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拉扯着在身边,一点点培养起来,生疏了几年,他倒是脾气见长。
听老爷子气得呼吸都重了,陆卓衍还是那副不要脸的样儿,弯了弯眼睛,把柚子分两半,一半递给陆老爷子,另一半递给棠月。
“吃点水果,降降火。”
棠月捏着柚子肉,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这是陆卓衍的家人,她不能任性地说一些难听的话。
不过陆老爷子对‘降火柚子’并不买账,“这件事早晚得办,陆卓衍,别的事情,我由着你。”
“唯有这件事,没得商量!”
-
这件事过去两天,对于陆老爷子到访的事情,棠月和陆卓衍谁都没有再提。
棠月盯着手里的名片看了一会儿。
那天陆老爷子临走前,单独把她喊去,交给她这张私人名片,说,“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棠月,看你也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应该明白你和陆卓衍之间的差距,你们当兄妹,还能受到陆家的庇荫,无论你将来工作还是结婚生子,陆家都会帮忙。”
“但你如果执意要和陆卓衍牵扯不清,陆家对下一代的要求,不求门当户对,至少家世清白敞亮。”
“孩子,我没有看不起你出身的意思,你得想想,或许你们有感情,但那感情确定不是在极端环境里诞生的?”
“假设没有外部环境推动,六年前,你们会相互依赖?”
如果当年陆卓衍没有来慈山。
如果她没有被傅昂找到。
如果他们不曾当过兄妹,不曾相依为命过。
或许他们就像这个世界上任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远不会有交集。
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其实棠月也不明白。
把名片揣回兜里,棠月继续盯着街对面的兰希。
最近下班,她都借口加班,跟踪兰希。
手机震了震,拿出来解锁屏幕,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陆卓衍:你最近加班频率会不会太高了,几点下班?】
缘生宠物殡葬的车库。
薛羽朝着陆卓衍挥手再见。
陆卓衍仰着头,靠着车座靠背,撕开吸管外面的塑料膜,把吸管戳进奶茶杯,看着棠月回答的‘十点后’,心底冷哼:骗子。
漫不经心地编辑了一条新的消息。
【陆卓衍:我来陪你加班。】
【棠月:不用,外出,到时候直接回家。】
而后他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棠月一路跟到一处废弃的石桥,藏身在石墩下面,不敢贸然前进,以免被发现。
北风呼啸,她眯缝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兰希,此刻不远处有个男人靠近兰希。
从棠月的视角,只能看清男人的背影,看不见正面,无法确认是不是虞文升。
突然,一辆面包车在前面停下,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各个杀气腾腾。
棠月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手伸到包里,紧紧握住防狼电击棒的把手,随时准备攻击。
然而不知是她躲得太好,还是他们根本没看见,车上下来那群人径直走向兰希和男人。
不多时,棠月看见兰希被拖到一边,那群高大的男人朝着跟兰希在一起的男人挥舞拳头。
暴力声,嘶吼声,辱骂声,夹杂在寒风里,传送到棠月耳边,她在报警和不报警之间迟疑。
天色晚,路灯昏暗,导致棠月没有看清对方有多少人。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你躲这儿看热闹?”
话音落下,棠月甚至来不及转头,后背一股大力袭来,扑通一声,重物落入河水里。
棠月的脑子嗡嗡作响,刺骨的寒冷迅速穿透皮肤,身体像被抽干了空气,所有的喘气化作咕噜咕噜的气泡。
一呼一吸,被迫吸/入几口凉透的河水,骨头缝里都觉得被注入了冰凌。
太冷了,浸泡了水的衣服,太沉了。
没有力气游,求生本能让她拼尽全力,想要游起来,但肺部承受不了强大的压强,撑得快要爆炸。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像在和死神博弈。
要死在这儿了吗?
不行啊。
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不能死啊。
视网膜的所见度变低,呛水引发的窒息感,让她头晕脑胀。
突然,有一道大力,抱住了她的腰,后背贴上坚硬的胸膛。
是个男人。
得救了吗?
