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萤一怔,眼中震惊之色难以掩饰,竺音顺势继续道:“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带你们去找魔尊!”
宿萤似有意动,竺音暗自庆幸,这个宿萤果然如情报所说,看着冷漠,实则重情得很。
只要她带他们找到朱湄大人那里,就能……
想到这里,竺音却突然感觉背后刺痛,她能察觉到生命随着稚嫩的内力飞快流逝。
“什……”
竺音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喻澄苍白着脸,手却稳稳举剑,剑的另一端正从她身前钻出。
“你先上路就是最有利的帮助。”宿萤冷冷道。方才她佯装犹豫,实则是忌惮竺音身上的毒,便给喻澄使眼色让他背后偷袭。
喻澄从未伤人性命,心里哆嗦不停,然而出手却稳,仿佛只要剑在手中便可与之融为一体。
解决了竺音,宿萤却丝毫没有轻松。方才萧瑕突然异状……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她觉得极有可能是云霁出了意外。
……
虽然恶念祛除,但竺音下手狠毒,在恶念源头消解后,多数西凉兵人立刻毒发。虽然宿萤出手压制,但西凉兵马元气大失。本欲借助其他手段扫荡大昊,如今却完全失了还手之力。
因萧玘的叮嘱,顾遇顺利将周熙从大漠中带了回来,虽然受了伤,好在性命无忧。原是他跟随的那波人中,竟有鬼族的存在,青一绛一联手对付,被诱入敌阵。好在顾遇及时赶到,将几人带回。
西凉人作茧自缚,而大昊大获全胜。
只是宿萤等人无法如西境军那样心情舒畅。
……
眼看着云霁被朱湄掳走,寒情即刻寻找她们的踪迹,然而他不熟悉朱湄,云霁的气息被刻意掩盖,一时毫无发现。
寒情握紧了那黑色令牌,两个人格从未如此统一,竟表露出了相同的情绪。
来不及犹豫,在他决定动身去某个地方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幺?”
寒情猛地收起令牌,回头发现竟是沉笙。
沉笙面容略显严肃,看起来像是赶路过来:“你看见朱湄了?”
寒情随即想起沉笙追查朱湄多年,箭步冲到他面前:“三哥,你有办法找到朱湄?”
“我感觉到她的气息。”沉笙不明白寒情为何如此,但看他着急,便姑且不问,“跟我走!”
……
云霁隐约听到了耳边的动静,眼前渐渐出现了光亮。
她发觉自己似乎被丢在一处潮湿的地面,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
“醒了就别装死了……”
朱湄沙哑的声音响起,云霁心中“咯噔”一下,睁开了眼睛。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没有胜过朱湄的能力,何况现在她因魔气消散体内一片空虚。
此番恶念被消融之时,她便有所察觉,如今仔细探查体内,发现竟已经找不出一丝魔气。
这就……解决了?
奔忙这许久,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云霁满脑子都是如何从朱湄手中脱身。
她发现自己被毫不设防地丢在地上,旁边有一个水潭,朱湄正坐在水潭边打量着她。
她原本应该长得很漂亮,虽是溟族,却如同烈火一般火热,不似许多溟族女子纤巧如水。只不过如今,她的半张脸布满了烧伤的痕迹与奇异的红色纹路,看上去只剩下诡异。
以及那眼神……恨不得将她一口吞掉。
云霁看不出这是哪里,但猜测应该还没有离开凡界。
还好,不是鬼界什么的就好说……等等!
云霁一惊,察看了一下身上,果不其然,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
朱湄慢悠悠地从手边拿起一个东西来,云霁定睛一看,果然是鬼门盘!
按说朱湄应该认识这东西,万年前鬼界被镇压之时,朱湄尚未叛逃从极渊。并且从朱湄的角度而言,这东西应该和她有深仇大恨。
但是从她与寒情之前的猜测,朱湄现在很有可能与鬼界联手。如果目的是鬼门盘,那朱湄抓她做什么?
云霁完全不去考虑强行逃走的可能。万年前实力可与溟帝媲美的溟族战神,鬼王傕乌的死她占了大半功劳。就算现在这个朱湄走火入魔,实力不如从前,那也不是她能敌过的。
朱湄看到云霁僵硬的神情,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随意将鬼门盘丢在一边,走过来蹲下身,一把捏住云霁的脸。
云霁瞪大眼睛,就见朱湄盯着她的脸,眼中的凶狠近乎赤.裸。
“长得不像……一点也不像,哈哈哈哈不像!”
什么不像?不像谁?还是她应该像谁?
虽然没了魔气,但她仍旧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恶念从她身上散发……可以说与离愔的恶念不分伯仲。
就在云霁想往后靠躲开朱湄的手,她突然听到背后一个轻快又熟悉的声音,她几乎是瞬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谁说不像了?像得很啊,你看不出来吗?”
