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象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本就不大的背筐已经装了半筐的带壳板栗,现在又加两只没拔毛的山鸡,这干柴,是绝对装不下了的。
江初月看着眼前一堆的干柴,想了想,到底是不放心让狗娃一个人在这里照看,果断的带着狗娃先回家,把板栗和山鸡放在家里了,再来装干柴。
下山时,她到底留了个心眼。
她把筐里带壳板栗全都倒了出来,把山鸡放在筐的最底部,才把板栗装进筐里,最后还在上面搭了几根细枝,确定看不见山鸡了,才牵着狗娃回家。
“你打的山鸡?”江建文去厨房舀水喝时,看见江初月把两只山鸡从筐里拿出,吓了一跳。
江初月赶紧“嘘”了一声,小声道:“爸,那山鸡都能飞,眨眼在林子里就钻不见了,你姑娘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打着?”
“那你这山鸡......”
江初月想了想,试探性的说:“爸,我要说这两只山鸡是自杀的,你信吗?”
江建文:“......”
第7章
江初月再次牵着狗娃上山时,一脸的“生无可恋”。
江建文:“你爸爸我虽然话少,但不代表就是个傻子。”
爸爸,你是我爸爸,怎么能是傻子呢?
可问题是,事实就是如此呀?
要不是这两只山鸡这会儿静静的躺在咱家厨房里,我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当然,任她怎么解释,换了谁,应该都不会相信山鸡会自杀吧?
江初月仰头看了眼正当空的暖阳,叹了口气,看向乖乖跟在她身边的狗娃,“狗娃,姐姐是个好姐姐,爸爸也是个好爸爸,可是好爸爸现在觉得好姐姐睁眼说瞎话,你说该怎么破?”
狗娃自然不会回应她,给了她一个懵懵的眼神,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狗娃,你肯定是相信姐姐,对吧?”
“狗娃,你也看见是那杀鸡自己撞到树干上的,对吧?”
“狗娃,姐姐没有说假话,对吧?”
湛蓝地天空上有偶尔飞过的大雁,大概是南飞时掉了队伍,这会儿都顾不上人字形和一字形了。
她一直不停的跟狗娃说着话,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无所谓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有意义,也不在乎狗娃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她只是想着,也许她多跟狗娃说说话,久而久之,狗娃就一下子会说话了呢?
看见板栗,他懂得要撞树,枝稍上的板栗会掉下来。
自杀的杀鸡,他会赶紧捡回来,他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其实,狗娃根本就不是傻子,他只是发育迟缓而已。
江初月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然后继续跟狗娃碎碎念。
“小花,小花。”
江初月回头,是沈如归。
“沈知青?”
沈如归上前,看一眼江初月身后的筐,“你去山上捡干柴?”
“嗯,我今天先上山捡点细枝子,应付过去,等明天再让我爸上山去砍柴。”江初月说。
沈如归“嗯”了一声,“所幸我现在没什么事,和你一起去吧。”顿了一瞬,“你太瘦了,一会儿你负责捡,下山的时候我帮你背筐,你和狗娃还能抱一些。”
“人多力量大嘛。”
前面的话还好拒绝,最后一句话,倒是不好拒绝了。
不过......
“沈知青,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分家的时候帮我家跑前跑后的,现在还帮我砍柴,”江初月说着,想到家里的两只山鸡,顿时眉开眼笑,“沈知青,你晚上上我家吃饭吧,感谢你帮忙了。”
沈如归看着江初月弯弯的眼睛,期待的笑容,点点头,没有拒绝。
上山的路,因为沈如归答应去家里吃饭,江初月整个人都处在开心的状态下。
家里没有养鸡,没有鸡蛋,更没有韭菜了,韭菜炒鸡蛋是没办法做给沈知青吃了。
可她现在不是捡了两只山鸡嘛,板栗烧鸡可是比韭菜炒鸡蛋要好吃许多的菜呢。
想到这里,江初月决定,晚上一定要悄悄的把鸡腿放进沈如归的碗里,悄悄的,不能被爸爸看见。
有沈如归帮忙,再加上狗娃就跟不知道累一样,江初月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边捡干柴,一边发现了不少做菜的材料。
藏在枯枝芽后面的野山椒,被松针隐藏的新鲜野木耳,沿着河床的边上竟然还发现了野蒜......
