环境这事儿并不排斥，她摸摸法式的立柱，咂咂嘴：“我还没住过外国人的房子呢，不错不错。”
魏淑在旁边捂嘴笑起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
陆清圆预交了半年的费用，还留了一笔不菲的押金。
定了房间，又拿到了比外面低不少的价格。
陆清圆非常感谢魏淑，想请她吃饭。
魏淑把她拉到一边，偷偷告诉她：“小老板你可别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不知道，我们家小祖宗挑嘴的不行，前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却没想到那天老杜拿回来的蟹黄包，小孩一闻到就精神了。”
陆清圆眨巴眨巴眼。
蟹黄包？不是说打翻了吗？
陆清圆若有所思，对着魏淑笑的更甜了：“真的吗？太好了。就是蟹黄性凉，小孩子不合适多吃。过段时间，风荷引会做开胃的腌菜，我给杜老板说一声，来拿一些，或许更合适小孩呢！”
……
白天的事情一直也没找到机会问。
直到回到家里，陆清圆还是别扭着不知道怎么再顺利的接话。
聂穹等了一会都等不到厨房里的小鹌鹑出来，只好字正腔圆地喊她。
“陆清圆——你快点出来学习。”
陆清圆眼神一亮，跑出来：“你还是打算改口啦！”
聂穹坐在餐桌上，面前摊开了电脑，对面还放着一本本子和中性笔。
他听到这话觉得很好笑：“名字而已，就是给人叫的。你介意我改就是了——但是现在，你快点过来做正事。”
聂穹打算从今天起教陆清圆做生意。
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出发去金陵了，在老家熟人堆里做生意和在外跑商谈事情完全不同。
聂穹看陆清圆全是一团孩子气，哪里都不够格。
陆清圆答应合作的时候一时爽，却没料到合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学习！
看着自己面前铺开的纸和笔，陆清圆都不要说顾得上自己的粉红泡泡了，反而脸都绿了。
陆清圆哭丧着脸：“讲道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用纸笔啊，打字不行吗？”
聂穹说：“电脑是很好，但是容易养成人的惰性。你开着电脑，写不出来的话，一会儿听个歌，一会儿又看看电视剧。不用多久你就彻底不想写了。纸和笔，才是学生的习惯。你要在出发前首先对怎么调研，有个初步的雏形概念。”
还真是个教导主任……
陆清圆有点悲愤，但，人也不能不知好歹啊。
既然有机会学，那就好好学，尊师重道。
陆清圆跟自己这么说，暂时收起了心里挠啊挠的小爪子。
半个小时后……
陆清圆跟自己强调：尊师重道！
一个小时后……
尊师……重道……
两个小时后……
……尊师重……也不能太过分！
陆清圆咬牙切齿地跳起来，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这已经十二点了！聂老师！咱们第一天不用这么填鸭式教学吧。”
聂穹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合上了电脑，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时间这件事。
聂穹最后保持了一点老师的尊严：“今天就说这么多，你可以写一份报告给我看吗？要求不高，就写一写你家乡的美食好了。”
怎么还有作业……
陆清圆有气无力的，也懒得反驳了。
动脑累人啊！
陆清圆只觉得晚饭那一份羊肉面都不够她的大脑消化的。
可现在，她还得面临一个问题，夜已深了，聂穹铁定是要留宿的。
许阿婆的房间在一楼，她的房间在二楼西侧，都不合适。
其实二楼还有两个房间，但乡下多少有点避讳，因此六年了，都没有人去住过。
陆清圆有点忐忑，但是这个点也不好再去刘家借宿了。
陆清圆硬着头皮抱了一床新被子递给聂穹。
声音不比蚊子大多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聂穹正准备去车上拆睡袋，听到这里，很意外。
他刚开始跑商的时候，成天里失魂落魄的，经常开着车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荒郊野外的，索性就买了帐篷和睡袋。
这么些年了，他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
今天教上了头，忘了时间。
考虑到陆清圆只身一人，他想着还是睡到车上更好。
却没想过，陆清圆并不太防着他。
小姑娘看起来心眼子挺多，其实挺粗心的。
聂穹又给陆清圆贴了个标签，只觉得自己还得多教一教她防人。
“……就是这样了。我家里其他人都没了。你如果不忌讳的话，就请住下吧。”陆清圆解释完了缘由。
聂穹接过被子，认真道：“我不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