男人带着她上浮。
挣扎许久,棠月的头从河水里冒出来,剧烈地喘气,睫毛被打湿,视线模糊,加上天黑,她不知道是谁把她救上来的。
棠月的小腿有些抽筋,疼得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着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青白得像活鬼,浑身冰冷得像尸体,男人搂着她的胳膊,不停揉搓她的胳膊,“别死,不能死,听见没!棠月。”
那声音带了点哭腔。
腿上的抽筋好了点,棠月呛咳几声,吐出几口河水,打了几个冷颤,眼睫颤动着,脆弱得就像捉不到的风。
棠月嗓音嘶哑,“傅……傅小鲤……”
“你一直跟着我的吗?”
泡过水的衣服格外沉重,棠月的身体包裹在衣服里,如坠冰窖。
傅小鲤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来脱她的外套,“衣服脱了,不然你会冻死。”
棠月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却还是抗拒,摇着头。
傅小鲤拳头狠狠锤在草地上,“棠月,我不是人渣,不会趁人之危,你是我姐姐,能不能把对陆卓衍的信任,分一点给我?”
第94章 不讲理
香樟园小区。
楼下客厅里, 超大的显示屏上面播放着游戏画面,陆商祺盘腿坐在沙发上握着游戏手柄玩得不亦乐乎。
啪地一声,显示屏黑屏, 陆商祺转头望着他亲妈秦薇薇女士哇哇乱叫。
秦薇薇揪着他的耳朵,“成天不务正业,看看你三哥, 宠物医院不声不响开到第三家了,再看看你,什么德行?”
“疼疼疼!”陆商祺胡乱挣扎, 试图从秦薇薇女士手里救下耳朵。
哪知秦薇薇女士早有防备,没让他得逞, “给你投的游戏公司你也不管了, 整天就知道玩游戏,你要有你三哥一半上进,我就阿弥陀佛了!”
楼上姜助理看了会儿热闹, 听见陆丹臣召唤, 这才转身走进书房,带上门。
陆丹臣戴着眼镜, 坐在椅子上, 正在看文献资料。
姜助理颔首:“陆董,办妥了。”
陆丹臣嗯了一声, 却见姜助理神色为难, “还有事?”
姜助理迟疑两秒, “彪子说,他们在现场看见两个人前后跳河里去了, 担心有目击者,还沿着河道找了找。”
闻言, 陆丹臣眉头皱起。
姜助理呼吸一顿,“我会让他们继续盯着。”
陆丹臣淡淡道,“都是些社会渣滓,不用管,沈助理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姜助理:“他离开陆家后,忽然有了一笔钱,利用早前积累的人脉关系,开了家药企。”
陆丹臣放下文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老爷子的寿宴,邀请他吧。”
姜助理:“好的,陆董。”
-
寒风发出凄厉哀嚎,风吹在人身上,像一把把冰刀子割肉。
这里离市区有段路,傅小鲤背着棠月,慢慢走回人间。
每走一步都在地上落下一滩水渍,他低哑的嗓音发颤,“棠月,你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带我们去游乐园吗?我们坐过旋转木马,一圈又一圈,还去坐了天鹅船,妈妈划船,你牵着我的手,告诉我‘姐姐在,不要怕’。”
“姐姐,不要怕,我在。”
刺骨的寒冷让棠月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格外沉重,恍惚中一直听着傅小鲤在说话,她好像听见自己不耐烦地回。
“我只是落水了,不是要死了。”
“嗯。”傅小鲤沉默下来。
走出巷子,傅小鲤环顾四周,看见对面有家酒店,什么也没想,跑过红绿灯,冲进酒店大堂,惹得大堂里人人望着他们。
不顾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掏出身份证,“开两间房。”
他先背着棠月进了一间屋子,把她放在浴缸上坐着,拿起花洒,打开水阀,现在出的是冷水,扶着棠月的肩膀,“你快洗个澡。”
这会儿棠月上下牙还在打架,费劲吧啦地点了下头,身上使不上半分力气,突然有点想念陆卓衍。
要是他在这儿,就能帮她脱衣服了。
前段时间,陆卓衍果然是把她伺候得太好了,让她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眷恋。
傅小鲤走出去,带上了浴室门。
泡了河水的衣服,重得像铅,棠月抖着手脱,一层又一层,脱完衣服,靠在墙壁上,喘着气,热水浇到她身上,冻僵了的皮肤被烫得瑟缩。
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热水的温度,棠月蹲在地上,任由热水流过全身。
身体变暖和的过程格外漫长。
半晌,冷冻过后的脑子终于开始动起来,棠月神色冷静,思考着今晚的事情。
与其让炸弹在暗处,无法预知。
她想主动出击,至少先知道虞文升的行踪,先确定下一步行动。
外面传来声音,“棠月,你洗好了吗?”