回家时,原本应该抱着细柴的江初月反而抱了一怀的各种野菜。
“沈知青,刚才我和狗娃来山里捡了好些板栗呢,等我回去煮一下,给你们送一些过去,当零食吃。”
“今天村长家还借了我们好些白心红薯,我妈妈说她瞧着里面有两个是红心的,晚上我用红薯煮稀饭,又香甜又软糯。”
“哦对了,沈知青,我今天进山里时,发现了两只自杀的山鸡,晚上我用板栗给炖了。”
“炖过的板栗可比直接煮出来的好吃,吸收了鸡肉的油纸和野山椒的麻味,又粉又糯。”
沈如归背着塞的满满当当的筐子,哪怕已经砍了好一会儿才柴,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也不见累一般。
三人朝着知青点走去,耳边是江初月清脆的说话声,不远处河沟的流水声,他心里竟生出些许现世安稳的想法来。
可现在这个年代,是最好的年代,却也是最坏的年代,他竟然因为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哦,不应该是小姑娘,算算年纪,她也只比自己小三岁而已。
可我们同样都是再次回到初遇的时候,再次见到你,曾经你满脸的惊慌无措已然湮灭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如今看见的,竟然像是个被宠爱长大的小姑娘。
想来,曾经我们不曾相遇的那些年里,你应该过的很是快乐吧!
沈如归眼尾瞥向江初月,就对她正对着自己眉开眼笑,嘴里说着琐碎的话题,却好像聊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所以,山鸡怎么会自杀呢?”
掩下心里莫名一闪而过的异样,沈如归温声问道。
江初月脸上的笑意一顿,眼底满是一言难尽,她怀疑眼前的沈如归心里一定和她爸心里的想法一样。
眼前这姑娘怕是脑子坏掉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小小的柴火堆,“野猪啊野猪啊,其实我还是觉得你的肉比山鸡要好吃很多倍的,所以啊,你能不能稍稍为我牺牲一下自己?”
小声念叨完,江初月屏住气息,不敢去看沈如归。
因为,她敢肯定,现在的沈如归肯定已经在想着,这姑娘果然是傻了。
静默片刻,先是枝丫横生的林子里发出悉悉索索的碰撞声,紧接着是有重物不间断落在地上发出的“闷哼”声,随即便是由远及近的猪叫声。
“哼哼......”
“哼哼......”
一只通身黑色的野猪乍然出现在视线内,江初月刚咧开了嘴,转过头准备跟沈如归说“瞧,野猪来自杀了”的时候,就感觉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随即,整个人被沈如归挡在了身后,同时被挡在身后的还有不明所以的狗娃。
江初月抬头看着沈如归瘦削的后背,因为过于瘦削,肩胛骨被不太厚实的衣服给明显的凸显了出来。
手腕处有源源不断的温度传来,以及一点一点束缚感,是沈如归的手在渐渐用力。
“沈知青?”
江初月抿了抿唇,戳了戳沈如归的后背。
没反应,只有手腕处不断用力的束缚感。
“沈知青?”
她这次音量稍稍提高,“是不是野猪自己撞到树上的?这算不算想不开自杀?”
第8章
“狗娃,小心。”
没等来沈如归的回答,江初月就看见跟个傻狍子似的狗娃直接冲到粗壮的树底下,整个人伏在了野猪的身上。
“没事儿,我瞧着野猪已经没气了。”沈如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原本已经踏出步子的江初月停了下来,看向沈如归的眼睛,眨了眨。
“所以,山鸡也是被你这么碎碎念之后,自杀的?”
江初月又眨了眨眼睛,她想点头说“是”,可她看着沈如归不太能分辨出情绪的脸色,犹豫了半晌,小声道:“可能是山里的动物成精了,瞧着我瘦,心疼我?”
沈如归气笑了,心想,这年头谁不是瘦的皮包骨,这山里的动物偏偏就心疼你了?
没等到沈如归的回答,江初月抿着唇想了想,又道:“或者,是因为它们也知道我们一家终于分家了,也为我们感到高兴,所以......”
“好吧。”江初月妥协道,一摊手,“反正就是你看见的样子,但你要问我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清。”
在沈如归沉寂的眸子下,江初月实在摸不清沈如归心里的想法。
当然,她丝毫没有沈如归会有把她上交国家的想法,毕竟,眼前的人,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一个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伤害弱小又无助的她呢?
沈如归盯着江初月看了许久,倒不是说他不相信江初月的说辞,或是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实在是,无言以对啊!!!
他要说什么?
姑娘,你是否身怀异能?要不再召唤召唤只别的活的神兽出来?
呵......
