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像？”寒情眉宇间划过一丝怒意，声音多了几分激烈。
扶青笑了两声，转身走向中央，悬浮在空中的一大团黑色的雾：“别生气嘛，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不是吗？”
寒情想要靠近，却被那黑雾中浓密的恶念挡住脚步：“她的魔气到底怎么回事？”
扶青手伸进那团黑雾，脸上露出些许满足，看向寒情的眼神却突然冷下来：“这不重要了吧？反正她已经把我的魔气扔掉了，她不要那就还给我呗。真是的，我只送给过她东西，她居然不喜欢。”
寒情脸色一僵，握了握拳，没有继续追问。
扶青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笑声欢快：“这就对了，你要做的是给自己、给父辈报仇……杀了天道才是你应该做的，至于姐姐，你不说我也会保护她的。”
寒情嘴角突然久违地出现了沾染疯狂的笑容：“你又有什么计划？的确，云霁很重要，杀了天道……也很重要。”
……
耳边传来潺潺流水清灵的声响，随之是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很陌生。
云霁闭着眼，感觉意识渐渐回到脑海，周遭的声音更加清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水汽让她全身妖力欢快跳跃，她感到舒适又亲切。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漂亮脸庞。那张脸……莫名给她很熟悉的感觉。
“你醒啦？”女子肤色略深，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一双眼睛大且亮，眼角上挑，却不过分轻佻和张扬。身上是名贵的赤色鲛缎，一身武人打扮，扶在云霁背后的手却力道轻柔，很是体贴。
“你是……”云霁隐约记得是一个仙力极强的人从朱湄手中救出她。
“我叫令淇，应该比你大些，你叫我令淇姐就行。”令淇笑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脖子还好吗？”
云霁早已察觉脖子处蒙了一层凉凉的东西，缓解着疼痛。
“很舒服，多谢令淇姐。”
令淇摆手，起身走向门口：“你先休息着，我去叫人。”
云霁目送令淇离开，小心地打量周遭景致。
深青色水晶的墙壁，其中能够清晰看到一圈圈流水仿佛有灵性一般，随着闪烁的光流动。房门处不是门板，而是一个轻缓流动的水帘。
床铺用的是从极渊特有的流波锦，一旁安放一盏水晶宫灯，宫灯中闪烁的不是火苗，而是发出柔和光亮的水滴。
这一切足以印证云霁所处之地，从极渊，溟宫。
方才的令淇……溟帝沧壬的二女儿，溟族二公主，溟族人喜爱的年轻有为的女将，海中赤火，令淇。
要说溟族中与朱湄匹敌的强者，人数不多。看上去温和的中年男人，恐怕只有一位。
那个救她的人很有可能是，溟帝沧壬！
第89章 溟宫
没过多久令淇便回来了。云霁本以为她是去叫医师，结果一回头，竟看到了那个救她的人。
此时看个清楚，此人面容并无多少岁月痕迹，但显然不是寒情那样明显的年轻。脸色大概是惯常的温和，只是难掩其中透露出的沧桑。石青色宽袖大袍，上绣溟族特有鳞纹。
溟族人的容貌并无太过明显的特征，只是天生水相仙力，能够在水中如鱼般来去自由。
云霁想要起身，被沧壬抬手制止：“不用，不用，你身上有伤，好好歇息吧。”
“多谢溟帝阁下救命之恩，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还望尽管吩咐。”云霁从青雾门人那里学过溟族礼节，便用溟族的礼向沧壬道谢。
沧壬坐到榻边的椅子上，看到云霁的礼，和善道：“哦？那本君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利用云岛主如此难得的人情。”
云霁脸色一僵。
沧壬笑了笑：“落霞岛毕竟在冥海之上，冥海大部分岛屿，实则都在从极渊的视线中。只是本君没想到，云岛岛主竟然就是天界说的魔尊。”
云霁心中有些无奈，本以为从极渊不问世事，谁知人家只是低调。即便声势不如从前，但从极渊毕竟有着曾经的底蕴，以及溟帝这根定海神针。
“是云霁班门弄斧了。”云霁挺直腰板，“只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魔尊了。”
沧壬一愣：“……云霁，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手。”
云霁伸出手，沧壬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手中闪烁蓝色微光。
云霁能够感觉到柔和的仙力顺着手腕进入体内。靠近丹元时，云霁浑身一紧，接着听到沧壬轻缓的声音。