云霁的后背陡然僵硬,虽然早有猜测,但此时得到印证,她依然从骨子里感觉到了寒气。
那人瞧着云霁的反应,像是觉得很有趣:“怎么了姐姐?她是不是掐疼你了?”
云霁看着闯入视线的黑靴不紧不慢到她面前,蹲下身,露出那张清秀的脸。
云霁脸被捏住,有些笑不出来,她艰难地扯开嘴角,一双凤眼瞪向他,虽然虚弱,但竟仍有让他心悸的神采。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扶青。”
扶青一手撑脸,笑眯眯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从来就没对你说过什么假话——除了寒情帝君,姐姐应该看出来了,我和他很熟悉呢。”
说完他看了朱湄一眼:“你把姐姐掐痛了,放开。”
明明是轻柔的语气,朱湄却浑身一震,像是忍受巨大的痛苦一般,僵硬缓慢地放开手。
扶青重新看向云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脸上被掐出的红色痕迹:“没关系姐姐,我在这里,她不敢欺负你……”
云霁将他的手拍开,只是瞪视他。
扶青毫不在意地收回发红的手,叹了口气,像是很舍不得离开一样:“虽然很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不过我得走了。”
他故作苦恼的揉了揉眉心,朝云霁笑:“唉,你突然不见了,寒情来找我要人呢。可惜啊姐姐,我还不能把你交给他,只好让你们暂且分隔咯。不过你放心,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依然穿着贴身侍卫的官服,举止守礼,看上去和一个凡人少年没有区别。但是云霁脑海中只有一个从未如此清晰的念头。
她在梦中无数次听到的诡异笑声,就是扶青。
或者说,是垢念。
他显然知道她之前拥有魔气,也清楚她在消融魔气恶念的行动。但为什么就这样放任,直到她失去魔气后才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没等云霁想明白这些,方才静默站在一旁的朱湄突然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
云霁一下子被扑倒在地,脖子剧痛,无法呼吸。
果然这个疯子……就是想杀她!
金色丝线在云霁手中闪烁,云霁眼前已经变得模糊,只有朱湄模糊扭曲的脸……以及缠绕在她身上的金线。
……金线!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这个孽种,哭什么哭!我就是要看,他看到你死了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
朱湄神智似乎不太清醒,她沉浸在想象的场景,手劲愈发加重。
趁她神智混乱,云霁手中金线猛地将朱湄缠绕,几下反转,打乱了朱湄原本身上的线。
“呃!”
因果被乱,朱湄神魂猛然震荡,仙力愈发混乱。她掐着的已经不止是云霁,而是各种各样她记忆里存在的人。
趁着朱湄仙力混乱,云霁奋力挣脱,顺利掰开她的一只手。
然而下一刻,朱湄突然爆发大笑:“死!地底下爬出来的脏东西,都去死——”
“轰——”
在朱湄全部仙力在云霁体内炸开前,旁边的水潭霍然爆开,一道温和但强大到不容反抗的仙力拍开朱湄的手,将云霁从朱湄仙力之下扯了出来。
“原来你在这里,朱湄。”
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云霁由于沾染朱湄的仙力陷入难以忍受的疼痛。
昏迷之前,她看到一片石青色的衣角,和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第88章 伊始
西境战事已毕,周熙凯旋而归。萧瑕情况好了些,但仍时常心口疼痛,此番由周熙一并带他回裕安,宿萤亲自护送。
顾遇离开前告诉宿萤,宿逢曾告诉他,宿家人体质特殊,天生心思纯净不染尘埃,与天地灵气共融能力远超常人。
其中有少数到达极点,能够炼出一种内力。这种内力便是宿家的传承。
宿逢正是极点,他的功法多数建立于他这一体质之上。所以要延续宿逢的传承,就必须要找到能够炼出这种内力的人。
宿萤的确延续了宿家血脉,然而却并未达到那种极点。离愔虽不是宿家人,但同样拥有融合天地灵气的特质。所以在宿逢意外得到宿家失传的功法时,便与离愔分别进行改良,形成两种相似但迥然不同的功法。
顾遇跟随宿逢多年,知道他在这上面倾注了多少心思,便迫切希望宿逢的功法能够后继有人。然而白妖族在融合天地灵气的能力上与宿家相去甚远,顾遇花尽心思也无法重现宿逢传承。