棠月怔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傅小鲤,张口回答,“好了。”
嗓音哑得不行。
“我买了点吃的,你先出来吃。”
“好。”
然而,浴室里,除了她刚刚脱下来的湿得不成样的衣服,再无其他。
“傅小鲤,我没有衣服。”
“先穿酒店的浴袍,周围没有服装店,我只买到吃的和感冒药。”
棠月微微推开浴室门,伸出手,去够挂在门口的浴袍,摸到浴袍,拖进浴室里,缓慢穿上。
从刚刚她的手伸出来,傅小鲤的视线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凝了很久。
直到浴室门打开,傅小鲤才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撕开感冒药,倒出开水冲泡。
棠月赤脚走出来,垂下眸子,看见地上放着一双酒店的拖鞋。
身上的内衣没有吹太干,湿润的感觉穿着不舒服,慢吞吞地穿上拖鞋,走去客厅。
傅小鲤身上穿着同款浴袍,头发丝还在滴水。
“你吹吹头发。”
傅小鲤满不在乎,“没事,我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你过来,我看看头发吹干没。”
刚说完,瞳孔微微放大,视线在她锁骨处停了一瞬,手几不可见地颤抖。
视线极快撇开。
尽管他知道棠月和陆卓衍在一起,肯定会有亲密行为。
但是——
他无法接受棠月身上留下其他人的痕迹。
任何人都不行。
棠月走过去,坐在旁边,桌上的姜汤,热粥,过粥小菜,每一样看着都让人没胃口。
傅小鲤递来杯子,“喝点感冒药,往年你每到这段时间就会感冒,今晚掉水里了,更要注意。”
“嗯。”棠月接过温热的玻璃杯,捧着杯子,慢慢抿,“我的手机怎么样了?”
“进水了,开不了机。”傅小鲤眼底情绪复杂,抬手撕开勺子包装,拿了一盒姜汤,递给她。
棠月放下杯子,接过姜汤,一副给什么喝什么的样子,把‘惜命’诠释得淋漓尽致。
姜汤顺着食道流入胃蕾,途径之处逐渐变得温暖,“傅小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傅小鲤心底不满棠月先质问他,今天要不是他在,后果不堪设想,“那你呢,在跟踪兰希?”
被戳破,棠月很平静,“嗯。”
“你知道虞文升来桐城的事?”
傅小鲤端起姜汤,几口灌下,“知道。”
棠月:“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小鲤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指,手背上有两道划伤,现在正在流血。
明亮光线下,棠月自然是看见了,也知道是救她的时候受的伤,放下姜汤,拿起桌上的酒精喷雾,转头,“手。”
傅小鲤喜出望外,面上却是冷冷淡淡,看着挺酷,老实把手伸出去。
酒精喷在伤口,明明很疼,硬是不吭一声。
和陆卓衍喜欢撒娇完全不同。
喷完酒精,棠月硬着着头晕目眩之感,给他处理了伤口,进行了包扎。
就在这时,傅小鲤的手机铃声响起,看见屏幕上叶迪的名字,直接按了接听,“喂,怎么了?”
“年前的live house演出,你来不来?”
“来。”
“那太好了,我去通知棠月,随后我们一起选曲,千万别选太难了,我之前又被骂跑调,但我真没跑调呀!”
“你不用通知棠月,她跟我在一块儿。”
“啊?这么晚了,她还跟你在一块儿?”叶迪很吃惊,“你等等,我有个……”
话还没说完,傅小鲤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电光火石间,棠月猛地想起,“现在几点?”
傅小鲤摇摇头,“我先找前台借个充电器。”
他们俩这会儿都只穿着浴袍,实在不方便出去,只能等待工作人员把充电器送上来。
棠月坚持把浴室里的衣服抱出来,用衣架穿好,挂在空调热风口烘干。