“不要抵触，放松，我没有恶意。”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云霁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沧壬微凉而醇厚的仙力游过她的丹元，她突然想到了夭妄滩上的涟婆婆，但这股仙力强大无数倍，除去温柔，更有可靠。
沧壬收回手，沉吟片刻：“魔气的确不见了，但源头尚未完全祛除。”
“源头？”
沧壬点头：“若不清除干净，日后恐怕还会生出魔气来。”
云霁皱眉，祛除不净是当初离愔不曾提过的。只是她现在体内并无魔气，又该如何去掉源头？
见云霁思索，沧壬眼神动了动：“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
云霁闻言，惊讶地看向沧壬。他没有多说，对旁边令淇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看向云霁，等她回答。
云霁很快便作出决定：“自然信得过，看来我又欠了溟帝阁下一个人情。”
沧壬并没有害她的理由。从极渊的立场一向清晰，与垢念绝对对立，与天界近乎平等。现在显然他们与朱湄也没有过多的瓜葛。
再者，她也很想相信这位温和的长者。
沧壬笑了笑，起身道：“那你先歇息吧，等你伤好了，我再给你清除源头。”
沧壬似乎还有事要办，便先离开了。令淇继续留在这里，她方才听到云霁的身份一点惊讶也没有，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大概是怕云霁闷，令淇很是体贴地介绍了一番从极渊。云霁从未来此，听着也的确新奇。
只是大略说了一些，令淇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你眉心瞧着有个纹印？”
云霁一怔，立刻想到寒情留下的雪花纹印。当初他留下印记是为了随时能找到她，也不知如今还能不能行。
想到这，云霁有些担心，她突然被掳走，也不知寒情那边怎么样。
令淇看着她突然停住，疑惑：“怎么了？”
云霁如梦方醒，心中轻叹，她这样猜测也没什么用，不如赶紧养好伤离开从极渊。“没事，那个纹印……”
云霁干脆把额坠取下让令淇看。寒情所谓个人特有的印记，实则和寒族族徽差别不大，应该……不太容易看出来吧。
令淇一看，瞪大了眼：“这，这不是寒情的印记吗？”
一眼就认出来了吗！
云霁无奈：“是他留下的。”
令淇显然有些惊讶，一脸吃到大八卦的样子：“你和他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云霁点头，摸了摸那片雪花，依然是凉凉的。
她先前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现在竟完全失去了感应，云霁直觉寒情应该是去了什么世人鲜知的地方，也许还很危险。
令淇脸上惊讶又兴奋，倒是让云霁有些疑惑，看起来他们不仅认识，好像还很熟悉。算起来他们年龄倒是相差无几，不过寒情怎么会和溟帝的子女相熟？
虽然令淇心中此刻非常想要追问，不过看云霁面色凝滞，又想到云霁是被沧壬从朱湄手中救出来的，非常体贴地决定不问，而是话锋一转：“虽然我猜你比我小，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生的？”
云霁不明就里，但仍乖乖回答：“我幼时是被收养的，并不知确切年岁。不过大略算的话，差十几年两千岁。”
“这样啊……”令淇点点头，眯着眼瞧了瞧云霁，叹了口气，“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倒是云霁，心中已有了猜测：“令淇姐是在想……过去失踪的那位小公主？”
令淇心思被看破，笑笑：“你果真聪明。说起来我那个小妹若是还活着……和你年岁差不多呢。”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踪迹吗？”云霁习惯性问了一句，说完发觉不太合适，“呃……我随口一问，令淇姐若是不想说……”
令淇摇头：“没什么不想的，也不是秘密。这么多年了，爹爹连掌管从极渊的权力都给了我们兄妹，一门心思找小妹，先后追上过朱湄几次，从来没有消息。这次还是头一回从朱湄手中救下人……”
话音未落，水帘突然一阵哗响，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一高大人影快步走过来。那人身材高大，面容与令淇十分神似，只是不苟言笑。
“钟泾？”令淇有些惊讶，“你来干什么？爹爹让你来的？”
云霁心下了然，原来是溟帝长子，令淇的同胞兄长，钟泾。
“谁让你称她为姐的？”钟泾一走过来，便阴着脸对云霁道。
云霁没料到竟是如此开场，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泾！”令淇赶紧拉住钟泾，“你对人家客气点！是我看她年纪小让她叫的！”
两人的性格似乎天差地别，钟泾皱眉看着令淇：“亲近称呼怎能随意乱叫？胡闹！”
令淇叉腰瞪他：“这有什么不能叫？就是钟泾你整天生怕别人和你关系近些才计较这么多！我让云霁带名字叫的，又不是像叫爹爹那样。”
“这怎能与父亲相提并论！”
“举个例子而已，再说了，咱俩一母同胞，也没见你管我叫声妹妹！我们关系不近？”