但经过短暂接触,他发现喻澄竟是能够炼出宿家内力的体质,便死缠烂打要宿萤收喻澄为徒。毕竟在他看来,只有宿萤这个宿逢的后人才有资格正式传授宿家功法。
一朝得知父母之事,宿萤也有所感怀,从齐飏和她提起后也考虑这么久了,便同意将喻澄收入门下。
得知消息,齐飏欢天喜地,直接将喻澄甩给宿萤,告诉他不用回天雪宗了。
喻澄对此心情略显复杂。
而在途中,周熙收到传书,说朝中遭遇大变。
先是翊王被查出与西凉合谋除掉周鼎周熙父子,欲将败军一事推到萧玘头上,不惜为西凉提供制毒原料。如今沦为罪人,已被褫夺亲王之位,押入天牢。
其后,便是皇帝得知萧瑨之事,气得病上加病,已是弥留之际。
……
安居殿,皇帝脸色灰白,喘气有进无出。萧玘跪在龙榻边,脸色复杂。
对于这位父皇,说不怨恨那必然是假的。他这么多年的孤苦艰难皆因此人而起,也是此人放任他与萧瑨争夺,搅得朝中乌烟瘴气。
然而看到他的父皇这幅样子,萧玘心里依旧很不好受。
皇帝再次从昏睡中醒来,缓慢地眨眼,看到榻边守着的萧玘,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手无力地动了动,遣散了殿中下人。
萧玘意识到他有话要说,赶紧凑过去。
“朕的儿子……居然只剩你了。”
萧玘觉得这话怪怪的,在世皇子抛去狱中萧瑨,明明还有他和萧瑕二人。
他只当皇帝说的是如今能够继位的皇子:“儿臣愚笨,让父皇失望了。”
皇帝摇了摇头,咳嗽一声:“罢了……你便你吧,就当……朕给你母后赔罪。”
萧玘心中没由来地涌起一股悲怆。
皇帝眯着眼,看向柱上明黄的幔帐:“朕要告诉你……一件要事。萧瑕,不是皇子。”
萧玘猛地抬头:“父皇……”
“朕知道你和他亲厚,照顾他这么大,咳咳,也是天意。当年朕落难乡野,被一农家女子所救。那女子尽心服侍朕,朕本想将她带回宫中,谁知……她竟突然抱了个孩子要让朕养。朕不愿意,她便威胁朕的性命……还说会时常来皇宫察看那孩子是否活着。于是朕将那孩子带回宫,呵呵……给了他皇七子的名号。”
萧玘听着皇帝虚弱无力的话,无异于五雷轰顶。
瑕儿他……不是皇子?
“如今他也长大了,要怎么处置他,随你的便吧。咳咳……那个女子很多年没再来过,朕也不必再惧怕她了……”
萧玘顿时明白皇帝多年对萧瑕不闻不问的缘由。这个人连亲生儿子尚且如对他一般,对强行塞给他的孩子又怎会亲厚。
皇帝说完话,力气也卸了大半,连睁眼都觉得疲累。萧玘将下人与几位臣子、后妃叫进来,不多时皇帝便阖了眼。
丧钟响彻天下,或真或假的恸哭声中,萧玘成了新的帝王。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那一半夜白符已经被顾遇收走。
……
宿萤回到弦朔阁,发现城中已恢复正常。所有失魂者皆苏醒过来,毒被彻底解开。天道卫的大营解散,天道卫数量变回之前正常的样子。
奇怪的是,沉笙与流苏不见踪影,也不见其他云岛中人。问过公西迢,他说似乎仙界出了大事,云岛召集其散落在三界各处的门人,沉笙突然带流苏离开。甚至他师父天刀尊者也破天荒传信告诉他小心。
而云霁与寒情始终没有消息。她离开前,和顾遇一起将大漠翻了个底朝天,只寻到了那个已经被彻底破坏的绿洲。
疑惑焦急之下,宿萤突然收到离愔的传信。
“蓬莱。”
……
冥海与鬼界幽都的交界,不知多少年前开辟出一片昏暗的境域,隐藏在夹缝之中,如同一个毫不起眼的裂缝。
尽管没有光亮,寒情依旧轻车熟路地在黑暗中穿梭,丝毫没有走错路或是撞墙的担忧。正向人格被完完全全隐藏,就算是过去不断争夺控制权的负面人格也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出现的多了些。
那个人依旧独自站在那里。听到他的脚步声,眼角红痣动了动。
“你来啦。”
“她在哪儿?”寒情在他背后三步站定,直切重点。
“她?”扶青回过头,笑眯眯问,“谁啊?”
寒情神色阴寒:“你比谁都清楚。”
“哦,你说的是姐姐。”扶青转过身,“她不在我这里咯。”
寒情皱眉:“那她在哪?”
“啧啧,别那么着急,她活得好好的。朱湄本来发疯想杀了她,幸好,被阻止了。”扶青笑着拍拍寒情肩膀,“朱湄是个疯子,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寒情盯着扶青漆黑的眼睛,完全看不出里面隐藏着什么情绪。
扶青向来单独见人,谁要来这里他都清清楚楚。所以若非他授意,谁都不知道扶青手下究竟还有什么人。寒情知道朱湄的存在,不知是意外,还是扶青有意为之。
“你还管她叫姐姐?”寒情冷笑一声,“我可从来没见你把天道当姐姐看。”
“天道嘛……兄姐都没有区别,只是我更相信祂是姐姐。而云霁……你难道不觉得她和天道很像吗?当然,她也很像我。”扶青慢条斯理,声音如同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