“你在这守着,我去找你爸过来,把野猪想办法避着人抬回去?”沈如归说。
江初月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等到沈如归的身影走远,江初月过去把狗娃拽了过来,两人开始把之前捡来堆在一起的干柴,有条不紊的码进了背筐里。
背筐不大,很快就装满了,沈如归和江建文的身影还没出现,江初月在原地跺了跺脚,走到野猪旁,从旁边扒拉了好些树枝干叶什么的,把野猪的身影掩住了。
随即牵着狗娃去到附近又摘了好些可以用来做菜的材料之类的食物。
直到两人实在兜不下了,才又回到了野猪旁。
江初月坐在一根倒地的树枝上,托着下巴看着狗娃一点一点的把野猪身上的树枝干叶的清干净,然后先是围绕着野猪转了好几圈,又整个人伏在了野猪的身上。
“狗娃,你在做什么?”江初月问。
狗娃没有理她,顾自的在野猪身上来回上下的摸了好一会儿,江初月都觉得脚要做麻了的时候,狗娃突然转过身跑到江初月身边,愣愣的看着她。
“嗯?怎么了?”江初月不明所以,“是要上厕所了吗?”
过了会儿,狗娃摇摇头。
江初月看着他,“那你想跟姐姐说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姐姐”两个字,狗娃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了一星半点的光芒。
狗娃一把拽着江初月往野猪身边去,放开江初月的手,自己又俯下身一包抱住野猪的身体。
狗娃是用双手圈住了野猪的身体,动作看起来像是要把野猪抱起来的样子。
江初月咂摸了一下嘴,试探性的问:“狗娃,你是想把它抱回家吗?”
狗娃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仰头看江初月,没有说“嗯”,更没有点头的动作,可江初月就是知道,她猜对了狗娃的心思。
她只觉得鼻子瞬间涌上一阵酸意,狗娃,一点都不傻,从来都不是傻子,他只是,发育缓慢而已。
江初月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努力存钱,带狗娃去省城看医生,治好狗娃,以后还要让狗娃念书,她一定要让有些人看看,狗娃就是个正常的好孩子。
“小花?”
沈如归的声音突然传来。
江初月忙敛了心思,“哎”了一声,牵着狗娃从杂草背面走了出来。
看见来人,江初月小声“咦”了一声,对上沈如归的眼神,心底闪过一丝了然。
见此,江初月便没开口问,“爸,快来看,好大的野猪。”说完,她又想起她跟江建文说,山鸡是自杀的时候,江建文看自己的眼神。
她忙小碎步移到沈如归身边,小声问道:“你和我爸怎么说的?”
沈如归轻咳了一声,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小声说:“我说的是,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野猪只剩下一口气了。”
江初月一脸惊奇的看向沈如归,心道:兄弟,你觉得你这说辞和野猪自杀比起来,有多大的区别???
“咳咳......爸,”江初月看向江建文,“这野猪咋弄回去?”
江建文隔着些许距离看着倒地不起且全身毫发无伤的野猪,想到家里那两只同样没有伤口被称为想不开而自杀的山鸡,他觉得,他大概今天醒来的方式有点不对。
先是分家,然后遇到想不开自杀的山鸡,以及眼前这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已经断气的野猪,再晚一点,他是不是还会遇到更惊奇的事情???
不能想不能想,想就是吓的晚上不敢睡觉的节奏。
“村长,你说,这咋弄?”
沈如归回去叫江建文的时候,正好村长在知青点的江家,两人商量着开春了把地基划在哪里,到时候建房用的梁木先从村里借之类的。
原本沈如归是打算把江建文叫到一边去说的,只是想了想,索性当着村长的面直接说了。
在三桥村,村长的威信到底不一般,再加上平日里做事为人公正,旁人说不着什么。二来,江建文现在算是借住在知青点,他如果真扛着这么大一头野猪回去,哪怕是三更半夜的,也难保不会被人看见。
到时候传出去,就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了,更何况,今天一早他可是刚和江家那边分了家。
当晚就扛着这么大一头野猪回家,别人会怎么想???
村长沉吟片刻,“小花,你去我家问你陈嬢嬢拿两把大刀过来,我和你爸直接在下面的河边把猪杀了,然后晚点趁着天色暗,装在背篓里背回去。”
江初月一听,觉得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三桥村人不多,更没多少人来山里,他们一会儿直接在下面的河边把猪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一行人商量妥当,江建文和村长还有沈如归,三人抬着猪往下面的河边去,江初月带着狗娃背着一背筐的干柴回家了。
张雪芬已经回来了,正看着厨房里的野鸡一脸懵,她就去了趟镇上,家里就多了一地的板栗和两只山鸡,哪里来的?
“妈?你在里面吗?”
江初月看着没关严实的门,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哎,我在呢。”张雪芬一边应,一边往门口走来,看见江初月背上的干柴,忙上前帮着取下来。
“哦,对了,厨房里的山鸡是怎么回事?”她凑近江初月的耳边,小声问道。
江初月嘴角抽了抽,小声说:“我和狗娃取山里捡干柴,捡到的。”说完,又道:“妈,我和沈知青在山里捡干柴的时候,碰到一只大野猪,我爸他们现在都在山里呢,村长让我去他家找陈嬢嬢拿大刀,我先不和你说了,等我送完刀,再回来和你细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