钟泾想来不善言辞，几句就被令淇顶得哑口无言。云霁在一旁想笑却不知该不该笑，正饶有兴趣，钟泾突然转头冷冷看她。
“既然是父亲救你回来的，那就安分一些！”
说完，他不等令淇揪他便转身离开。令淇瞪大眼睛，一跺脚，“云霁你好好休息啊，这家伙一张臭嘴，我非得和他理论不可！”
云霁看着令淇追出去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两兄妹怕是在娘胎里把性格均分过来，出来之前没少掐架。
但她倒完全不生钟泾的气。他那个态度，大概是因为他们未被找回的小妹。在他心里除了那个小妹，其他人谁也没资格和他们以妹相称。
再加上传言中那位自女儿失踪后便体弱多病的溟后，溟宫这一家子可谓多少都笼罩在失去家人的阴影之下。
朱湄瞧上去就是个疯子，也无怪她当年会因为争风吃醋怨恨溟帝就把人家孩子抢走。
云霁想了想，此时不太方便联系云岛，还是等到确信从极渊的人没有威胁再说。
没想到的是，次日下午，给她送晚膳的人突然到她旁边低声道：“您就是云岛岛主？”
云霁一怔，眼神探究地望着他。
那人拱手：“哦，是您的门人发现您在溟宫，特意吵着我来见您。她要我带话，云岛已经知道岛主脱困，只是近来冥海不太平，蓬莱仙岛出事，希望岛主早日回去。”
云霁一听便知，这位是某个青雾门人的客人，正得了助力指点，来帮人传话。
被青雾门人进入神魂，就等于命根把柄都握在别人手中，此人自然不敢四处乱说云岛的事，包括云霁是云岛岛主的消息。
云霁道了声谢，等那人离开后，活动一下脖子，又察看了一下妖力。
脖子的伤好了许多，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她突然发现她的妖力比之前强了不少。若论修为的话，应是能够上上仙的层次了。
她又忽然想起被朱湄抓走时，她那金线的变化。她记得当时在朱湄身上看到了金线，随后扰乱了它们。
当时朱湄陷入混乱，而她自己也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被她的手扭转了一样。
云霁动了动手，金线随即出现，缠绕在她手指上。
只不过在金线的能力逐渐暴露的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这金线和曾经的魔气一样。
似乎，都不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突然，水帘传来声响，云霁收起金线回头，发现竟是沧壬。
“溟帝阁下？”
沧壬笑了笑，似是没看到方才云霁手上金线，先问了云霁的伤，接着道：“跟我来吧，我帮你祛除余下的魔气源头。顺便去看个东西。”
第90章 蓬莱
云霁随沧壬出去，这才正式观摩一番溟宫究竟是何模样。自成形的水柱条条向上，在头顶拧成螺旋。
他们穿行与水柱中，不时能瞧见有人顺着水柱落下来，身上丝毫不见湿，看见沧壬纷纷低头行礼，并朝云霁投来好奇的眼神。
云霁瞧了片刻搞明白，原来水柱是连接溟宫各处的通路！
沿路没隔多远便有一盏剔透的水晶宫灯。这灯在溟宫中不稀奇，实则入水不灭，里面的燎鲛油更是耐用到天下皆知，且一旦燃起，还会散发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三界中很受追捧。
云霁记得纹凊当初说过，霏羽和她那小未婚夫就在初来溟宫之时，将几千盏水晶宫灯全炸了。她现在看到的大略都是重做的。
想到霏羽，云霁便想起云岛门人的消息，说蓬莱仙岛有变。
之前霏羽他们便说出了事，如今看来，绝不是什么小事。
“你在看什么？”
云霁回过神，发现沧壬正停下来看她，眼中有些关切。
“呃……我在想蓬莱。”云霁道。
云霁随口一答，沧壬却面容一肃，眉宇间有些隐忧。
云霁觉得他应当知道什么，问：“蓬莱仙岛出什么事了？”
沧壬重新迈开步子，问：“你可知道鬼族？”
云霁点头，突然想起宿逢所记，一惊：“难道是鬼族入侵蓬莱？”
沧壬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往那方面想。不过事实上云霁想对了，沧壬道：“蓬莱从不久前天生异象，白日里也满天黑云。此番景致，只有许多年前归墟一役时有过。”
从他口中听到“归墟一役”，云霁才意识到沧壬是亲历过那场传说战役的老前辈。
“是鬼族卷土重来了吗？”
“不好说，但很有可能。”沧壬皱眉，“如今鬼族掌权的，应是那位小鬼王。当年念她年纪尚小留她一命，没成想放虎归山。”
说话同时，他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沧壬带云霁顺好几条水流水柱，直走的云霁晕头转向，最终停在一个水帘前。
沧壬手伸入水帘，接连解了几道禁制，这才示意云霁进去。
“你们来了。”
温柔的嗓音从旁传来，仔细听来似是少了几分底气。
“嗯，准备好了吗？”沧壬声音柔和。
“好了。”
女子的容貌如她的声音一般，一眼看去便觉得温柔如水，看到她的笑容仿佛能够听到汩汩流水淌过青石。只是云霁一眼便瞧出这女子面有病容，像是久病多年。
“溟后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